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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却不自觉摸上了自己心口处的那枚护心镜,有个人惦记着,其实也挺好的。
君琛回到营帐里,取下案头笔架上的狼嚎,蘸了浓墨,在落笔时,眉心又蹙了起来。
一滴浓墨从笔尖儿坠落,污了那一纸空白的信纸。
立在一旁的黑色海东青歪着脑袋咕了一声,像是疑惑。
一声清浅的叹息。
那布满薄茧的手探进自己玄甲后的衣襟里,摸出一个锦囊。
锦囊里,是一张黄纸朱砂字迹的平安符和一缕断发。
君琛执起那缕断发,唇畔落下轻轻一吻,遣倦刻骨。
“君兮,我想你了”
——————————
水上行舟,
夜半江南。
“哥哥!”骤然从睡梦中惊醒,君兮发现自己又是一身冷汗。
“郡主,怎么了?”船舱外传来七喜的声音。汤圆晕船,白天的时候吐得一张小脸煞白,八宝要照顾墨姨,就变成了七喜来守夜。
“没事儿,就是做梦了。”君兮回道。
“要奴婢进来陪您说会儿话吗?”七喜以为她是被这两天接二连三的事给吓着了,问道。
“不用,你睡吧,我也睡了。”君兮嘴上这样应着,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君琛浑身是血死守在城楼上,他脚下是倒下的大楚将士,而城门下,是黑压压如潮水一般的敌军,他一人屹立,手中大楚的战旗血迹斑斑,风中展扬,身后的城楼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在火光里温柔地看着她笑。
“君兮,对不起,我回不来了”
那句话像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刮着她的心。
君兮抱着被子,一个人呆坐了很久。
许久,她下床,轻手轻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打开船舱房间里的轩窗。
夜里的江风带着凉意,水浪声敲击着两岸,半轮残月挂在天边,稀疏几点星子,映照着深蓝的水面,黑夜里黛色的山峦。
君兮手掌在窗台上一撑,人就稳稳地落在了窗台上,江风浮动她的衣裙她的发,月下的水面倒映着她一个模糊的影子。
远处偶尔能看见一两艘渔船昏黄的灯火,君兮从袖子里摸出陶笛,放在嘴边呜呜地吹奏起来。
陶笛的声音悠长,像是牵丝,一圈一圈缠绕,心尖儿的苦,尝过的甜,品过的涩,一个人独酌的寂寞,细细密密,丝丝缕缕,不经意的,不在意的,那丝线已经将一颗心缠得死紧,每牵动一下,都是刺疼。
笛声忽而悠扬,宛若尘封的老酒,突然之间被揭开,醇厚的香里带着那些沉寂的光阴里的寂寥,又似一款砚墨,磨出了浓墨重彩的色,一笔一划写出的,都是思念。
一曲终了,君兮抬头看着分外明亮的一轮弯月,一声呢喃被夜风吹散:“君琛,我好想你”
甲板上,十一刚巡逻完,就见七喜从船舱里出来,眉毛一挑:“你怎么出来了?”
七喜伸了个懒腰:“去看了看海东青。”
“海东青身上的蛊已经解了,你这个时候去看它做什么?”十一不解。
七喜说:“给它加了顿餐,看它能好得快点不。”
想到方才听到的陶笛声,十一突然福临心至,海东青好了,郡主就能给世子寄信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向七喜:“这几日你也够心力交瘁的,进去休息吧,以后这种事交给我来就好。”
七喜眸光微闪,随即大大咧咧一拍十一的肩膀:“得了,做影卫的时候我可排在你前面,这下半夜郡主估计不会睡了,我守着郡主,顺便帮你巡逻,你自己回去眯会儿吧。”
十一想说什么,七喜不耐烦一挥手:“眼下八宝跟墨姨都受了伤,能打的就我们两个,瞅瞅你自己那黑眼圈,这几日还有得熬,你先下去调整一下。”
七喜这话让十一无从反驳,道了声谢,这才退下了。
等他的背影都消失在了玄关处,七喜才摇头说了句:“木头!”
嘴角却高高地勾了起来。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汤圆的晕船症倒是好了不少,又能回君兮身边伺候了。
这日大船在临江一个小县城靠岸,船上的供给物品不足,得出去补办点,十一七喜领命下船去了。
她们的乘坐的大船是江南林家船行的,停靠在这码头,倒是引得不少人围观。看守码头的是当地的地痞无赖,平日里鱼肉乡里,靠着在码头收停船费,赚到不少钱。
但他们平日里漫天要价的都是一些民营的船只,这般恢宏大气的大船,他们只远远在江面上看到过,可是那些船基本上都是商船,不会再这穷乡僻远的小镇停靠。
泼皮们跃跃欲试,看到大船靠岸,都满镇只奔走相告,让平日里一起厮混的无赖们都聚集到码头这里,想凭着人多势众,给大船上的人一个下马威。
这几日君兮闲的发慌,一开始还作了番风雅,找出棋盘,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自己跟自己下棋。
在汤圆那种不懂棋路的人看来,她家郡主就是能干,自己跟自己下棋,好厉害的样子。
同样无聊的君长羡看到了,就拿过君兮手中的黑子,君兮以为父王想跟自己下棋,一开始兴致勃勃。
在不知被完虐了多少遍之后,她终于悲愤地丢开了手里的棋子儿!
