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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何吩咐?”他艰难道。
我拔下固定头发的银质发簪,不理会披散下来的长发:“竟陵王在明德门外设帐,辇车经过时命人将发簪给他。”这是华妃发簪,我因喜其素洁,守陵时一直佩戴。
崔煊无声的接过发簪,纳入袖中。我继续闭目,一切只好听天由命了。
车辇前行一段突然停住,我知道已至明德门外,我看一眼崔煊,突然大声道:“停下,朕的发簪不见了!”
刑太尉闻声进来,崔煊适时出去。
我披头散发,高声道:“朕的发簪”
我话还没说完,刑天出手点了我哑穴,我张了张嘴,再发不出一个音。
不知过了多久,车辇平稳前行,我心知已行上朱雀大街。从车中可清晰听见外间的熙攘喧嚣,愈显我被囚禁的凄惨。从明德门到朱雀门,平日看来不短的路程,今日却似倏忽即过。
辇车在经过一段平稳匀速前行后,突然停住。我知道辇车已到朱雀门外,眼看就要进到宫城,我冷汗和泪水交相肆流,难道就此结束了么?
我绝望的闭上眼,把手伸进金紫龙袋,手指尖碰触到药丸
“皇上就在这车辇里!”杜亦拙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
立时嘈杂声袭来,我懵然睁开眼——我们一路车马行了三日,可杜亦拙和唐紫雕翻山越岭,竟赶在我们之前抵达长安。一路艰险想也可知!
“吾等为国子监学子,求见天子!”
刑天先制住我,方扬声道:“外面何事?”
崔煊自外道:“阁下,国子监士子们围了车辇。”
“听闻丞相和太尉奉请天子亲政,臣等求见陛下。”这是崔子梓的声音。
崔煊轻叱:“给我回家!”
唐紫雕高喊道:“恭请皇上行亲政大典!”
我命内秘阁在坊间风传我遭软禁,即将禅位给刑太尉,我这乌鸦嘴竟险些成真!
民众将灾荒归咎于连年征战,厌战情绪空前高涨,因此早激起民愤,此刻听说我在车辇中,于是将前方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刑太尉沉声道:“命金吾卫驱散人群!”
崔煊说道:“臣恐金吾卫无能为力”
尚未说完就听后方传来马儿嘶鸣,带有极重南梁口音的清越男声响起:“臣大梁竟陵王梁大业,拜见北夏皇帝!恭请陛下亲政!”
亲政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刑太尉眼中少有的显露惊慌失措。他突然抬手扯住我衣领:“皇上知道出去该怎么说!”
我冷冷瞪他。
刑天抬手解了我哑穴,我步出车辇,默然无声的遍视四周。
我看见杜亦拙和唐紫雕满身泥土;我看见眉目酷似皇太后的男子对我微笑颔首;我看见围拢过来的百姓人头攒动
我有些感动,想了想说道:“朕,在此!太皇太后慈谕,太尉和丞相迎朕行亲政大典。是这样么,丞相?”
崔丞相看一眼静默无声的车辇,只得拱手道:“是,陛下。”
“太皇太后可曾言说,何日行亲政大典?”我一步不让。
刑太尉终于坐不住了,从车中走出,与我并肩:“太皇太后已命司天台占卜吉日吉时,为陛下行亲政大典,还请陛下先行回宫。”
第170章 否泰()
竟陵王冷声道:“你北夏的礼仪就是如此粗疏吗?即便皇帝尚未亲政,为臣者怎可与君上比肩而站?”
刑太尉面色同红,正要恼羞成怒,杜亦拙温文尔雅:“南梁竟陵王所言极是。阁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请阁下弃辇遵礼。”
民众怒目而视,刑太尉冷哼一声,跳下车辇:“请陛下回宫。”
“民意难违!请太尉和丞相入宫上复太皇太后,今日便是吉日,此刻便是吉时,朕就要在这朱雀城楼上,行亲政大典!”
“今日不行!”刑太尉断然道。
“陛下”
“恭请陛下今日行亲政大典!”竟陵王坐于高头骏马之上朗声道。
我听惯了母后和吴盐女声柔糯的吴侬软语,竟陵王中年男子腔调道出南梁口音,听来别有一番韵味。
士子们当即心领神会,高呼道:“请陛下即刻行亲政大典!”
