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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丽至极、浪漫至极的相逢。
竟变成了这样不堪回首的悲剧!他幽幽的叹息着,握住她的手,费劲力气地道:“这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成百年身’吧。为什么总是到临死前,才这么悔恨得过去的一生。悔不能回到当初呢。”
真想回到当初,回到那个美好的凤凰林,以自己最真实的模样与她相逢。肆意地去相会、谈话、交锋、看不起她又被她看不起。那时候他和她都是多么真实纯粹啊。
“以前,我们浪费了无数的时间啊。”小梁王的头晕沉沉的,身体又剧痛起来了。
明前痛苦得听不下去了:“别说了,你会好的。你绝不会死的。”
窗外万物枯萎,一片片枯叶飞进了厅堂,扑到了病榻上的英俊少年和少女身上。凄凉婉转动人。他像是预感到今夜就会死去,再不能一诉衷肠似的,他握着她的手喧泄着内心所有:“是的,喜欢她,真的喜欢她。也许过了今夜就没有机会说了,所以才要告诉她。临危时说这种话很无良,可是没有办法,我太喜欢她了。违抗父令也要娶她;不介意她是否判审错案子的劫匪女,即使是被她骗被她利用也喜欢她。我喜欢的就是这样任性又狡猾的小姑娘。”
“我是中了毒。中的不是纸上之毒,中的是心中之毒。纵然身体无恙,心神也早就无药可医了。我也不怕死。人总是要死的,活到八十岁在病榻上奄奄待毙,和青春年少时握着爱人的手而死,都没有差别。都一样。所以别哭了,别内疚了,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必心里有愧。”
看到她亲手拿来的信,想着她要跟他坦白所有事就觉得喜欢;看到信里她父亲的两种春秋笔法,想着她一路所受的担惊受怕,便为她痛苦;想到从此后两人之间再无隔阂就欢喜;想到娶她以后的生活就心满意足反复地看了想了,越来越体谅她的作为,也越来越珍惜她爱她。直到比武中毒倒下,心里并无一丝的不甘不愿。心里满满都是为她痛惜。不知不觉间,爱,都已经这么深了。
“明前,我不怕死,我只怕毫无意义地死。”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字字地说:“——遇到了你,此生不再是毫无意义的了。”
不必驰骋江山,君临天下去验证他的人生。手紧握着她的手,使她宁静安详地生活下去,也充满了人生的幸福与成就。赢得了天下与赢得了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同呢?不,是相同的。在他心里,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全部与唯一。
“别哭了!别内疚了,逃走,好好地生活吧。”小梁王吃力的说着。病痛中听到了她的痛苦自责,使他如神助般的提起了全部心力醒来。对她说出了这番话,只为了消除她的愧疚。
不,再多的话语也无法表达他的钟情。再长的时间都无法表露他的爱恋。他想说的话更多更远更深刻,现在只能包涵在这清醒的一刻时光和相握的两只手里了。
——我是个傻瓜,总是在开始时就错过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如果当初一见面就娶了你,就没有后面的痛苦纠结了吧。我是喜欢你的!从刚开始是,现在是,将来也是。现在说这些话很差劲,好像要给你最后的压力。但是不说就晚了。临死前我担忧的不是北疆安危,父母的暴怒伤心,更是在担心你。想告诉你,即使今晚死去我也很爱你
——这个世界太大了,人生太漫长冷漠了。苍穹之下是千万的江山臣民,而他与生俱来的责任就是征伐天下入主中原。他的面前仿佛除了男人的血和女人的眼泪外,就没有一丝温暖了。他只想在这冰冷人世间找一个最温暖的人。而她就是最温暖的人。爱哭,脆弱,纠结,又坚强,正义,光明,被各种感情抛弃又拼命追逐着感情的她,被各种正义抛弃又在拼命追寻着正义的她。她充满了活力希望
