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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张婳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问道。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朱祐樘涩声道:“婳婳,这些日子其实我并非……”
250 晴天霹雳()
朱祐樘涩声道:“婳婳,这些日子其实我并非……”话未说完,忽听到一阵匀称的呼吸声,低头望去,却见张婳已然入睡,轻叹了一声,伸手摩挲着她脸颊,幽深的双眸浮起一抹苦涩。
次日醒来,朱祐樘早已去上朝,张婳洗漱后用过早膳,斜靠在贵妃榻上看画本,将近晌午时,估计朱祐樘应该下朝回来在书房处理公务,遂端了一盅血燕打算亲自送到书房。
这时,小环从外面进来,脸色十分难看,双眼充满愤怒,嘴唇紧紧地抿成一线。
张婳含笑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小环气鼓鼓地说道:“小姐,您不知道……”
“住口。”绿翘猛地喝了一声,皱眉道,“太子妃怀有身孕,听不得乌七八糟的事。你自个儿和人拌嘴斗气,还拿这种小事来烦太子妃,真是太不懂事了。”
小环闻言耷拉着脑袋,闷闷地说道:“奴婢知道了。”
张婳微微一笑,温言道:“你别被绿翘吓唬住了。告诉我谁欺负了你?我替你作主。”她了解小环的性子,活泼好动,大大咧咧,没有什么小心眼,人缘极好,不太可能会与人发生激烈的冲突。
绿翘笑道:“太子妃,整个慈庆宫上下谁敢欺负她?准是宣明殿的小鲁子又与她拌嘴了,等会儿奴婢……”
张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脸色不辨喜怒,绿翘却心头一跳,硬生生地咽下了下半句话。
小环低头讷讷地道:“小姐,没人欺负奴婢。绿翘姑姑说得没错,奴婢方才和小鲁子拌了几句嘴,心里有些不痛快。”
张婳不再问下去,微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和人拌嘴?你就不能让着小鲁子吗?”
小环振振有词地反驳道:“小姐不公平,他比奴婢大两个月,应该是他让着奴婢才对。”
张婳笑了笑:“好。回头我替你教训教训他。”说罢端着血燕步出殿门,径直去书房。
庭院寂静无声,翠竹幽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清凉宜人。
张婳掀帘进去,只见德全正细心地整理长案上的奏折及书籍,却不见朱祐樘身影。
“太子妃?”德全乍见到她愣了愣,赶忙行了一礼。
“殿下呢?他还没有下朝吗?”张婳随手将青花瓷盅搁在长案上,只见紫毫笔整齐地置在笔架上,砚台的墨也早已干了,朱祐樘仿佛没有回来过。
“殿下他……他已经下朝了。”德全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低头答道。
“那他人呢?”张婳疑惑地问道。
“殿下他……他……”德全额上沁出几滴冷汗,结结巴巴地说道,“方才刚下了朝,皇上便传殿下去乾清宫了。”
张婳盯了他一眼,皱眉问道:“你额上怎么全都是汗?很紧张吗?”
德全用袖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支支吾吾地答道:“天太热了,容易出汗。”
张婳望了一眼珐琅大瓮里的冰雕,没有继续追问,淡淡地说道:“我在这里等殿下回来。”
德全躬身道:“奴才守在门外,太子妃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喊一声。”
张婳点点头:“好。下去吧。”
德全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张婳坐在雕花长窗下的紫檀椅上,怔怔地望着长案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奏折,不再像以前那般堆叠如山,按理说朱祐樘应该比以前更清闲,这段日他早出晚归地忙些什么呢?筹谋对付老妖妇吗?
