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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自点头,长久以来我竟忽视了这些臣工的存在。若能得到这些人的支持,便可在朝中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且因其位阶低微,在形成的最初不会引起刑氏过多的戒心。而一旦势力形成,将再无可逆转。
想到此,我顿觉眼前一亮,轻笑出声。
贺隼因我古怪的反应而抬头,看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我悠悠开口:“贺郎中久在礼部,可知目无君上该当何罪?”
“回陛下,目无君上,罪当枭首弃市!”
“好!你也不必回礼部去处理藩司诸事,可自投于大理寺领罪。”
贺隼:“”
贺隼略显踌躇,不知是该谢罪,还是孤傲到底。
我故意叹口气:“人谁无死?可若因一言触忤君上便就死地,实在是莽夫之行!”说完我看一眼汤圆。
汤圆立即会意:“贺郎中还不快向圣上谢罪?圣上对贺郎中青眼有加,才会如此!”
贺隼抬头看汤圆,颇有些茫然,他用口型问汤圆:青眼有加?
汤圆急中生智,指着贺隼身披的雪雀氅说道:“贺郎中请自看,适才圣上见贺郎中睡倒廊下,亲自解下雪雀氅,为贺郎中披拂在身!”
我“哼”一声,背转过身,忍笑忍得艰难。汤圆这“亲自”二字,用的当真精妙!
贺隼轻“噫”一声,这时才顾得上低头查看正披着的氅衣。
良久,我身后传来朝靴厚底蹭过石砖地的趋步声。我转身,就见贺隼将雪雀氅高举过头,跪下道:“陛下恕罪,臣不知道”
他不知我会对他“青眼有加”,不知我会不计前嫌亲解袍氅为他披上。他不知道,我同样也不知道!
我对汤圆投以赞许的目光,同时接过贺隼手里的雪雀氅,这一次是真的亲自给他披上。
“朕看这用白孔雀屏织就的氅衣,洁然无尘、不事繁丽而自有光辉,与贺卿的品行倒颇有几分相似,朕便将它赐予卿了。”
汤饼和汤圆互看一眼,险些笑出了声。不过两日,我便赠出两袭珍贵裘氅,回宫以后不知要遭霜橙怎样一番数落。
“陛下!”贺隼语气中感激与悔恨交织——他感激的并非这雪雀氅,而是我对他品行的嘉许。
“朕今日本拟与贺郎中商议康国内乱,谁知郎中竟以朕为无理取闹!朕自回政事堂处理公文,不敢相烦贺郎中,郎中请回!”
我才刚坐在政事堂的矮榻上,眼角余光察觉门帘被掀起,我忙低下头,掩住嘴角笑意。
折其傲骨,嘉其品行,使其为我所用!
笼络的同时,不忘警示对方,朕为天子!
贺隼在我面前,一揖到地:“陛下。”
我淡然道:“贺卿免礼,自去搬张席子到朕近前来坐,朕有事相询。”
待他坐定,我终于进入正题:“朕想问卿康国民风。为何康国会有人长发乱须如野草滋长,且常年不沐浴更衣?”
贺隼疑惑道:“莫非陛下已见过那位康国王子?”
我想了想方才说道:“朕应是已见过此人了。”
贺隼拱手道:“陛下,请容臣为陛下讲说康国民风。”
我略一点头,贺隼站起身便侃侃而谈。
“康国为月氏族,世居祁连山北昭武城中。其民相貌高鼻深目,男子多须髯。康国人好饮酒、善经营,买卖可称锱铢必争。因其须发横生,康国男子或者剪发及肩、或者辫发束于头顶,至于陛下所言,这位康国王子,是个例外。”
“例外?难道这王子一贯不修边幅?”
“陛下说笑,并非如此。”贺隼爽朗一笑,“这位王子名唤康礼,年一十八岁,自幼受中原文化熏染。臣曾于五年前得睹王子风姿,风流蕴藉翩若惊鸿,与如今陛下所见判若两人。其国风俗,若家遭血仇则不得沐浴换衣,不准剪短须发。直到手刃仇人,才可恢复旧时姿容。王子便是恪守此礼,才会如此。”
我张张嘴,想到康仇那已破得条条缕缕的敝衣:“那要是衣服破到不能穿了,怎么办?”
