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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小嫚将缝补好的衣服递给了孟有田,说道:“昨天,我打中了两个鬼子。晚上也没做噩梦。”
孟有田正穿着衣服,稍微愣了一下。便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对于血腥和杀戮能最快适应的人。可能是战场上浴血征战的士兵,或者长久在森林里打猎的猎人,再或者是挥舞剔骨尖刀的屠夫。小嫚为了练习枪法,经常在山中猎杀野物,加上愤怒和仇恨,能够迅速摆脱杀人的心理障碍。
“当然。我还达不到你的水平,我觉得差得很远。”小嫚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说道:“特别是对风速的估计判断,你说咋办?”
孟有田挠着头想了想。说道:“可以用个投机取巧的办法,做个小旗子,插在敌人要经过的地方。比如树上,敌人未必会注意,而你可以根据旗子的飘动作出较准确的判断。”
小嫚眨着黑亮的眼睛想了想,脸上绽放出笑容,说道:“这个法子好,用纸做小旗子也行吧?”
“行,当然行。”孟有田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不管是布的。还是纸的,不管是方形的,还是三角形的,你观察久了,自然心里有数。再结合一些其它的参考因素,比如树叶、小草等等,慢慢的也就不需要专门去插小旗子了。”
小嫚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道:“姐夫,你一共杀了多少人了。有一百了吧?”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说道:“准确数字记不得,应该够一百了吧?”看着小嫚露出羡慕钦佩的神情,他又接着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刚开始的时候还很在意数字,打死一个就在枪托上作个标记,很有成就感。后来就没感觉了,也懒得记了。”
小嫚伸手把倚在墙上的长枪拿了过来,笑嘻嘻地让孟有田看上面刻着的两颗小星星。
孟有田笑了,到底是女人,做个标记也这么别致。只是,等枪上刻不下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呢?或许她也会象自己一样,已经没有了那种攀升纪录的心理。生存,杀戮只是为了生存,只是为了复仇。
当小全、秦怜芳来到的时候,孟有田正一边在小炕桌上画着图,一边和小嫚在讲着自己的狙击经验。
“在有多个狙击目标选择的时候,你要仔细观察,先干掉威胁最大的,或是对敌人影响最大的。比如军官,机枪手,老兵……而且不要贪功,不要与敌人长时间对峙,不要呆在一个地方,不要轻视你的对手……”孟有田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
小嫚盯着他的脸,看似认真地听着,但眼中的目光却包含着多种情感。秦怜芳看见了,心里不由一动,但她还没有深思,孟有田已经抬起头来。
“你们来了,快坐吧!”孟有田伸手示意了一下,然后吩咐小嫚:“麻烦你去烧壶水,泡点枣叶茶,我们得谈到很晚。”
小全坐下来,探头看着图,试探着问道:“有田哥,你又在做计划,再干次大的?”
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对敌人扫荡的应对方案,鬼子报复心很重,我有些担心。而且,就算敌人暂时没有扫荡的打算,以后呢,所以这个方案早晚会用上。”
秦怜芳仔细看了看图,说道:“我们对于反扫荡还是有些经验的,坚壁清野,游击sāo扰。孟大哥,你一定是有新的想法,我们洗耳恭听。”
孟有田淡淡一笑,说道:“原来反扫荡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式:主力部队在外线打击敌人,游击队和地方部队在内线疲惫敌人。通过坚壁清野让敌人没吃少喝,坚持不了多久便会退下去。所运用的战术大体上可以归为游击战术的十六字方针,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呀!”小全点了点头,说道:“行之有效嘛,为啥不用呢?”
