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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知道孙媌头脑简单,遇事只知率意而为,委实不适合这昭仪之位。但眼下已是说不得了。
册封圣旨颁下后,孙媌只匆匆到紫宸宫外叩拜谢恩,却不肯见我,今日也是如此。
孙媌贴身侍婢阿鉴款款行下礼去,伶俐回道:“圣上,杏昭仪称孕中姿容变丑,羞于面君,请圣上恕罪!”
我听了只觉哭笑不得,孙媌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虽依旧姿仪秀美,可总不及以前的倾城之貌,她唯恐我记住了她孕中的模样,故尔就是不肯见我。
“难道诞下皇子之前昭仪都要避而不见?”我略皱了皱眉,总觉孙媌过于孩子气了。
侍婢阿鉴仰起头来,吐息如兰:“圣上该体谅我家娘娘才是!娘娘有喜时刚巧赶上孙侍郎入狱,日夜啼哭难免心情欠佳,圣上那时还为此训诫过娘娘呢!”
我听她故意提说我与孙媌前段时日的争执,心下稍觉惊异,方低头留意仔细端详。
一看之下顿觉不对!今日阿鉴身着艳紫翻领窄袖束腰的胡服,外罩翠色披帛——我记得孙媌也曾如此胡服夏装巧妙搭配,独有韵致。可穿在阿鉴身上,却显得不伦不类。
她妆容也似经过用心打扮,眉眼间竟流露出几分妖娆。我点头,阿鉴倒也算得模样齐整,只是可惜
阿鉴见我肯低头看她,自以为得逞,于是媚笑着近前两步,我却退后两步,笑容清冷。
我负手言道:“昭仪既不肯见朕,朕就随她!尔等须尽心服侍昭仪,不得违逆!”
阿鉴错愕,半晌方难掩失望,躬身涩声道:“是,奴婢遵谕。”
我“嗯”了一声,转身欲行时又吩咐道:“待昭仪诞下皇子,朕和昭仪,少不得尔等随侍仆婢的好处!”
阿鉴哪里知道,只要我身处绮云宫,眼前便会自觉浮现孙媌那绝世容颜,不惟阿鉴,这绮云宫任何一位嫔御,都会因之失色。所以孙媌实在是这绮云宫里的照妖镜!
我率领一众侍从出了绮云宫,汤圆立即说道:“想是杏昭仪害喜之中心烦,疏于管教侍婢,才会有今日之事。”
驼羹却不以为然:“昭仪就算没有身孕,这种事她又怎会察觉得出?主君,奴才以为不如把阿鉴调离绮云宫。”
“不妥”,我略加思索便摇头道,“阿鉴是杏昭仪的陪嫁侍婢,无故调离,昭仪必定疑心。若是知道了今日之事,绮云宫都要被她掀翻!”
鹿脯驼羹闻言,无奈失笑,却也认同我所描述这后果。
我吩咐汤圆:“还是遣人暗中查探阿鉴,谅她一个小小侍婢,能生出多大的事端!”我当时确是这么想的。
我在绮云门外,一时竟踌躇犯难。孙媌害喜,我想时时见她,她却不肯见我!皇后假孕,我见了只觉心烦。淑妃因小叔外放之故郁郁寡欢。南梁皇后秦氏病笃,华妃日日夜夜在佛前进香祷告
我顿足叹息:“偌大后宫,朕竟无可去之所!可恨!”
鹿脯坏笑道:“主君难道忘了?不是还有艳昭容吗?”
“你收了昭容宫里多少贿赂?跑来朕跟前特为提说!收了银子记得上缴”,我想了想郭慕相貌,毕竟是刚从绮云宫出来,美丑相较、妍媸立现!
于是我果断摇头:“眼下去见艳昭容么?朕宁愿跑去私会胡大郎!”
我和胡虾蟆牵马经过东市平准局前聚堵的围观人群——今日管鎏将在这里烧毁户部库中的劣等绢帛,以免这些劣绢再度流通市场危害百姓。
我听见人群里不时发出几声赞许,小管尚书这把火,算是替自己烧得了名望和人心!——为区别于管裕均,百姓皆称管鎏为小管尚书,亲切和钦敬之情可见一斑。
我和胡大郎都无意凑这份热闹,牵马向市中行去,平日密集的东市因都去看管鎏烧绢,东市街巷难得清静。
我转头打量胡大郎牵着的黄马,不敢置信:“这真是那匹皮毛斑秃的黄马?”