贺隼看我一眼,抬眼望天状:“那他就要抓紧时间手刃敌人了。”
政事堂中陷入静默,而后爆出我和他的笑声。
第91章 贡物()
我万没想到,端然持重如贺隼,也会有风趣的一面。
贺隼笑着低头,在看见身披的雪雀氅后,却似突然想到什么,拱手道:“有一事臣却要提醒陛下,陛下若见到那康国王子,切不可随意赠予袍服。”
呃他好像说晚了
我皱眉问道:“这又是为何?”
“陛下有所不知,两年前长安城西市中,有一胡人男子敝衣穿行闹事,好心路人赠袍,却反被那男子一刀毙命!”
“嗬?”我倒抽一口冷气,“怎会如此?”
贺隼笑笑道:“康国风俗,凡是血海深仇未得报者,不可轻易受人赠物,除非是素昧平生之人,赠予他西域本国之物,又肯与之同席饮酒。否则就算是赠其连城宝物,也会被视为侮辱、轻视。”
“呼——”我又舒出一口气,总算是列祖列宗保佑,没让我弄巧成拙。
贺隼看着我乍落乍起的情绪,不由笑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我摸摸鼻子,沉吟片刻,暂时不打算将前因后果一一告知。
“妥善安置好这位康国王子及其随从后,向他索借三样镇国之宝。”
贺隼眼中浮出迷惑,但还是躬身应诺。
提到康仇的随从,我难免想到胡虾蟆,此人会陪王子同入燕然馆么?康国内乱平定后,他是依旧留在长安,还是随王子归国?
我抬眼看向贺隼:“康国王子身边随同一名胡人男子,身材魁梧,你可知此人是谁?”
这一回贺隼没有即刻作答,他皱眉思量很久,才躬身说道:“陛下所说之人,臣好像见过,臣只以此人为王子随从,并未留意,陛下恕罪。”
我站起身,虚扶他起来:“贺卿连日来接见各藩使节,往来交接,评议贡索之物价值,偶有遗落之处在所难免,何谈‘恕罪’二字?——若是此人随同王子入燕然馆,着人暗中查探。”
“是,臣领旨。”
冬日昼短,自申时二刻公卿退班到现在,不过只说了几句话,天已擦黑。
因内侍不得入政事堂执役,便由轮值的书令史、漏刻博士入内掌灯。
贺隼见状说道:“陛下若无旁事吩咐,臣请告退。”
“谁说朕无事了?”我闲闲一笑,“若是朕没猜错,贺卿急于奔赴部司处理外藩之事。都这个时辰了,你不吃晚饭,难道使节也不吃么?贺卿不如留下和朕用膳?”
我虽是用了询问的口吻,不过其实并无可商量的余地!
我的态度前后迥异,用膳时贺隼偶然投来的目光有着猜测和不解,我只当不见。
直到晚膳结束,贺隼告退,我方拉了他手,徐徐说道:“卿这几日都宿于礼部值庐。”
我的语气笃定,贺隼问道:“陛下如何知晓?”
我指了指他的眼下:“朕观卿眼下青黑,便知是连日疲于奔命。朕命卿即刻回府,沐浴休息,顺便归慰细君。如今朝中派系纷争、依附权臣,似卿这般敢于任事、肯为实务的臣工已不多见。”
我的语气中不觉带出一点悲愤和无奈。
贺隼立即低声道:“陛下勿忧!其实像臣一般尽心于朝务政事的同僚并不在少数,只是苦于不得重用。”
我无声的笑了:“观其人而知其友,想来这些臣工当与卿为知交好友。日后还望卿向朕推介,朕亲政后自当用之不疑!”
