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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圆正要叩门,黑色大门却自内打开了。
一名内监探出头来,他看到汤圆的御侍服色,又觑眼于昏黑中打量我。天子在黎明时分现身于永巷,确然让人匪夷所思。
汤圆厉声呵斥:“圣上驾临,还不速速报知暴室令,让他即刻出迎!”
这名暴室内监着实被吓得不轻,也不及行礼,缩身就往回跑。
不一时,暴室令快步趋出迎驾。我发现他神色惶恐,心便不觉又沉了一沉。
我看一眼跪在面前的暴室令,尽量保持语调的平稳:“你们昨夜可审得实情?”
“启奏圣上,昨夜宫婢阿鹿已有供词,奴才也已派人在阿鹿下处搜得证物。然而此事干系重大,奴才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
说着话,他将一卷供状高举过头:“供状在此,请圣上裁夺。”
汤圆专程供状给我,我正要去接的时候,就听暴室令谨慎问道:“自宫婢阿鹿招供后,奴才便停了姜容华的刑讯。敢问圣上,姜容华是否依旧要留在暴室?”
我停在空中的手指尖动了动,当下便暂不去接供状,背过手去:“阿鹿供词,可与姜容华有牵连?”
“回圣上,毫无牵连。”
我暗舒了一口气,淡然道:“如此,可放姜容华出离暴室。”
“是,奴才遵旨。”暴室令同样不易察觉的松口气,一位未遭贬谪的妃嫔被送至暴室受审,他这暴室令的压力也是可想而知。
趁这个时候,我接过供状来看。此时天色熹微,汤饼汤圆便挑起两盏琉璃宫灯,借着灯光我将供状一览而下,不由纳罕。
怎么会这样?!
阿鹿口供上所指认的人,竟是皇后!
我掩卷沉思,隐隐觉得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
正当此时,暴室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循声望去,正看见姜纫秋在两名粗使宫婢的搀扶下,缓缓行出。
宫灯明光之下,我看清楚她浅碧色襦衣罗裙上的斑斑血痕,我立即移开视线。
但是,我的眼角余光还是不受控制的追随着她。我看见她推开两名宫婢,步履蹒跚的向我行来。昨日的如云高髻也已散开,化作一头青丝披下,更衬得她面容苍白憔悴。
她一身伤痕向我走来,我却只能站在原地,偏过脑袋,艰难的维持冷颜。
“我没事,你放心。”她微微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笑了。
“朕”我原想冷声说“朕没有什么不放心”,但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违心之语。我凝眸向她,她唇上布满齿痕,两弯黛眉因不胜痛楚而轻蹙。
我解开身上披风,披裹在纫秋身上。借着这突然靠近的一瞬,我轻声道:“小狐?”
姜纫秋的眼中,有迷雾闪现:“皇上,我是纫秋。”
我笑了笑,高声道:“来人,用朕的辇车,送姜容华回漪兰殿!”
侵晨湿冷的永巷中,我看着她离去。
天色已大亮,我重又看了一遍阿鹿供状,心中已是晴明。我很庆幸,赶在西宫前面,亲眼看见这一纸供状。
“暴室令”,我吩咐道,“将阿鹿的供状抄录两份,一份交慈寿宫,一份交门下省政事堂。”
暴室令眼看我一副要把事情闹大的架势,战战兢兢答了声“是”。
我转身,冷声道:“去朱雀宫!”有些事,我必须当面向李华予问清楚。
***
绿云扰扰,梳晓鬟也。
正值宫中妃嫔晨起梳妆的时候,庄淑仪的寝殿中却寂静无声。
我推开门,迈步进去,李华予依旧穿着昨日的袍服,鬓发略显凌乱,一副枯坐整夜的憔悴容颜。
我坐到她对面,盯着她的眼睛:“华予,阿鹿已然招供。”
“皇上,纫秋怎么样?她有没有受刑?”李华予似乎全然不关心阿鹿的供状。
她当然不关心供状,因为她早知道阿鹿会如何招供!
