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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崖伤愈,和李榭有什么”我话才说到一半,便想清楚他话中之意。
夏斯阙曾言,李榭少慕任侠,他若也如古来侠者一般轻生死、重然诺,为兄报仇追到平康坊给刑崖补上一刀,那就真麻烦了。
提到平康坊,正巧汤饼这几日一直和我提说,最近平康坊热闹非凡。
作为长安城的烟柳之所,可以说平康坊就没有不热闹的时候,只不过近几日尤胜往昔。
缘起皆因从康国远道而来的十二胡旋舞姬。
康国王为厚谢大夏相助复国,遣使送来西域奇珍异宝,其中就有十二舞姬。
可惜太皇太后早有严令,国中不准做胡旋舞,我只得忍痛命少府监及市司估价出售。不过半日功夫少府监就来报说,十二舞姬悉数被一胡人高价购得。
此事没过多久,平康坊中曲,一家名唤回雪楼的舞馆便横空出世——“回雪楼”三字,据说还出自当朝丞相公子崔子梓的手笔。
从来纸醉歌舞地,急催弦管送华年。
回雪楼一经开门迎客,便以其弦乐考究多变、舞者袅娜柔媚、服饰炫人眼目,引得八方来客齐聚一堂。缓歌漫舞凝丝竹,初为霓裳后绿腰。更为人所称道的是,每晚宵禁坊门关闭后,十二胡旋舞姬款款登台,以回雪飘飖之姿旋转起舞。
回雪楼老板的真实身份,由此惹人浮想联翩。大夏久禁胡旋,即便坊门闭阖,可各坊置有武侯铺,是什么人敢在武侯铺的眼皮底下一舞胡旋?又是什么人可以请动丞相公子挥毫泼墨?
据传回雪楼老板为胡人,曾于夜半酒醉后登台一舞,旋转如风博得满堂喝彩。
我听了汤饼的叙说,不由想起西市康国食肆中胡大郎那一舞胡旋,飞溅其菜汁酒浆。只可惜我当时喝得沉醉不省人事,只能感他的热情,其余都恍惚了。
回雪楼既有这般热闹,我岂能不凑?顺便看看被我贬入贱籍的某人,近况如何。
平康坊门外,几位娇俏的女娘正挥舞绢帕,含泪送别恩客——顺便等恩客走远后,招揽新的郎君去自家做客。
我快步走进坊门,初时还是单门独院的清幽小馆,偶有琵琶丝弦雅音传出。一路向北行至平康中曲,逐渐变换作轩阔高楼,装饰奢靡美轮美奂。
“公子,路东就是回雪楼了。”汤饼叫住我道。
我停步,向右手边望去,只见一座三层高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二层楼栏处高悬匾额,崔子梓的飞白书“回雪楼”三字龙飞凤舞,似乎每个字都要凌空起舞一般。
我站在门外向里张望,触目就见半人多高的舞台,台上舞娘着银丝翠舞裙,正在九朵盛开的金莲上翩然起舞,舞姿柔婉。
店伙恰在此时迎出,将我一行三人让至楼上——二楼中间虚空,设有栏柱,客人可于楼上倚栏观舞。
我才刚坐下,汤圆轻声道:“公子快看北侧正中席上男子,不正是刑崖吗?”
这时刚好一舞终了,刑崖看得兴高采烈,呼喝随从往台上抛掷红绡打赏舞者。
弦管顿转,前一刻还悠扬的丝竹之声,变幻为犹如遍地伏兵的紧张节奏。舞者执尖披甲登台,我点一点头,这是将军破阵舞,宫里遇节庆也时常出演此舞。
舞者舞姿雄健,尽显将军临阵的骁勇之姿。
汤饼突然道:“公子留神!楼下门口的蓝衣人,脸上隐有杀意!”