晚膳后我登上步辇,贺隼直送到外宫门处,方才躬身恭送。
汤圆笑得相当有心:“恭喜主君!”恭喜什么,他不言明,我却已心知。
但是我没有因此战告捷而喜形于色,我坐在辇上,望着两队宫人手中摇曳的宫灯,感到迷茫。又结束了一日,距周慧分娩又近了一日。就算我眼下步步为营、谨小慎微,我仍因命悬一线而惴惴难安。
日月更替周而复始,三个月后的某一日,随着后宫中的那一声婴啼,一切都将不可逆转。
回宫以后,我吩咐饼饵,命其尽快查清贺隼平日结交及家族根枝脉系。
我确是允他用人不疑,然而我的不疑,是示之以不疑,是查验之后确信对方无可疑之处后的不疑,是心生疑忌却面色坦然、让对方以为我并未生疑的不疑。绝非毫无缘由的不疑!
我如今的处境,走错一步、信错一人,都必将是万劫不复。
哪怕一点点纰漏,就可能让我输掉全局。那些择势而依附的朝臣,赌注是他们的身家性命,而我的赌注,是帝国社稷、宗庙江山
***
十日倏忽而过,又是政事堂听政的时候。
礼部与鸿胪寺趋前复旨:“启奏陛下,臣等已奉旨将康国王子安置于燕然馆,康国僭王所遣使节则安置于会同馆。”
我点点头,明知故问:“康国王子带来的三件镇国之宝,可讨要来了?”
两部官员尽皆跪下,礼部尚书叩首道:“陛下恕罪,康国王子声称宝物已尽数送人。”
他话音未落,我就见他身后的贺隼嘴角抿起,似乎在笑。
“贺郎中笑什么?”我冷声发问。
贺隼跪前两步,将织金合和纹朱红绫面的书折举在头顶,我一眼便认出这是朝廷专用于书写礼单之物。
“臣启陛下,高昌、吐蕃、波斯之贡品,臣已择其稀世珍宝,供奉陛下和两宫太后,其礼单罗列于此,请陛下过目。另外三国来使请求观陛下祭天礼后,再行归国。”
丞相接了书折奉予我,我双手接过,说道:“准其观礼,另择吉期于熏风殿设宴款待诸位使节,由丞相代朕出席。”
公卿退班后,我独坐于堂上,展开礼单,看得心不在焉。我这几日踌躇难决,皇后不能长久禁足于凤仪宫,可若是解其幽禁,同刑蕙祯重修旧好,其中必有一番周折。
我心事重重准备回宫,谁知贺隼就候在政事堂外。
君臣再次见礼后,贺隼看着我的眼睛,说道:“陛下,臣日前入燕然馆拜会康国王子,竟见王子殿下身披玄狐氅。臣记得,去岁高昌国曾贡上一领玄狐皮氅,经臣之手奉于内廷。其品相、制式,与高昌国贡物一般无二。”
第92章 狐裘()
我本无心瞒他,于是问道:“贺卿可知,康国那三件镇国之宝,现在何处么?”
贺隼眼神闪烁,他张了张嘴,不敢道出心中所想。
我微微一笑,走近两步,在他耳边哑声道:“在朕宫里——”
贺隼张口结舌,半晌才找回声音,问道:“陛下这是为何呀?”
我袖手而立,望着廊檐外一角黛青的天:“于国,朕欲安抚西域诸国;于私,朕想结交王子这个朋友。”
贺隼“哦”了一声,逐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陛下这也算是无心插柳。谁能料想得到这世上竟有这般巧事,王子的玄狐皮氅兜转了一圈,竟再次得归旧主身边”
“你说什么?!”我疾错愕转头。
“启禀陛下,臣所听来的,也不过是坊间传闻。臣姑且一说,陛下姑且一听。”
他既这样说,就表示此事颇为纠结。
我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臣听闻,这玄狐皮氅,本系康国王子之爱物。康礼王子少年时曾依其国风俗,随商队游历西域诸国。因缘巧合之下,得与高昌国公主倾心相爱,于是便以玄狐氅为信物赠送公主。高昌国王自是允婚,两国约为婚嫁,本是一桩美事。”
述说起这一段前缘往事,贺隼不住的摇头:“谁知婚礼前夕,变故陡生。北胡攻高昌,高昌自是不敌。国王暂遣嫁公主和亲北胡,暗中却向我大夏献诸般珍宝,请求朝廷发兵征讨北胡。”
当日刑岳凯旋大军行过朱雀大街时的如铁军容,如在眼前。
我点头道:“于是太尉便以此为名,派骠骁将军出征北胡?”
