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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赤情风（四）（）
西峤的四月初一是荞花节。
荞花是西峤特有的花，有红、粉、白三色。红的刺目，象征西峤人的热烈；粉的娇俏，象征他们本性善良；白的似雪，象征他们的淳朴。花开三瓣，象征西峤是团结的国家。
简单来说，荞花是西峤的国宝。
西峤的沙漠种不了植物，但偏偏荞花会在沙土里生根发芽。万里大漠，时常飞沙走石，荞花活不过来，人们便将它们栽到家中，用沙土养着，等着它在四月初一盛开。荞花生性顽强，性情刚烈，一年只开一次，只开在四月初一。所以每到那一天，百姓们都把自家的荞花摆到门前供人观赏，长得盛的会被收购，再运到城里宫里去。一片荞花海格外惊人眼，还有扑鼻的浓香，前来观赏的各城各国的游人数不胜数，也只有那几天，西峤难得热闹一次。
连服了几天药后，终于可以服用药丸，但汤药仍是每日一碗不见少，浓浓的药味透着苦涩。
四月初一的清早，天亮得比平时都早些。人们还在梳洗打扮的时候，一抹粉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跃出高墙，一抹黄色紧随其后。
江南的建筑哪都好，就是墙太高了，后者内力不足，在差一点够到墙顶时生生撞了上去，指指摔入刚好从这边经过的西门恒怀中，一声惨叫惊得已翻出高墙的沐梓龄又折了回来。
“哎呀，西门少城主好这味啊……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她调侃地笑着，翻身欲走，腰间突然一紧，被束住的绳索拉了下去。
还好，没有摔下去，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干嘛！都说没看见了！”
“沐守护真会开玩笑，这么早去哪儿啊？”西门恒体会不出她的意思，也没深究。
“废话，当然是溜出去……呃……”意识到说漏嘴的她赶紧扯上玉琳琅飞也似的逃开了，留下西门恒一脸茫然。
不远处，苏苋儿静静看着，不由笑了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傻，想不到还有人更傻。
西门恒的父亲西门杰虽是武将，但性情反而有点儿婆妈，硬是拉着一大帮年轻人唠唠叨叨叮嘱细节，才不放心地放他们出府。他这种性情怕是和妻子早死自己一人带大独子脱不了干系。
街上出奇地热闹，大多是西峤其他城镇的，但也有些是邻国的游人，特来欣赏一年一开的荞花。
西峤不是江南，没有湖塘供人赏花，赏花的地点一成不变是城中心，西门府也在城中心，在这一点上占了优势，还未出门，便闻见浓烈的花香。
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便是每年活动的场地，地上摆满精挑细选出来的荞花，三色齐开，争奇斗艳。周遭全是酒家，有些规模够大的干脆再摆几桌在外头，香醇美酒往上一拜，引了不少游客前去捧场。
西门城内谁的面子也没有西峤守护大，最好的雅间不用预定就留了下来，在那里往下看，可以看得真真切切。当然，若想细赏，还是近看为上，例如沐梓龄，此刻已经陶醉在花海里。
南宫双双手支着脑袋望着那一片花海出神，南陵地处烟雨江南，要什么没有！碧得如翡翠的翡翠湖，莲花接天的荷园，百花争奇斗艳的花海，八国珍珠出产最多的玉明湾……
可是，也还没有这么热闹过，难道因为太多了，所以不稀奇了？
慕容子谦可没想这么多，反正疏星与西峤接壤，土地贫瘠，也没有什么好地方，除了他那片药林，所以到了这儿也就见怪不怪了。趁着南宫双烦闷想事的时候，他将她身旁的糕点一块块掠到嘴边，等到南宫双回头的时候，只剩一点点残渣，然后……
或许一辈子，只能见这一次荞花，苏苋儿为之前的不礼貌向西门恒赔罪，顺道拉了他带路领自己去看花，再捎上一脸似笑非笑的北冥绪。
一行九人陆陆续续各自散去赏花的赏花，吃的吃，玩的玩。
轩辕雪携着纳兰蓦然，漫在大街上，四周是来往的行人，他们挨得很近，生怕走散，整个城里都弥漫着荞花的味道，煞是吸引人。
她深吸一口气，发出欢快的笑声，不似幽林中的清泉，倒像是天真的孩童。纳兰也笑了，这是第一次，她笑得那么开心，不管为什么，只要她开心，他的心就是暖的。
大街上各色商品满目琳琅，行至一个饰品摊，她停了下来，忍不住执起一支簪子，比在眼前，细细看着它的纹理。
这不是珍宝，比起南宫她们的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它很美，有天空一般的但淡蓝色和几丝白纹的或许可以想象成云的桃形“宝石”，一根“银枝”在它下方略略蜷起，将它包住，就像一个孩子，被母亲用手托着。
“姑娘，您真识货，这支簪子是我这儿最漂亮的了！你这么漂亮，戴上一定很好看！”一旁的摊主不失时机地怂恿她买下。
“什么？”纳兰嘴角挂了一丝笑，侧头问她，能让她看上的东西，不一般吧？
“没，一根普通的簪子，只是，想到了我爹娘。”她仰起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自然些。“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将我捧在手心里。”
纳兰心头一酸，虽不清楚她的身世，也知道她自幼父母双亡。嚅嚅嘴，刚想安慰她，却听见她欢快的笑声。