我略一点头,向楼下望去。凡出入平康中曲者,多为簪笏貂锦之辈,因此这仗剑而立的短打布衣男子就显格格不入。店伙微露鄙夷之色问话,却被他抬手挥退。
男子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可举手投足间器宇轩昂,虽布衣短打却似门庭子弟。
他并不理会店伙,按剑跃上高台,怒喝一声:“刑崖!”他环视一周,发现有几席客人不约而同将头转向一席,再无疑惑,拔剑直刺刑崖。
事发突然,逛来平康里找乐的刑崖,谁知今日却是找死!他和随从竟无一人佩剑。
楼下打的热闹,我自言自语道:“朕猜到这位公子是谁了。”
随从护卫住刑崖,中有两人快速跑出,想来是前往胜业坊的太尉府报信,胜业坊据此不远,只要刑崖能撑住就好。
可他眼看就快撑不住了。
蓝衣公子剑势凌厉,凡遇挡驾随从,只以身法或剑术挑开,并不伤人性命。刑崖抄起烛台挡格,公子嗤笑一声:“不自量力!”话落,烛台也落地。
长剑不留余地直刺刑崖喉间。
“汤圆!”我低呼一声。
一个瓷碟应声从楼上栏杆间斜飞而出,直砸在男子虎口处,宝剑随即被打飞。
我怒:“谁让你打飞他手里的剑?!”
汤圆据理力争:“公子,奴才若不如此,刑崖的脖子上早就被他刺个对穿了!”
我知道汤圆说的没错,可楼下的胜负已发生逆转。
随从拾起宝剑,抛给刑崖。刑崖持剑怒吼一声,转而发起反击。
即便是节节后退,公子依旧不显狼狈,留心找寻趁手兵器。突地他止住后退的步伐,一柄秋水寒光宝剑,阻住他的退路。
我站起身,刑岳到了!
青年公子被刑氏兄弟以剑逼在中间,神色泰然自若视死如归。
刑崖转了转手中剑:“姓甚名谁?为何要行刺于我?”
“陇西人士,李榭。”青年公子声音清越。
第143章 喝醋()
乍然听得“李榭”二字,刑崖如同收到索命阴符,手里的剑不住的颤抖。
刑岳则利索地垂下剑锋:“二弟,收剑。”
刑崖眼中划过不甘,他紧了紧手中宝剑,就是不肯服从长兄的命令。
刑岳并不多言,手起剑落,一道冰凝寒光自刑岳手中闪出,下一刻所有人都看见宝剑在空中翻飞,再看刑崖手里已是空空如也。
“太尉严令,来人,将二公子送回府中禁闭!”
刑崖冷笑两声:“大哥!今日是有人要刺杀刑崖,大哥打算轻易放过行刺之人?”
刑岳只当没听见,以凛然目光扫视仆从:“太尉严令!刑崖回府禁闭!”
刑崖本待争执,可被刑岳以太尉相压制,愤愤不平率领仆从离去。
李榭双眼一直紧盯刑崖不放,眼中恨意似要将对方剔骨剜心一般。直到刑崖消失在门外,他的视线也一直跟到了门外。那种执念,似乎刑崖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肯罢休!
“李公子”,刑岳拱了拱手,“辅国公已痛失一子,公子若再有闪失,辅国公将情何以堪?”
李榭眼角余光扫一眼刑岳,旁若无人走去捡拾被挑飞的宝剑,收剑入鞘,轻声道:“那是李家的事!”
他眉宇间毫无傲气可言,然翛然独立、衣冠磊落,彰显通身的傲骨。
刑岳正要开口,门外突然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我不觉皱眉。
“找到了!三公子在回雪楼!”
随即一道人影跳进回雪楼,疾步行至李榭面前:“小舅父,可算找到你了,幸好没事”
我轻轻扬眉,夏斯阙竟也到了!
李榭见到夏斯阙,稍显错愕:“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舅父什么都别说了!华予”
夏斯阙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他悄声同李榭说了两句什么,李榭面露惊恐:“她现在怎么样?!”
夏斯阙轻轻摇头:“只要小舅父平安无事,她自可无恙,小舅父先回府再说——来人,护送三公子回府!”
李榭就此被郡王府内侍恭请出门,几个店伙开始收拾楼下的满地狼藉。
夏斯阙回身才发现刑岳,不由愣住。刑岳率先揖手行礼,因不便在外称呼,夏斯阙同样揖手还礼。
我于此时在楼上倚栏而立,优哉游哉笑道:“骠骑大将军难得大驾光临平康里,不如一起去喝杯花酒?”
