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慑之以威,疑之以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以情动之,就只好交给皇太后与和妃这二位南梁公主了!
今日梁誉提说欲见胞妹清宁公主,我才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当日我因孟浪,竟在后宫正一品贵、淑、华三妃之外另立一和妃,暗寓她永远都是多余出来的那个人,可想而知她在内廷处境有多尴尬。
和妃初至长安因水土不服而染疾,我没有厚意抚慰,反而在她提出要为吴盐守棺时,因吴盐与皇太后迁怒于她禁足了她。
若想她现在对我心无芥蒂,已是不可能了!
此事比之下罪己诏,还让我感到棘手。我静然有顷,轻声吩咐道:“去请和妃来见朕。”
鹿脯故意歪头看一眼大亮天光:“主君要现在?”日方过午,传召妃嫔侍寝,还为时过早。
我挑眉瞪他,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行吗?
鹿脯连连点头,摸摸脸颊,促狭笑道:“奴才这就知会内侍省,传召和妃!”
我随手抄起桌上一物看也不看砸向鹿脯,咆哮道:“朕又不是宠幸她!你知会内侍省作甚?你真以为朕要白日宣淫不成?!”
从来没有妃嫔日间被传召进紫宸宫的先例,汤圆不知所措问道:“主君,是准备用膳,还是沐浴?”
“准备素绢、彩墨、画笔,朕要作画!”
我怀抱一个漆盒,走进北阁寝殿时,就见和妃正驻足于临时布置的画案前。她时而拿起几根画笔,时而又摸摸矾过的素绢,似在心下品评质量。
我手指敲击手中漆盒,和妃放下画笔,敛衽为礼:“臣妾拜见皇上。”
“朕以为你不会来见朕!”我装出漫不经心的语调。
和妃愣了下,认真道:“大梁使节若不在长安,臣妾不会应召而来。”
“为何?”我不解她是何意,“莫非你想求朕与梁誉兄妹相见?”
和妃轻轻摇头:“臣妾虽在深宫,可也听闻外面正值饥馑灾荒,皇上为此向南梁借粮。臣妾是南梁遣嫁来的公主,当于此时尽些微之力。”她声音娇糯,虽习夏语可还是带了浓浓的吴侬腔调。
我听得既欣慰又歉疚,欣慰于她晓事明理,歉疚于长久对她的疏忽。
“来!”我因右手抱住漆盒,只得伸左手到她面前。和妃抬眼望向我包扎的手掌,略迟疑了下径自起身。不知是怕加重我伤口,还是依旧含怨。
“朕见你所画皇太后行乐图神韵毕致,不过你自己的画像,由谁来画?”
皇太后贵为大夏国母,每年夏梁使节往返都会将皇太后的行乐图呈予梁皇。可和妃只是一个无宠的妃嫔,之前无画像资格。
“皇上准备召宫廷画师为臣妾画像?”
我摇头:“朕亲自为你画像。”
和妃想了下也就明白我的意旨了——南梁遣嫁清宁公主为夏帝和妃,和妃描摹皇太后的行乐图,又由夏帝亲手绘制和妃画像。
两幅画像送至梁宫,无需多做解释,两国臣民皆可意会天家和乐,夏梁和睦。
我看着她身上雪色襦裙,摇头道:“你这衣服不好,要换!”
我将漆盒递给她:“你可知?其中物事,重逾千金。”
我示意她揭开盒盖,漆盒之中,朱红、艳紫、藕荷、靛青、浓绿、湖水蓝、浅绫碧,依次排列七色锦袍,纹彩焕然、光彩如虹。
“这是嘉王去年送来的步仙袍,你可从中挑选一袭,穿戴好了朕来为你作画。”
和妃顺从地从中捡出一袭步仙袍,我看一眼不由笑了:“这身衣袍,刚好是朕去年穿过的!你肤色白皙配这浓绿恰好,朕便赏赐予你。”
第160章 冰释()
和妃面色恬淡,依礼谢恩。
“霜橙,服侍娘娘去更衣。”我吩咐一声,佯作没察觉她眼中的失意。
和妃回来时,我正调匀彩墨,耳畔听得沙沙声,步仙袍幅摆过宽,后裾拖在五六步开外。
我循声望过,她皮肤如雪几近透明,穿上这一身浓绿,倒像雪下绿芹。
“不错!”我点头,发自真心赞道。
和妃环视北阁,望见小侍监新换的雕刻作莲花的凝冰,不禁问道:“皇上准备在这里作画?”