“暴室那种地方,她怎么可能不受刑?不过你放心,朕已命人送她回漪兰殿了。”
李华予急道:“她伤的重不重?臣妾即刻去漪兰殿看她!”
我冷笑一声,视线凌厉:“去凑一对难姐难妹吗?淑仪,你同姜容华的苦肉计,演的不错!”
李华予顿时无言,她怔忡地望着我,嘴唇微微抖动。
我轻轻摇头:“哦,不对,朕说错了,不止苦肉计,还有反间计!”
“甚好!”我站起身,怒声厉斥,“你们眼里可还有朕!”
第74章 反间()
我背她而立,厉声呵斥:“皇后与朕同尊,你陷害皇后,就不怕以弑君之罪被论处么!”
身后有衣裙窸窣的声音,她已跪地请罪。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华予,你是李太傅的孙女,太傅又是朕的帝师,你当知朕是怎样的人!朕所深恶痛绝的,莫过于被人当面耍弄!”
“请皇上息怒”,庄淑仪俯伏叩首,悲声道,“皇上容禀,臣妾也是情非得已!”
我转过身,直接坐在了未铺设席褥的地上,怒声道:“讲!”
庄淑仪叩首在地,缓缓跪直身子,平视着我的眼睛,未开口,先是凄然一笑。
“这宫里真可怖,哪怕平日行事谨小慎微,也不足以自保!只要出了针尖一点的纰漏,时刻就会有人乘隙而入!”
我皱眉:“朕自幼便生长其中,不必你具细向朕陈说宫廷是什么所在!”
“正因如此,臣妾才切身感知了皇上的苦楚。臣妾幼承庭训,得表哥举荐于皇上,幸承皇上恩宠。臣妾虽力薄,却愿与皇上共同承担烦恼。”
我:“”
相处月余,我今日才见到真正的李氏之女!
怒火逐渐平息,我意识到跪在我眼前的女子,不是寻常女子。她口口声声都在提醒我,她是辅国公之孙,嘉王表妹,身上流淌了陇西李氏的血脉,是我眼下不得不笼络的人。
我顿觉陷入十面埋伏之中,却无力挣脱。
我迟缓的向庄淑仪伸出了手。
“你脚上有伤,别跪着了,到朕身边来坐。”我声音极轻。
庄淑仪迟疑一下,小心翼翼将手搭在我手掌心,任由我将她拽到身旁。
“皇上”李华予语调中有几分委屈,似因我适才的疾言厉色而心有余悸。
我轻抚其背:“慢慢说,朕不急。”
庄淑仪略动了动伤处,悠悠说道:“那一日阿鹿打破水晶玲珑宫灯,致使臣妾摔下台阶,臣妾便已对她生疑。探查之下,发现阿鹿与朱雀宫里两个洒扫的宫婢私交甚密,又见她们暗有交接。臣妾审问阿鹿,才知那两个宫婢,是在臣妾入宫前就被安插在这朱雀宫里的眼线!”
我虽早有预料,听她这样说,心中也不由一寒:“谁的眼线?”
庄淑仪不说话,只把眼睛转向西边慈寿宫的方向,我点了点头。
“阿鹿并非辅国公府的家生奴婢,是伯母见她聪慧可人,买来与臣妾作伴的。臣妾此番入宫,阿鹿自知一入宫门再无出日,哀乞求免。伯母以其服侍臣妾日久,便没有允准。谁知这丫头入宫后时常涕泣,被那两个洒扫宫婢见了,报知”
她没有再说下去,不过我也可隐约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宫婢在西宫的授意下,以事成后放阿鹿回宫为条件,买通阿鹿。而所谓的“事成”,便是构陷庄淑仪,置她于死地!
皇后和崔修容诬周美人同贺鹫有染,致使周美人被送入朱雀宫,便开启了西宫筹谋的第一环。李华予扭伤脚踝,御医势必开出红花、牛膝一类活血药。周美人如不慎服食导致小产,庄淑仪都将百口莫辩。如此一来,不仅可以除去周美人腹中胎儿,更可问庄淑仪一个谋害皇子的罪名。
我真是不敢想象,这些日当我费尽心机为周慧洗脱罪名的同时,朱雀宫里竟是这般生死一线!