我话还没说完,楼上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刑岳身上——尽管之前刑崖那声“大哥”,已惹人遐想,可终不及我一语道破引起的反响激烈。
刑岳战神之名,向来人所畏服。战神今日跑来了平康里亲民,那就是神仙下凡的效果!
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舞伎歌女更是将灼热目光抛洒向刑岳。
夏斯阙抬头看我,嘴角扬起心领神会的坏笑。
刑岳也抬头看我,面容不辨喜怒,可一双如黑曜石的眼眸里,隐有火苗蹿动。
他侧头瞥一眼裨将,裨将解下腰间钱袋交给刑岳,刑岳直接扔给店伙:“酒!”
店伙眼神有些怪异,击掌数下,就听一阵胡乐不知自何处飘荡而出,六名胡姬踏歌而至,燕燕轻盈、莺莺娇软,每人双手捧端起夜明玉碗里盛满琥珀色的酒浆。
我虽听不懂她们在唱什么,可轻软的合声唱得人心里直似满溢蜜汁,大概是用胡语唱出的祝酒歌吧。
此刻一身材火辣的胡姬在刑岳面前柔缓旋过,碗中酒汁没有涓滴洒出,刑岳接过玉碗:“刑岳今日鲁莽,久不至平康故地,不曾照顾得生意,先自罚一碗酒!”
言毕他将玉碗凑到嘴边,一吸而尽,极尽豪爽之能是。
我尚未反应过来,刑岳便又接过一只玉碗,双手捧起仰头看我:“楼上这位公子,刑某不惯同陌路人饮酒,敬尊驾一碗酒,恕过!”
在我“咯咯”的咬牙声里,刑岳再一次喝尽了碗中酒,围观人群里开始有人喝彩。
我却暗自蹙眉——太诡异了,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刑岳他一向不擅饮酒。这般豪饮,他不要命了么!
我看见又一胡姬将玉碗递到刑岳手上
“且慢!”我转身快步下楼,在与刑岳相距几步开外的地方站住,与他隔空相对。
我伸手就要接过身旁胡姬手中玉碗,胡姬迟疑不肯放手,我顺手扯下衣带上悬挂的碧玉佩,放在她手里。胡姬乍见玉佩光蕴碧莹,爱不释手,不由自主将玉碗让给了我。
我笑对刑岳半举起玉碗:“琥珀美酒夜光杯,谨以此酒贺大将军荣升!”
刑岳张了张嘴,百年难得一遇竟露出尴尬表情。
我只浅尝一口,径自回身对店伙冷笑道:“这就是回雪楼用来待客的美酒?”
尔母婢也!这不是酒,这是醋!——新酿下的醋,微酸泛甜,并无陈醋的刺鼻酸味。
我感到被愚弄了,扬手就要将醋连同玉碗一起砸向店伙的脑袋。
“石奴!”刑岳皱眉低呼。
“十弟!”夏斯阙惶急高喝。
两人合力拦住我,刑岳控住我小臂,夏斯阙直接夺下碗来,就势喝了一口。
“这”夏斯阙哭笑不得看向刑岳,“表哥你玩的这是什么?”
他看看刑岳,又看看我,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刑岳勉强忍了忍,稍稍扭头看向别处,嘴角上扬,抿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我感到欲哭无泪,“嗤”的一声,发出苦笑。
一行人顺原路返回,因长安城的坊市不准驰马,刑岳便牵了马缓步前行,平康坊女娘热情似火,听闻大将军亲临,都跟在刑岳后面,不敢造次,只远远瞻仰战神虎威。
我和夏斯阙反倒落得随意,在后面小声说话。
原来刑崖伤愈后出入平康里被李榭碰见,李榭为不牵连嘉王府,不辞而别。好在郭茹细心,遣了嘉王随身影卫时刻不离跟随公子。今日影卫见李榭着一身布衣,意气慷慨仗剑入平康坊,忙回府禀告。
郭茹惊慌之下进宫告知夏斯阙,恰好被正在慈寿宫侍疾的淑妃听见,这才有了夏斯阙闯进回雪楼的一幕。
第144章 自轻()
“李榭来平康里寻仇之事,不该让淑妃知道!”我不无埋怨道。
“都怪我顾虑不周,不过好在我把茹儿留下陪伴淑妃。”
我没来由一阵心慌,疾步而行,只想快些出了平康坊打马回宫。
没走几步就赶上了牵马缓行的刑岳,他见我神色惶急不免疑惑,扬眉向我投来疑问的目光。
看着他这副认真表情,我难免又想起他在回雪楼喝下的两碗甜醋,没好气道:“喝醋将军!”
