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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有田抬头看了郭龙海一眼,这家伙,觉得很容易吗?他咧嘴笑了笑,说道:“再等一等,现在刚过了中午,不是还有两组侦察人员没回来吗?看看他们打探到什么消息再做决定,咱们人不多,可得小心谨慎着用。”
“有一组人员是最有经验的,是游击队里的老手。”小全说完便笑了,拍了拍回来汇报的侦察员的肩膀,“别不服气,你们得跟老刘学着点,人家装啥象啥,脑袋还转得快,多少次都转危为安。”
“经验这个东西可不是三下两下便能全学会的。”孟有田语重心长地说道:“向别人学习不丢人,还省了你们用鲜血,甚至用生命去换。”
“嘿嘿,俺们服气。”侦察员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后一定多向老刘同志请教,多向他学习。”
“要说到做到啊!”小全伸手拔拉了一下这家伙的脑袋,笑着让他休息去了。
“游击队成长得很快,有不少撑得开门面的人了。只要这些骨干还在,即便暂时有了损失,也能很快恢复元气。”孟有田赞赏地点了点头,换出小烟斗和烟袋荷包让了让,小全摆了摆手,郭龙海倒不客气,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倒出烟叶,卷了根大炮,美美地吸着。
“这也是打下了网道:“一开始就搞得对头,再加上你那段时间的帮衬,游击队一下子便起来了。想想那时候哈,长短双家伙,皇协军根本不敢惹俺们,鬼子一动。他们就提前给通风报信儿,生怕锄jiān搞到他们头上。”
“以后也得是这个路子。而且要更灵活。”孟有田感慨地说道:“大扫荡之后,敌人的碉堡会更多,他们会以为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效果,以前是非成群结队而不敢行动,现在估计会很猖狂。在游击区,打击分散外出‘清剿’之敌也许并不困难,但是,退出战斗和转移时。却易于被敌人利用碉堡体系前堵后追,四面受敌,而受到损失。所以,首先要解决打与走的矛盾。”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我们对此还是有些经验的。”小全起初的表情很自信,但转而又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头,说道:“只是听说敌人在其他根据地开始以烧杀手段实行‘民匪分离’的政策。我担心群众的情绪会有所变化。”
“不会的。”郭龙海摇了摇头,很笃定地说道:“人民群众的抗rì觉悟是很高的,暂时的困难怎么会使他们仇恨rì本鬼子的心理改变呢?再说,咱们和敌人战斗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他们最后过上好rì子吗?他们怎么会连这个也不明白。”
孟有田若有所思地瞅了郭龙海一眼,这家伙是正规部队出身。接受的都是正面宣传的那些东西,对游击战所遇到的情况并不了解。特别是大扫荡之后,群众较普遍地违心地产生了害怕游击队捅马蜂窝,害怕与游击队有所牵连,害怕敌人的烧杀。所以。如果仍然机械地按照战争的一般原则去办,就会脱离他们。陷自己于孤立。
但这种话孟有田不会说出口,毕竟郭龙海在他眼里还是个外人,不象小全,他可以没有顾忌地畅所yù言。
“回来了,老刘他们回来了。”随着喊声,孟有田等人都转过头去,心中升起了期待和希望。
期待和希望终于没有落空,老刘这一组人带回来一个活情报,从敌人手里偷跑出来的一个群众,让孟有田等人对外面的情况有了清晰的了解。
“……鬼子的大扫荡太厉害了,黑压压的敌人哪,从两头儿压过来,把逃到这里的一大伙子人给围住了。村子是空的,村里的人早跑光了,逃难的人们东躲**,有的躲在村子里,有的就往南面的满是松树的小山钻……”
“……鬼子进了村,又抓又杀,看着象是八路军或是干部的,便给弄到村里西面的大院子里拷打,那叫声,让人听着怕得要死。然后,敌人又围了那座小山,把躲藏的人们抓回来。听说鬼子见洞就扔手榴弹,就扔毒气弹,有硬气死不出来的估计都没命了……”