“以前下山的时候总想背着师父这么偷偷玩一次，可是终究没有这么做。不是我不敢，而是怕我自己会收不回心！现在，我好想放任自己一回！走吧，那边有更好玩的……”
她抹了下眼角的泪水，朝前走去。他知道，他可以追上来。因为他说过，她身上有一种专属于她的独特的淡淡清雅的香味。
他也说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地方，他就是凭这些，去判断每一个人的。
听着她走远的脚步声，纳兰蓦然嘴角挑起一抹笑，自腰间取出一锭银子递给摊主，低声道：“刚才那位姑娘拿的簪子，我买了。”
摊主一把接过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脸上绽开了花，忙将簪子递给他。
“公子，这钱有多，足够买下我整个摊子，不……十个……”这辈子，他还没见过这么大锭银子呢。
“多的，好生做生意。”纳兰含笑走远，朝着寒澈的方向。
摊主还在他后面高喊：“公子，那簪子还有别的颜色式样，你要不要再看看……”
可是，那喊声被人潮淹没，千万行人中，有一抹淡香，只属于她。
第83章 赤情风（五）（）
在络绎不绝的游玩的人流中，光阴已悄悄溜走，好像前一刻才旭日初升，这一刻再抬头，已经圆月高悬。
初一的月亮特别漂亮，像一块白玉，镌刻着精美的纹理。
纳兰蓦然和轩辕雪坐在城墙上，遣了守卒去另一边。
夜晚的风很大，完全不似白天的炎热，轩辕雪不禁裹了裹外衣，现在她越来越怕冷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毅力上桐山。
可是，一片柔柔的白茫茫的月光打在无垠的沙漠上，给沙砾镀上一层银白，那景象，很美。
她在笑，轻轻的，和风声和在一起。
“澈儿，还记得我第一次听你吟那首诗吗？”纳兰轻声开口，尽量不破坏现在的氛围。“箫音徐徐过枝梢，月头寒光照半墙。”
“风移影动声皆寂，独守孤夜待天荒。”她笑着接话，也没有多想什么。她自己作的诗，从来不会忘。
“现在，还想独守孤夜吗？其实你当初指的人，是你？还是我？”他依旧轻声，语气里多了点严肃。
“纳兰……你……什么意思……”她淡了笑容，定定地望着他。
“我想说……”他转过脸，“望”着她精致的面容。“我不在乎你能活多久，我要和你一起，陪你开心陪你笑，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只要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即使只剩下一个时辰，也是幸福的。”
“可……”
她没有说下去，看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方绸布包着的东西，慢慢打开，一支蓝色簪子呈于眼前，“银枝”托着桃形“宝石”。
“你说，它让你想起了你的爹娘，想他们将你捧在手心的样子……”
“对……可……”
“可，他们已经融进了你的记忆里了，现实中你只能一个人，独守孤夜。澈儿，不只有你爹娘可以将你捧在手心里，我也可以！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辈子将你捧在手心里。还是，你觉得我是个无用之人……”
“不！你很好，只是我……我怕我拖累你，我怕我陪不了你……”
“你要相信慕容！他是天下第一神医，他可以治好你！不要因为这个理由拒绝我！”
“我……可是有一天，你一定会先抛下我的！又或者……我会离你而去……”
她再也说不下去，纳兰将她揽在怀里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她的唇，却又不敢进一步侵略，只是唇对唇覆着。她没有推开，他便再一个吻落到她的额上，抚上她的脸，一寸一寸在她嫩滑的脸上游移。这样的画面，他想了无数次。
抚上她柔顺的长发，在绾起的发髻处，插上那支银簪，月光打上去，映着银光。
他将她轻柔地揽在怀中，轻声说道：“只要你不丢下我，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你真不后悔，即使……”
“不要说即使，不是好话就不要说。我不后悔，只怕你不愿意……”他将下颔抵上她的额，柔声道：“不许拒绝我，我怕我受不住打击会做出什么傻事！”
她不语，低低笑了一下，往怀里缩了缩。他也感觉出来了，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她揽得更紧，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澈儿。”
“嗯？”
“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
怀中的人儿愣了一下，冷了脸色。
“蓦然，如果你信我，那么别问我，知道了对你不好，等时候到了，我不说你也会知道，别逼我。”
“好！”纳兰想也不想，她话音一落，他便应了上去。
“倒是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对于你的身世，我也一无所知。”
“其实我问你，也是想告诉你。澈儿，其实我……”
他“望”着她，没有再说下去，眼里泛起的一丝光彩被一声不适时的叫喊声击碎，瞬间褪去。
该死！为什么偏偏挑着这个时候来！