“午后暑热,在外面画不得几笔墨汁就干了。”我低头调墨,随口道,“你若心仪未央宫中哪一处景致,朕添作背景即可。”
半晌没有答言,我不禁抬眸,就见她半低着头,眼底满怀依依之情。
我轻声问:“在想什么?”
“臣妾在想,石头城南有一池春湖,湖水缥碧可见游鱼细石,湖畔草木经冬不凋”
“不必说了!朕已知道。”我放下调墨的毛笔,借以掩饰胸口剧痛。
和妃见我成竹在胸,难免讶异:“皇上见过?”问出的同时她随即摇头,情知我不可能到过南梁石头城。
我盯住素白画绢:“待朕画出来,你再看似也不似。”
我让她稍稍侧身而立,先用淡墨定好画面格局,而后换一支画笔调出深浅不一的蓝绿色调。
午后庭院蝉鸣躁动,然北阁寝殿里静若无人,只听得滴漏声声,还有我和她浅浅的呼吸声——和妃对我积怨已久,我不能甫一召见就迫她谅解,只有先让她熟悉我的气息。
我于调墨中偶一抬眸,发现和妃也正看向我,她眼神稍有怯意,我报以一笑:“累了么?朕同你说说话,就不觉累了。”
她不及思索,点了下头。
“原先你在闺中时,欢喜吃什么?”
“荔枝、杨梅,还有阿娘亲手做的鲈鱼莼羹”
我问:“宁儿,可是想念家中阿娘了?”
她沉默良久,正在我以为得不到她答言时说道:“臣妾阿娘去年年初仙逝,主上和父兄不准臣妾守孝”
我震惊抬头,刚好看见一滴泪水从她眼睑划过,难怪她总是素白裙袍、银玉簪饰,原来竟是在为母亲守孝!
我张了张嘴,声音愈发轻柔:“宁儿觉得委屈?”
她轻点头,或许想到遣嫁前向父兄还有梁皇的哀哀求乞,樱粉色的双唇抿紧成一道弧线。
我继续说道:“朕委屈了,通常舞剑开解胸襟。你若委屈了,如何开解?”
“皇上也会委屈?”她歪头看我,“比如今日下罪己诏?”
我不直接回答:“世人皆会委屈。”
“臣妾想阿娘时,就会数星星。石头城中星汉灿烂,臣妾于闺房榻上,仰望轩窗数星星,数着数着,阿娘就会进到臣妾梦中”
我手下一颤,险些弄脏画绢,我忙投笔。我那舅父梁皇和我一样,都是混账!
“皇上可是画好了?”
短短两个时辰当然不可能完成,不过人物、景致色彩涂抹匀停,只欠细处勾勒点缀。看看天色,再过一会儿就快掌灯了。
我看一眼的画卷,还算满意。
冰雕莲花已消融得看不出初始的棱角,我拿起浸在融化为冰水中的鲛帕,漫不经心擦拭沾染于手的墨彩:“已近完成,宁儿过来看看朕画功如何?”
和妃闻言就要来看,却因久立,才一迈步身子就失控的向前栽倒。
“小心!”我疾步冲上扶她,她惊惶中用力摁在我手掌上,伤处迸裂,鲜血染红了白叠布。
“皇上!”和妃双手捧住我左手,我疼得说不出话,只向她摇头示意她低声说话。
待忍过几乎窒息的剧痛后,我发现我们竟已相对跪坐。
“皇上为何要溶血于墨,书写罪己诏?”她被刚刚一幕,吓得脸色苍白。
我想了想,字斟句酌说道:“天降灾祸,朕要揽过错于一身。不如此,何以要让上苍和臣民都知道,朕痛悔己过?”