“……本来鬼子要把大家伙都用机关枪突突了,可来了一个鬼子大官给拦住了,把人们当苦力使,白天填沟铺路,挖坑埋杆;晚上就关在冷得冻死人的屋子里,随便扔点吃的东西。唉,遭的这罪就甭提了,每天都得死几个,不是冻饿死的,就是干活时累倒,被鬼子给挑了的……”
“……起初敌人很多,尽是大炮机关枪,还有马队。这几天好象走了,都换成脸生的鬼子和皇协军,瞅这样子,大概有一百多人吧!你们这是打过来了,还是被敌人追得躲得这里……”
“……真是菩萨保佑啊,能碰上你们。你们想法子把大家伙都救出来吧,实在是熬不过去了,早晚让敌人都给祸害死。特别是那些女人们,天天有上吊寻死的……”
带走了这个活情报,孟有田等人暂时都没有说话,心情沉痛得象堵了块石头。这一战似乎不可避免了,眼睁睁地看着同胞们在受罪,保存实力,谨慎小心,这些理由便说不出口了。
“一百多人——”郭龙海咬了咬牙,说道:“除去皇协军这帮软蛋,凭咱们的实力,有胜利的希望。”
“如果是偷袭的话,胜算会更大。”小全想得比较多,比较远,有些担忧地说道:“只是,咱们救出来群众,怎么安置他们呢?带着他们进山,目标大,行动慢,一旦被敌人追上,怕是脱身不得了。”
孟有田微皱着眉头,仔细琢磨着刚才那人的话,好半晌突然一挑眉毛,说道:“把十里村的民兵都叫来,我觉得有些事情不象刚才那位说得那么简单。起码,南山背的洞穴体系不是那么容易被敌人全部破坏的。”
十里村的民兵队长几经更换,现在是由小喜子担任。就是那个跟随孟有田第一次打土匪时用刺刀误伤了李六子屁股,还掉眼泪的那个毛小子,经过几年战争生活的锤炼,已经相当成熟,不复当年的模样。
“南山背虽然小点,但听了有田哥,还有赵村长的话,里面有好几个洞经过了改造,很深,很曲折的。”小喜子同意孟有田的判断,“如果鬼子只是扔几颗手榴弹,几颗毒气弹,肤皮潦草的,怕是顶不了什么用。可要是不熟悉的人进去,东转西转的也会摸不着头脑。里面有人活着是肯定的,坚壁着的物资也能顶一阵子。再加上村里村外的地道,躲藏个三四百人,是有点挤,也有点遭罪,可要是时间短的话,也不是不行。”
“时间长短现在也没法说。”孟有田轻轻咬了下嘴唇,说道:“先顾眼前,把人救出来再说以后的。你再说说村里村外的地道,从哪里钻进去比较安全,咱们这头一炮,就从十里村开始。”
……………
散乱的yīn云满布夜空,暗淡的星光闪烁在云隙中。没有风,四外很寂静。四个小队的人马都穿上了鬼子和伪军的衣服,拉开一定距离行进在去十里村的路上。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互相照应,一个小队露出破绽,其他小队还可以混充配合,不至于一下子全都暴露。
为了隐秘起见,孟有田放弃了拿下敌人设在出山口的军士哨的打算,带着人马从一处不是路的山梁用绳子缒下去,不仅潜出了山林,而且还节省了路程。
一切还算顺利,如果说有麻烦的话,就是先头部队用蒙着布的短枪和刺刀快速解决了一个无法避开的敌人岗哨,杀死了五六个敌人。虽然敌人打响了枪,但在黑夜里,敌人打枪是很随便、很平常的事情,零声的枪声并没有给行动造成更大的干扰和影响。
半夜时分,队伍接近了十里村,在村外野地里潜伏下来。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村口来回走动的两个站岗的敌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夜袭——让火焰尽情燃烧
抗rì战争进行了近六个年头,在尸山血海中不屈战斗的人们,以及在残酷血腥中前仆后继的人们,更多的并不是所谓的民族、国家的大义名分在支撑,在号召。仗打到这个时候,驱使人们继续抵抗,继续战斗的恰恰是胸中那本能的愤怒,复仇的执念。
滔天的愤怒,宁死也要报仇的执念,往往使人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特别是这次大扫荡,人们见惯了同胞的惨死,有些人吓破了胆,但更多的人则咬碎了牙。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朴素而执着的信念,激励着这群人继续与敌人血拼战斗。
周围是寂静的,但人们在村子外的野地里,似乎能听见村里受难同胞的凄惨的哭声。寒夜没有使人们感到冰冷,一种即将杀敌报仇的冲动让鲜血都热了几分。即便是那个逃出来的群众,似乎也没有害怕,瞪大着眼睛看人们的举动。
