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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言出必行,真是个好姑娘。”孟有田露出了狡猾的笑意,说道:“那你就得听我的话,我说咋的就咋的。”
阿秀抬头看了孟有田一眼,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咱们回去后,你就说这是我捡的小狗,绝对,绝对不能说是小狼崽。”孟有田加重了语气,伸手搭在阿秀肩上,“抬头,跟我说,这是一只小狗。”
阿秀苦着脸慢慢抬起头,吭吭哧哧地说道:“这,这是小狗,你捡的小狗。”
“好姑娘,我喜欢。”孟有田开心地笑着,用力拍了拍阿秀的肩膀,“走,咱们回家,明天,不,后天带你和嫚儿去镇上赶集,买年货,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阿秀有些哭笑不得,嘟囔道:“教俺说谎,还,还这么高兴。”
“善意的谎言,善意,懂不?”孟有田扬了扬下巴,叮嘱道:“可别说漏了,路上自己多念叨几遍,这是小狗,这是小狗。”
“这是小狗,这是小狗,这是狼羔子。”阿秀突然来了个恶作剧,孟有田刚转过头,她又笑着跳开了。
这就是不一样的孟有田,他的思路,他和行为,在不知不觉影响着身边的人。连阿秀这样的姑娘,都忍不住和他开起了玩笑。同样,因为他少有当时人们的观念,特别是和女孩子的说话和动作,显得随意。这显然是来自于后世的习惯,对他有点意思的女孩子,很容易产生别样的感觉,但孟有田却并未意识到这点。
……………
雪在没有风的空气中落着,疏疏的雪片,好象在沉思,落下去好呢,还是不落下去呢?或者就停在透明的空中,悬在那儿。瞬息之间,雪片终于犹犹豫豫地落到地上,把自己空中所占的地方,让给同样迟疑,同样温柔的雪片。
两人紧赶慢赶,等看到村头的大槐树时,如果有表的话,应该是下午四点了。停下脚步,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稀疏的雪花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
“记住啊,这是小狗。”孟有田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嘿,耳朵都磨出茧子了。”阿秀一哂,说道:“吃奶的小东西,看你咋养?”
“我都想好了,至于养得活,养不活,就看它的命了。”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希望这雪下得不大,误不了咱们赶镇上的年前大集。”
“婶子说过年不添置东西了。”阿秀摇了摇头,说道:“俺和嫚儿也不缺什么,把卖狼皮的钱攒着吧!”
孟有田咧了咧嘴,大洋、金条攒着能升值,这腰里的纸币呀,是等鬼子来不准用,还是等“腰缠万贯”变成穷光蛋?得赶紧计划计划,现在已经是二月了,在七月之前都花出去才好。但这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突然暴富,估计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应该想办法来避免这种事情。
但现在,孟有田的思路被怀里小狼崽的躁动所打断了,小东西是暖和了,也睡足了,但饥饿又袭来了。嗯,只好暂借紫鹃家的那只母山羊当一回奶妈了。那是一年前宋先生买回来给爱女补身体的,可紫鹃讨厌那股羊膻味,常常是喝一半,扔一半,或者让谷雨代喝。
两人走进村子,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天还没黑,虽然下着雪,可也不应该这么冷清呀!走着走着,便听见嘈杂的人声,转过街角,哇,不远处一大群人呢,都跑到这儿围着看什么热闹呢?
“好象是英子家。”阿秀心中一惊,脱口说道:“莫不是来抬人的?”
孟有田微微皱起了眉头,事情来得突然,他路上说的办法可是用不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站在自家门前的有田娘和孙贵家的正在唏嘘感叹,便看见儿子和阿秀拉着架子车回来了,赶忙迎上去,“有田,阿秀,你们回来了,赶紧进屋吧!”
