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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确实不像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那一动不动的发怔姿态便是它在思考的证明。但无论它怎么思考,它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对它展现过敌意的人类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作出了让它意外至极的举动——或许不是为了它,但那同样是无法依靠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它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在架桥的上面,横贯压缩机上方的通道上,一身锈迹仿佛是绿皮垃圾桶的机器人脏兮兮伸出长长的,管子一样的手臂,划了划圆滚滚的脑袋,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定定地望向那部巨大的液压压缩机,看起来呆滞得好笑。
它一直都是这么呆的。那电子信号灯蒙了尘,灯光忽闪忽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它能够重新运转本来就是很意外的事情,造成这个意外的始作俑者现在好像已经和它的同伴拥有了一样的归宿。
但这好像很奇怪。它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如果已经不在了,那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压缩机的运作是规律的。将传递到底座上的物体碾压成平面,再缓缓抬起来的时间也是恒定的。但是在人的主观意识里,这一次它上抬的时间好像很慢。年久失修,不再灵敏的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底盘上的阴影渐渐缩小,终于是露出了它这一次平淡无奇的压缩工作的成果。
按常理言,底座上本该混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没有。底座上除了堆满被彻底压平的钢铁废料以外,便只是多了一个坑。
坑里有个人。
封艾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上了他凝聚起来的那一座废品架桥,大喇喇地坐在了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里,正提着那只布娃娃。
方才压缩机下压的瞬间,封艾伸出右手摸到了身下的底座,接触到底座以后,封艾便可以发动界师的能力,将其构造进行分解重构,在千钧一发间造出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的长方形缺口,这才逃过了被压成一团肉泥的命运。
尽管封艾的能量不足以再进行具现化,但是光是改变物体还是勉强够用的。
没有人想到情节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伊斯特看见死里逃生的封艾,就连灵魂深处都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怔了好一阵,身体的本能便战胜了思考的速度,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金属废品堆,踉踉跄跄地跑到封艾身边,紧紧地扑到了封艾的怀里。
封艾从未见过伊斯特哭得如此狼狈。
哪怕是看见玛丽安娜死去的样子,她都只是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甚至让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伊斯特,真的哭得很是狼狈。
她的头紧紧地埋进了封艾的胸口,发出沉闷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封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暖流浸湿,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脑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都用力掐得发白。
这真切的感觉让封艾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纠成了一块。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怀里的女孩金色的头发。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封艾方才木木地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伊斯特缓缓抬起头来,又似是觉得自己哭得实在一点都不好看,偏过了头去,控制不住仍在抽搐着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用双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手足无措地去擦封艾湿透了的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封艾又怔住了,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却又笑了笑,拍了拍伊斯特的脑袋,复又正色道:
“你就放心吧。鄙人不才,江湖人赐诨号深渊恐魔派大星,这便当不是轻易就能领了的。”
伊斯特终究还是没忍住破涕为笑,又幽幽地掐了一下封艾手臂上的软肉,似是在埋怨他总是这般看不懂气氛。封艾笑着又把手里的布娃娃塞到了伊斯特怀里,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去吧。”
伊斯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只布娃娃,又悄悄抬眼望他,终于是收住了哭腔,抹了抹鼻子,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慢慢站起身来。那只小伶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封艾筑起的架桥,四肢伏地,隔着很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两人,犹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伊斯特扶着封艾走上前去,那伶面人又畏缩地退了一小步,犹豫着朝他们发出啸叫,示以警告。封艾不由撇了撇嘴: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伊斯特却没有在意,她回头看了封艾一眼,从他眼底里读到了肯定的目光,慢慢走到那只小伶面人身前,仿佛是害怕惊吓到它,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身来,递出了那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谨慎地打量着伊斯特,又时而低头去看那只做工简陋的布娃娃。
那真的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布娃娃,不整齐的缝线间有棉絮散落,从歪歪扭扭的五官和乱糟糟的毛线头发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简陋得就像是,封艾从世隐乡带来大都会睹物思人的两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犹豫了很是一阵,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洋娃娃的手臂,抽了回来,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极迅捷地转身后撤了几步,作势要逃。