我缓缓收拢手掌,不再让她看见鲜血淋漓:“朕可以用罪己诏的方式,让天下子民共睹朕痛悔之心。可是朕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求得宁儿的原谅?”
她面色遽变,唇角微动,可就是不肯吐露一字。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心下暗叹,述说起过往。
“朕年幼时曾遭变故,朕现在还记得,大雨滂沱中,只有吴盐在疾风骤雨中守护朕”
听我提起吴盐,和妃难掩惊讶。
“自那之后,朕不敢轻信任何人,唯独对吴盐视之如母、言听计从。大婚前夕,朕于崇仁坊遇刺,是吴盐透露了朕的行踪,她是南梁间者!”
和妃眼神如火苗蹿动,倏忽明灭:“皇上设和妃位、禁足臣妾,都是因梁皇派遣间者之故而迁怒臣妾?!”
我黯然:“朕当时,从未虑及你的无辜。”
“皇上为何现下突然想到臣妾无辜?是因大梁使节出使之故?”
我知道,这是她最介意的事,矢口否认:“怎会?朕确是因梁使之故而想起你,但有皇太后出面催请借粮,朕今日所为只想与你冰释前嫌。”
和妃低头沉吟不语,我叹息着拉起她手,她想推拒,但在看见我掌心血迹后便没了动作。
我叹息道:“长恨此身非我有,我们都有太多委屈和无可奈何,何不释怀?那样至少能让自己开心一点。”
我见她似有所动,扶她起来:“不如先一起看画吧。”
画绢上女子侧身站于湖畔,一袭浓绿袍服长裾拖地,目光缈远似在凝视碧蓝色的天空,目送归鸿,眼中满溢对故国亲人的眷念。
几丛晚樱于她身后绽放,湖水缥碧,可见游鱼细石。
和妃不可思议道:“皇上莫非于梦中见过春湖?”
“吴盐姆姆同你一般,魂牵梦系石头城的春湖,所以朕当真在梦中到过。”我试着努力笑,可只动动嘴角,笑不出来。
她咬紧嘴唇,眼含悲悯。
我侧头瞥视融尽的冰水,轻声道:“冰已尽化,宁儿可愿与朕冰释前嫌?”
当晚和妃陪我用膳,鹿脯还是如愿知会了内侍省。
翌日我禀明两宫太后,改封和妃为正一品华妃,从此宫中再无“和妃”。
第161章 制举()
“启主君,车辇已至礼部选院外。”
我听得汤圆小声禀奏,略整冠冕步下玉路车。礼部属官同南梁正副使节早候在选院门外。
因这选院之内供奉先师孔子像,皇帝为示尊崇,通常要在选院外停辇步行入内。
“臣等拜见北夏皇帝陛下。”梁誉和蔺非然近前施礼。
“二卿请起”,我抬头看一眼天色,太阳悬于东方。我笑对二人道,“现下进去,正是选院中最热闹的时候!”
南梁使节不明何意,礼部属官则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我微笑示意梁誉和蔺非然随我进去,为他二人释疑:“制举考试,分别考量士子的经、史、策论。士子们于黎明时进入选院,先试史论。试卷上选出一件史事,士子们要限时答卷,自由阐述见解。眼下这时辰此环节已结束,正是考较经部的时候,所以才说热闹。”
说话间已至礼部正堂,上香礼拜过孔子像,甫一跨进选院,眼前场景印证了我的猜测。
经试为开放考试,选院四个角落被辟作露天考场,士子们要从经书故典中里抽出试题,题目事先已帖去大部分文字,士子仅凭剩余几字高声诵读出被掩藏的部分,并加以解释。
所以选院四角传来诵读解经声,不时夹杂试官的呵斥以及围观士子的哄笑声。
未被测试的士子或在隔间里吃饭睡觉,或者三五成群站在过道小声议论,押策论试题。临时被调遣的内廷禁卫和金吾卫维持秩序。
梁誉看得津津有味,蔺非然却不以为然。
“随朕去看。”我远远望见崔子梓出现在东南角的考场,于是迈步过去。
这时已有士子认出我,纷纷叩首行礼,我让礼部属官宣谕:官员士子专心应试即可,不必延礼。
主持东南角帖经的试官系礼部侍郎贺隼,此刻正有一名黑面士子苦着脸抽取试题。我皱眉,这人好像似曾相识?