“你们是如何做到的?”我说的是“你们”,而非“你”,自然不是指李华予一人了。
她只作未听出我的话外之音,说道:“阿鹿愚痴,被告知只要听话,我和她都可被逐出宫闱,却无性命之忧。臣妾知道后晓以利害,阿鹿便将西宫筹谋都告知臣妾。”
“臣妾想,不若行反间之计!因此臣妾让阿鹿在供状上,指认所做之事,皆由皇后指使。皇后意图谋害龙胎,嫁祸臣妾——此事的始作俑者,本就是皇后,若不是皇后视周美人若眼钉,皇上又怎会将周美人移入臣妾的朱雀宫里?臣妾以其道还治其身,也不算冤屈了皇后!”
她声调陡然一转,低微下去:“可是臣妾没料到,慈寿宫大长秋冯拂会突然赶来,以致姜容华被刑讯”
我哂笑一声:“你哪里知道西宫的行事狠辣!你若早一刻知道,可还会让姜”
说到这里,我戛然而止。李华予没料到,却不意味着姜纫秋也没有预料!
我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实告诉朕,你和姜纫秋,谁才是此事主谋?”
庄淑仪身子一震,避开我凌厉的盯视:“是臣妾。”
我笑了笑,她语气笃定,可惜我却不信。
我知她幼年亲眼目睹母亲被逼自尽,多年来于闺中熟读史籍,心思不会单纯到哪去!然而她若当真这般行事毒辣,以李太傅的骨鲠性格,绝不会允她入宫。须知怀揣利刃的人,不仅会刺伤别人,也会失手杀死自己!
此事真正的谋划者,应是纫秋!
昨日那一声清扬的“石奴哥哥”,今时犹在耳畔。
我深吸一口气,如同叹息一般:“你可知道,昨日纫秋被带入暴室前,她唤朕什么?”
庄淑仪不语,神情隐隐流露不安。
我歪歪头,突然笑了,声音嘶哑道:“她唤朕‘石奴哥哥’。这世上只有一人这般唤过朕!”
“她”李华予的身子晃了晃,突然俯身请罪:“臣妾万死!”
“你这是做什么?”我忙扶住她。
李华予看着我的眼睛:“臣妾曾将皇上与小狐幼时之事告知纫秋,她难免心生倾慕,才会做出如此无礼之事!”
是这样么?
我迷茫的看着她,随即点点头,也该是这样!
姜纫秋是什么人?她是姜逢之女,生于小吏之家,长于市井之中。心有城府、手腕毒辣,皆是情理之中!
然而我的小狐,喜则仰天大笑,悲则嚎啕大哭,她原是这天地间最没有心肝儿的女孩!
我自嘲一笑,朱雀宫中已无事,我便站起身来。
李华予随我起身:“皇上,阿鹿她”
“无论结果如何,阿鹿都是必死无疑。”我冷然道,“你若念及主仆一场,可嘱族人厚待阿鹿家人。”
她叹息一声,黯然点头。
我问道:“西宫眼线,你是如何处置的?”
“臣妾初时恐打草惊蛇,昨日事发后,便将她们暂发入掖庭局。”
我已起身向外走去,随意道:“你将她们的名字告知汤圆,朕自会处理。”
守在殿门外的汤圆闻声入内,向庄淑仪躬身施礼。
我想了想说道:“淑仪,朕很欣赏你的智慧,你的父祖也都是朕最信任的股肱之臣,朕待你,从前、以后不会两样。但你记住,朕不喜身边的人耍弄诡计,若再有下次,朕绝不姑息!”
第75章 漪兰()
我出来时,山药山楂正在寝殿外候我。
山楂笑道:“禀主君,昨日奴婢为周美人行针后,美人身体已无碍。主君可要去云英殿看视周美人?”
“朕今日不去望美人了,你二人选上几个医女特为美人诊脉尝药,过几日你们便回紫宸宫吧。”我淡然吩咐道。
我转身离去,恰好汤圆从寝殿中出来。我看他一眼,示意跟上来。
山药却在我身后出声道:“主君此番,定要重重赏赐姜容华。”
我蓦然止步:“怎么说?”
