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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管怎么都好,兰昕打定主意要成全弘历的心愿,在他的身后,默默的竭尽全力。兰昕提着一口气,镇定道:“你们可都听清楚了,府上这一桩事,关乎的不仅仅是你们自己的性命。还有四爷宝亲王,咱们夫君的前程与名誉。本福晋或许没有办法在这一时间弄清楚是谁,甚至你们可以藏匿遮掩的很好,让我永远查不出来。
但是,请你们守口如瓶,不要让四爷的锦绣前程沾染了这样顽劣的污点。保全了王爷的威望,何尝不是保全了你们自己。”兰昕的声音不高,语速缓慢却有力。
众人均压低了嗓子福身应是,谁都没有多说一个字。
高凌曦与盼语一左一右的跟在福晋身后,随后是府里的格格们,最后面则是使女与侍婢。所有人均更换了颜色清淡的衣裳,绾了清一色的高髻,珠翠之物也竭尽可能的摒除,看起来清清淡淡的。自然,谁的脸色都不可能会好看。
祈福堂上,兰昕最先跪下,口中悠悠道:“愿天佑皇上,逢凶化吉,愿天佑我大清,福泽绵延”
盼语阖上双眼,喃喃的重复着福晋的话,看似平静。可她心里早已经狂风骤雨,混乱的有些扭曲。那龙袍究竟是谁带进府里来的,因何又会被福晋和四爷最先发觉?似乎不像是为了讨好四爷才犯下这么愚蠢的过失,福晋这么说,未免有些欲盖弥彰。
可倘若不是这个借口,那便是想要四爷的性命。会是谁这么狠毒?不惜要宝亲王府上下这么多人陪葬?
还是还是有谁故意想陷害自己的对头人,才不惜栽赃嫁祸,仅仅让四爷与福晋发觉,一查到底。想要趁机铲除挡在面前的绊脚石。若是这样,一切倒显得顺理成章了。
可这一块儿绊脚石,到底是她乌喇那拉盼语,还是高凌曦?甚至说,可以是她乌喇那拉盼语,更可以是高凌曦?
理不清这些头绪,盼语并没有太多心思替皇上祈福。在她看来,皇上龙御归天未尝不是好事。更何况各人皆有宿命,并非她吃吃斋念念佛就能化解的。与其求神,倒不如靠自己,谁能抓住恩宠与权势,谁就说的算,如是而已。
微微偏过头去,盼语扫了并身而跪的高凌曦一眼,心中登时厌恶不已。从前祈福的时候,高凌曦还不知跪在她身后多远的位置,如今再看,这不是齐齐的比肩又是什么?那么,会不会是高凌曦呢,会不会是她带了龙袍入府,栽赃给自己?否则,福晋为何要让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那匣子?
就在盼语看着高凌曦过于专注,几近发愣的同时。一直阖着眼默默祈福的高凌曦忽然瞪大了双眼,猛然扭过脸来,对上盼语各种情愫包裹其中的目光,满面清光。
盼语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歪倒了身子,一张脸唬得失了血色。
金沛姿正跪在盼语身后,见势关询道:“侧福晋,您没事儿吧?”她这一问,原本闭着眼睛的格格们都睁开了眼睛,目光各异的投过来。
兰昕轻轻一叹,很是不满的转回头去,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知深浅。可还未开口询问,就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似一路狂奔向祈福堂来。她的心当即就开始忽扇忽扇的下沉,兰昕觉出了不妙,连忙就着芷澜的手站起身子,整装以待。
碧澜也趁机来扶起盼语,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裙摆。盼语哪里还有心思顾念这些细节,连忙道:“不必拍了,你先下去。”眉头越攒越紧,彼时祈福堂的门真就被人推开了。
“福晋。”萧风一脸悲痛,双目血红不已。话还未说完,他便沉沉的跪了下去:“皇上他龙御归天了。”
兰昕轻轻的闭上眼,泪水便涌了出来,打湿了她浓密而轻盈的睫毛,无声无息的涟涟垂地。她直直的跪了下去,朝着皇宫的方向,默默无声的垂泪。
所有人都跟着福晋一并跪好,陪着福晋垂泪。尽管她们心里或许并不想哭,尽管她们更想知道那道圣旨的内容,可谁都没有做声没有异样的表情,清一色的梨花带雨,清一色的痛彻心扉。宝亲王府,或许再没有什么时候会像现在这样齐心了。
萧风垂泪,郑重无比道:“王爷已经接了乾清宫的那道圣旨。想来传旨的入府的公公随后就到,奴才先一步回来打点,请福晋准备入宫主持先帝丧仪。”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炸于头顶,所有人似乎都在等这样一个结果,似乎又都没有听清什么。
兰昕缓缓仰起头,对上萧风笃定不已的双眸,缓缓道:“你是说,四爷他继位了?”