——夜风带来了不真实的幻觉,院落和大堂点起了方灯,人影晃动,人声嘈杂。他在黑暗和病痛里彷徨独行,行走于一条凶险道路上,跌跌撞撞,他精疲力竭,忍不住闭住眼睛倒下去睡过去。但是,他不敢睡,他不停地说着话,为她,为自己。他害怕自己一睡过去,她就会死了。她会被当做暗杀藩王的罪魁祸首杀死的!没有了他,她顶不起这片险恶的天地。他不能死,必须要为她支撑这片天。
——四周仿佛围满了人群,到处是悉悉索索的声音。是闻讯赶来的侍卫大夫们吧。他不想理会他们,只想紧握着这只手,喃喃地说着那些来不及诉说的话。想看就看,想听就听吧。他不介意天下人知道了他对她的情感,也不想在临死前掩饰他的情感。全天下,他唯一念念不忘地让她知道他的感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感情。这份强烈的、炙热的、无法驾驭的感情。因何而起又因何到这种程度,他全部遗忘了。只有在这个漆黑充满了病痛的漫漫长夜里,内心这份强烈又痛苦的感情点燃了他的躯体,让他燃烧殆尽,如火如荼地焚烧着他的求生意志不能死!这股执著的求生意志来自于那个姑娘。她正在跟他一同在死路上苦苦挣扎。
在这个奔向死路上的夜晚,他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感受着她的痛苦与绝望。她就像万千苦海里的一扁小舟和一盏指路的明灯。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或者是他们互为对方的指路明灯,指引着对方不要死,挣扎着走出死路,活下去!
慢慢的,小梁王闭上了双眼,止住了喃喃话语,重新陷入了昏迷中。这次清醒仿佛是“昙花一现”。
明前俯在梁王的病榻旁边,头脑晕沉,眼前模糊,满脸泪水,心也快碎了。她何德何能遇到这样的人和真情。她又该何去何从?人生的种种开心、痛苦、愧疚、悔恨等情绪笼罩着她;各种污陷争锋、被拐旧案、中毒等事也包围着她。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了。人的一生真是太痛苦了。
***
大堂外的人群闻讯赶来了,明前缓缓地从木榻旁边退下,让众人去诊治小梁王。她慢慢地走进了庭院,久久地站在庭院中,眺望着灯火辉煌的大堂纷乱人群,好像看着一场戏剧。所有人和事都像走马灯旋转而过
每个人都急匆匆地奔向前方,他们在黑夜里没有辨清方向,渐渐迷失在混沌里。她也在同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她选择了一条最诡谲的路,只顾着往前走,不小心忘了前进的方向和初心。当她无意间停下,回望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到起点,终点和初心了。每个人都在这条人生大道上陷入了迷雾,偏离了方向,失去了初心。只剩下了艰难险阻的现实。
两个人的表白,生死厮杀的比武,诡谲的中毒,和北疆局势,像连绵不绝的山,逼迫到了眼前。今天,小梁王亲口对她说明嫉恨崔悯,宁杀勿留。而崔悯也宁可背上杀藩王的罪行,也要杀了梁王。两人势同水火。她却不知道谁对谁错,不知道该帮助谁。只凭借着本能阻挡了他们。她孩子气得认为他们两人都不能死,如果一个人死亡,就会扳动这个更混乱的棋局,引来了更难解的结局。现在小梁王却阴差阳错的中了她所携带的毒信快死了。
她自己也充满了矛盾。相女和劫匪女的身份未定,梁王中毒的缘由未明,又生硬得得罪了崔悯,婚约成为废纸,父亲也转眼成了陌生人。恩变成了仇,仇反而变成了恩。真情实意在何处?又能接受谁的情意?还能有什么情意吗?这个在空旷的北疆荏苒独行的少女又该何去何从?一切像乌云压城般的催压下来。她仰面瞪视着那漆黑深沉的夜空战栗着。