“娘,这是咋啦?出啥事了?”孟有田诧异地问道。
“造孽呀!”有田娘叹了口气,打开院门,一边帮着推车,一边说道:“英子那个恶婆婆把她卖给了白继唐那个无赖,这是来抬人的。”
孟有田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这个白继唐是远近比较出名的流氓,很是无赖麻缠,因为浑身黑皮肉,外号“黑骨头驴”。在他爹手里,家业就败落了,可他从小在洋烟盘下和赌场里爬,抽大烟,赌博,样样精通。人们暗地里说他:赶过牲口开过店,卖过洋烟赌过钱,贩牲口,卖寡妇,七十二行都转遍。英子落在这号人手里,可算是完了。
第三十四章打无赖
不行,这事得管,孟有田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的惨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他伸手从怀里一掏,将小狼崽往阿秀手上一塞,“看着这小狗,我去看看就回来。”说完,他转身便向围拢在英子家门口的人群里挤去。
“哎——”阿秀手里多了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捧也不是,扔也不是,一下子愣住了。
“有田,你,你别惹事。”有田娘一拍大腿,忙不迭地喊了一声。
挤过人群,孟有田便看见一乘小轿落在英子家院门前,院子里人声更响,英子和她娘的哭嚎声传了出来。走进院子,里面也围了不少人。英子紧紧抱着她娘,哭得象个泪人,她哥满仓脸红脖子粗,两手不停的拍着胯骨,“这这这,太不象话,太不象话。”占富挡着英子母女,也不说话,脸红脖子粗地摆着个架势,眼珠子瞪得溜圆。
对面是个又黑又瘦的中年男人,头上歪戴着一顶瓜皮帽,身上是油腻的缎子面棉袍,腿上还捆着一副长飘带,双手叉腰,翻眉吊眼,正骂得起戏,把手指缝里夹的半截烟卷往地上一摔,火星四溅,“我白继唐花了两百块大洋从丁寡妇那买的人,看你们哪个敢管,谁敢伸手拦绊,我当下就给他来个白刀进红刀出!”说着,伸手从绑腿带里抽出把小攮子晃着。
李怀忠也在场看热闹,拉长声音说道:“这是人家姓白和姓丁两家的事,没有什么看头,都回家吧!”
白继唐嚣张的一叫,再有李怀忠帮腔,围观的老百姓干瞪眼没话说了。这也不能怪他们不热心,没有正义感,那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规矩。丁寡妇骗婚卖儿媳,是丧良心,可你只能骂她,却没有理由阻挠她。
见众人气势弱了,白继唐得意起来,扫视了下院里的人,惊天动地喊了一声:“走,他×妈×的,这有什么看头!”接着转身对占富扬了扬下巴,讥笑道:“小子,滚开点,老子今天娶媳妇,不想见血,过个一、两个月,老子玩腻了,你拿二百块钱来,老子转卖给你,要不你到窑子里去找,可这小寡妇的红,老子今天是拔定了。”
占富气得浑身发抖,想拼命却又被跑过来的老爹抓了个牢实,拉到一旁苦苦劝个不停,占富的心思老人明白,可看见够不着,逮住两手空,人穷挺不起腰,再说人家占在理儿上,跟个烂命一条的无赖争,能得着什么好。
英子浑身打战,两眼珠子不动,扯着她娘的两肩,直声直气的说道:“我死也不走,死也不走,活着还不如个牲口,今儿卖,明儿也卖,我就死在这里吧!”
“臭女人,想死?那也得死在我白家门里,然后给你扔乱葬岗狼吃狗刨。”白继唐发狠的推开满仓,伸手就去抓英子的头发。
“等等。”孟有田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抓住了白继唐的手腕子,这尘世上怎么什么杂种都有,这也能叫个人吗?活生生是个畜牲。自己若是旁观不语,当个冷漠的看客,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白继唐被孟有田捏住了手腕,你想成天抡锄头抓猎枪的大巴掌,劲有多大,就象上了道铁箍,一个洋烟料子鬼哪里顶得住,小攮子落在地上,他疼得差点要跪下,屁股一撅,呲牙咧嘴,一个劲的叫唤“放手,呀呀呀呀,放手啊!”
就他妈×的这两下子,还敢这么嚣张,孟有田用力一甩,将白继唐抡了个趔趄,方才放开手,冷冷的瞧着他的反应。
流氓、无赖多数都是欺软怕硬,如果身手厉害,那就不好对付了,俗话说:流氓会武术,警察都挡不住。不过,白继唐很显然不属于这种,他不过是靠着不要脸、胡搅蛮缠、坑蒙拐骗出的名。对付这种无赖,你要先示之以威,然后再比他还无赖就行了。
白继唐揉了半天手腕,指着孟有田骂道:“哈哈,哪个裤子没穿好,把你个龟孙给露出来了?”