一名守城小卒小跑而至，一脸尴尬，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等着并肩而坐的人回过身来。
“纳兰公子，韩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守护大人正在到处找你们，你们快去吧，好像挺急的。”小卒想了又想，又补充道：“两位，下次亲密的时候记得找个隐蔽的地方。”
两人面色沉了沉，携手从城墙上跳下来，淡淡回他一句：“知道了。”
世界并不能拥有它的完美，完美的景，完美的人，完美的氛围，偏偏有打破这份完美的叫喊声。
皓月当空，夜不静谧，来往的行人还很多，多半是赶着出城的。荞花谢了一些，余香仍绕在大街小巷。
来往的，还有一些穿官服的人，轩辕雪多看了两眼，也没太在意。
回到西门府的时候，他们都回来了，稍稍嗔怪他们回来晚了。
气氛有些严肃，环顾一下四周，发现周围竟站着些官兵，刚才大街上见到的，这服饰，不是西峤的。
“他们……”
“是带着南陵王的诏书来召南宫回去的。”西门杰接话，命人将他们带下去休息。
第84章 赤情风（六）（）
不仅仅是南陵，追辰、疏星、朔月五国也有来使带着他们的王的指令前来召他们回国。
如此大的举动，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各国守护平时守在驻地，王上对他们都是不管不顾的，即使他们离开去别处也不会管，除非十万火急，否则一年到头也不会召见你一次。
但现在，各国都不远千里前来召回守护……
“出什么事了吗？”轩辕雪问，如此大的举动，必与天下有关。
“听说北冽和东泱为了疆土问题已经势成水火了，北冽现在没有守护，打起来一定占不了优势，但只要打了，东泱也绝对占不了多少便宜。现在八国鼎立，哪国都想扫除邻国一统天下，所以北冽和东泱打得两败俱伤，他们就会插一脚争天下！现在谁的疆域大一点，实力就强一点，所以才会不远千里去参战。而且，王上已下令，西峤也会参战。”西门杰沉着脸解释完。
轩辕雪不语，垂下眼睑。此事竟还扯上东泱，牵连了八国。
东泱国力强盛，背临大海，交通便利，经济较其他几国发达。但东泱与其他七国交往甚少，除了商品外销之外甚少到别国。东泱的军队也强大，军中刀法甚厉害，交起战来绝不会亏。
所以，和东泱对上了，北冽会吃大亏，况且东泱守护以刀法闻名于世，硬刀干起来，北冽更讨不了便宜。
这一场战火，必将生灵涂炭。
沐梓龄垂着头，心里闷闷的，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又想不起是什么，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心口。
北冥绪也是垂着头的，额发遮住眼睛，遮住了半边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着，指甲掐入掌心，渗出血，却丝毫不觉得痛。
北冽若是被没了，北冥雪地会如何？
一时间，一屋子陷入沉寂。谁都清楚，若是另外六国联起手来，北冽一定会覆没。而东泱，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八国守护，本应该为自国利益奋死守护，但此刻，他们已是朋友，又怎能互相残杀？或许，当初相遇时就不应该倾心相交。
不适时进来的管家打破了沉寂，领近五个着军装的人，那装束并不陌生，当初曾经与他们奋血拼战过，又不肯放他们一丝残喘的机会四处追捕。
北冽。
凛月咏粼还想干什么？千里追杀到西峤来了？
为首的一个深紫军服的男子捧着玉令行到北冥绪面前，双手奉上玉令，屈膝下跪，道：“守护大人，王上下令请守护大人回国领战，以护北冽安危！王上说，之前的事都可不计，请大人速速回国，请北冥族重现于世守护北冥雪地！”
另四人也赶紧跪下，齐声道：“请守护大人回国！”
众人的目光齐聚北冥绪，想看她如何反应，毕竟，北冥绪傲骨如红梅，之前闹得那么绝，现在凛月咏粼说罢就罢，她会答应吗？
北冥绪没有抬头，传出一声低低的冷笑，似乎在藐视这一切。
低着的脸抬起，没有任何表情，要实在说有，那边是不屑。
“他让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们我不答应怎么办？”冷冷的声音吐出，有一种轩辕雪当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的感觉。
“这……”几人面面相觑。
“他以为他是谁？我当初走了，就不会再回去！他不值得我为他卖命。他不顾一切不就是想全北冽唯他独尊吗？现在如愿了！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别人，那配得上一个君王的身份吗？”语气里多了一丝愠怒。
轻轻从椅子上起身，从他们旁边走过去，即将跨出门口的一刻，身后又传来声音。
“北冽与东泱决战在即，苍羽大人率五万精兵守在疆界，随时可能打起来，到时北冽将血流成河。北冽没有大人，胜算微乎其微……”声音有些僵硬，透着乞求。
北冥绪仿若未闻，脚步不曾有片刻停缓，跨出门，拐弯，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只有天知道，当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