三个人,
——年轻气盛,志在天下的,又情深意重中毒濒死的藩王。
——清高自傲,胸怀大志又舍弃了先祖爵位的少年朝堂高官。
——与她,被父亲指派北行履行婚约,无意中携带毒信杀害了藩王,必须翻案重查却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无名少女。
以及这个岌岌可危,即将引起巨变的北疆与天下。都在急速得变化着。
三个人都面临选择。
第一百七十九章出逃()
暮城是个驻兵重城,城外驻扎着小梁王率领的四万多兵马。最近因为传来了种种军情,如元熹帝带兵北巡,鞑靼南院大军挥师南下,正好将北疆夹在中间。世子朱原显又恰好身体不佳,使暮城兵城越发得紧张起来。目前,一切事物由陕南省布政使凤景仪和北方军谋士许规两人安排。他们频繁得调动军队,把守南北驿道,囤积粮草,或者挖沟筑城准备坚守或撤退,北疆进入了战备状态。
这种危急关头,也无人关注公主逃走和真假相女的事了。
县衙大院里站满了北方军军卒们,严密守卫着县衙。谨防着小梁王中毒,公主逃走后车队再出现意外。府内正房除了老大夫,就是一位满面愁容,年轻秀丽的“范小姐”在忙进忙出了。巡逻的军卒们偶尔好奇得望一眼。
繁忙的一日过去,暮色降临,从偏房走出两名北方军卒,一前一后地沿着县衙高墙巡逻。两人都穿着灰布袍子外套软甲,头戴软盔腰悬佩刀,很是英武。巡逻途中遇到了另一组军卒,两拨人远远的点头致意,各自转了个方向继续巡逻。巡查到后院墙根,前面的高个子军卒见四下无人,便“嗖”得抛出根长索,勾住墙头,快速得爬上墙头。向下面招招手。后面矮个子军卒也手脚并用得爬上高墙。动作笨拙,也翻过了院墙。两军卒在墙外收起绳索,躲闪着避开了巡逻队和行人,钻进了背街小巷。高大军卒从腰间拿出个包裹,犹豫着交给了矮个子。那人劝他:“不一起走吗?”
高个子军卒有一张爽朗却忧愁的脸:“我放心不下雨前,不能走。对不起,你也别走了吧?太危险了。”
矮个子军卒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理解他。人各有志,勉强不得。他接过包裹向着南边街巷走去。那儿有匹准备好的马。
他走了两步就突然停下了脚步。高个子军卒警觉得蹿到他身前,拔刀护住他。两个人警惕得看着前方。小巷尽头,一位蓝衫青年正背着手拧着眉看着他们。旁边,一群北方军将士包围了街巷。
矮个子军卒拉住另一人,尴尬地打着招呼:“凤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凤景仪肃立在街巷尽头,冷冷地看着他们。北方军将士冲上前,与高个子军卒动起手,不多时就利索得打倒了他,人们一拥而上得抓住了他。凤景仪看着这一切,不答反问:“明前,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假扮成矮个子军卒的少女,脸色苍白,握住腰间的刀柄说不出话。这时候,明前不再是要嫁给藩王的端庄娴静的闺阁小姐的打扮了,而是一身灰布军袍外套铠甲的军士装扮。她原本就身材窈窕高挑,长相剑眉秀目,颇有几分英气。此时身着戒装,身姿如竹,长眉如剑,神情慎重凶顽,颇似一位英姿飒爽的英俊少年。只是英姿勃勃的少年看着深蓝官服的凤景仪,有点惊慌失措。自然是因为她侨装改扮得想逃走却被他当场抓住了。
凤景仪沉着脸望着她,竟觉得她端正长像,乌黑眉眼,顽强决绝的神情,别有一股英姿迫人的魅力。他竟然有些心跳。但他立刻压下了悸动,严厉地道:“明前,不要再闯祸了。自从公主逃走藩王中毒,这个暮城和县衙内外都被严密保卫着,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范凌雁帮你偷北方军的军袍铠甲,就被人发现,报到了我这里。你们走不了。”
于是他们暗中埋伏,等着他们侨装改扮,假冒巡逻队,爬过县衙高墙,过了一条街才截住他们。再往前走就是民居集市,会惊动太多人,就在这里截住了他们。
