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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尘子答道:“没想到她竟已与我近在咫尺了。”
无心把出尘子请进上房,让他慢慢的细讲。出尘子习惯成自然的盘腿坐在椅子上,摆了个打坐的姿势,唉声叹气的开了口:“我并没有亲眼见到她,可是我见到了一位姓丁的旅长。”
无心立刻问道:“文县的丁大头?”
出尘子点了点头:“是的,未料大年初一,我的道观里会迎来这样一位香客。”
无心微微向他探过了头:“丁旅长怎么了?”
出尘子放轻了声音:“他已经腐烂了。”
无心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心想驱使一具尸体冒充活人,对于岳绮罗来讲,并不算是太难的事情。当然,她与傀儡之间也存在着一条无形的绳子,比如小春子走得太远,便会不再完全的听话。
出尘子继续说道:“丁旅长大年初一上山烧香,乃是多少年来定下的常例。烧过香后,时常还会在观里吃一顿素斋。贫道对他不算陌生,所以见了他的情形,十分心惊。”
无心端起了桌上的热茶,低头啜饮了一小口:“既然已经腐烂,想必再过些时日,丁旅长成了不堪的模样,文县的人马就不得不为他发丧了。只是岳绮罗失掉了丁旅长,接下来又要操纵谁呢?”
出尘子从鼻子里向外出冷气:“她操纵谁,我不关心。我只知道她纵是单枪匹马,神通也已远远的超过了我;如果再有了全副武装的军队,后果必定不堪设想。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城门在哪里姑且不谈;反正我是不想成为一条鱼。当然,贫道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可青云观毕竟是太师祖的心血,如今传到我的手里,总不能让它毁于邪祟之手。”
无心认为出尘子忧患的很有道理。青云观是一片十分可观的大产业,天下道观何其多,可是能够穿貂皮坐汽车的住持道长,却是罕见。出尘子显然是打算一直舒舒服服的活到羽化登仙;让他像自己一样吃米粥咸菜炖猪尾巴,他肯定是不能愿意。
“令太师祖的符咒,我只抄写到了四分之三。”他对出尘子说道:“余下四分之一,道长能补出来吗?”
出尘子为了显示自己道行深厚,没好意思说自己为了研究符咒,闹了一个多月的失眠,并且毫无成果:“太师祖的符咒自成一派,想要补充,并不容易。”
无心笑着一点头:“道长加把力气吧!若能效仿令太师祖把她再封起来,是最好不过。”
出尘子又问:“还有其它方法吗?”
无心不再说话,单只是微笑。他看出尘子有点外强中干的意思,并且喜怒不定,所以有所保留,不肯实话实说。
第48章 蛊惑()
正月十五的夜里,文县丁宅一片寂静,只有内宅深处的一间小院亮了电灯。
院中房屋是整整齐齐的三间,卧室客厅书房俱全。书房里面摆着一张很威武的大书案子,书案上面依次排列了笔墨纸砚。岳绮罗独自站在案前,背后白墙上挂着一副烟波浩渺的山水画,画上题了一句偈语,是她读厌了的两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她新近剪了头发,蓬蓬松松的打着齐刘海,像是从女子小学里走出来的半大姑娘。穿着一身绛红色绸缎裤褂,她微微侧身抬起右手,抄起毛笔蘸饱了墨,在面前的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笔走龙蛇一气而下,最后一笔却是半途而止。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作品,她发现自己又画了一张符。
灵魂虽然独立,可多少还是要受躯壳的影响。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然后从案角上的小玻璃碗里捏出一粒糖豆送进了口中。糖豆咯嘣脆,正适合她一口少年人的小白牙。一粒接一粒的吃起来,她感觉很寂寞。
她是不屑于和人相谈的,即便有心事,即便憋得慌。和“人”是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她认为自己超凡脱俗,已经不算人了。
无心的尸首在新年前夕彻底腐朽成了灰烬。当时子弹射得激烈,他的皮肉骨头被打飞了不少,导致岳绮罗没办法确认他是否真的彻底消失。无心显然也不是个真正的人,岳绮罗很想和他建立起一点感情,没料到他会说没就没。她想不通,感觉事情不应该是如此的简单;自己所见到的事实,也许并非事实。
房门一开,张显宗参谋长轻车熟路的走进来了。
张参谋长今年也就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看着不老不少,不丑不俊,乏善可陈,但也挑不出大毛病。走到书案前停下来,他微微俯下身,柔声问道:“绮罗,你怎么不吃晚饭?”