“嘀嗒嘀嗒”铜漏声清晰地传入耳中,张婳以手支颐,有些昏昏欲睡,快至午时,朱祐樘仍然没有回来。
德全掀帘进来,躬身禀道:“太子妃,殿下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估摸皇上留他在乾清宫一块儿用膳,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您不如先回去用午膳,等殿下回来,奴才再派人通知您。”
张婳长身而起,懒洋洋地说道:“也好。我先回去,殿下回来,记得提醒他喝了血燕。”
德全答了声“是”,又恭敬地将她送出书房。
夏日酷热,骄阳似火。张婳沿着树荫缓步而行,才走了几步,背后已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衣衫黏腻地贴在肌肤上极不舒服,拿丝帕拭了拭鬓角的汗水。
“这么说宫中的传闻都是真的?”一名宫女声音有些惊讶,“那可真是双喜临门。太子妃刚刚怀喜,殿下又要……”
“小声点。这事先别声张,皇上圣旨还未下呢。”另一名宫女忙以手抵唇,“嘘”了一声,紧张地说道。
“还用得着下圣旨吗?贵妃娘娘都已经松口了,那肯定是铁板钉钉的事。”
“殿下还瞒着太子妃呢。你我可不能说漏了嘴,给自个儿惹祸。”
张婳忽听到有人议论自己,忙顿住脚步,目光一凝,只见前面转角处槐树下坐着两名宫女,依稀有些映像,好像两人都在宣明殿当差,忙将身子藏在树后,竖着耳朵听壁角。
一名宫女叹了一口气:“可怜太子妃,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她若知道了指不定如何伤心。”
另一人亦叹道:“可不是。太子妃还怀着身孕呢,万一受到刺激,动了胎气那可真要出大事了。”
“我听说太子妃贤良淑德,或许她会真心替殿下感到高兴呢。”
“摊上这种事,天下哪个女人能够做到大度。何况,你看这几个月殿下不是歇在书房,便是宿在霁月殿,不曾碰过别的女人。可见太子妃是个善妒之人,她的贤惠全是装出来的。”
“你这么说也很道理。不过殿下对太子妃真的是极好,千依百顺,温柔体贴,又专宠她一人,殿下可真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我若能得到他一天,不,哪怕一个时辰的爱,就算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少作春秋大梦了。凭你的姿色,下辈子都轮不到你。”
“太子妃可真是幸福。”
“可惜她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
张婳脑袋“轰”的一声,似一个晴天霹雳在耳畔炸开,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殆尽,身子似坠冰窖般阵阵发冷。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似散落的珠子般串成一条完整的链子。
朱祐樘的异常,碧桃的欲言又止,小环的愤怒,绿翘的紧张训斥,还有许清如那句言外之意‘宫中景色优美,太子妃应该出去走动走动……’
原来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只有她蒙在鼓里。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树下,脸色雪白,身子轻轻颤抖,心中痛苦地喊道,这不是真的。朱祐樘不会骗她的。
过了一会儿,小环满脸焦急地寻来,见到她便似得了凤凰般喜不自胜,问道:“小姐,您怎么站在这里?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奴婢扶您回去用膳。”
张婳恍若未闻,双腿便似钉在地上般,一动未动。
小环见她目光呆滞,面无血色,不由心慌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马上去传太医。”
张婳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声音嘶哑:“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小环见她脸色惨淡,猜到她想必已到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含泪点点头:“小姐,您别难过,不管殿下要纳谁为妃,您才是殿下心中最爱的人。”
张婳心似被人狠狠地插了一剑,忽地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张嘴吐了一口血,脸色苍白得骇人,身子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小环吓得哭出来,紧紧地扶住她,哭着说道:“小姐,您别吓奴婢。”
那边厢两名宫女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俱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猜到必是方才的对话被太子妃听到了,忙小跑着过来跪在地上,惶恐地磕头道:“太子妃恕罪,奴婢该死!”
小环见她们两人闯了大祸,骂道:“德全公公平日便是这样教导你们吗?在背后乱嚼舌头议论主子?”
两人磕头如捣蒜:“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小环满脸愤恨,流泪骂道:“太子妃气得吐血,若动了胎气,你们死一千次也不够。”
两人面如死灰,磕头道:“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
张婳抹了一把唇角的鲜血,脸上浮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淡淡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小环劝道:“小姐,您怀着孩子呢,身子要紧,奴婢先扶您回去看太医,再派人去请殿下回来,好不好?”
张婳面无表情地再次问道:“他在哪里?”
小环颇有些犹豫,期期艾艾地答道:“这个……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宫中就这么大,没有你们,我一样能找到他。”张婳冷冷地推开她,转身便走。
小环忙追上前扶住她,小声地道:“小姐,殿下在御花园,您有什么话心平气和地和殿下说,千万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PS:磨铁刚解除了泼妇的禁言,它又开始给我发私信了,内容雷人,言语极其难听估计只有韦小宝这样的人才才能治住她,韦小宝是什么出身就不用我多说了。)。我看了几个字就懒得看下去了,直接删掉,本来还想贴出来给各位亲们看看,想想算了,不恶心各位了。
251 等闲变却故人心()
御花园。拥翠亭。
鹅黄色纱幔低垂,清晰地映着两道身影。男子俊美儒雅,着月白色织金蟒袍,头戴镶和田玉蝉翼金冠,身姿似芝兰玉树般清逸绝纶,椅着朱漆栏杆吹箫: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万宝珠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手指轻拔着七弦琴,琴声箫声配合默契,时而似乳燕低喃,时而似惊涛拍岸般高昂,时而似情人细语般缠绵。
正午的日头很毒,像火一样烧烤着大地万物。
张婳却似寒冬腊月里被人兜头兜脑地浇了一盆冰水,寒意直透心底,身子不住地打着冷战。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从此以后除了她,不再碰任何一个女人。是谁说他日登基,不设三宫六院,不纳一妃,今生今世只爱张婳一人。
言犹在耳,可他却要另娶淑女。难道那些誓言都是哄她开心么?