十里村的民兵启开了野外的地道口,钻了进去。人们在紧张而枯躁的等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民兵们纷纷回来了,有两个已经封闭的地道口经过挖掘能够使用,这个消息振奋了人心。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三个小队六十余人全部从地道潜入,来个中心开花,争取在敌人发觉前尽量多杀死杀伤敌人,并且解救被抓的百姓。一个小队埋伏在村外,相机夺取村口的岗哨,既是接应。又是对敌人可能援军的阻击和预jǐng。
三个小队的战士在十里村民兵的引领下消失在地道里,孟有田看了看表。掐算着时间,既渴望,又有些担心,担心行动会提前暴露,偷袭变成了混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小时,孟有田冲着几个早已做好准备的队员扬了扬下巴,指了指村口的岗哨。
四个队员会意地点了点头。押着一个假扮群众的人员走到大路上,大摇大摆地向村口走去,还故意大声咳嗽着。
“站住!干什么的?”村口的岗哨发现了来人,大声喊道。
几个队员仍然向前走着,老刘十分不满地骂道:“叫唤个屁!人都从这里跑了,还他妈x的瞎咋唬哩?”
“站住!再动开枪啦!”对方迟疑了一下,只听哗啦哗啦几声拉动枪栓的声响。敌人继续大声地喊道。
几个人停住了,老刘有些不耐烦地骂道:“还他妈x的来劲了,我们是村南的哨岗,抓住了一个逃跑的老百姓,是你们这村的,你们倒是要不要啊?”
“那好。别带枪啊,先过来一个。”伪军们犹豫了,小心翼翼地叫道。
老刘略带轻篾地一笑,解开棉大衣的扣子,把手枪塞在腰里。大步走了过去。
两个伪军端着大枪紧张地盯着走来的人,走到近前了发现果然是自己人。不由得舒口气,把枪口抬了起来。老刘嘿嘿一笑,把手放了下来,没等敌人发话,他突然发难,一手从腰里拔出了手枪,一手抓着棉袄的前襟,隔着棉袄呯,呯,呯便是三枪。
收到信号,孟有田带着队员赶到村口,接管了岗哨,登房上顶,控制了村口的制高点。
“嘿嘿,白瞎了这棉袄了,都穿热乎了,还得换一件。”老刘从伪军尸体上扒下一件还算完好的棉大衣,嘴里还嘟囔着。
孟有田瞅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这老刘确实是经验丰富,出手又狠又快,用棉衣遮挡枪声,还不暴露,令人印象深刻。
……………
洞口在一个民兵家的房根上被打开,碎草、雪块灌了刚出洞口的人一脖子,可没人出声,一个个悄悄地爬出来,隐在黑暗的角落里,等待着出击的时机。
远处的房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女人的叫声,好象一阵yīn森森的冷风扑到人们身上,虽然听不清叫喊的是什么,但让人浑身汗毛都耸立起来。接着是一阵粗鲁的斥骂声,一个孩子的尖细哭声响了起来,听人简直让人受不了。可一下子这哭声止住了,好象嘴被人一下子堵住了似的。
队员们咬紧了牙,把目光投注到小全身上,小全心里火辣辣的难受,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没有人知道他的嘴唇都咬出了血。他压着愤怒,压着火气,透过院墙的缺口向四下张望着。
街道里很暗,正街上影影绰绰地好象有人在走动。快到正向南越的地方有两个斜对着的大门,听出里面有牲口咬架和喝斥牲口的声音,还有铡草、劈柴的响声,据逃出来的群众说,那里是关押苦力民伕的地方。而传出女人孩子叫声的地方则在街道另一头的大院子里,那是李怀忠的家,外面住着一伙伪军,后院押着妇女。
地道里的队员们都出来了,黑压压的蹲了一院子,小全也查看清楚了状况,轻轻作了个手势,几个小队长带着队员们悄悄打开院门,分别向各自的目标摸去。
刚来到院门附近,院门突然嘎吱一声响了,队员们赶紧贴着墙,小全将蒙盖着的枪口对准了院门。
一个换岗的伪军刚刚睡醒,从热被窝里出来,迷迷糊糊十分不爽,慢慢地走出院门,嘴里嘟嘟囔囔的。
小全向身旁的两个队员摆了摆枪口,两只手一掰,向下一按,比划了个手势。两个队员心领神会,几步冲了过去,一个掐脖子,一个弯腰抽腿,把伪军一跤摔在地上。
伪军倒在地上,更加不满,嘴里骂道:“瞎闹个屁,大冷的天,真犯贱……”
脖子上的一双大手猛然收紧,把伪军的牢sāo堵了回去,一把刺刀直顶在伪军的心口。队员低声而严厉地喝道:“别嚷!里面还有多少人,都住哪间屋子?说实话。要是说半句假的,我活活开你的膛!”