岳绮罗看了他一眼,感觉他好像爱上自己了。张显宗本来也算丁大头的心腹兄弟,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丁大头旅长是自作多情,因为张显宗在得知内幕真相之后,毫不犹豫的抛弃丁旅长,追随了岳绮罗。张参谋长没老婆没孩子,生平最爱小姑娘,逛窑子时专挑十三四的睡。岳绮罗倒是没和他谈过感情,不过他见了岳绮罗就双眼发直,是个从心眼里往外使劲的模样。
把桌上未完成的纸符揭起来放在一旁,岳绮罗压低了小女孩的童音,咕哝着答道:“我不饿。”
张显宗仔细端详着她的右眼,见眼珠上的红点子似乎有扩大的趋势,便问:“你最近身体不大好,要不要补一补?”
岳绮罗没有正面回答,另起话头问道:“丁旅长在哪里?”
张显宗轻声答道:“在外面站着呢。不冻不行了,我看饶是冻着,也支撑不了多少天了。”
岳绮罗又问:“你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张显宗诡谲一笑:“放心,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岳绮罗仰起头,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好,可以筹备着给他发丧了!”
张显宗一点头:“是,我心里有数。”
岳绮罗往嘴里又丢了一颗糖豆,一边咀嚼一边含糊说道:“没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张显宗答应一声,可是不动。于是岳绮罗从厚刘海下斜了他一眼:“你看我干什么?”
张显宗答道:“我看你好看。”
岳绮罗笑了,显出了薄薄的小嘴唇和单薄的小尖下巴:“不怕我?”
张显宗感觉自己像是聊斋里遇了女鬼狐狸精的书生,怕也认了,死也认了。至于岳绮罗到底是鬼是妖,他已经不甚在乎。豆蔻花开的小美人,是张参谋长眼中可遇不可求的尤物。
“我去想办法给你弄点好东西吃。”他着了魔似的说道:“你能让我取代旅座,我自然也要尽我所能的报答你。”
岳绮罗含着糖豆,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张显宗离去之后,岳绮罗在案上一沓字纸里面翻了翻,末了挑出一张巴掌大的小纸条。纸条上面用朱砂画了符咒。划根火柴点燃纸符,她念念有词的盯着火苗,及至将要烧到手指了,她将纸火猛然向外挥去。衣袖带动疾风,只见光焰最后一闪,随即和纸符一起化为乌有。
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是两条腿在一步一步拖着走。丁旅长直挺挺的进来了,没有推门,是合身将门慢慢的顶开。人如其名,他的脑袋的确是大,因为院子里冷,屋子里热,所以他的大脑袋上立刻结了一层冰霜。脸皮本来已经烂得快要收拾不住,如今冻硬实了,又糊上一层霜,看起来正像是一座塑像,皮肤眼珠全是白的,是个没上颜色的坯子。
丁旅长是在一个多月前咽气的,咽气之前他已经类似一具行尸走肉。待到最后一缕魂魄也被驱逐出去,他彻底成了岳绮罗手中的傀儡。当时岳绮罗还没有和张显宗结成联盟,不能失了丁旅长做靠山,所以很小心的保护了他的身体,可是无论如何,一百多斤人肉冻了又化化了又冻,终究是保存不久。大年初一,她怕外界看出端倪,照老规矩安排丁旅长去了趟青云观。回来之后张显宗找到了她,说丁旅长真是不成了,烧香的时候一低头,差点把颗烂出脓血的眼珠子掉下去。
