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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诸人见她大庭广众之下邀宠献媚,不禁纷纷侧目,眼中闪过几分鄙夷之色。
张婳却熟视无睹,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大方地迎接着四面八方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朱祐杬忽冷笑一声,讥讽道:“皇兄读圣贤书,却连尊卑礼仪都忘了么?”
朱祐樘放下白玉酒杯,淡淡地问道:“二皇弟何出此言?”
朱祐杬冷冷地道:“圣人有云,尊卑有序则上下和。皇嫂是太子妃,万侧妃不过是个妾,妾主岂可同席而坐?”
万宝珠闻言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地剜了一眼朱祐杬,冷声道:“二皇弟未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是我们慈庆宫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指手划脚。”
朱祐杬伸手摸了摸鼻子,好笑地道:“慈庆宫尊卑颠倒,丢的可是我们皇家的脸。今儿是万娘娘寿辰,文武大臣们携家眷赴宴,被他们看见了还以为我们皇家纲常败坏,不讲尊卑。”
万宝珠语噎,脸色涨得通红,委屈地望向朱祐樘:“殿下,您看二皇弟……”
朱祐樘抚了抚额角,微笑道:“二皇弟提醒得对。不过宝珠是父皇赐给我的侧妃,身份自然与别的侍妾不同,今晚也算是家宴,群臣坐在外面的花厅,不必讲究那么多规距。”
万宝珠闻言大为得意,唇角勾起一抹妩媚的弧度,娇声道:“殿下。”
朱祐杬不屑地哼了一声,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低声嘟哝:“马屁精。”
殿外忽响起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259 意外2()
众人忙起身离席跪下迎接圣驾,皇帝携着万贵妃进殿,皇后面无表情地跟在旁边,虽然穿着明黄色织金凤袍,雍容华贵,却低眉垂眼,略显得有几分拘谨木讷,毫无半分母仪天下的风范。
而万贵妃着一袭大红色织金百鸟朝凤袍,绚丽的凤尾上点缀着珍珠、珊瑚、绿松石、青金石等宝石,耀眼逼人,梳着凌云髻,发髻两侧各插着三对点翠镶东珠凤钗,凤口衔东珠、红蓝宝石等贯串的流苏,眉目间透着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与威严。
“平身。”皇帝面含微笑步上台阶,端坐在紫檀金漆云龙纹宝座上,皇后与万贵妃则分别坐在左右。
殿内十八只鎏金缠枝纹烛台上燃着通臂巨烛,烛火煌煌,亮如白昼。
礼部尚书张文质命人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烟花,霎时,“轰”的一声巨响,夜幕中升腾起各种绚丽斑斓的烟花,如八仙过海、麻姑献寿,万寿无疆,福如东海等等。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场烟花足足燃放了半个时辰,整座紫禁城笼罩在一片花树银花之中。
众人虽惊叹烟花的美,更惊叹的是皇帝对万贵妃的宠爱,据闻这场烟花整整耗费了数十万两白银。
万宝珠命人抬上一架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曼声说道:“贵妃娘娘,这架屏风上的一百个寿字是嫔妾和殿下共同写成,再命人雕刻上去。恭祝娘娘万寿无疆。”
万贵妃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难得你和太子一片孝心。本宫甚感欣慰。”她瞥了一眼朱祐樘,*地问道,“宝珠从小任性刁蛮,有时候发起脾气来连本宫都拿她没办法,她嫁到慈庆宫这些日子没惹你生气吧?”
万宝珠双颊羞红,忍不住跺足,轻声撒娇道:“姑姑!”