一向懒得说话的君长羡,甚至直接用腹语说了句:“破棋篓子!”
君兮:“”
此后,只要君长羡一想起来,就把君兮拎到棋盘前杀得片甲不留。
古人说,棋路关人心。
君长羡下棋,总是稳成的,他每走一步,几乎都考虑到了所有的退路,他从不轻易弃一兵一卒,君兮这个刚上路的新手,照着棋谱照搬照套,自然被他打压得死死的。
不过她学的也快,同样的套路她绝对不会钻第二次,这倒是让君长羡颇为意外,言:“孺子可教也!”
此刻,君兮正被君长羡逼得无出落子呢,船身突然一阵剧烈的震荡,一盘棋子都乱了。
君兮及时扶住了窗前的木板,才没有被那剧烈的一晃给甩到地上,侧头问守在外面的汤圆:“汤圆,下面发生了何事?”
隐隐约约,她听见了争吵声。
汤圆推门进来,一脸忧色:“郡主,下面的码头上聚集了不少破皮无赖,嚷嚷着要检查我们的路引。”
君兮眸色一变。
他们本就是避开官府走的,哪来什么路引,心底略一计较,她道:“许是想讹诈银子吧,让人拿了银子打发他们走。”
汤圆哭丧着脸:“方才墨姨也是这样说的,可是那群无赖见我们这么痛快就给了银子,又反悔了,说是银子不够,前前后后讹诈了五百两银子,现在说是咱们船上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们要上船搜查。”
君兮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纯粹就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家伙。
见他们出手大方,是想借此上船抢劫吧!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把拿到的银子都吐出来!”君兮拿了红缎披风披上,一边系带子一边回过头对君长羡道:“父王,我下去处理一下。”
君长羡僵硬地点了点头。
赤云骑的人能接受他,不代表其他人能。
现在是非常时期,他贸然出现在人群里,只会引起恐慌。
汤圆不放心地给君兮加了顶帷笠,才让君兮去了甲板上。
码头上早围了人山人海的看客。
挤在最前面的,那些手里提刀拿棍的,都是一副大爷样儿,刁刁的看着将他们堵在船下的赤云骑。
其中一个小胡子看样子是头目,身上穿了件花花绿绿的杭绸褂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是狗腿子一边给他打扇子,一边端茶送水。
“这临安镇的码头,就是大爷我家的!你们今个儿在这儿停了船,不拿出点诚意来,甭想再离开!”
第一百零七章 教训恶霸()
手持长枪的赤云骑也不跟他说话,一排静默在那里,像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破皮无赖们其实心底也有些没底儿,毕竟人家一个都手持银枪,那身上的布料看样子也是上品,说是商户的侍卫吧,这气势又太凛冽了些。
说是官兵吧,但人家也没穿官服啊。
可是已经逼上这头儿了,也容不得他们装怂了。
大不了待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他们打滚撒泼,说不定还能再讹诈一笔医药费。
双方正僵持着呢,就见甲板上缓缓走下一个人来。
看身形,应该是女子,头上戴了帷笠,叫人看不清面容。
那混混头目一双老鼠眼里精光滴溜溜地转,吐了一把瓜子壳道:“船上下来的人,是说得上话的人吗?”
君兮不想跟这样的人开口,眼神递向了汤圆。
帷笠是半透明的,汤圆一看君兮那眼神,自然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清了清嗓子,道:“你已经收了我们家主子的钱,识相的就速速离去,不然待会儿有你好果子吃!”
混混头目见下来的是个女人,心就已经放下了大半,一个女人能见过多少世面?到时候他一吓唬,多少银子还不是任他拿,而且那船上有几个女护卫,模样生得怪俊俏的。
他索性翘起了二郎腿,吊儿郎当道:“谁收了你们的钱啦?谁看到啦?”他问一众泼皮:“你们看到那小娘子给我钱了吗?”
“没有!”泼皮们哄笑道。
“你!”汤圆气结:“三教九流之徒!”
“三什么九什么?”混混头目一脸调笑。
汤圆还想与他争论,被君兮制止了。
混混头目双眼滴溜溜滴瞄了一眼君兮半掩在帷笠下的身段,本想开口调戏几句,蓦然发现一道寒光落在自己身上。
像是淬了冰,冷意一层一层直往心里沁,呼吸像是被突然锁住,胸腔憋得窒闷。
直到女子移开帷笠下的视线,那压迫感才减退,混混头目心底发凉,惊觉这女子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他们,可是收了银子?”君兮问旁边一个赤云骑侍卫。
侍卫点头。
君兮目光又落到了下面乌泱泱一片提刀拿棍的混混身上,冷冷开口:“我的侍卫说,你们收了。”
她这句的里的语气太叫人捉摸不定,混混头目长这么大,没被哪个女人吓到过,可是此刻就是经不住腿软。
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认怂不是,不然他日后怎么还有脸在这镇上混,只得梗着脖子道:“老子收了又怎么样?你让人抢回去啊!”