民众的热情也被带动,呼喊声有如排山倒海:“请陛下亲政!”
刑太尉瞪圆双眼,不解百姓何以这般拥戴我。呼声发展到后来,演变成一声又一声的“亲政”,几乎要将整座未央宫震翻了似的。
崔煊有些支撑不住了,艰难开口:“阁下,民心不可逆!
还是火速回宫将朱雀门外民众呼声如实禀告太皇太后,奏请太后定夺吧!”
刑太尉目光如电,他张开嘴似乎说了什么,但却被湮没在“亲政”声的浪潮里。素来狂妄自匹于天神的刑太尉,当面对眼前场景时,竟也流露出惊怯恐慌!
朱雀门开启,门内禁卫听得外间声浪滔天,出来查询情况。
竟陵王也于此时下马,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手卷,双手呈递给崔丞相:“请崔相将此物敬呈圣颐太后,重申吾皇之意,敦请北夏皇帝行亲政大典。”
崔煊不敢就接,刑太尉顺手抄起,见没有封印,径自展开。
他看到后来,突然抬眼怒瞪竟陵王,神情竟有些恼羞成怒。竟陵王只报以风轻云淡的一笑。我暗自点头,竟陵王之所以敢轻身犯险直入长安,不惮被刑氏扣为人质。并非他神志不清,而是有恃无恐!
刑太尉紧攥羊皮卷的手背青筋迸起,对峙有顷,他突然冷哼一声,狠狠甩给崔煊,回身疾步走进朱雀门。崔煊对我和竟陵王揖手为礼后,方才匆匆跟上。
朱雀门随即关阖,我先是对一身泥泞的杜亦拙和唐紫雕颔首致意,在察觉竟陵王正缓步向我的车辇行来时,我方转身看向他。
竟陵王服色迥异于大夏,峨冠博带、宽袖高履,气质飘逸有如漫步云端。
他不疾不徐含笑端详我良久,终于赞赏一般点了下头。
我对竟陵王行下半礼:“见过舅父。”
“皇帝可曾想过,若太皇太后不允亲政之事,皇帝当如何自处?”
我想了想:“皇祖母一向睿智,当知顺应民心。”
我这话说得切合我的身份,竟陵王也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仰首大笑道:“皇帝逢凶化吉、否极泰来,臣恭喜皇帝!”
“借舅父吉言。”
我独自站在车辇上,目视前方宫门,双唇紧抿。
刑氏如此作为,我今日必须行亲政大典,方可保己身安全,否则我便真的不敢迈进未央宫!
风鼓吹起我的素白纱衫和披散下来的长发,同时也吹散暑热,似乎长安即将迎来一场暴雨。
朱雀门訇然开启,不同于之前的微启只容一人同行,而是大大敞开。
自门内依次走出三人,在我面前站成一排。与此同时,城楼上也有了动静,内侍们悄无声息的布置御座、礼乐之属。
我俯视面前三人,刑太尉已不知所踪,崔丞相立于中间,右为御史大夫裴大明,左为多日不见的骠骑大将军刑岳。
我沉声道:“讲!”
崔丞相高声道:“太皇太后懿旨,请皇帝即刻于朱雀门城楼,行亲政大典!”
他说话的同时,刑岳高举手中宝匣,将天子之玺高举过头顶。
“朕,知道了!”我淡然答道,并不下车行叩谢之礼。
见我这冰冷态度,刑岳不由皱眉,揖手道:“请陛下更衣,登临朱雀门城楼!”
裴大明应声上前,手捧天子衮冕:“请陛下更换冕冠衮袍。”
“不必了!”我轻声哂笑,直接脱掉鞋袜,跳下了车辇。
崔煊等三人不觉抽气,我脚踩在地上上,被烈日暴晒过半日的石板路,烫得我脚底生疼。可饶是如此,也没有这条权力之路难行。
我一步步前行,竟陵王紧随于后。
我在刑岳前停下,伸手示意他将天子之玺给我。
“皇上”刑岳迟疑,天子之玺象征了至高无上的帝权,从此以后便是亲政,便是“政由朕出”!岂可如此草率交接,应在礼乐导引下,在三公九卿、五监九寺的见证下,天子跪接方可成礼。
“拿来!”我声音不高,却似裹挟万钧雷霆。
众目睽睽下,我自刑岳手中接过天子之玺,而后继续注视他。
竟陵王代我问出:“为何没有虎符?”