皇帝轻抚胡须,微笑道:“爱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好歹给她留些颜面,别再数落她了。朕瞧她聪明伶俐,很讨人喜欢。”
朱祐樘脸色温和,含笑道:“宝珠虽有些骄纵,对儿臣却关怀备至,嘘寒问暖,怎会惹儿臣生气。”
皇帝欣慰地道:“看到你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朕也就放心了。”
酒过三巡,丝竹悠扬,舞伎们穿着霓虹羽衣,身姿翩跹起舞。
“殿下,您尝尝这个。”万宝珠不时地夹各种菜肴喂到朱祐樘嘴里,声音娇媚入骨,举止亲昵,完全不顾殿内其他人的目光。
张婳心下叹气,苦于不能离开,只好装作专注地欣赏着眼前的霓裳羽衣曲,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盼着宴席早点结束。
朱祐樘搛了一颗水晶丸子放到她碗里,柔声道:“别光顾着看,快吃。”
张婳温顺地夹起丸子放入嘴里,慢慢地咀嚼,不知为何却觉得满嘴苦涩,又默默地扒了一口饭。
朱祐樘盯着她,心中充满苦涩,此时的她就像初嫁给他那会儿,乖巧听话客气疏离,贤良淑德温柔恭敬,不会再对着他笑靥如花,亦不会再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不会再唤他的名字。
有时候他宁愿她狠狠地大哭大闹一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默默地忍受着所有的委屈与不开心,继续装贤惠大方。
“太子妃,您怎么吃那么少?这些菜不合胃口吗?”万宝珠望着张婳面前几乎不曾动过的菜肴,装作关切地问道。
张婳淡淡地道:“赴宴之前我已经喝了一碗血燕,这会儿还不饿。”
“一碗血燕如何够?您现在可是双身子,不吃东西可不行。”万宝珠望向紫玥吩咐道,“将我面前的那盘鹿肉端给太子妃。”
紫玥答了声“是”,端起粉彩描金缠枝纹盆放到张婳面前,低声道,“太子妃,请慢用。”
万宝珠一改平日的盛气凌人,神色谦卑恭谨,说道:“太子妃,这是贵妃娘娘赏给嫔妾的鹿肉,您尝尝。”
朱祐樘忽开口道:“婳婳这几日害喜得厉害,吃不得荤腥。”
绿翘立即附和道:“是啊,太子妃闻到荤腥的东西便想吐,更别说吃了。侧妃娘娘,这盆鹿肉您还是留着自个儿吃吧。”说罢,端起粉彩描金缠枝纹盆放回到万宝珠面前。
万宝珠脸色微变,瞬即又笑了笑:“倒是嫔妾疏忽了。”
张婳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是我没有口福,看到那么多美味的食物,却吃不得。”
言谈间,一曲舞毕,丝竹声嘎然而止。礼部尚书张文质躬身道:“微臣特地请了京城最著名的杂技班进宫为贵妃娘娘祝寿,请皇上,皇后,贵妃娘娘欣赏。”
皇帝夜夜笙歌,歌舞看得多了,便觉得没甚新意,正感到乏味,听闻“杂技”不由大感兴趣,忙道:“快传。”
片刻,一男一女从殿外进来,少女脸庞皎若明月,娇俏动人,梳着双鬟髻,身穿碧水色紧身衣裤,纤腰如柳,体态轻盈,男子皮肤黝黑,相貌粗犷,穿着黑色紧身衣裤,手中握着五把飞刀及三颗鸡蛋般大小的圆珠。
殿内中央置着十二张长案,长案为长方形四足,层层叠起,高达数丈。那两人向皇帝行了一礼,伸手抓着房梁上垂下的白纱,双足轻轻一点,身子轻盈如燕,跃上了最上面的第十二张长案。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发出惊雷般的鼓掌声:“好!精彩!”
长案上碧衣少女双手倒立,反身如弓过肩,拆腰并足,凌空昂首。黑衣男子则步履悠闲,神情怡然,握着五把飞刀及三颗圆珠轮番抛掷。
殿内诸人惊得张大了嘴巴,仰头望着两人,不时地击掌喝彩。张婳看得惊心动魄,暗暗替他们捏了一把冷汗,这十二张长案叠起来高达数丈,看似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塌。那两人倘若真的摔下来,不死也残废了。
“殿下,嫔妾喝了些酒,头很晕,胸口也很闷,您陪嫔妾出去透透气,好吗?”万宝珠伏在朱祐樘怀里娇滴滴地说道。
朱祐樘眉头微拧,命人取了一杯醒酒茶让她喝下,淡淡地道:“你若觉得难受,我命人先送你回宫。”
万宝珠哪肯依,搂着她撒娇道:“您陪嫔妾出去透透气好吗?”