“啪!“孟有田一个大耳刮子便扇过去,打得白继唐身子一晃悠,这小子一拳杵回来,被孟有田随手挡了回去,孟有田不紧不慢的说道:“有话好好说,你丫吃大粪长大的。”
“我操……”白继唐刚骂出两个字,孟有田便一拳捣在他胸口上,打了他一个后栽,孟有田依旧是那个腔调,那句话,“有话好好说,你丫吃大粪长大的。”边说边顺手操起英子她娘扔在地上的铁帽拐杖。
白继唐捂着胸口,强装好汉,手指着孟有田,“怎么着,你和这小寡妇偷鸡摸狗,明铺夜盖……哎哟,哎哟。”
“有话好好说,你丫吃大粪长大的。”还是那句话,不过这回孟有田抡起了拐棍,没头没脑的就是几下子,打得白继唐抱头乱蹦,吱哇乱叫。
这个白继唐今天算是倒了霉了,他本来以为凭着他的“赫赫威名”,十里村这帮泥腿杆子还不得服服帖帖的听话,顺顺当当的把个黄花闺女当寡妇接走。所以他也没找什么狐朋狗友,只雇了乘小轿和四个轿夫,这回一挨打,可真就没人帮他了。
“别打,别打了,有话好好说。”白继唐被孟有田一拐棍敲在腿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捂着满头包,口气软了下来。
孟有田用拐棍指住白继唐的眉眼五官,说道:“说吧,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白继唐直了眼睛,对呀,我说什么呀,我是正大光明来接寡妇,却被你胡打了一顿,“我花钱买的人,抬走名正言顺,你凭甚不让?”
“俺啥时候说不让你抬人了?”孟有田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白继唐眨了眨眼睛,被弄糊涂了,想了想说道:“那你刚才说等等是啥个意思?”
“等等就是等等啊!”孟有田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是你花钱买的人,我们当然没有二话,可这买卖的字据得让我们看看吧!”
“他们一家子都看了。”白继唐一指英子全家,觉得这顿打实在是不合算。
“他们又不识字,看了也没用。”孟有田摇头道。
第三十五章胡搅和
“我识字,我能看出真假来。”李怀忠突然象老公猪般哼哼呀呀的走过来,不知道他是什么用心。
白继唐一听拿字据,立刻站起身扑打扑打身上,从怀里掏出了契约,底气十足的一晃,“喏,白纸黑字,还能有假不成,你不识字,可以请旁人给念念听听。”说着,递给了李怀忠。
李怀忠咳嗽一声,很有优越感的扫视了下院里的人,把契书高声念了一遍,大概意思无非是丁寡妇将自家媳妇卖给白继唐,以清偿欠债,还有买卖双方和中人的名字,李怀忠抑扬顿挫,念得挺来劲,村里几个直性小子恨得握紧了拳头,心里暗骂:你个溜沟子**的狗腿奸臣,屎克螂爬在牛腿上,显在你什么地方。
“空口无凭,有字据为证。”李怀忠把契约夹在指头缝里,右手指点着上面的手印,说道:“千年纸墨会说话,这还有假,这可没有半点含糊。”
院子里的人都不吭声了,白继唐得意洋洋的点上根烟卷,斜着眼睛看着孟有田,那意思就是:怎么样,小子,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孟有田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怀忠,不急不慌的问道:“白纸黑字写得挺清楚,可这手印就有问题了。你说没半点含糊,那丁寡妇是把手印按在你屁股上了还是按在你肚子上了,你亮出来让大家比对比对呀,还有那中人的手印,不是按在你鸡×巴上了吧?”