刑岳早有准备,不怒自威:“此系大夏内政,殿下似全无立场过问!”
虎符为调兵信物,如无虎符,我也只能调动京畿和宫廷的禁军。
我想了想,对竟陵王道:“暂时无妨。”
刑太尉胁迫我入京,太皇太后必不敢将军权全然移我,这也是存了自保之念。若是将刑氏逼急,到时玉石俱焚,反于我不利。
我披发跣足,登上朱雀门城楼——我曾在这里饱含屈辱、以血溶墨,书写罪己诏;今日重登,却是我君临天下。
我将天子之玺平托于胸前,接受臣民叩拜。
“圣天子修明德,与日月同辉!”
我在一声声的唱贺声中,轻仰起脸来。
天边墨云翻滚、电闪雷鸣,雷电交加,似要代替金钟玉磬,庆我亲政大典。暴雨倾盆而下,打湿了我的长发、衣衫
眼中泪水肆意流出,同雨水融汇在一起,顺着我的脸颊淌下。
我深吸一口气又呼出,站在雨中一动不动,我要用雨水洗刷我连日来受制于人的委屈和羞辱!
我感到劫后余生的轻松爽然,当真是天意无常、否极泰来!
第171章 制衡()
亲政典仪结束时,我通身尽被雨水浇透,只得先行沐浴更衣,而后到太庙,在列祖列宗神位前奉上太牢礼,拈香叩拜。
自太庙出来时,暴雨已然停歇,又是晚晴天气。
竟陵王袖手立于阶下,抬头微笑看我:“皇帝神采焕发,亲政前后仪态殊为不同。”
“舅父说笑!”我含笑揖手,“朕有一事不明,还望舅父为朕解惑。”
“皇帝是在好奇,臣呈递圣颐太后的羊皮手卷上,究竟写了什么吧?”
我心中所想被他一语道破,愈发恭谨:“请舅父明言。”
“羊皮手卷所写,是我大梁同北胡间的一纸协议,只是其中牵扯到北夏。”
竟陵王淡笑:“去岁年初北胡被你北夏的骠骑大将军打得落花流水,王庭于是西迁,在并吞西南戎狄部落后,与我大梁西境接壤。两国时有互市交易。北胡大量购进我们的茶叶、苏木、丝帛并瓷器漆器,我们则买进他北胡的马羊铁器皮革。由两国边贸发展到遣使邦交。故此羊皮手卷盟约,若是刑氏胆敢出兵大梁石头城,北胡绝不袖手旁观!”
竟陵王只提“刑氏”,而不言“北夏”,是恐我颜面上不好看。他言下之意是,只要刑氏胆敢扣押他为人质,那么北胡、南梁合力,大夏难免腹背受敌!
南梁用北胡牵制刑氏,看来无论是朝堂还是邦交,都要制衡。
我虽从中收益,可心中依旧不自在,只得借笑容掩饰道:“原来如此!今日之事朕不知该如何感谢舅父。”
竟陵王笑着挥了挥宽幅袍袖,突然想到什么,说道:“臣来时,阿兄心心念念一物,臣只得作此不情之请。”
我略加思索才知道他口中“阿兄”,便是南梁皇帝。
“舅父但讲无妨。”
“皇帝曾送来大梁两位公主的行乐图,其中御制华妃行乐图上,宁儿身着一袭浓绿长袍,神情有似仙子,阿兄见画甚是心仪。是以敢问皇帝,这制式唤作什么?皇帝这里可还有那种衣袍?”