这才几日时间?那匹惨不忍睹的黄马便华丽变身,虽还不慎雄壮,然而皮毛如缃色闪缎,经过修剪的马鬃如流苏,悬于马后颈处。
“不是它,还能是哪个!”胡大郎宠溺地拂拭马首,那马也如他一般得意,打了个响鼻,神气活现。
仲冬时候暖阳如春,我和他俱是轻裘肥马,负暄闲走市井。我虽有兄三人,可唯独与夏斯阙独处时才可这般惬意。
胡大郎似与我心有灵犀,问道:“去岁春东陵山初会时,与石兄同游之人,是六哥夏斯阙吧?”
“正是那厮!”提到夏斯阙,我不由笑了。
第228章 斫脍()
不知何故,胡大郎笑容里稍显勉强,似是自悔失言。
“六殿下贵为亲王,我这声‘六哥’,喊得全无道理!”
我漫不经心道:“你与仇弟既是我的兄弟,那不也就是他夏斯阙的兄弟么?他若敢不认兄弟,看我揍他!”
胡大郎半晌没有答复,我见他浅蓝眼瞳中光蕴流转,嘴角轻扯正要开口。
“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闪开!武侯铺奉旨捉拿刁顽流民,胆敢拦阻者,依抗旨欺君罪论处!”
前方陡然响起喧嚣闹动,我听得“抗旨欺君”四字,下意识循声望去。
只见东市武侯铺的巡兵个个凶神恶煞喊打喊杀,正在追赶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男子,状如一群恶犬捕食肥兔。
少年衣衫破旧,脚步踉跄急走忙奔,一路逃还忍不住一路回头看。
东市里自南向北、自东往西各有两条大街纵横交错,将市场划做九宫格,另有若干人为开出的小巷。少年慌不择路,一头撞进对面的小巷里,脚下被店家摆放的胡床所绊,身子一歪便栽倒在地。
他许是吓得脚软,站不起身,嘴里只一味辩解:“不,我不是流民,不是你们弄错了!”少年泪眼滂沱,哽咽道,“我不是流民,我是来长安城救我家阿兄的”
我看得皱眉,此人稚气未脱,怎会是刁顽流民?眼看武侯铺巡丁就要迫近少年,我看一眼汤饼。汤饼正要过去搭救少年,却被胡虾蟆伸臂拦阻:“且慢过去!”
话音未落就听得破空声“嗖嗖”响起,十数颗弹丸打出,巡丁人皆中弹,杀猪也似尖叫。
我忙四近查找,只有小巷临街角的店铺里,一名男子正拨弄弹弓上的牛蹄筋,无疑弹丸是经他手发出的。
店铺门前鱼形招幌“余家脍所”,乌漆横柜隔挡。男子就站在横柜后面,头戴抹额齐眉青巾帻,衣着整洁袖口翻白,横柜上方稀稀落落悬了几张水牌。我见招幌崭新、横柜漆色光亮,情知这是新开脍店。长安城东西两市商铺最重口碑,新店生意清冷也是难免。
武侯铺官长被打中鼻梁,这时捂住鼻子,爆出一通怒骂。
脍所店东不慌不忙又拈出一枚弹丸,搭在弹弓上,引弓瞄准武侯铺官长:“再敢开口,打碎你口条!”那人立时闭嘴。
我看向胡大郎,示意他同我一起过去,然而我回头时惊见胡大郎失魂落魄、神思不属。
“胡兄?”我不禁轻声唤他,“你这是怎么了?”
胡虾蟆回神,惨然一笑:“无妨,只因看见弹弓弹丸,想起一段过往不提也罢!”
我幼时贪玩,没少因飞弹惹祸,想来胡大郎也是如此,于是会心一笑,与他同行至脍所前。
“朝廷命尔等捕捉刁顽流民,尔等就是这般敷衍差事的么!”我淡淡扫一眼武侯铺众兵卒,轻声问道。
武侯铺官长打量我衣饰、谈吐,识相地不敢撒野。但其中一名兵卒却抬手指向我:“你”
汤饼眼疾手快,出手狠利扭断那名兵卒手臂,兵卒痛得发不出声。汤圆与此同时缓声说道:“公子尊贵,岂是尔等可随意指点的!”