李怀忠本想讨白继唐个好,可被孟有田这么突然一问,立刻愣怔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说呀!”孟有田立刻沉下脸喝斥道:“你这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了,子丑寅卯都没弄清楚,就敢说没有假,不含糊。”
“对呀!”占富爹一把没拉住,这小子嗖的一下蹿过来,抓着李怀忠的胸襟不住摇晃,“说不上来就扒你的衣服裤子,看丁寡妇的手印按在哪里了?”二虎子、小全等几个年轻人见孟有田出头,也上来助阵,围住了李怀忠,七嘴八舌的应和着,暗地里踢一脚杵一拳。
李怀忠慌慌张张的说道:“我,我,我不是……”边说边往后躲闪,屁股上也不知道挨了谁一脚,立刻又向前走了一步,四下张望一下,紧着把手里的契纸塞还给白继唐,“我错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这,这契约是真是假,我看不明白,看不清楚。”
孟有田嘿嘿一笑,转头对白继唐说道:“你看,连我们村这位识字的李先生也看不清楚这契约是真是假,那就没办法了,可不能稀里糊涂的让你把人抬走,日后这丁寡妇找上门要人,我们可就说不清楚了。”
白继唐拿着契约张着嘴巴,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看这阵势再闹下去也占不了上风,便骂着往外走,“好,好,你们全村人都耍无赖是吧,欺负到老子头上了,算你们瞎了眼,我把丁寡妇和中人都找来,看你们还有什么招儿。明儿不来,后儿准到,人还是老子的人,跑不了。”
……………………
都说空口无凭,字据为证,可这字据都浸透着穷人的鲜血。地主老财一向是拿着契约来害人,要么欺负你不识字,在里面写上些苛刻条文。要么就直接来狠的,写好文契,填上个死人名字当中人,到城里一过契,穷人的地基土地就成他家的了。什么,你有底契,顶个屁用,你买在前,我买在后,只要上下打点好了,这地还是我的。想告状,嘿嘿,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就这句话,压得多少穷人忍气吞声,干咽冤屈气。
今天孟有田一阵胡搅蛮缠,他的几个哥们一起哄,把无赖白继唐气跑了,还煞了李怀忠的风头。可大家心里还不踏实,也没什么笑模样。都是大门没出过,老实烂头的长工汉,遇到白继唐这号又踢又咬的野牲口,真是没招。
人渐渐的散了,唉声叹气,虽然可怜英子,可也实在想不出一句合适话来安慰。剩下的几个被英子一家让进了屋里,抱头的抱头,蹲地的蹲地,抽旱烟的抽旱烟,都在冥思苦想找办法。
占富他爹两手抱个脑袋,想呀想不出一点办法,越想越感到人世间就是有命运这种东西。要不,好生生个女人,咋就倒了大霉,配了这么个黑煞神。自己儿子和英子多好的一对,从小便在一块儿玩,就是被钱憋的凑不到一块。本来还想着找丁寡妇说和说和,多少出点钱,还许能成了这门亲事。现在看来,就是掏出心肝给她吃了,也没这回事。要不当初也不会弄虚作假,骗娶了英子。
“都怪娘啊,原当初我心想,他家比咱多二合半米,总许人品还不坏,早知道是这么个鬼祟恶毒,那年我宁愿活活饿死。别说二斗米,二百石米,我也舍不得把英子给了他!”英子她娘坐在炕上,流着眼泪,不停的念叨。
占富蹲在地上,憋气肚胀得那么难受,不由抬头瞟了眼英子,英子倒是不哭了,斜歪着身子抱着她娘的胳膊,眼睛红红的,两人闪眼一对光,赶紧又把脸扭到一边。
占富腾的站起来,气呼呼的说道:“谁怕谁,狗日的再来,山羊打架,咱就和他硬碰硬。”
英子她娘虽然心疼姑娘,但还是有点底虚,说道:“白继唐是个无赖,猫不急不上树,兔子不急不咬人,真要是捅火了他,也不是好招架的。”
“硬碰硬是不行,咱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怎么和一条烂命的无赖光棍麻缠。”张广和老汉是英子的表舅,也是个老成持重的,摇着头说道:“拿刀弄杖的不妥当,也是被逼到没路的法子。有田这孩子不错,脑子灵,让他想个主意吧!”
“对,对,怎么把有田给忘了。”英子她娘抹了把眼泪,“要不是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