我心下暗笑,万没料到步仙袍竟引起南梁君主的关注。不过我观南梁服色,这步仙袍还真是暗合了南梁宫廷的喜好。
“画中宁儿穿的肥袍子,本唤作‘步仙袍’,由兖州镜花绫制成,值银二千两。因其风靡洛阳城中达官显贵,嘉亲王特地送了七袭步仙袍给朕。宁儿得了其中之一,舅父既然见问,朕便半数相赠好了。三袭步仙袍分别赠送南梁皇帝、皇后及舅父。”
竟陵王咋舌道:“二千两纹银?!臣自知无福消受,还是悉数送给阿兄好了!皇后身染沉疴,正自卧病不起,想来也穿不得步仙袍了!”
我心下猛惊,秦皇后病重?!而且竟陵王只字不提皇后是否已小产。
他看似无心述说,却又好像是在向我暗示这一消息。
正当此时,就见陈圆快步行来。乍然望见慈寿宫的人,我脸上笑意瞬即收敛。
陈圆迎着我见礼:“奴才恭贺圣上亲政!”
我默立有顷,方与他玩笑两句,给了一份重赏。
陈圆谢恩后起身:“太皇太后慈谕,圣上拜谒太庙后,依礼当往叩拜两宫太后。现下皇太后恰在慈寿宫里,故太后娘娘命奴才来迎请圣上。太后娘娘笑言,如此倒可省却圣上来往两宫的一番周折!”
“多谢太皇太后体恤朕躬。”我见他依旧躬身站立,不由问道,“还有何事?”
“回圣上,太后娘娘拟于今晚在慈寿宫花园鹤鸣园设宴,一者是庆贺圣上亲政大典,再者也是款待南梁贵使竟陵王殿下!不知圣意如何?”
“甚好,朕稍后和竟陵王同往西宫。”我随意看一眼竟陵王,发现他盯着陈圆出神,似有话要说,便知道他是想打探华妃音讯。
于是我问陈圆:“皇太后身侧,可有妃嫔服侍?”
“回圣上,华妃娘娘一直陪侍皇太后左右。”
平心而论,我眼下还真有些怕见太皇太后!我被刑太尉挟持而归,险些就此幽禁,我不知道经过此事后,我和太皇太后祖孙间该用什么态度彼此相对。
竟陵王看出我的心事重重,提醒我道:“刑太尉是奉请皇帝还朝亲政,而非其他。”
我沉吟半晌,点了下头——只要未成既定事实,刑氏就只是迎我还朝,而非谋篡!
太皇太后果然姜老弥辣,她目含慈光注视我行礼如仪,而后侧头对皇太后满是欣慰道:“皇帝终于亲政,老妇可无愧于先皇了!”
不过也好在刑太后的这个态度,若今日不见,拖延时日相见只会愈发尴尬。
夜宴设于鹤鸣园湖畔。
仲夏夜晚,最宜秉烛宴饮。夜风徐徐,水汽夹有木叶青氛弥漫于四周。
太皇太后以姻亲家宴为由,并未邀请朝臣。两宫太后高坐首席,华妃在母后身侧服侍。竟陵王被尊在客席,由刑岳作陪。另一侧我和皇后与之相对。
我注意到,宴上七人都是来自夏、梁、刑三族,姻缘相承、血脉相通。
可惜我没感到多少亲情,只看到了三家彼此牵制、相互制衡!眼下之局,谁也别想妄图独尊!
宴饮正酣,我起身为太皇太后上酒祝寿,除皇太后外,尽皆避席垂手而立。
太皇太后含笑满饮我奉上的旨酒,突然看一眼刑岳:“老妇依稀记得,虎头教石奴练剑的场景。这几年石奴为政、虎头率兵,不知剑术可曾荒疏了呀?”
刑岳起身笑道:“太后娘娘,臣请与皇上舞剑,以助宴饮之兴!”
太皇太后意在化解皇帝与外戚间的隔阂,我微笑不语,行至场中与刑岳月下舞剑。
我和他曾不止一次在慈寿宫舞剑为戏,当年默契,直至今日配合依旧天衣无缝。刑岳显得漫不经心,似乎这几日长安城中风平浪静,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
我无端被他这态度激怒,今日他仍以为他可以置身事外?
竟陵王突兀的喊好,我失神的同时手上失了力度,挑飞刑岳的剑,一道如霜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