“不敢动问尊驾?”武侯铺官长拱手问道。这些人惯于欺软怕硬,见汤圆汤饼如此嚣张,当下立即敛声屏气,不敢造次。
我垂眸不语,汤圆代为言道:“唤鲁衡来回话!尔等速速退下!”
区区武侯铺巡丁,自是不可能轻易请来京兆府尹鲁衡。那官长犹豫片刻,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引了手下兵丁灰溜溜跑了。
胡大郎忙拎起倒地的少年,弯腰为其拍拂衣上沾染灰尘。我见少年衣衫破旧,胡大郎有用力过猛,突然想到似曾相识的情景,忙出声劝阻:“胡兄”
但为时已晚,我听见布帛开裂的声音,那少年袍服的后摆直接裂开一道豁口。
胡大郎拽拽裂口,回头无辜地望我,我颔首安慰道:“比上次强些!”上一次他为仇弟掸土时,愣生生扯下一缕布条。
胡大郎爽朗大笑:“无妨,我便接了这小兄弟去回雪楼沐浴更衣”,他突然想到仇弟问道,“小兄弟,你没有国仇家恨要报吧?”
谁知一问之下,少年涕泣不止:“我有”我直接翻了个白眼。
胡大郎低吼一声:“作甚鸟嚎!你虽年少,好歹也是个小郎,竟像个小娘子一般哭哭啼啼!”
少年闻言,立即手忙脚乱擦去眼泪,鼻中犹自抽抽噎噎。
“适才多谢三位郎君慨然相救,若当真被兵丁抓去流徙苦寒之地,叶迢恐再无孝侍高堂之日!叶迢在此拜谢!”
叶迢先是谢过我和胡大郎,转而面对余家脍所店东行下礼去,然而当他抬头看清楚店东相貌后,不由大吃一惊:“阿兄!”
店东被叫愣住:“哪个是你阿兄?”
叶迢觑眼仔细端详店东,良久才讷讷道:“是在下一时看错了”
店东笑道:“你既唤我一声阿兄,我便请三位郎官食脍,如何?”
叶迢只觉过意不去,我和胡大郎已然在店铺外矮几旁的胡床上坐了,店东笑道:“今日小店开张还不曾做得生意,三位郎官只管宽座,权作替我帮扶人气。”叶迢这才肯落座。
胡大郎拱手道:“店主东生意兴隆!”换得店东满面堆笑,抱来两坛蒲州桑落酒。
店东先在乌漆横柜上铺平厚实的白麻纸,布好砧板,却回身自内取出一尾金鲤,那金鲤有力地摆尾挣扎,却就是挣不脱他手掌。
他将金鲤按在砧板上,稍稍拭水,手起处鳞片翻飞。我和胡虾蟆交换一个眼神,斫脍之人世称饔子,这是极考验刀工的行当,观这人手法便知他斫脍手法老练。
准备就绪,店东换持一柄磨砺如霜的窄刀,正对我们开始表演斫脍。
霜刀落处如疾电划落,刀尖轻翘,一片片被斫下的红脍便似被赋予生命一般,弹跳飞起而后再整齐地排列在白麻纸上。
叶迢早看傻了,我和胡虾蟆点头微笑,市上往来行人纷纷驻足观望,直至金鲤见骨方齐声喝彩。
第229章 纵囚()
行人被这精湛的斫脍技吸引,纷纷抢占“余家脍所”外设的矮几胡床。
霎时间水牌上为数不多的鱼脍酒类及佐餐小菜都被叫了个遍,或金鲤或雪鲂,或斫片或切缕——东市西市遍布食家饕客,若菜品美味,自会代为宣扬招幌。
是以店东喜得眼角纹路舒展,含笑应和,拱手请郎官们耐心等候。
之前斫好的红脍已被白麻纸吸去血水,店主取了一盏青瓷荷叶盘,将鱼脍整齐地叠放盘中,另调出三小碟橘梅酱作为蘸料,鲜亮地托出摆在我们眼前。
红脍粉嫩接近透明,初呈上时还在轻轻颤动,盛放在浅碧色的圆盘里,见之不觉食指大动。
我们向店东道谢,店东笑道:“三位郎官请食脍,在下且去招待其他客人。”
叶迢年少脸嫩,局促道:“我们这般扰店家的鱼吃,似有不妥”
他还没说完,我和胡大郎已齐齐伸筷向鱼,夹脍、蘸酱、咀嚼,堪称节奏一致。
鱼片鲜爽凉滑,我嚼一嚼,叹道:“只是可惜了,不曾带得子梓同来食脍。”
我知道胡大郎肯定和崔子梓有些交情,谁让回雪楼的牌匾都是人家挥毫书就的呢?