“是。”萧风欢喜的有些失了心智,一面竭力让自己醇醉于和王爷一样的悲痛之中,一面又强制着心里的喜悦与激动。以至于他的话含糊不清,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高凌曦闻言,哭得更加凄婉了。泪水让她黑曜石般的眸子,看上去隔着几重雾气,根本没有什么光彩可言。唯有她自己知道,这是欢喜的哀伤,她的夫君,真的成为普天之下最了不起的男子了。
李公公带着宝亲王弘历继位的圣旨而来,宣完旨还特意嘱咐宝亲王福晋道:“熹贵妃娘娘让奴才转告福晋,宫里一应俱全,什么都不消您准备,只是入宫的时辰一刻也耽误不得,必是越快越好。奴才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连同宝亲王嫡亲的阿哥、小公主皆得一并入宫才好。”
兰昕连连点头:“李公公安心,妾身已安排妥当了府中的事宜,此刻便能动身入宫。”
“如此甚好。”李公公面容严肃,沉重道:“奴才得回宫复命了,有劳福晋尽快。”
高凌曦与盼语一左一右的扶稳了福晋,蹙眉不语。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的汇集于兰昕苍白的脸庞,似乎在等她的决定。
兰昕敛住了悲伤,内心交织着无限的感慨,恍如梦中一般。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真的就无声无息的来了。清肃了嗓音,兰昕含泪道:“吩咐下去,即刻入宫。”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爱新觉罗胤禛薨逝,谥号: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
爱新觉罗弘历,于当日继位,君临天下。
第四十七章: 疑是银河落九天()
弘历陪着熹贵妃缓缓走了进灵堂,女眷们垂泪的哭丧之声盖过了殿外云板哀奏,倒叫听见的人,心中添了些许愁困。
一日之前,他还是潜邸的宝亲王,一日之后,他龙袍加身,君临天下,真正成了大清的九五之尊。
灵堂之上,兰昕努力睁大红肿的双眼,想要看清楚弘历的样子,可泪水太多,模糊中夫君的身影化作一道明黄的金光,愈加难以辨认。
从入宫的那一刻起,她一直哭到现在,泪水犹如一缕清泉,涟涟汨汨,无休无止。身后的女子们,随着她落泪,个个膝盖酸麻,痛彻心扉。可兰昕心里清楚,她们和自己没有什么不同,所有的泪水不过是为了皇家的颜面而落,或许根本就没有一丝真心。
熹贵妃已经是当今的太后了,她站在弘历身侧,脑子里翻飞着过往的种种,眉头深深锁紧,不置一词。
高凌曦注意到,太后仅仅是神色凝重而已,眼里却到底没有泪水。是伤心至极才会麻痹了心,不晓得痛了?还是对太后来说,夫君没了,并没有什么了不得,有子嗣可依,日子总还能过下去。
更要紧的则是,先帝生前,太后不过是贵妃娘娘而已。先帝这一走,她俨然成了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哀家看着先帝旧疾发作,身子一天天的孱弱,心中惆怅不已。岂料这一病,先帝竟然再没痊愈太后凝视着九龙腾云的紫金棺椁好一会儿,才长长低叹:哀家始终还记得,初入皇宫的那一日,首一次见到先帝时的情形,明明似昨日之事,明明历历在目,怎么会一转眼数十载,物是人非,光景惨淡。
太后节哀!弘历的声音略显沙哑,目光并不如从前温良。哀戚之中,透着一股令人陌生的威严。先帝在天有灵,并不希望看见您现在的样子。
盼语闻声抑制不住好奇的抬起了头,她有些疑惑,何以弘历不唤太后为“皇额娘”,反而是一句恭敬却疏离的“太后”呢?
太后慰然一笑,颔首叹息:皇上有心了,本宫入宫数十载,有什么苦难是没经历过的。一早就看开了。不过是‘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罢了。回身低首,太后睨了跪在人前的兰昕一眼,关切道:太妃太嫔们忧伤过度,皆与宁寿宫歇息。这里,也就指望着*持,辛苦你了。
兰昕垂泪道:臣妾必然尽力,还望太后宽心。
弘历顺着太后的目光,一并看过去,自觉兰昕的脸色憔悴了些。想着这一夜,一定不好挨过,心里油然生出一丝感激。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境况,她总能默默替他分忧,贴心至极。
盼语早已俯下身子,与高凌曦同样凄婉的哭着。耳朵却一点不敢懈怠,仔细听着太后的话。心里琢磨往后的日子远比从前更险恶,那么太后的喜恶恐怕直接关系到皇上的恩宠,自己的前程。若此,盼语不敢有丝毫的不留意,哪怕是细枝末节。
殿外,高翔的嗓音脆而尖细,拉长了音儿道:和亲王到!