夏斯阙也跟随上前,一脸好奇:“表哥,你和那回雪楼的店伙又不认识,为何你要酒,他却给你醋?”
刑岳尚未作答,我极冷傲不屑地哼了一声。
话虽如此,我也很想知道其中缘故,忍不住支棱起耳朵听刑岳细说。
“六郎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夏斯阙愣了愣:“平康歌舞之场,烟花之地。”
刑岳点了下头:“既是欢场,那就没有银子办不成的事。我同阿姮成亲前,时常出入平康坊,知道坊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赏银够丰,在打赏同时作出一个手势,店伙就知道客人不惯饮酒,上酒时私下做些手脚,纵是一饮千觞也不会醉。”
“表哥,什么样的手势?”我扯扯刑岳袍袖,刑岳转头看我,我对他扬起一个笑脸。
“你还想来平康坊走动?”刑岳脸色黑了黑。
我转动眼珠:“山不厌高、水不厌深,石奴自然也是学不厌繁。”
刑岳黑瞳瞬闪,促狭一闪即逝:“看好了。”他左手虚握成拳,随即食指中指探出并拢,而后蜷回如旧。
我郑重记下这个手势,后来我也真的用了——我真傻,真的,竟会相信刑岳的鬼话!
渐往南行,不复中曲的连绵高阁,穿过这条青石铺就的小巷,便是平康南曲。巷口一株嫩柳,枝条拂摆,拂起阵阵暖风。
我惬意的深吸口气,平康里连风都隐有脂粉香和洞箫乐,以及狂蜂浪蝶的谑浪欢声。
“你们看!这不是唐大才子?怎的沦落到这步田地!”
“前几日在下拜读唐兄的‘不违农时’篇,还欲向唐兄请教。遍寻不到,方听闻唐兄被今上罚来平康里为奴!唐兄可还记得往昔高谈阔论?”
我心下一动,竟忘了此行目的还有探查唐紫雕可曾迷途知返。我对夏斯阙和刑岳点点头,蹑足潜踪行至柳树下,欲借枝条遮掩几身。
“公子其实不必如此。公子此刻就算站在那人对面,他也认不出公子!”汤饼小声提醒。
我不明所以,汤饼却示意我自己看。
点饰清幽的楼馆大门洞开,有三五雪锦衣袍的太学生正围拢在门外准备上马。唐紫雕正躬身搬来上马凳,对挖苦贬损一概置若罔闻。
他这副淡然姿态,惹怒了来看他热闹的学子。
“你这贱奴,清高装给谁看?一言不发难道哑巴了不成?”
唐紫雕身上挨了不轻不重一记鞭子,他低头闷哼一声,躬身道:“请郎官上马。”
我歪头看够多时,不明白这人是真没了脾气,还是负气自沉下寮?
上马凳不知被谁踹飞。
“哪个耐烦用阿堵物?你跪下!本公子今日要踩你上马!”
唐紫雕背对我而站,他无声看向那人,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要怒不可遏之时,他竟当真跪在原先上马凳的位置,声音平平:“请郎官上马。”
我为之动容,昔日贵公子,怎可自轻自贱到这一步!唐紫雕,算你狠!
太学生们不过是外强中干,见唐紫雕真的跪了,一时无人敢真去踩踏曾经的同窗。
恰好楼馆中跑出一榴裙女郎,软语莺啼:“前日那几人又来侮紫雕阿兄了,姊妹们快来相帮!”
临近几处街门次第开启,浓妆淡抹的女子如溪流汇聚——就连一路跟随观望刑岳而来娇俏女娘也悉数跑了过去。
适才还为难唐紫雕的太学生见状就要溜之大吉,可为时太晚,他们被堵截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