刚逃出没几步,小伶面人身形乍止,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女伶面具后的眼睛盯了伊斯特很是一阵,似是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来,来到了伊斯特的面前。
封艾不着痕迹地虚握右手,戒备着意外的发生,伊斯特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极缓极缓地伸向那瘦弱的小伶面人,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发,又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那小伶面人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伊斯特轻轻咬着牙,鼓起勇气说话,此时话音里仍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
伊斯特从封艾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简易绷带,看着小伶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温柔道:
“我帮你包扎。”
那伶面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通人言,看似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又靠上前来。
伊斯特动作十分轻缓地将绷带缠在了小伶面人左肩处的伤口上,止住了往外汨汨流出的紫色鲜血。期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要抱到了一起,封艾在背后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果那小伶面人却只是十分乖巧地任由伊斯特摆弄着。
伊斯特缠好了绷带,轻轻吁了口气,又温柔地伸手去捋了捋那伶面人脸侧的发丝。这次,小伶面人没有再瑟缩。
包扎完毕,伊斯特站起身来,走到了封艾的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又忽然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偏过头去,小声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会跟你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作出决定,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全部都会跟你说的……”
封艾眨了眨眼睛,笑了。道了一声“好”。
小伶面人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绷带,拿着那只布娃娃转身窜到了向上的楼梯,又转过头来看了伊斯特一眼,向上爬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封艾疑惑地挠了挠头:
“它这是要干嘛?”
伊斯特轻声道:
“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伊斯特站起身来,看向封艾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可以去看看吗?”
封艾看着伊斯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去哪里都没所谓了。”
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于是便跟着那只小伶面人爬上楼梯,回到了刚进来时的门口,封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通道上傻傻站着的脏兮兮,忽然招手喊道:
“喂!脏兮兮!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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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flag结算……
解锁flag: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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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结算界面……
跳转hr。35
D。Chapter。35()
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信号灯闪烁着疑惑的神采。
封艾又道: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一起吧!”
脏兮兮闻言,脑袋又转了一圈,呆呆地看了看下方漫山遍野的同伴残骸,又看了看路口处的封艾,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笨拙地转动履带,跟上了封艾一行人的脚步。
小伶面人又开始带着封艾和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封艾走了一阵,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对着身旁的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毕竟它说到底还是一只伶面人,先前也确实意图不轨……”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伊斯特的声音越发小声了,却隐约带着确定的语气:
“我觉得,那只布娃娃是她的妈妈。”
封艾诧异地“哈”了一声,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眼神闪烁,轻声道:
“小伶只是来找妈妈的。”
封艾下意识地想要问小伶是什么,又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伊斯特,内心暗暗一笑。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这么说起来……它先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是和这个布娃娃有关系的吗?”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沉思。只是那小伶终究不通人言,就算眼下看起来无甚恶意,也很难向它询问清楚很多事情。如今随着它在这迷宫里辗转,也只是全凭伊斯特的判断,至于它当初想要伪装成伊斯特跟随封艾所为何事,始终还是不太明了。
封艾隐隐觉得这小伶的作法必然是事出有因,似乎自己忘记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却又没什么头绪。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直在为他们带路的伶面人,那只伶面人手里始终抓着那只简陋的布娃娃,轻巧地在甬道间穿梭着,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有没有跟上,和封艾的视线对上时,又会记仇地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看得封艾苦笑不已,直委屈道:
“老姐,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这没声没息地跟了咱们老半天,会警惕你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咱们不也算扯平了嘛?”