明前惊骇过后也镇定下来。她也没有指望轻易得偷出暮城。此时,她涨红着脸,又急又愧得解释着:“我给你留了书信。我不是想抛下病重的梁王逃走,我是想”
凤景仪面色严峻,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凝重。他对明前的出逃不意外,她脑筋活络不会坐以待毙。可是他厉声道:“不必解释了。你也不能离开暮城!现在局势太混乱了,带走他们!”北方军蜂拥着架起范凌雁就走,两人逼向明前。
明前大急:“我必须要离开这里。我”
“不行!你不能离开我们。你离开暮城小梁王身边,会比公主逃走更糟糕。梁亲王会抓住你追究罪过,外面局势太混乱,你也会没命的。”
“我要去见我父亲!”明前大声道。
一时间四周的骚动静止了。凤景仪止住话语,惊疑不定地转脸看着她。
“我要去找我的父亲范勉!”明前秀丽温柔的面容陡然变色,双眼圆睁,长眉如剑,面上是无比的凌厉:“我一定要去!我要亲自去问问他为什么!如果我不去的话,会被这个谜团憋死的。我的父亲不会做出这种事,这一定是个误会。我要亲自去问清楚。而且现在梁王的毒伤不能治愈,都是那两封信的毒药。如果真的是我父亲下的毒,”她的脸变得痛苦不堪:“他一定知道毒名和解毒方法。那我就更要去了,我要去问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把她这个亲生女儿当做成棋子似的丢弃了。她心里隐隐约约地有了答案,还是不敢相信。一定要当面质问父亲问个清楚。不然她会郁结死的。
她苦苦哀求道:“此事因我而起,也要因我而结束。你知道我绝不是私下逃走的人,就让我去吧!我要亲自去找他问清楚,我还想问他要解毒的方子。也许他顾忌着父女之情会给我的。”
“不行。”凤景仪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能去。现在时机不对,局势也不对,你去不了那么遥远的地方。你不是走江湖的‘侠女’,你是个普通小姑娘,你硬要去的话会没命的。”这江湖之大,庙堂之险,一个寻常小姑娘根本无法想像对抗。在追寻原因的过程中她会粉身碎骨的。去问范勉?她会死的!
明前气愤极了。她想拨出短刀对抗,被军卒劈手夺了去。
凤景仪紧皱双眉,眼睛里带着深切的痛苦,苦口婆心地道:“明前,我说过了,你要相信我能解决这件事的。我在到处寻找解决事情的良方。我会解决的。我说过我很喜欢你,会以命来保护你的。你要相信我啊!”
这种紧急关头,绝不能任由她妄为。这两天各种兵书急传,元熹帝和鞑靼军都临近了北疆,北方军也频繁调动,各地关卡封锁,一个少女孤身得穿州过县的回返内地,在混乱世道里寻找父亲,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明前本身还带着下毒谋害藩王的嫌疑,旧案翻启使她身份不明,已成为了北疆的疑犯和敌人。这时候她离开暮城梁王身边,会遭人误解,被人追捕,甚至会被范勉扣留伤害。她不知道她触怒了北疆,不容于范勉和朝堂了吗?她已成为了天下公敌。
这个傻傻的姑娘。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凤景仪都不会让她白白去送死。在这种混乱局势下,尽可能得安静稳妥得待在后方,消除身上的嫌疑,看护小梁王,等待着杨王妃的到来,等他查出真相,这才是保命的最大可能了。现在逃走就是一条死路!
凤景仪心中发狠,命军卒抓住她带回县衙。
明前愤怒得向他大叫:“等等,我没疯也没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我去找父亲问才可能会问出真相,我们等下去才是死路。”她的心里愤怒得像燃烧着一团火。她想要亲自去问范勉为什么,如果问不到真相她会痛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