岳绮罗绕过书案,围着丁旅长转了一圈。她认定自己是要做大事的,所以需要吃点好的喝点好的,以及保护。丁旅长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人选,就是张显宗了。
想起张显宗,她忍不住一撅嘴。张显宗对她太好了,让她简直有点不自在。
正月十六,丁旅长的死讯传出,死因说不清楚,仿佛是头天晚上一觉睡下去,第二天早上人就冷硬了。
丁旅长死的蹊跷,可是众人并不十分惊惶,因为他并不是横死的第一人。丁家的姨太太们死的死丢的丢,丁宅早在许久之前就成了凶地。丁旅长一死,部下众人虽然也哭也嚎,但是各有心思,全都怀了鬼胎。
文县里面暗潮汹涌,天津的老帅也立刻有了反应。直隶一带的几位小军头一直对他老人家不甚恭敬,他早就谋划着要一统直隶,只是对方兵强马壮,也都是硬骨头一类,并不能轻易啃动。如今丁旅长一完蛋,老帅就打算抓住机会,先对文县下手。打完文县再打长安县,把一溜繁华大县全攻下来了,他也就天下无敌了。
顾大人是被丁旅长从文县打出来的,此刻自然要受老帅的召见。与此同时,出尘子也回青云观了,带着无心。
出尘子在天津住了十来天,夜间在外国饭店下榻,白天坐汽车穿胡同找到无心,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谈。无心不说实话,他也不说实话,两人一团和气的互相敷衍。无心很有耐性,知道自己目前不是岳绮罗的对手,而岳绮罗又没有打上门来,所以根本不急。出尘子却是没有他的好涵养。临走之前,他忍无可忍,终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吐了口风:“其实若想补齐符咒,也并非绝无可能。”
无心微笑着看他,对于下文是不问也不催,恨得出尘子瞪了他一眼:“贫道才疏学浅,不能领会太师祖所传道术之精华,所以先师羽化之前,曾经留下一份秘笈。也许从秘笈之中,能够窥出太师祖的”
话未说完,留了个尾巴。出尘子显然是难以措辞,沉吟片刻之后咂了咂嘴,仿佛刚刚吃了太师祖。
无心依旧不言语,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炒南瓜子,一粒一粒慢慢吃。出尘子是个成了精的老道,明明有求于他,却又拐弯抹角装模作样。所以无心按兵不动,倒要看看老道精还能发表出什么高论。
出尘子一狠心,把话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想要拿出秘笈,非得进青云山不可。凭贫道一人之力,恐怕不足。”
无心吐出一片瓜子皮:“你有徒子徒孙无数,怎么会力量不足?”
出尘子摆了摆手:“好了,我不和你捉迷藏了。总而言之,我是希望你和我同去青云山中。先师的羽化之处乃是本派的大秘密,我不希望后人再去惊动先师。”
无心听出尘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心中就有些疑惑。但是岳绮罗是必定要除的,否则迟早都是祸患。如果出尘子真有办法,自己出手相助也是应该。
青云山不是遥远地方,位于长安县和天津卫之间。出尘子道长有汽车,所以干脆连火车都不必坐,随时可以出发。无心知道青云山不是大山,故而没把出尘子的话当回事。向月牙和顾大人道过别后,他和出尘子乘上汽车出了天津卫。汽车都开出百十里地了,他才发现了问题。
“不就是进山吗?”他问出尘子:“何必还非要到观里休整一夜?早去早回不好吗?”