“正是”,或许贺隼同样忆及刑岳凯旋那日的盛况,语气中不觉带出上国臣属的傲然,“刑骠骁亲率虎狼之师,所到之处望风而靡,直扫北胡王庭,尽虏其”
“行了!后来之事朕已尽知!”我不耐烦地打断道,“那刑岳可曾虏获高昌国公主?”
贺隼笑了笑,自圆其说:“陛下,臣适才也说了,不过是坊间传闻。是否确有其事,还请陛下召问骠骁将军。”
“朕自会问他!”
我轻轻点头,没想到前因后果,竟是这般!
“若朕没猜错的话,那玄狐氅应是高昌国请求大夏出兵时,连同无数珍宝一起送来的?”
贺隼低眉道:“陛下英明!”
我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我走下廊阶,向步辇行去,总觉得似有什么事被我遗漏。
当我正要迈步跨上步辇,眼前白光闪现,我豁然转身:“贺隼!”
贺隼一直站在原地,等我唤他,此时不疾不徐道:“臣在。”
我急匆匆走回去:“康礼已经知道赠氅之人是谁了?”
“康礼王子并未怀疑到陛下身上,不过他猜测您的身份不同寻常。”贺隼神态自若道,“陛下请宽心,臣已告诉那王子,我大夏自产奇珍异宝,岂会在乎高昌国几件贡物。那身玄狐氅,已于两年前由臣发往少府监,悬价售出了。”
我:“”
贺隼:“所以王子殿下只会以陛下为豪富子弟,而非权贵中人。”
这样的话也能编得出来!我盯着他,出神良久,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而又耐人寻味道一声“好”,而后飘飘忽忽登上步辇直回后宫。
回宫后果见礼部和鸿胪寺送来的贡物,异彩纷呈,珠光宝气竟可照耀半室。
驼羹等人围拢在一起,霜橙挑挑拣拣,选出留在紫宸宫自用的物品。香橘则举了一块夜光璧照着烛影玩,见我进来,便笑道:“主君快看,这夜光璧若是在夜间,还不照彻通室!”
我对她笑笑:“喜欢就拿去玩。”
我站在相堆叠的贡物前左看右看:“今年藩国的贡物,好像多于往年”
香橘扔了夜光璧,挑拣几根孔雀翠羽,任羽毛在头顶颤颤巍巍的晃动:“主君怎的糊涂了?今年主君大婚之喜,贡物自是倍于常年。”
霜橙忙以目示意她噤声。我确是大婚了,然大婚后不过一月,后宫中便再无皇后的身影。
香橘吐了吐舌头,忙转身对霜橙道:“我帮阿姐挑拣可用之物!”
我莞尔一笑,若是当真同这丫头置气,我早就变作气鼓鼓的河豚了!
“依旧照往年常例,你们从中挑几样喜欢的去玩。”
诸人点头称谢,各自挑选喜欢的物事。
我在殿中逡巡两圈,终是下了决心:“既是恭贺朕与皇后大婚之喜,霜橙可将其中适于添妆之物拣出,命吴盐送去凤仪宫。”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馎饦眉间微动,明白了我的用意。
我沉吟片刻,字斟句酌道:“告诉凤仪宫,皇后只是养病”
我这话只说了半句,皇后只是养病,并非因获罪而幽禁。
既然如此,皇后便不能推卸她的职责!交接命妇,迎送外邦国主夫人,以及接受藩国馈赠就算她恼恨我,也断不能将贡物悉数扔出凤仪宫。
东西当晚就被送进了凤仪宫,吴盐前来回旨时说,皇后虽悉数收纳,却未上笺表谢恩。
***
翌日,我前往慈寿宫请安。
接连数日,我虽不误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