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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不可能更改。”朱祐樘抱着张婳,大步离去,身后传来仁和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皇兄!皇兄!……”
朱祐樘脚步未停,抱着张婳回到霁月殿,径直走进寝殿,将张婳放到床上,寻了一瓶金创药,解下她手臂上缠绕的布条,动作轻柔地替她涂药,重新拿干净的棉布包扎伤口。
张婳见他脸色阴沉,嘴唇紧抿,知他怒气未消,遂装出一副极乖巧的模样,讨好地道:“多谢殿下。”心下却焦急不已,思索着如何让他收回成命,改派另外的人去郧县。
朱祐樘盯了她一眼,收拾起金创药及棉布,一言不发地起身去净房,过了半晌,换了一件月白色寝衣出来,领口敞开,头发湿漉漉地披着,发梢尚淌着水,晶莹的水珠滑过胸膛。
张婳捧着干净的巾帕,十分狗腿地道:“殿下,臣妾替您擦拭头发。”
朱祐樘从她手中取过巾帕,自己擦拭着头发,仍是没有理她。
张婳讪讪地收回手,呃,还在生气???仁和公主搬出皇上威胁他都不管用,她该如何为高斐求情呢?
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皱眉思索良久,起身唤小宫女进来服盥洗更衣,收拾妥当后,却见朱祐樘坐在灯下写字,张婳挥手摒退小宫女,漆黑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转,走上前斟了一杯茶,特殷勤地道:“殿下,您喝茶。”
朱祐樘面无表情,淡淡地“唔”了一声。虽然还是绷着脸,但至少肯搭理人了,张婳决定再接再励,一会儿给他磨墨,一会儿给他添茶,一会儿又给他按按肩膀,做低伏小,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在她添第三杯茶的时候,朱祐樘叹了一口气,将她拥入怀中,让她坐在腿上。
张婳窃喜,原来太子是吃软不吃硬啊。
朱祐樘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会生气?”
张婳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答道:“都怪臣妾不小心中了媚药,做出丢您脸的事情。”偷偷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忙信誓旦旦地说道,“殿下放心,臣妾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朱祐樘揉了揉额头,叹道:“我不是为这个生气。”
张婳愣了一下,不是为这个生气,那是为哪般?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最近好像没有做过任何惹他生气的事情啊。
朱祐樘见她一副懵然不知的神情,轻叹一声,声音透着几分苦涩:“我生气是因为你刚才居然拿命与汪直相博,明明屋里藏了一个男人,还敢说若搜出有人立即自尽谢罪。”
张婳松了一口气,呃,原来是为这件事情!心中又涌起几分感动,笑眯眯地道:“殿下多虑了,汪直是万贵妃身边的第一心腹奴才,权高位重,连大臣见到他都要巴结奉承,极尽贿赂。”嘿嘿地笑了一下,颇有些羡慕嫉妒地说道,“而且臣妾还听说他敛财有道,这多年来搜刮的金银珠宝比国库还要多,不但在京中置了一座大宅,买了无数奴仆,还娶了一房妻子,日子过得比皇亲贵胄还要惬意。汪直拥有显赫的权势,泼天的富贵,他脑子又没被驴踢过,怎么舍得和臣妾拼命。”
朱祐樘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正色道:“万一他不吃你这一套,坚决搜屋呢?你打算怎么收场?当真自尽谢罪么?”
张婳揉了揉额头,颇有些幽怨地想,这不是没搜成么?何况当时的情况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啊。他不夸她机智聪明就算了,还要板着脸教训她。太没天理了!
朱祐樘叹了一口气,柔声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依靠我么?”
张婳愣了愣,呆呆地望着他。
朱祐樘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婳婳,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在我身边,你不需要拿命与人相博,我也不许你再这么做。知道么?”