君兮只偏头看向自己身侧一位女骑,女骑会意,直接从甲板上跃了下来,这一手轻功看得众人目瞪口大。
围观的百姓先是一惊,跟着就叫起好来。
混混们也知道这次是踢到了铁板了,但见对方只一个女子,他们毕竟人多势众,还是举着手里的棍子跃跃欲试。
女骑手中长枪一横,做了个迎战的姿势。
打头阵的几个混混生得人高马大,一脸横肉,平日里就欺凌百姓,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提上手里的家伙就冲了上去,女骑手中的长枪一拨一挑,再凌厉一扎,几个混混就倒在地上嗷嗷大叫了。
混混头目这下坐不住了,跟着他的最能打的那几个都不是对方一个人的对手,那待会儿那些侍卫一起上,那还得了。
当即瓜子儿也不磕了,讪笑道:“误会,姑奶奶,这都是误会”
比起待会儿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现在认怂算什么?混混头目心底门儿清。
君兮可不吃他这一套,这样的人,今日放过了他,明日他便会继续鱼肉百姓!
她居高临下,睥睨着码头上的混混,下达了命令:“给我打残他一条腿,送去官府!”
先前无动于衷的赤云骑得到了命令,下手那叫一个狠辣,很快码头上就想起了混混们哭爹喊娘的声音。
围观的百姓平日里受尽了这些混混欺凌,只觉大快人心,直呼打得好。
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赤云骑的人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君兮正想转身回船舱,却听见人群中有人高呼了一声:“镇长来了!”
百姓们自动让出一条小道,出现在君兮视线里的不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看着被打得满地打滚的混混们,拐杖往地上一拄,直呼:“作孽啊作孽啊”
恰逢十一七喜他们采购食材回来了,眼见他们也上了船,老者突然道:“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老者的话让十一脚步一顿,十一和七喜采购食材走得有些远,见镇上的人都朝这边来了,一打听,说是当地的恶霸在勒索停靠在码头上的那艘大船,他们这才匆匆赶回来了。
老者那话是何意?
十一看向君兮,等着她的指令。
君兮也奇怪老者为何会是一副悲怆的语气。
接下来就听老者哀哀道:“他们一走了之了,到时候这群畜生还不是报复在我们身上来!”
本来没有动作的百姓们听到老者这一句,联想到混混们平日里的恶劣行径,才惊觉后怕,也跟着道:“对,不能让他们走了!人是他们打的,与我们无关!”
形式陡然转变,汤圆也是错愣不已,她看向君兮:“郡主,这些人怎么”
君兮抬手示意汤圆打住话头。
她看向人群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您是这里的镇长?”
“老朽正是。”老态龙钟的人答道。
“是这群人勒索我们在先,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会有假?我的护卫打了人,但那也是他们罪有应得!”君兮道:“您说怕他们报复于尔等,我的护卫待会儿就会将他们送去官府。”
“官府”老者拐杖重重拄地,浑浊的眼里滚落泪水:“那群狗官跟他们穿一条裤子的!老朽知道您是贵人,可是您今日打了这些人,明个儿遭殃的就是我们啊”
混混头目被打落了两颗门牙,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几口血水,疼得龇牙咧嘴道:“死娘们儿,知道老子的来头了吧!李大人是老子的大舅子,信不信老子让你蹲大狱吃牢饭!”
他话音刚落,只觉劲风铺面,跟着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抹,一手的血,那一鞭子竟然抽飞了他一块皮,痛意这才在脸上蔓延开来。
混混头目被自己一手的血给吓了个半死,又惊又怒道:“小娘们,你敢打老子,老子的大舅子”
“啪——”又一鞭子抽过来,左脸也被抽飞了一块皮。
混混头目痛得嗷嗷大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你成日没脸没皮地活着,还要这张脸作甚?”君兮一只手轻轻抚过鞭身,说出的话漫不经心,却又叫人不寒而栗。
“既然你跟县令沾亲带故,那你今日就去把人给找来,倒是看看他能否让我吃顿牢饭。”
“你你给我等着!”混混头目脸上刺痛,却又不敢用手去抹,在一群狗腿子的拥护下骂骂咧咧地往回走。
“等等。”君兮叫住他们。
混混头目一听见那声音,腿肚子就是一哆嗦:“怎怎么”
君兮示意十一:“去把他讹诈的五百两银子拿回来。”
十一当即飞身落到了混混头目跟前。
又是一个用飞的
十一站到一众混混跟前时,他们齐齐打了个哆嗦。
“这这是我的!”混混头目脸上的伤也顾不得了,双手紧紧护着自己胸腔的衣襟里的银票。
他长这么大,就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