“奴婢为周美人请脉,诊得美人沉郁且体有湿气,想来是这些日不顺遂所致。主君知道,御医一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敢下猛药医治。周美人现下不过六个月的身孕,尚且不显,但若是任由这股沉郁之气加重,再过上那么两个月,胎死腹中也未可知!不过奴婢委实想不明白,姜容华这把二丑,为何下的剂量偏巧这般合适?主君”
我不听山药继续聒噪下去,迈步就走:“山药山楂,随朕走一遭!”
山药山楂是御前近人,言谈随意惯了,她二人快步跟在我身后,边走边说:“主君,奴婢还未说完!主君这是去哪里?”
“漪兰殿!”我高声道。
***
我皱眉站在漪兰殿外,不敢相信未央宫中竟还会有这样的所在。
秋风瑟瑟,满地芦花,枯黄的落叶落满绕殿前溪,荒颓的殿宇因高大轩廓而愈显凄凉。
我听闻,漪兰殿是前代一位皇帝特为其宠妃修建的。遥想当年,这里也曾是华屋美厦,然而眼前却空余几株兰树、一溪流水,陪伴寥廓殿宇。
我在殿外站了多时也未见半个人影,更遑论有人出迎了!于是撇撇嘴角,命随侍人等尽在殿外等候,我踏过满地的黄叶枯芦,向漪兰殿行去。
好在殿内没有我想象的破败,这里陈设虽简单,却胜在净洁雅致。我刻意放轻脚步,穿过空无一人的外殿,直走到隔开内外寝殿的天青色屏风前。
恰好我今日着一袭青色锦袍,同眼前的屏风几乎浑然一体。透过轻纱屏风,影影绰绰可见内殿情景——纫秋独自坐在寝榻之上,身旁只有一名侍女。
“还是让奴婢为娘子上药吧,这一身的伤,不用药可怎么好?”侍女的声调隐有啜泣,我的心猛然一沉,她伤的很重么?
“我一夜未眠,只想睡一会,你且出去。”声音中满是困倦无力。
“娘子,等上了药再睡可好?”
这一次,纫秋没有回答她,然而随即侍女失声叫道:“娘子!”
随着这一声惊呼,我看见有一物向我飞来——确切的说,是向屏风飞来,打在屏风上又划落到地上。
我悄悄拾起那物,是一个褐色的小瓷瓶,想来是御医给出的伤药。
我顺手拔下瓶塞,略闻了闻,怒然将瓷瓶狠狠掷在地上。我盯着脚下一地的粉碎瓷屑,忍不住冷笑,这些御医还真是市侩,见姜容华无宠,便给出了最低劣的伤药。
“是谁?”瓷瓶碎裂的声音,毫无疑问引起内殿的疑惑。
我转出屏风,静然无声立于当地,与寝榻上抱膝而坐的纫秋遥遥相望。
侍女从未见过我,而我今日又是一身常服打扮,她不敢贸然称呼,只得垂手而跪。
我一步步向纫秋走去,直走到她面前。她回来后并未更衣,依旧穿着那身浅水碧绫裙,自襦衣到罗裙,满是鞭污血痕。
纫秋原本还看着我的眼睛,然而随着我一步步走进,她逐渐低下头,当我走到她身旁时,她已将脸偏向另一侧,似乎再不愿见我。
从她身上,我感到一股悲凉的委屈。可这不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吗?她为何还会感到委屈。尤其是当见到我的那一刻,这委屈之情,似立即就要汹涌而出,化作嚎啕痛哭。
我此行漪兰殿,本是想质问她同庄淑仪陷害皇后的经过,但是那些质问的言辞,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她也同样一语不发,满室阒然寂静。
我想安抚一番,但是当我看到她肩上一道狰狞的鞭伤,直亘锁骨时,抬起的手,便再难落到她肩上。
我只好坐在榻旁,枯坐良久,搜肠刮肚才想出一句话:“为何不上药?”
等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