张婳心中暖意融融,乖巧地点了点头。
朱祐樘将她散落在额前的一绺碎发拔到耳后,温言道:“你只需站在我身后,让我护你周全。”
张婳唇角微微扬起,仰起脸,轻声道:“茑与女萝,施于松柏。臣妾不想做一株只会攀附乔木的女萝。”凡事只会依靠他人,便会失去自我。若有一日乔木倒了,或不愿让她攀附了,而她又习惯了他的保护,失去了生存的能力,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朱祐樘脸色微沉,皱眉望着她。
张婳伏在他怀中,低声道:“我也想做一株树,和你并肩而站,共同迎接风雷雨雪,享受雾霭流岚。”
朱祐樘脸眉目登时舒展开来,脸色柔和,宠溺地道:“宫中陷阱太多,防不胜防,我只求你下回再遇到危险,不要轻易拿自己的命去博。你要记住,有我在你身边,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张婳动容,轻轻地“嗯”了一声,暗想此时此刻的朱祐樘心一定很柔软,若再哄他开心,应该会更容易求情。犹豫了一下,双手环绕上他脖颈,柔软的嘴唇覆在他喉结上轻轻地吻着。
此处是他最为敏感的地方,每次吻他这里,他都会表现得很失控。
果然朱祐樘身子一震,眸底闪过一抹惊喜,似有些不置信,愣了一下,将她狠狠地揉入怀中,唇覆上她柔软的唇上,舌尖熟练地撬开她牙关,贪婪地索取着她嘴里的蜜津。
良久,朱祐樘忽抱起她向床榻走去,将她放在柔软如云的锦被上,翻身压下,严丝合缝地贴在她身上,咬着她小巧的耳垂,喃喃地唤道:“婳婳。”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亲热,朱祐樘报复般地反复索取,折腾了大半夜方在她身边躺下,双眼充满魇足的愉乐。
张婳累得筋疲力尽,趴在他胸膛上,见他脸色柔和,神情愉乐,想必此时此刻心情极好,思索了片刻,缓缓地说道:“殿下,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臣妾吗?”
“怎会忘记?”朱祐樘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宠溺地道,“你还向我要五千两银子作为报答呢!”
张婳汗颜,呃,她当时想说的是五百两啊!!!是殿下您理解偏了,随手就给了一颗夜明珠!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臣妾入宫前时常被嫡母杨氏设计,每天都过得惊心胆战。记得有一次杨氏故意带臣妾去孙府赴宴,却安排了孙府的管事*臣妾,那日若不是高大人出手相救,臣妾说不定已经……”声音顿了一下,恳求道,“殿下,高大人对臣妾有救命之恩。您可不可以看在臣妾的份上,改派其他人去郧县?”
朱祐樘身子一僵,双眼似凝聚着汹涌的怒涛,冷冷地盯着她:“原来今晚你的投怀送抱全是为了替他求情?”
160 争吵()
朱祐樘身子一僵,双眼似凝聚着汹涌的怒涛,冷冷地盯着她:“原来今晚你的投怀送抱全是为了替他求情?”
“臣妾不……”张婳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触到他冷冽锋利的目光心虚地垂下头,硬生生地咽回了后面半句话。
朱祐樘脸色阴沉骇人,嘴唇紧紧地抿成一线,双眸幽深如海,冷冷地问道:“方才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是不是满脑子想着如何替高斐求情?”
张婳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他从小生长在深宫,心思机敏,聪慧过人,又擅长谋算人心,与权倾后宫的万贵妃明争暗斗多年依然稳居太子宝座。她的心思又如何瞒得过他?
朱祐樘胸口似被人狠狠地击了一拳,忽地惨笑起来,声音苦涩:“若不是为了他,想必你绝不会让我碰你吧?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以为你回心转意,终于肯真心接受我。”
张婳很想装出一副乖巧温驯的模样哄他欢喜,心中几番挣扎,脱口而出的却是:“高斐是无辜的,是臣妾中了媚药神智不清,强抱着他,做出越轨之举。殿下若觉得臣妾有失妇德,请惩罚臣妾,放过无辜之人?”
