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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恨恨地道:“你分明是存心的。”
汪直嬉皮笑脸地说道:“小环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本公公若知道船上的人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往池里扔石头。”
小环气不过,正欲出言反驳,忽听张婳平静的声音说道:“小环,不可对汪公公无礼。”
小环眼圈微红,低头答了声“是”。
汪直得意地一笑,不屑地说道:“还是太子妃明白事理。”
小船缓缓停靠在岸边,张婳轻盈地跳上岸,淡淡地瞥了一眼他,微笑道:“天色已暗,船离得又远,加上公公年事已高,难免年老眼花,本宫又怎会计较。”
汪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冷冷地哼了一声:“太子和太子妃恐怕还不知道今晚皇上在漪兰殿设宴,邀请皇亲贵胄和众大臣饮酒赏乐。奴才好心提醒一句,皇上十有八九会在宴席上重提废黜太子之事,而且这几日很多大臣都纷纷上奏夸赞二皇子英明神勇,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朱祐樘恍若未闻,牵起张婳的手微笑道:“走吧。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菜。”
汪直见没有达到目的,故意叹了一口气,继续出言相激:“下回见面,奴才恐怕没福气再称呼您‘太子殿下’了。”
朱祐樘顿下脚步,淡淡地说道:“十年前皇祖母找得道高僧替本宫看过相,高僧断言本宫命中注定得登大宝,君临天下。那些魑魅魍魉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汪公公好自为之。”说罢携着张婳拂袖离去。
汪直朝他们的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声,讥道:“神气什么?有贵妃娘娘在,你这辈子都休想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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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骄阳似火,大地似火烤般冒着丝丝热气。由于皇帝执意要废黜朱祐樘,人人都认定这回朱祐樘太子之位肯定不保,宫中的人向来跟红顶白,拜高踩低,慈庆宫一时门庭冷落。
“小姐,尚宫局的人太过份了,连您和殿下的月例用度都敢克扣?”小环愤愤地说道。
没有冰雕,殿内就像蒸笼般闷热难当。张婳歪在贵妃榻上啃着蒋娉婷送来的鸭脖子,没心没肺地说道:“知足吧。若殿下真的被废,到时连现在这样的待遇都不可能有。”
小环拿团扇替她扇着,不解地说道:“小姐,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张婳笑道:“急有用吗?我着急难道皇上就不废黜殿下了?”
小环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忽想起一事,神神秘秘地说道:“小姐,奴婢听殿下身边的公公说,昨日殿下又碰巧遇见万宝珠,还和她单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呢。”
张婳愣了一下,万宝珠倒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她明知道老妖妇和朱祐樘正斗得你死我活,竟还敢如此招摇地纠缠朱祐樘。
小环问道:“万宝珠总纠缠着殿下,您要不要出面教训她一下?”
张婳笑了笑:“何须我出面?自会有人教训她。”
小环低头想了想,立即恍然大悟,笑嘻嘻地道:“万贵妃忙着对付殿下,她的侄女却忙着勾引殿下,这事若传到万贵妃耳中,还不被气个半死,万宝珠肯定有罪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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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山东传来急报,泰安州发生地震,震声如雷,泰山动摇。朝野震惊,泰山乃五岳之宗,古人有云,泰山安,四海皆安。如今泰山突然地动山摇,难道会发生什么大灾难?朝堂似炸开了锅,大臣们议论纷纷。
皇帝心中不安,下旨命礼部立即动身去泰山祭祀,以保国泰民安。
可接下来几日泰山连续地震,钦天监夜观星象,上奏说:“泰山震动,应在东宫。此乃上天在示警。”
*们立即纷纷附议:“太子贤明仁慈,深受百姓爱戴,若因小事废黜,恐会惹来上苍震怒,降祸我大明。”
247 储位()
皇帝是迷信之人,深恐上苍发怒降祸,危及江山社稷,不得不打消废黜朱祐樘的念头,说道:“众爱卿言之有理。太子勤政爱民,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废黜之事就此作罢。”
太子们党大喜若狂,跪下磕头道:“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消息传到未央宫,万贵妃气得暴跳如雷,随手抓起紫檀雕花桌上的黄地万寿无疆茶具狠狠地摔在地上,仍觉得不解气,一阵噼里啪啦,瞬间将殿内所有的陈设砸了个稀巴烂:“气死本宫了。”
所有的宫女太监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汪直一迭声地唤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息怒?本宫如何息怒?”万贵妃脸色铁青,在满地狼藉的殿内狂燥地走来走去,“泰山地震?怎么那么巧泰山这时候发生地震?”
汪直愤恨地道:“是啊。太子的运气也忒好了,居然这个时候泰山发生地震,钦天监说应在东宫,皇上便吓得立即打消废黜之念。奴才真想不到连老天爷也帮他。”心中疑惑地补了一句,难不成朱祐樘真的是真龙天子,命中注定会君临天下?
万贵妃颓然地坐在椅上,唇角扯出一个冷诮的弧度:“泰山地震?真是好手段!本宫原以为这回胜券在握,想不到被他轻轻松松地赢了回去。”
汪直大吃一惊:“娘娘意思此事是太子动的手脚?”