汤饼轻声道:“主君,此人唤茅道成,就是在文庙里被人踢出来凑数的那个!”
我点了下头,依稀还有些印象。
茅道成将试题呈递贺隼,贺隼扫视一眼:“首句‘道生一’,至‘为和’终,句中显露‘而抱’二字。”围观士子闻言,不约而同叹口气,意思是这题太容易了!
茅道成张口结舌,我看见对面崔子梓对他比划了个“二”,茅道成试着答:“一生二?”
贺隼低垂眼帘,并不理会。
茅道成继续道:“二生三,三生四”引发哄堂大笑。
贺隼撩开眼皮:“胡闹!叉出去!”
郎官忙附在贺隼耳边低声私语,贺隼重新审视茅道成,厉声叱道:“去夫子像前跪着!”
我笑着摇摇头,当日文庙前自动站出、甘愿承担罪责的十二士子,是我指名要的人,否则茅道成早就被逐出选院了。
离了这处考场,梁誉笑对我拱手道:“臣久闻北夏的科举入仕,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臣回去当禀报主上,大梁应借鉴此道。”
蔺非然面带傲色:“如此各色人等皆可参加科举,成为朝廷命官,岂不鱼龙混杂了?臣还是以为,大梁的恩荫入仕更为可取。”
我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转过串联成排的隔间,我看见了此行选院最在意的两人,便即站住。
杜亦拙背壁而立,唐紫雕侧身站在他旁,这二人偶有交谈三言两语,可大多时候都是静默闲立于人来人往之处,仿佛独处喧市的隐者。
制举不限身份,无论职官、贩夫走卒,还是身在贱籍皆可参加,为让试官一目了然,故以服色区别。地方贡士着白,太学生着青,职官绿袍,贱籍玄服。唐紫雕一身玄黑袍服,引得过往士子注目,甚至有人低声议论他曾在平康坊为奴。
无论是唐紫雕还是杜亦拙,都只淡然处之。
我看一眼汤圆,汤圆过去相请。这二人奉召来见的举动,引得前一刻还窃窃私议的士子们瞠目结舌。
二人见礼后,我先是对杜亦拙颔首微笑:“杜卿考过帖经了?”
杜亦拙一脸轻松道:“回陛下,臣尚未考帖经,正在等候。”
我又看向唐紫雕:“你呢?”
“圣上,奴才已通过帖经试,只待稍晚些时候的策论了。”
唐紫雕裹于一袭紧身的玄色布袍中,更显瘦削。
我审视他良久:“把你的袍袖卷起来。”
他愣了愣,顺从的上卷袖口,我虎口夹住他手腕,翻覆看他臂上伤疤。上个月的伤处都已结痂,恶狸啮咬留下的齿痕如细洞。其父唐风抽打下的鞭痕却已大致平复,只剩浅色的疤痕。
我点了点头,亲自帮他放下衣袖。
“提及策论,朕听得不少士子押题,以为会考如何应对饥馑灾情。其实他们错了,这个策题朕已收到最优秀的试卷,如何还会问?”
杜亦拙含笑点头,唐紫雕张了张嘴,却只低声唤了声“陛下”。
正当此时崔子梓含笑而至,他不等召唤便直趋我前,撩袍跪倒:“臣崔子梓见驾。”
我白他一眼:“帖经考过了?崔公子竟与人做起枪手!”
崔子梓情知我看见他暗中向茅道成提示,只叩首道:“陛下恕罪。”观其神色,丝毫不见惶恐。
我示意他起身,环顾四周:“今日为何不见李家三郎?”李榭曾信誓旦旦表示要参加制举,难道他临时改了主意?
提及李榭,就见唐紫雕哭笑不得,杜亦拙无奈摇头。
崔子梓笑道:“今日李三郎在礼部周尚书处第一个应试帖经。辅国公一代词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