她捏了捏小拳头,心下苦笑,他只允许心爱的女子为他诞下孩子,所以东宫那么多侍妾,除了苏选侍调包了他的胭脂侥幸怀上孩子,其他人多年来竟无一人怀喜。他骗她喝了那么多的避孕汤药,不让她诞下嫡子,又何必在乎她的心意呢?说到底是男人的自尊心作崇,更何况他身份尊贵,更加无法忍受她的拒绝。
“无辜之人?”朱祐樘神色惨淡,眸底闪过一抹痛楚,问道,“若我不答应呢,你预备如何?”
张婳闻言不由气苦,木然地道:“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手握生杀予夺之权,若执意惩罚无辜之人,臣妾又能如何?”
朱祐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紧追不舍地问道:“若高斐不幸死在郧阳县,你又预备如何?”
张婳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是啊,郧阳县聚着数十万流民,又有人带头闹事企图与朝廷对抗,高斐此去实是凶多吉少,若不幸死了,她应如何?
朱祐樘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色愈发阴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牢牢地迫视着她:“回答我,若他死了,你预备如何?”
张婳心中一痛,眼圈微红,愤愤地道:“高斐是受臣妾连累才会惹来此祸,他若死了,臣妾大不了把命赔给他!”
朱祐樘猛地坐起来,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寒声问道:“你说什么?”
张婳豁出去地说道:“臣妾这条命是高斐救的,他若因为臣妾而死,臣妾便把命还给他。”
朱祐樘俊脸煞白,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良久,不怒反笑:“好!好!很好!”翻身下榻,捡起地上凌乱的衣物,胡乱地穿上,连靴子都未穿,赤足大步离去!
张婳怔怔地望着帐顶繁复的千瓣菊花纹,心中思绪纷杂,直到淡淡的晨曦透过窗户洒进来,方惊觉竟一夜未睡,不由叹了一口气。
金莲带着小宫女进殿服侍她洗漱更衣,收拾妥当后,绿翘端着一碗药盏进来,躬身道:“太子妃,该喝药了。”
张婳心中一冷,脸上不动声色,接过药盏,抿了一口,味道熟悉之极,苦中带酸,是避孕汤药,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到掌心,片刻,又松开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仰脖一饮而尽。
没有孩子也好,反正她迟早要离开皇宫,无牵无挂才能走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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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张婳从仁寿宫请安回来,携着小环回宫,快到霁月殿时,远远地便看见太监们搬着东西进进出出,似乎十分忙碌。
小环拉住一个小太监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那名小太监先向张婳行礼请安,方回道:“殿下嫌杜淑女住的地方太寒碜冷清,下旨命杜淑女搬到离宣明殿最近的玲珑阁,并赏赐了许多珍贵古玩,命奴才们将玲珑阁布置得富丽堂华。”
小环偷偷觑了张婳一眼,挥手命小太监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不过是间屋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张婳淡淡一笑:“我若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日后他登基为帝,拥有三宫六院,我岂不是要被那些女人活活气死。”
这段时日朱祐樘除了忙于政务歇在书房,其他的时间几乎都留宿在杜芊羽屋中,偶尔几次歇在苏选侍的鸣鸾轩,而她的霁月殿,再也未踏足过。
小环松了一口气,笑道:“小姐是太子妃,也是将来的*,那些女人即便得宠,到了您跟前都得规规距距地行礼。只要您早日诞下嫡子,谁也休想动您的宝座。”
张婳听到“嫡子”两字,神色微黯,片刻,又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地道:“你不是说学会做枫露茶么?快去做一碗来。”
小环立即忘了将刚才的话题,兴奋地道:“小姐,奴婢做的枫露茶保管您喝了再也不会喝别人做的。”
回到霁月殿,张婳坐在东暖阁迎窗大炕上,徐徐地喝着小环做的枫露茶,心情渐好。
小环巴巴地望着她:“小姐,好喝么?”