出尘子当着随行的小徒弟,言简意赅的答道:“进山之后,还要入千佛洞。不提前做些准备,是不行的。”
无心眼睁睁的望着出尘子,从来没听说过青云山里还有千佛洞。
第49章 洞中洞()
天下被称为千佛洞的风景胜地可是太多了,但无心在直隶混了几十年,从未听说过青云山里也有千佛洞。在他的印象中,青云山本来似乎只是一座荒山,如今山上除了青云观之外,也再无其它的建筑人家。此地的山连绵起伏,大多都不险峻,也谈不上壮丽,土产只有野菜野果和蘑菇,着实是不能吸引人去安居。
汽车疾驰在平直的土路上,因为连着几天不曾下雪,所以路面倒是好走;不过几个小时的工夫,一行人等便进入了青云山地界。出尘子带着无心在山门外下汽车换了轿子,到达观内之时,也才不过是下午时分。
无心住进了出尘子的小院,隐隐约约的感觉不对劲,很想向出尘子详细问一问千佛洞内的情形。然而出尘子关了房门不见天日。无心虽然看不到他,但也能听出他的忙碌——房内吱嘎乱响,显然他是一直在挪沉重箱笼。
天黑之后,连晚饭都吃过了,出尘子终于得了闲,立刻被无心逮了住。两人坐在红木大罗汉床上,无心捧着一杯热茶说道:“道长,你既然邀我来了,就该对我开诚布公。我想知道令先师作为一位有成的道长,为什么要把重要的秘笈藏进千佛洞?难道秘笈不是专要留给你的吗?”
出尘子刚喝了一大碗热汤,满头满脸的出汗。仰起头甩了甩一头乌黑长发,他用雪白的手帕轻轻一拭额角,同时飞快的斜瞟了无心一样:“因为先师羽化在了千佛洞。”
无心发现出尘子又要开始闪烁其词了,不禁有些不耐烦:“偌大的青云山难道没有好地方了不成?一个老道,非要死在千佛洞里?我怎么没听说过青云山里有千佛洞?你如果早说还要钻洞子,我未必会跟你来。”然后他抬手一拍身边的炕桌桌面:“你实话实说吧,千佛洞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你一个人不敢进,非要找我做帮手?”
出尘子看他闹了脾气,不由得也跟着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先师当时只嘱咐我,说我若是道行不够,就万万不要贸然进洞。非得有能从洞中全身而退的本领,才能领会秘笈中的奥秘。”
无心扭头盯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洞里有什么!”
出尘子平日尊贵惯了,此刻见无心气色不善,就跃跃欲试的想要骂人:“他妈的我怎么知道?我只在洞口向内望过一眼!千佛洞千佛洞,洞里自然是有佛啰!”
无心继续盯着他:“不信你的徒子徒孙,信我?”
出尘子气的抬手一拢鬓发:“屁话!我怎么知道先师是如何羽化的?他老人家活着进洞再没出来,一旦有了万一之事,我又如何在徒子徒孙面前维护他们师祖的形象?”
无心恍然大悟的一点头,心里明白了。出尘子的师父大概是死的不清楚,万一洞里有着不可见人的秘密,曝露之后对出尘子和青云观都没有好处。而且观内多是修道之徒,苦修苦炼倒也罢了,万一窥见了精进之法,反倒容易闹出是非。
“秘笈是什么样子的?”无心缓和了声气,决定和出尘子讲和。
出尘子察觉出了他的善意,也跟着温柔了态度。抬手比出一本小册子的尺寸,他低声答道:“我最后见到秘笈时,先师还没有开始动笔去写,只预备出了一个本子。”
无心想了想,又问:“秘笈的封皮上,有什么记号吗?”
出尘子向他竖起两根手指:“上面有两个大字。”
“什么?”
出尘子一本正经的答道:“秘笈!”
无心当即“哦”了一声:“令先师还真是坦白。”
出尘子虽然说一句留两句,思前想后的不痛快,但是无心也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一夜过后,他和出尘子凌晨起床。穿上顾大人淘汰给他的灰鼠皮袄,他一言不发的开始吃早饭。出尘子则是思虑周到,特地收拾出了一只雨布口袋,口袋里面装着饼干糖果,马灯水壶。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