朱祐樘脸色温和,幽深的双眸似星辰般明亮清冷,说道:“宴席未结束,我身为太子,怎可中途离开?”
万宝珠闻言满脸失望,瞬间又恢复如常,装作体贴地说道:“殿下言之有理。是嫔妾顾虑不周。”
忽地寒光一闪,两把飞刀挟着凌厉的风声破空而来。张婳大惊失色,惊恐着地望着突然飞向自己的飞刀,双腿发软,竟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心下不由绝望地道,我命休矣。
朱祐樘吓得心胆俱裂,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殆尽,正想推开她,胸口忽地感到一阵剧痛,全身竟动弹不了,近在咫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刀无情地射来。
有什么比这更加让人绝望?
“婳婳!”他双眸似欲滴出血,撕心裂肺地喊道。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吓呆了,而锦衣卫们似乎也懵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竟没有一个人出手拦截飞刀。
张婳脸色惨白,背后冷汗透湿衣衫,瞳孔猛缩,盯着破空而来的飞刀,绝望地闭上眼。电光火石间,忽地一道高大的身影扑向自己,抱着她滚在地上,替她挡去夺命的飞刀。
耳畔响起刺耳的尖叫声及哭喊声,殿内已乱成了一锅粥。
她惶恐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脸庞,平日的器张霸道荡然无存,满脸焦急紧张地盯着自己:“你没事吧?”
张婳脸色惨白,背后冷汗透湿衣衫,瞳孔猛缩,盯着破空而来的飞刀,绝望地闭上眼。电光火石间,忽地一道高大的身影扑向自己,抱着她滚在地上,替她挡去夺命的飞刀。
耳畔响起刺耳的尖叫声及哭喊声。
她惶恐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脸庞,漆黑的双眸里平日的器张霸道荡然无存,满脸焦急紧张地盯着自己:“你没事吧?”
张婳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危急关头竟然是他拼了命来救她!她下意识地侧过脸,模糊的泪光中朱祐樘似雕像般一动不动地坐着,万宝珠似受了极大的惊吓般紧紧地搂着他,娇滴滴地道:“殿下,太可怕了。”
朱祐杬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落井下石道:“后悔了吧?在他心中,你可没有万宝珠重要。”
张婳没心思和他斗嘴,正想问他有没有受伤,忽听宫女们惊恐地尖叫道:“蒋王妃,蒋王妃!”“太医!快传太医!”
两人疑惑地回过头,只见蒋娉婷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和肩膀各插着一把飞刀,血流如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260 刺客()
殿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有些胆小的已经晕倒在地,更多人惊慌失措地哭喊着。皇帝脸色铁青,高声喊道:“来人,抓刺客!”
锦衣卫们纷纷拔剑出鞘,飞身上前团团围住那两名耍杂技的人。
张婳面无血色地望着不知生死的蒋娉婷,声音颤抖地喊道:“娉婷!娉婷!”绿翘等人已经回过神来,纷纷抢上前扶起她,紧张地问道:“太子妃,您有没有受伤?”
朱祐杬怔了怔,胸中似翻滚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地望着血泊中的蒋娉婷,自从成亲以来,他从未正眼看过她,总是对她呼来喝去,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她在府中的地位连他身边的嬷嬷都不如,可她居然舍出性命地替他挡去飞刀。
天下怎会有如此愚蠢的女人???