“现在情况有所不同。”孟有田沉声说道:“缺乏主力部队的外线牵制,而且这种牵制也有限。我们就要想出别的办法,尽量缩短敌人的扫荡时间,减少老百姓的损失。如果游击队还按以前的套路,在内线与敌人周旋,可能得不到应有的作用。”
小全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敌人的兵力是有限度的,进行扫荡则必然后方空虚。游击队可趁此机会潜入敌后,进行破坏袭击。”孟有田说道:“这种战术可以称之为敌进我进。”
历史上。在rì本人疯狂推行“治安强化运动”的过程中,rì伪军不断对抗rì根据地进行蚕食和“扫荡”。在rì军强大。八路军相对较弱的情况下,八路军只能进行敌后游击战,即敌进我退,诱敌深入。
但在战争中学习战争,rì本人也不是傻子,经过几年的较量。也在对八路军的战术不停地研究。根据这个规律,rì寇从外围扫荡,八路军主力通常是向心运动,缩入根据地腹地中心。所以。在一九四一年后,rì本人开始采取四面八方合围战术,即从各个方向一齐朝根据地腹地进行铁桶大合击。通过不断压缩八路军的活动空间,达到消灭八路军的目的。
也就是在这以后,八路军有的部队吃了几次亏,开始采用“翻边战术”,即不把主力部队部署在根据的腹部,而是部署在靠近一路敌人的根据地边沿地区。当敌人“扫荡”时,不是“敌进我退”,“诱敌深入”。而是“敌进我进”。趁敌人的包围圈尚未紧缩,并有较大空隙时,选择敌之弱点,由根据地经边沿游击区,“翻”到敌人的后方去,打乱敌人部署,粉碎敌人的“扫荡”。
这一战术符合当时敌后抗rì斗争的实际。因为,rì军是异族侵略者,在政治上处于劣势地位。即使在敌占区也是十分孤立的。加之其兵力少,后方空虚,八路军在敌占区仍可得到老百姓的支持而取得相当的行动zìyóu权。
这种战术又经过发展,变得更为细致。在坚持边沿游击区的斗争中,可以组织小部队和民兵渗入到敌占区,袭击rì军后方,打击敌伪政权,牵制rì军对根据地的蚕食和扫荡,也是“翻边战术”的一种。
孟有田之所以急着把这个理论提前灌输给小全和秦怜芳,是因为他的对头胡嘉英去开会了,并不在这里。如果胡嘉英在,一定会和他唱反调,进行阻挠。他可不会象小全和秦怜芳那样,基本上对孟有田是言听计从。
一种战术的推广,必然要经过实战的考验。如果这种战术成功了,就会有人研究,有人效仿,孟有田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进入敌占区活动,游击队还是有些经验。”小全还有些犹豫,试探着问道:“有田哥,我想没那么简单吧?”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斟酌着字眼讲述了起来。
两面政权,白皮红心,就是表面上是支应敌人的,而实质上是为抗rì服务的。但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对这个问题肯定是有争议的。怎么能赞成两面政权呢,这不是迁就、妥协和投降吗?
实际上呢,在敌占区,如果村政权一点也不支应敌人,群众天天都会饱尝烧杀之苦,付出的代价很大。而且,群众因为害怕而恐慌起来,便会有意躲避游击队,使其丧失活动生存的土壤。
在敌战区的作战目标主要应该是最凶恶、最疯狂、百姓最痛恨的敌人,也就是对游击队威胁最大的敌人。另外对夜间敢于出来sāo扰的敌人,也要痛打,把夜间完全掌握在游击队手里。
在什么山唱什么歌,有什么条件打什么仗,要注意一切从实际出发,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首先说游击组的人数问题,二十多人,行动起来机动灵活,不象大部队,容易暴露,打起来也不好脱离。每组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活动区域,还要建立相互之间的联络通道,必要时可以集中力量。
要在每个村都发展堡垒户,可以掩护伤员,提供消息和物资。如果有诚心打鬼子的要加入,也可以视情况自己补充,但人数一定要控制,甚至可以让他们暂时留在村子里发展,由游击队提供一些武器,形成一种暗中的武装力量,偷偷的进行挖掘地道等工作。
“……总之,就是要枪打出头鸟,即打击为恶最烈的铁杆汉jiān,摧毁民愤最大的伪政权,尽量避免使群众受害。”孟有田尽量用委婉的话语讲述自己的观点,看到小全和秦怜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放缓了语气。讲了个笑话。
“有这么个笑话,说的是一位将军去前线视察。在官兵的保护下钻过前沿的战壕。一个军官提醒道:‘前面有一个敌人的狙击手,请将军小心。不过。这个狙击手的枪法烂极了,在那呆了好几天,打了很多枪,一个人也没打着。’将军听了很生气,说道:‘太不象话了,你们应该马上消灭这个家伙。怎么能让他在那儿呆上好几天呢?’这个军官吃惊地大声说道:‘将军您疯了吗?消灭这个蹩脚的家伙,好让敌人换上更厉害的狙击手,把我们都干掉吗?’”