张婳一本正经地道:“还过得去吧。”
小环哭丧着脸:“只是还过得去?”
张婳见她一脸沮丧,不再逗她,微笑道:“以后我只喝你做的枫露茶。”
小环转忧为喜,说道:“小姐若喜欢,奴婢天天做给您喝。”
小宫女忽掀来进来禀道:“太子妃,杜淑女在外求见。”
张婳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茶盏上的描金纹案,淡淡地道:“让她进来吧。”
小宫女躬身应诺,退了出去。过了片刻,杜淑女掀帘进来,她身上穿着一袭杨妃色折枝花上裳,眉目间较平日多了几分妩媚,行礼如仪:“嫔妾给太子妃请安。”
张婳微笑着命她坐下,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顿,江南织造署新进贡的月华锦?
月华锦轻软光滑,最大的特点是颜色由浅入深,仿若雨后初晴的霓虹,极其珍贵。此次江南织造署统共才进贡了四匹,万贵妃得了两匹,太后,皇后各得了一匹,连她都没有分到,杜芊羽却能穿上月华锦做的衣裙,想必是太后将月华锦赏给了朱祐樘,朱祐樘转而赐给了杜芊羽。
张婳由衷地赞道:“杜淑女这身衣裙很不错。”
杜芊羽脸上闪过一抹娇羞,说道:“殿下刚赏的。”忽又有些局促不安地绞着衣裙上坠着的攒心梅花络,道,“殿下这段日子时常留宿在嫔妾屋里,有些冷落了您。您心里不会怪嫔妾吧?”
张婳含笑道:“说什么傻话呢。雨露均沾,妻妾和睦,殿下方能安心政事。再者,殿下即便不宿在你屋里,难道就不会找别的女人?”
杜芊羽神色一松,感慨地说道:“以前在延祺宫,您,嫔妾还有兰妃娘娘三人感情最好,亲如姐妹。如今兰妃娘娘极少与我们来往,只剩下您与嫔妾互相扶持,您可莫要与嫔妾生分了。”
紫檀长几上错金博山炉飘散出如白雾般的轻烟,张婳的脸隐在烟雾中,神色难辨,声音有些飘渺:“淑女多虑了。宫中勾心斗角,波诡云谲,你我自然要互相扶持。只要你愿与我亲近,我又怎会同你生分。”
杜芊羽大喜,起身跪下道:“嫔妾日后定以您为马首是瞻。”
张婳扶她起来,嗔道:“都是自家姐妹,行这般大礼倒是见外了。”
略坐了一会儿,杜芊羽踌躇了一下,说道:“这些时日殿下每天都会让小厨房煮一碗面,可每回等面送上来之后,殿下却只尝了一口便不再吃。嫔妾听宫人们说殿下极喜欢您煮的面,您可以教嫔妾煮面么?”
张婳心下恍然,原来这就是她今天来的目的。想起生辰那日,朱祐樘亲自为她生火,差点将整个厨房都给烧了,吓得宫人们提着水桶奔来扑火。此情此景历历在目,却恍若前世。
杜芊羽双眼满含期待地望着她,问道:“太子妃,您可以教嫔妾煮面么?”
张婳回过神来,微笑道:“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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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煌煌,亮如白昼,黄花梨金漆长几上摆着珍馐佳肴及新鲜瓜果。悠扬的丝竹声里,众人举杯齐声道:“恭祝太子妃千秋。”
张婳含笑饮了一杯,心下有些愧疚,今日是初夏的寿辰,而不是她的。真正的寿星一个人孤伶伶地躲在厨房吃寿面,而她却鸠占鹊巢坐在这里接受众人的道贺!
朱祐樘神色淡然,目光似在欣赏殿内的舞伎,又似望着别处,极少说话。
自那日他怒气冲冲离开后,张婳再也未见过他,即便今晚两人共坐一席,他连正眼都未看过她,除了礼节上的话,连一句话都吝于与她开口。
161()
朱祐樘神色淡然,目光似在欣赏殿内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