胡大郎并不答话,连夹几筷红脍到叶迢的橘梅酱碟里:“小兄弟不饿么?再不吃可就都让我弟兄二人吃尽了!”
叶迢睁大眼睛好奇道:“你们是亲兄弟吧?”
胡大郎愣了愣,把眼望向我。
我不觉失笑:“怎么可能?”我看看胡虾蟆明显的胡人样貌,解释道,“我们虽非骨肉兄弟,却是情比手足的异姓兄弟。”
“我还以为二位郎君是至亲骨肉,看见你们,我便想起自家阿兄!”叶迢嘴里含了一片鱼脍,呜呜囔囔哽咽道。
胡大郎正自怀抱酒坛,边喝酒边观赏店东斫脍,闻声皱眉道:“怎的又哭了?”
叶迢狠狠抹去脸上泪珠,一张小脸被蹭得花花斑斑、泥污不堪。
我放下筷子:“叶小郎,你自言入京救兄。你家阿兄到底发生何事?”
叶迢用力摇头:“我阿兄叶运被关进了刑部死囚牢,下个月就要被处斩了!可刑部狱中的狱卒,都不准我和阿兄见面!他们说他不是我阿兄!”
我一时竟没听明白,大夏律对死囚格外加恩,准其临刑前见家人留下遗言,但刑部定不会毫无缘故就将叶迢拒之门外!
胡大郎感到不可思议:“怎会有这般蹊跷的事?刑部关押你阿兄,总该给出个罪名吧?”
“他们说阿兄杀人”,叶迢苦笑里充满不可思议,“我父祖世代行医、悬壶济世。救人还恐不及,怎会杀人?!”
叶迢说到委屈处,无声落泪。恰在此时店东招待好其余食客的斫脍,重又踱回来把一方洁净布巾放在叶迢手边:“小郎莫急,京师天子之所,有冤必可得雪。小郎不妨从容道来。”
叶迢正要起身道谢,却被店东按住肩膀坐下,店东便也就势侧身坐在他旁。
叶迢拿起布巾擦泪:“上月十四入夜时候,忽有县衙抬轿来请,言及县令老父饭后晕厥,请阿兄上门医治。这本是常有的事,阿兄不疑有他,忙携了医箱前去诊视。谁知从那晚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说到这里叶迢失神半晌,才又继续道:“幸得县衙主簿于叔曾得阿兄救治性命,私下告知阿兄被押去了郡里,我一路跟随打听,从县至郡、又自郡至长安,才知阿兄被投进了刑部天牢!”
许是想到兄长遭遇无妄之灾,叶迢哽咽难抬:“他们说,阿兄杀了监察御史张庚”
“察院张御史系首阳县庖丁花去恶所杀,与叶运有何相干?!”朝廷命官被刺杀,我当然知道。花去恶已被问成腰斩,只待下月行刑了。
叶迢吸溜了下鼻子,黯然道:“谁知陇西艾太守不遣防送卒押解死囚至京,却纵囚三十人,命那些死囚限期自投京师刑部天牢,花去恶便在其中”
“荒唐!”我怒斥一声,打断了叶迢后面的话。其实他不用再说下去了,我已了然于胸。
前任陇西太守艾荣,惯会沽名钓誉。八年前他也曾纵囚二十五人自投刑部,因无一人逃脱,当时轰动了整个长安城,也为艾荣赢得官场威望。
今年恰逢官员铨选,艾荣故伎重演自我标榜,极好地为八年前的“无一人脱身”做下了诠释。
想到此我说道:“人犯花去恶到了约定期限没有自投刑部天牢,因你阿兄相貌酷似人犯,所以艾荣便以叶运顶替花去恶之名,对否?”我虽是问话,可语气异常笃定。
叶迢连连点头:“刑部狱丞说我并非花去恶之弟,不准我们弟兄相见。”
我哂笑摇头,叶迢哪里知道,制举进士榜眼李榭外放陇西太守后,艾荣便回京出任刑部尚书!——这个官职,本身就可说明他是刑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