那只小伶面人与封艾之前所见过的伶面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显然是通人性的。听到了封艾的一通抱怨,又转过头来冲着封艾气恼地张牙舞爪了一番。封艾郁闷不已:
“……姐,说人话。”
被伊斯特称为小伶的伶面人走的甬道十分复杂,有时候还会绕进一些狭隘的地形,让笨拙的脏兮兮很是苦恼。
好在小伶看起来并不着急,封艾和伊斯特也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帮助脏兮兮钻进狭窄的洞口,爬上崎岖的斜道,又钻进奇怪的缝隙,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一行人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路程遥远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却忽然迎来了极为意外的变故。
眼下的这段甬道与他们一路以来走过的路无甚差别,除了见不着其他的伶面人以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小伶走到这里便自顾自停了下来,正好奇间,小伶却像只灵敏的小猫窜到墙上,轻巧地钻进了头顶的缝隙里。封艾和伊斯特都是愣了一愣,那小伶又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似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缝隙不算窄,像是塌方的天花顶,能容三四个成年人通过,起先封艾只顾看身前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头上还有这么一个洞口。只是此时已经跟着小伶走了大半天,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封艾转过头看了一眼傻傻杵在身旁的脏兮兮,便又对伊斯特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封艾便小跑了两步,跳到墙壁上发力一蹬,堪堪抓住了那缝隙旁边突出的石块,灵活地钻进了缝隙里去,没过多久便又从里面探出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这里面还挺宽敞的……”
脏兮兮虽然拥有一定的立体移动能力,但要让这只垃圾桶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终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封艾也不多废话,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又蹲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随着一阵蓝光流转,身周的一圈地面便化作了圆形的土台,载着伊斯特和脏兮兮不断上升,稳稳当当地嵌进了那缝隙里去。
于是伊斯特这才得以打量着隐藏的通道里面的景象。通道的高度大约足够一名成年男子弯腰通过,四周的洞壁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为挖掘的、较为精细的痕迹。从隐约看见的些许爪痕来分析,倒像是发狂的土拨鼠挖出来的地道。
只是,通常来说,只有在泥土里才能够挖出这种规模的地道来,但这一片地带的材质都是些坚硬的岩石。如果真的是某些生物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细想。
封艾手里那截发着绿光的信息素照出前面小伶影影绰绰的身形,伊斯特的胸口前忽然一阵鼓动,从领口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了睡眼惺忪的阿尔萨斯。这只肉乎乎的小白鼠懒洋洋地窜到了伊斯特的头顶上,蜷成一团打了个呵欠。封艾乜它一眼,笑骂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睡得倒是挺舒服。”
两个人,一只伶面人,一只利克斯坦鼠,以及一只绿皮垃圾桶——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在这片诡异的通道里面艰难地穿行着,一路上跟在封艾屁股后面的脏兮兮履带碾过那一点都不平坦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甚是热闹。脏兮兮的整个机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让人忍俊不禁之余,又不禁担心这货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把自己震散架了。
阿尔萨斯许是觉得无聊得紧,又从伊斯特脑袋上轻巧的一窜,跳到了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上。脏兮兮的脑袋便开始转动起来,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似是想要打量一下脑袋上突然的动静。阿尔萨斯料想不到脚下的铁皮忽然向上滚动起来,差点摔到地上去,睁大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把脏兮兮的脑袋当做了仓鼠的滚轮爬了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会表演杂技的小白鼠在皮球上跑动。只是被无缘无故当成皮球的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封艾跟着小伶在前头探路,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俩吉祥物耍宝,倒也觉得有趣。过了一阵,他手里那信息素的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想是里面的化学物质已经彻底反应完毕,不能再当荧光棒来用了。封艾想了想,便将那快要熄灭的信息素塞进腰间,又重新抽出来一根没用过的,打算学着伊斯特的模样在墙上敲上两下,却忽然愣住了。
他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上都有些许细小的裂纹,起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此刻,彻底没了光源以后,他才陡然发现,这些裂纹里竟是有许多紫色的光芒在暗暗流淌。这些光芒太过于黯淡,以至于信息素那不算得太亮的绿光也足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