这下子更清楚了。小全挥了挥手,队员们潜进了院子,分别扑奔正屋和偏房。正屋的灯光还有,忽明忽暗,窗纸上不时映出一个丑陋的影子。
房门被推开,寒气扑进了屋子,小全带着两个队员快步冲了进去,一撩门帘。直接闯进了里屋。一个光头、满脸横肉的伪军军官在炕上按着一个**的**yín笑着,双手在女人的胸脯上死命地抓揉,这个女人嘴被堵着,手被绑着,脸上满是掌掴的印迹和泪痕,无助地蹬着腿,发出呜呜的哭叫声。
门响。帘动,伪军军官刚转身回头,小全带着人已经冲了进来,抬手就打,闷响过后,伪军军官捂着肚子。瞪大了眼睛,两把刺刀几乎同时插进了他的两肋,他最后听到的是两声怒骂,“畜生!”“也算个人。”
北屋里的战斗几乎就是一场血腥的杀戮,手枪、短斧、刺刀。十几个伪军在睡梦中便见了阎王,一两个惊醒过来的也被很快干掉。
队员们少有的凶狠无情。几乎是红着眼睛又捅又刺,只有鲜血才能压抑胸中的怒火。什么优待俘虏,什么伪军大多也是被逼的,听说了惨事,看到了惨景,就不会有这样愚蠢幼稚的想法。
收拾了敌人,解救变得容易了许多。来到后院,隔着门便能听见里面压抑的呜咽声。咔嚓一声,锁头被斧子砸开,门开了。在黯淡的月光下,迎接队员们的是一片惊愕的sāo动,屋子里挤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有躺有坐有站地靠在一起。黑暗中一双双恐惧的眼睛都朝外望着,不知道有谁又要被祸害了。
“姐妹们,别怕,我们是游击队,穿着敌人的衣服混进来,是来救你们的!”小全温声说道。
又是一片sāo动,女人们的眼睛里闪着疑惑的光,有的却狂喜地站起来。
“别怕,这都是真的,俺是顺子,你们有认识俺的。”那个跟着队伍的群众也上前劝慰道。
sāo动更大了,人们的眼中闪出了泪花,几声呜咽响了起来。
“大家别出声,外面还有敌人。”小全压低声音说道:“都轻轻把冻木的腿活动一下,别一会儿跑不动。一会儿大家从正门出去,不要出声,不要乱跑,跟着我们走。如果听见枪响也不要慌张,不要惊叫炸营,我们会保护好你们的。你们一定要听指挥,有人带着你们从地道钻出去,到了村外也有地方安置你们。”
声音小了,sāo动没有了,人们现在无法畅快地用言语来表达她们的心情,每双由于激动而含泪的眼睛,一齐向救命的队员们望过来。
“穿上,衣服薄的穿上这些棉衣,裹上这些棉被。”几个队员将伪军屋里的衣物和被褥都取了来,甚至从旁边的伙房还拿来了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