哈哈哈哈,笑得最大声的不是小全和秦怜芳。而是提着水壶进来的小嫚。
“把水壶给我,别烫着了。”秦怜芳见小嫚笑得身体直晃,赶紧笑着抢过水壶,给大家倒上了枣茶。
“我明白了。”小全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说道:“对一些被迫为鬼子服务的维持会,只要没有大恶,便先放他们一马。省得我们打掉他们,反倒换上更凶恶的家伙,让老百姓遭殃。”
“一开始听得不大顺耳,可这个故事倒也说明了一些问题。”秦怜芳说道:“先打击铁杆汉jiān。震慑其余,或许能让他们为我们工作。”
“可以为我们通风报信儿,可以在紧急情况下收留伤病员,可以提供粮食。”小全的思路开阔起来。
“那就是你们游击队的事儿了。”孟有田不想把话说得太透,而是转移了话题,“至于内线,我的想法是设立几个钉子,利用少量人员,依据有利的工事设施牵制敌人。象南山背。十里村,土门村,良岗庄等,地道比较完善,可以迫使敌人不断分兵。其余的民兵则隐蔽机动,可以破坏敌人的交通线,截夺敌人的军用物资,甚至可以对少量的皇协军部队进行袭击。”
“皇协军嘛,民兵还是可以与之一战的。”小全对皇协军有些鄙视,说道:“游击队曾和他们交过手,战斗力很稀松。但也别大意,他们的武器装备还是比民兵好的。如果有鬼子督战,还是不要正面与他们作战为好。”
秦怜芳看了一眼孟有田,民兵大队是归她领导的,自然也希望作出些成绩,但要真正地进行作战,她的心里也没底。
“那就用计谋。”孟有田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击着小炕桌,“打皇协军,难道不是改善并补充武器的好机会?若是想从鬼子手里抢,怕是困难太大了。”
“我倒是希望民兵能打个漂亮仗。”秦怜芳点了点头,说道:“孟大哥,咱们先初步研究一下,如果敌人真的要来扫荡,再根据情报适时修改。”
“对呀!”小全表示了赞同,“游击队要那个,对,敌进我进。具体的问题也最好先有个大概思路,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那咱们就慢慢说。”孟有田转头看了看小嫚,说道:“挺晚了,你先去睡吧,不用陪着我们熬。”
“俺不困。”小嫚执拗地摇了摇头,“你们说你们的,别管俺。”
秦怜芳看了小嫚一眼,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睑,心中浮起一个模糊的想法。
……………
在岗村宁次上任之前,鬼子的每次扫荡基本上都会被提前知道。因为他们要准备辎重,征集牲口大车,抓伕抢粮。而要下乡扫荡的汉jiān狗党则认为这是抢东西发洋财的好时候,大量预备运输工具。
岳培坤和王尚荣作为参加扫荡的部队首领,此时的心情却是不同的。王尚荣年轻气盛,依靠的是他的伪县长老爹,部队也多是本县的地痞流氓及一些强抓来的百姓。别看他长得人五人六,平常挺胸抬头不可一视的样子,其实就是一个志大才疏的蠢蛋。
下乡扫荡,又有皇军助阵,这是个美差,王尚荣想到的是发财,想到的是打败那些泥腿杆子组成的民兵,想到的是博取rì本主子的欢心。他并不十分清楚所要扫荡地区的具体情况,而且象他这种人,即便知道了杜世雄的人马,甚至rì本鬼子也吃过亏,也会自大地认为是别人愚蠢。
与之相反,岳培坤领受到任务后却没有那么欢欣鼓舞。工于心计的人总是很谨慎小心,会考虑得很周全,上一次扫荡他便使计策让杜世雄来试探了一下。其中的过程,最后的结果,他通过打探也知道了七七八八。杜世雄吃了大亏,他幸灾乐祸,但也在心中产生了戒惧。