万贵妃冷冷地哼了一声:“若不是他搞的鬼,怎会这么巧偏偏这个时候泰山发生地震?本宫可不相信老天爷在帮他。”
汪直鼠眼滴溜溜一转,说道:“娘娘既然怀疑,不如奴才派人去一趟泰山查个清楚。若真的是太子在装神弄鬼,那他就是欺君之罪。”他嘿了一声,冷笑道,“到时候别说废黜,便是小命也难保。”
万贵妃冷声道:“蠢货。朱祐樘是什么人,他做事还会留下什么线索让你指证吗?”
汪直搓搓手,愤慨地道:“太子那么狡猾,这么好的机会都整不死他。”
万贵妃满脸疲惫,眉宇间不复平日的跋扈与威严:“这么好的机会都拿他没办法,以后想要再板倒他可就难了。”
汪直谄媚地道:“娘娘别泄气。我们再好好筹谋筹谋,一定有办法整死太子。”
万贵妃凤眸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如何筹谋?朱祐樘可不是盏省油的灯,真那么容易对付,他早就死了几百次了。这次泰山地震,皇上担心上苍降祸,肯定不敢再动废黜朱祐樘的念头。”
汪直从小宫女手中取过泥金团扇,殷勤地替她扇着风,奉承道:“娘娘,太子的致命死穴不是太子妃么?大不了我们再从太子妃身上下手。”
万贵妃眼中闪过一抹锋芒,从齿缝里冷冷地挤出三个字:“太子妃。”
“姑姑。”万宝珠从殿外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不由唬了一跳,关切地问道,“姑姑,谁惹您发那么大的火?”
汪直笑容可掬地迎上前:“万小姐来了。”一面悄悄向她使眼色,示意万贵妃正在气头上,让她小心些,然后又命小宫女们打扫一地的狼藉。
万贵妃见到她脸色稍微柔和下来,叹道:“还不是为了废黜太子之事。”
万宝珠已经有所耳闻,泰山地震,举朝震惊,人人都在议论朱祐樘是真龙天子,皇帝执意废黜惹怒上苍才会降下灾难。她心中升起一股与有荣焉之感,脸上却不动声色,走过去为万贵妃轻轻地揉捏着肩膀,娇声道:“姑妈,生气容易长皱纹。您忘了吗?”
万贵妃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生气吗?”
“姑妈,别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自个儿的身体。”万宝珠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邀功般地说道,“您看,这是了净道长刚刚炼出的仙丹。”
万贵妃果然立即转移注意,抚了抚脸颊,欣慰道:“自从服用了不老仙丹,皮肤比以前光滑细腻了很多,这个了净道长还真不简单。”
万宝珠奉承地道:“有了净道长在,姑妈您的容貌会越来越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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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殿。
鎏金珐琅大瓮里置着一块巨型的凤凰展翅冰雕,窗外烈阳高照,酷暑难当,殿内却清凉宜人。
张婳趴在青花釉里红牡丹雄鹰鱼缸上,随手抓了一把鱼食撒进水里,金鱼们纷纷游过来争抢鱼食,有几条金鱼的肚皮已经很鼓了,仍奋力地游动着身子和同伴抢夺食物。
金莲笑道:“太子妃,您再喂下去,这些金鱼可就要撑死了。”
张婳笑嘻嘻地道:“撑死也是福。”走到金盆前洗净手,拿起干净的棉布擦拭了几下,歪在贵妃榻上,揉了揉有些发闷的胸口,懒洋洋地说道:“我胸口闷,先歇一会儿,你们别吵着我。”
绿翘正低头做着绣活,闻言眉头微皱,仔细地打量着她,担忧地说道:“太子妃,您这几日脸色看起来很差,又总是嚷着胸口闷,还是请周太医过来把一下平安脉吧。”
小环点点头道:“小姐,您几日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脸色又不好看,奴婢这就去太医院请周太医。”
“看把你们一个个紧张的?”张婳笑了笑,心不在焉地说道,“我哪有什么毛病?估摸着葵水快来了,身子犯懒罢了。这些日子周太医一直在谢府照料谢太傅,等他回宫再请他过来把平安脉吧。”
绿翘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太子妃,您除了身子犯懒,胸口闷,可还有其他不适?”