她仰起头,努力地不让眼泪流出来,可不知是不是灼热的阳光刺痛了双眼,泪水似决了堤的潮水般倾泻而下。
“小姐,您别难过了。殿下最爱的人是您,他娶万宝珠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小环流泪劝道,“小姐,奴婢扶您回霁月殿,若被人看见您这副模样,传到太后,皇上耳中又要落个善妒的罪名。”
张婳死死地盯着亭中的两人,眼泪划过脸颊,流入嘴里,苦而涩:“他答应过我,除了我不再娶任何一个女人。他答应过我的。……”
小环双眼红肿,低声劝道:“小姐,奴婢求求您别再哭了,您刚怀了身孕,胎像未稳,情绪激动伤心,会动了胎气的。”
张婳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涔出嫣红的血珠,可丝毫也不觉得痛,喃喃地说道:“他骗我!他骗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可交出去的心还能收回吗?
箫声忽嘎然而止,“咚”一声,碧玉箫落在地上,断成数截。朱祐樘忽面如土色,快步奔出凉亭,走到张婳面前,眼中满是愧疚,哑声问道:“婳婳,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婳脸色惨淡,轻声问道:“这就是你忙的原因?”
朱祐樘愧疚地道:“婳婳,我并非存心要瞒你……”忽瞥见她衣襟上沾着的血迹,脸色大变,焦急惊慌地问道,“这血是从何处来的?”
张婳盯着他,默不作声。
小环忙含泪答道:“方才太子妃听到殿下要娶万小姐的事情,伤心之下,吐了一口血。”
“吐血?我让太医过来替你看看。”朱祐樘脸色煞白,牵起张婳的手便欲离开,忽感到手指一片黏腻,立即意识到什么,忙摊开她手掌,果然掌心血痕斑驳,不由又痛又怒,哑声道:“你就这么糟蹋自己么?”
“太子妃来了。”万宝珠缓缓步下台阶,莲步珊珊走来,装作关心地问道,“太子妃脸色很差,莫不是生病了吧?您现在怀着身孕,可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张婳淡淡地道:“本宫不碍事,倒是打扰了万小姐和殿下的雅兴。”
万宝珠轻摇着团扇,娇笑道:“不打扰。我和殿下这几日时常在一起弹琴吹箫,下棋作画,相谈甚欢,太子妃若有兴致,不如到凉亭和我们一块儿品茶论诗?”
张婳面无表情地说道:“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宫歇息。你和殿下继续弹琴吹箫吧。”
万宝珠装作一副可惜的模样:“我还想借这个机会和太子妃亲近亲近呢。”顿了顿,又补充道,“还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太子妃身体要紧,千万不要累着。”
朱祐樘淡淡地说道:“万小姐,婳婳身子有些不适,我先陪她回去。”
“我也正有此意。太子妃怀有身孕,半点都马虎不得,殿下快送她回去,请太医好生瞧瞧。”万宝珠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贤良淑德,又拿丝帕温柔地轻拭他额上的汗水,轻声道,“明儿辰时我在这里等你。”
小环气得七窍生烟,心下暗骂,不要脸的女人!而张婳却冷眼看着两人,一个字都吝于启口。
朱祐樘身子微微一僵,却纹丝不动,任她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牵起张婳的手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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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霁月殿,朱祐樘命人去太医院请周谨,又拿出药膏轻柔地涂在张婳血痕斑斑的掌心上,用白色绵布包扎好伤口。
张婳面无血色,神情呆滞,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想到方才凉亭里的一幕,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低声问道:“你真的要娶万宝珠?”
她紧紧地盯着他,一颗心提到了嗓眼,虽然已经知道答案,可仍巴巴地盼望着他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
朱祐樘低下头:“是。”
张婳心中大恸;手紧紧地捂着胸口,眼泪滚滚而落,惨然一笑:“在奉先殿,当着列祖列宗的灵位,你发过誓,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人,绝不另娶她人或纳妾。在崖底,你也发过誓,若他日登基,不设三宫六院,不纳一妃,终其一生只爱我一人。这些你都忘了吗?”
张婳苦笑道:“由不得你?”
朱祐樘侧过脸,望向窗外,哑声道:“婳婳,这次泰山地震,父皇虽然暂时打消了废黜我的念头,可收回了很多权力,甚至让二皇帝进军机处议政。这一仗我和万氏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这些年万氏千方百计想要除去我,无非就是怕将来我登基后会对付万府。若我娶了万宝珠……”
张婳闭了闭眼,替他接下去说道:“若娶了万宝珠,你就是万氏的侄女婿,也就是万氏的人。自古以来联姻是最好的结盟方式,对吗?”
朱祐樘握住她冰冷的手,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婳婳,人活在世上,总有很多的无奈与妥协。我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