朱祐杬忽疯了般地冲过去,抱起蒋娉婷,狂吼道:“来人!快传太医!快传太医!”机灵胆大的太监们早已奔出殿匆匆去往太医院。
张婳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蹲下身握住蒋娉婷冰冷的双手,流泪道:“娉婷,你要撑住。”
朱祐杬颤抖着手轻抚着蒋娉婷毫无血色的脸庞,她轻得就像一片云般躺在他怀里,瘦弱得让人心疼,他双目通红,闪动着晶莹的水光,嘶吼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李太医带着两名医女匆匆赶到,察看了一下蒋娉婷的伤势,脸色凝重,说道:“二殿下,需要立即取王妃身上的飞刀。”
朱祐杬吼道:“那你还不快替她取出飞刀!”
“二皇弟,娉婷毕竟是女子,怎可当众除下衣物包扎伤口?”张婳开口替李太医解围,又道,“快将娉婷抱到偏殿,让医女替她将飞刀取出来。”
朱祐杬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抱起蒋娉婷快步走向偏殿,李太医及两名医女随即跟上去。
张婳起身,正想跟过去忽感到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向后倒去,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鼻端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凉气息夹着一股浓郁的香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朱祐樘紧张地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叫太医过来替你看看。”
张婳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怀抱,淡淡地说道:“臣妾只是感到有些累,没什么大碍。”
“我送你回宫。你现在怀着孩子,一定要注意休息。”朱祐樘伸手想扶她,却被她侧身避开,手登时落空。
张婳面无表情地说道:“蒋王妃为臣妾挡了飞刀,如今生死未卜,臣妾怎可离去?”
朱祐樘脸色黯然,温言道:“我扶你过去坐下。”
万宝珠扭着腰枝靠过来,假惺惺地关心道:“太子妃,您没事吧?”
“我很好。”张婳若无其事地说道。
万宝珠脸上露出几分愧疚,却火上烧油地说道,“方才嫔妾吓坏了,殿下只顾着安抚嫔妾,一时没顾上您。都是嫔妾的错。”她硬生生地挤出几滴眼泪,哽咽道,“幸好您没有受伤,不然嫔妾就算死一百次也难以赎清罪孽。”
朱祐樘嘴唇紧抿,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谁会相信偏偏那么凑巧就在那刻他突然无法动弹呢?
张婳脸色出奇地平静:“我一向福大命大,几次死里逃生,殿下已经习以为常了。妹妹胆小,殿下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万宝珠故意赞叹道:“幸亏二殿下拼死护住您,真想不到二殿下居然这般神勇,舍生忘死……”
朱祐樘沉下脸,冷冷地打断:“你不是说喝了酒头晕胸口闷吗?我看你这会儿倒好得很。”
万宝珠见他动了怒气,忙装作难受地抚了抚胸口,说道:“嫔妾经过这么一吓,脑子也清醒了很多,只是胸口仍有些闷。”
那边锦衣卫们已捉住两名耍杂技的人,皇帝怒问道:“何人指使你们谋害太子妃?”
黑衣男子“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血水,骂道:“狗皇帝!我要刺杀的人是你!方才是一时失手,误将飞刀射向太子妃,才让你这个狗皇帝逃过一劫。”
失手?张婳心下冷笑,就凭他刚才飞上数丈高的长案露出的那身轻功,绝对是一个练家子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失手发错飞刀?
皇帝气得胡须颤抖,怒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进宫行刺朕?”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我是郕帝的人,当年你父亲朱祁镇用卑鄙的手段害死了郕帝夺取皇位。我要杀了你这个狗皇帝替郕帝报仇。”
皇帝听闻“郕帝”两字脸色陡变,冷声道:“原来是乱臣贼子的余孽。你在宫中还有什么同党?”
黑衣男子冷笑道:“想让我招做梦!”
朱祐樘眉头微拧,上前说道:“父皇,刚才儿臣看得很清楚,他分明是专门来行刺婳婳,并非失手。他绝不是郕帝的人。”
万贵妃懒洋洋地说道:“皇上,这几年郕帝的余孽四处作乱,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依臣妾之见,不如立即将两人凌迟处死,再将他们的首级挂在城门上示众,让其他的余孽看看他们的下场。”
黑衣男子仰天狂笑数声:“我既然敢入宫行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终有一日,必有人会取你这狗皇帝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