那个地方不好惹啊,升官发财的事情先别想得太多,保住命,保住实力,才是要优先考虑的事情。地雷,地道,防不胜防,yīn险毒辣,在没有切实可行的应对办法之前,可别轻易给rì本人当了炮灰。
怎么能让rì本人满意,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呢?岳培坤对此进行了认真的思考,这也就是他与杜世雄、王尚荣等人的区别,并不把效忠rì本人放到首位,而是更多地考虑自己的利益得失。而且,他更擅长的是表演,利用表面上的错觉,掩盖他的真实想法。
第六十四章逃避—内心的恐惧
在这世界上,你能做到什么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不会在懊悔中度过余生。。但孟有田很快便失望了,他所提出的新战术被否决了,被胡嘉英否决了。
不仅如此,孟有田嗅到了危险的气味,他迅速回了土门村,更准确的说,他是借着反扫荡的忙乱逃回来的。
天气是醉人的温暖,几树梨花还点缀着嫩白的残瓣,粉sè的花片有些沾挂在绿草上,入目的是一幅媚丽的残chūn光景。
但孟有田的心情却是沉重的,他还在回想着胡嘉英义正辞严的话语。嗯,有些词藻很熟悉,很有点那个动乱年代的意味,差点就把“敌进我进”的新战术批判为反对毛ZD军事理论了,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胡嘉英不时说出来的“肃x托”这个词汇。
所谓“肃x托”,即肃清托派。托派,原本是苏联**中以托洛茨基为首的派别。三十年代在苏联曾开展了大规模的反托斗争,许多人被当作托派而遭到杀害。一九三八年,王M和康S从苏联一回国,便照搬苏联的模式,大肆鼓吹“肃x托”,并抛出《铲除rì本帝国主义的走狗——托洛茨基匪帮》的长文,从而把肃x托和反对汉jiān相提并论。肃x托运动滥杀无辜,恶劣影响涉及全党,很多GCD员以“莫须有”的罪名惨遭杀害。
其实,当时的广大干部甚至许多领导“肃x托”的人。并不真正懂得托洛茨基派一词的含义。他们直接或间接地从康S的小册子里受到影响,把“托派”当成汉jiān来理解。因为“托派”从xìng质上讲同汉jiān是一样的。既然是汉jiān,那就是中国人民的公敌。当时的情况下。怎么能让人民公敌留在世界上呢?
孟有田并不知道这股行将刮起的“肃x托”之风是受到了山东微山湖西区的影响,而湖西区的“肃x托”从一九三九年下半年开始,逐渐扩大化,从严刑逼供出第一批“托派”分子名单,到现在已经关押了几百人,杀害了三百多人。
宁肯战死在沙场。也绝不想冤死于狱中,死于个人报复的宵小之手。孟有田以其敏锐的感觉迅速抽身,但并不表示他将意志消沉,他还要继续实施自己想好的计划。
只是。他感到了失望和迷惑。抓“ab团”,“肃x反”扩大化……有多少人被惨遭杀害,人们并不是没有品尝过因过火的政治x斗争而造成的巨大痛苦,为什么始终还是有人重蹈覆辙呢?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总有些迹象可循,总有一定的积累。一叶知秋,从一些微小的迹象看穿事物的本质,特别是对于熟知历史发生的孟有田来说,他对此更为戒惧和敏感。
就象后世网络上有种理论认为,正是不断的严苛的运动。才保持了GCD的纯洁xìng和战斗力,使其变得水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