张婳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地说道:“我能吃能睡好着呢,这些都是老毛病了,每回来葵水之前不都这样么,没什么大碍的。”说罢,转身面朝里睡下。
绿翘却不敢掉以轻心,眼中含着几丝忧虑,暗想等周太医回来,立即请他过来把平安脉。
小环抱了一袭锦被轻手轻脚地替张婳盖上,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张婳正睡得香甜,忽感到颈间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挠,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温柔轻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懒猪,快起来。”
张婳不满地咕哝了一声:“走开。”
朱祐樘好笑地摇摇头,干脆直接掀开锦被,伸手摩挲着她脸颊,柔声道:“别睡了,快起来,我陪你出去走走。”
“你今儿怎么这早就回来了?”张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见朱祐樘坐在榻沿温柔地凝视着自己,绿翘等人早已不见身影。
朱祐樘将她额前的一绺青丝拔到她耳后,微笑道:“以后我每天都会这么早回来。”
张婳闻言心下替他感到难过,这次泰山地震,钦天监上奏说应在东宫,皇帝生恐惹怒上苍招来灾祸,虽然暂时打消了废黜的念头,可对朱祐樘的器重远不如从前,而且还让朱祐杬也参与了政事。
有些大臣暗自揣摩皇帝的用意,悄悄地投靠了万氏的阵营,暗中支持朱祐杬。
皇帝耳根子向来很软,等泰山地震之事淡去后,老妖妇再经常吹吹枕边风,难保他不旧事重提。
朱祐樘眉头微拧:“这些日子你天天呆在屋里,极少出去走动,怎么脸色反而差了?”
张婳若无其事地笑道:“可能是要来葵水的缘故吧。”
朱祐樘想了想,拿起地上的杨妃色珍珠绣鞋替她穿上,温言道:“我陪你去御花园走走,老呆在屋里会闷出病来。”
张婳重新绾了一个如意髻,挑了一支碧玉凤钗簪在发髻上,笑盈盈地道:“把箫带上。我想听你吹箫。
朱祐樘颔首,走进寝殿取了碧玉箫,牵起张婳的手径直出门。
夕阳如血,九重宫阙似染了一层血色的光晕,金碧辉煌之中带着几分狰狞。
张婳坐在秋千架上,脚轻轻地踢着地上的青草,安静地听朱祐樘吹箫。忽地想起初进宫时那段日子,她救了他,却被他逼着服下毒药,还被老妖妇逼着去做她的眼线,彼时她满脑子想着找到云姨便逃出宫,哪曾料到竟会阴差阳错地当上太子妃,甚至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一曲毕,朱祐樘含笑问道:“想什么呢?”
张婳起身站在秋千架上,双手握着缠满紫藤花的绳索,望着广袤的穹苍,笑眯眯地道:“我想飞。”
朱祐樘笑了笑,将碧玉箫放入怀中,轻轻地推动着秋千,温言道:“握牢了,可别摔下来。”张婳笑喊道:“推高点。”
朱祐樘依言用力地推了几下秋千,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衣袂翩飞如蝶,张婳极目眺望着宫外,笑道:“再高点。”
秋千高高地荡起又落下。
“再高点。再高点……我快看到宫外的景色了。”
“胡说。这里离宫外很远,怎么可能看到?”
“再高点……”
“……”
张婳额上沁起细密的汗珠,心忽跳得十分厉害,感觉快喘不过气来,忙伸手捂住胸口,身子不稳,一个倒栽葱急坠而下。
248 怀喜()
窗外暮色四合,几颗星星稀疏地点缀在夜幕上,冷冷地俯瞰着大地。
殿内静谧无声,晚风穿过雕花长窗轻轻搅动着帷帐。榻上的人似乎睡着了,鸦翅般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道弧形的阴影,白晳如玉的肌肤竟比窗外的月色还要白几分。
朱祐樘似一尊雕像般纹丝不动地坐在榻沿上,定定地望着榻上的人,琉璃般潋滟的双眸流露出一抹深深的哀伤。
张婳幽幽醒转过来,眼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而憔悴的脸庞,甜甜一笑,喊道:“祐樘。”
她依稀记得荡秋千时心忽然跳得很快,胸口很闷,感到快要窒息过去般,从秋千架上直直地摔下来时她看到朱祐樘满脸惊恐地伸出手接她,后来便昏了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了。
朱祐樘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入怀中,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柔声问道:“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张婳察觉到他的紧张,含笑问道,“方才把你吓坏了吧?”
朱祐樘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几乎可以溺死人:“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呢?”
张婳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微笑道:“每回来葵水之前总会有些不舒服,没什么问题。”说刚说完,隐隐觉得这次好像与以往不一样,又见他神色有些异样,不由问道,“太医来过吗?他怎么说?”
朱祐樘轻抚着她脸颊,脸色颇有些古怪,声音嘶哑:“婳婳。”
张婳心头一跳,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祥,故意笑嘻嘻地问道:“不会得绝症了吧?”
朱祐樘蓦地沉下脸:“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咒自己。”
张婳伸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心里紧张得要命,却仍故作轻松地问道:“我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朱祐樘神色复杂,低头在她樱唇上印了一吻,柔声道,“你要当母亲了。”
张婳愣了愣,猛地坐直身子,若不是朱祐樘闪避得快,差点就撞到他下巴,清澈的眼睛睁得很大:“我怀孕了?”
朱祐樘微笑颔首,温言说道:“你现在是双身子,不能再这么莽莽撞撞了。”
张婳难以置信地轻抚着平坦的小腹,不敢相信肚里竟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每次和他欢好后,她都有喝避孕汤药,只有在崖底的那几日,她没有服用,难道这个孩子就是那时候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