太后苍白的面庞透出一丝暖意,舒了舒唇:是弘昼来了。
弘历微微颔首,目光迎上那道颀长的身影。他忽然很想问太后一句,是否自己与弘昼根本没有什么差别。一样是养子,一样是旁人的骨肉。只是自己素未谋面的亲额娘,却没有裕妃这么幸运,能看似安稳的活下来。
弘昼迎着太后与皇帝的目光,竟然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臣弟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一席话说的雄浑有利,响彻耳际,惊的哀伤的女眷们个个仰起头来。可偏偏弘昼自己根本没有觉察出不对,响亮道:弘昼迟来,还望皇上恕罪!
经过兰昕身前,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直呛得兰昕轻咳起来。这个和亲王是怎么了,这样的场合,他竟然酗酒而来。惊讶之余,兰昕再仔细一看,和亲王的脸上胡茬密密麻麻十分明显,发辫也松松散散的凌乱不堪,很是不修边幅。
这到底是为什么?
弘昼。太后的眉头微微一蹙,不解道:你怎么这样狼狈?
弘历很是不悦,这样的场合,偏又是亲王之尊,竟然酒气熏天,举止无状。不过是碍于手足之情,弘历隐忍着没有发作,只是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许是太过在意的缘故,弘历没有即刻弄明白弘昼的心思。
然而借着这一缕浑浊的酒气,弘历很快就有所领悟,明哲保身,弘昼大抵就是这个用意吧?
儿臣很好哇!弘昼不以为意,脸上始终洋溢着无谓的笑意,径直往前走了几步,于灵堂前躬着身子,向着先帝的棺椁拜了三拜。
按礼节,儿臣拜先帝,应跪拜为妥。太后以为皇上的女眷皆在,简化礼仪也未尝不可。心尽到也就是了。
本也无可厚非,谁知,弘昼拜完先帝,竟然随手抓起了一只祭品苹果咔嘣就咬下一口,爽脆的嚼了起来。这咀嚼的响动声,竟比女眷们的哭泣声更引人注目,突兀的让人头皮发麻。这样大逆不道之事,竟然出在先帝爷的灵堂之上。
高凌曦与盼语四目互凝,竟都怔怔的不知该做何表情。当然,这样的场合有皇上、太后撑着,着实轮不到她们说话。
弘昼,你太后顿时恼怒,却控制的恰到好处。忧色凝重对皇帝道:先帝驾崩,致使和亲王哀痛过度,神思不属。哀家以为,让人将他尽快人送回府去,请御医细细瞧瞧,千万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皇上,您看如何?
弘历目光如炬,自看得出弘昼故意为之之心甚笃,未必就不是想保护他额娘裕太妃。心里有涌起一丝羡慕,弘历不忍拆穿。再者,太后已经发了话,他不想当众拂逆皇额娘的心意。遂道:就按太后的意思办吧!
太后,儿臣没有不适,这苹果真真儿甜,您也尝一个。弘昼人来疯似的,几名内侍监都按不住他,竟然将一整盘苹果尽数捧在了怀中。旁人越抢,他越疯的躲避,圆润饱满的果子噼里啪啦的滚落一地。让再冲上前来拉他的人不慎踩在了脚下,摔得人仰马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弘昼。”太后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声:“先帝龙御归天的确让你悲恸,但至少你还有额娘不是么。你额娘好不容盼着你入宫一回,这样子怎么是好。还是听哀家的话,让人送你回府好好调治吧!”
弘历趁势唤了一声萧风:“你亲自送和亲王回府,再请御医过去瞧瞧。”
“是,皇上。”萧风郑重的点了点头,他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御前侍卫,言谈举止少了几分轻率,添了几分沉稳,仿佛不像是从前那个孩子气,又大大咧咧的少年了。
好像自从入了宫,周围的人与事,什么都不一样了。
兰昕无声的拾起滚于自己膝边的苹果,召唤芷澜更换祭品重新摆上。
太后默默看在眼里,对弘历道:“皇上还有好些要务处置,不必陪哀家逗留。就让高侧福晋受累,送哀家回宁寿宫吧。”
高凌曦闻言一凛,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后单单挑了自己陪在身侧。才一入宫,得了这样的厚恩,高凌曦总觉得并非什么幸事。只是她也并不敢表露出心迹,俯首轻声道:“臣妾遵旨。”
“也好。”皇帝允准,不忘嘱托:“凌曦,你就替朕好好送太后回宫吧,务必要侍奉太后宽心安歇。”
言罢,弘历温存的看了兰昕一眼,旋身离去。
兰昕领着一众女眷,整整齐齐道:“恭送皇上。”
高凌曦站起身子,连忙拭了拭,恭顺的朝着太后走去:“臣妾送太后回宫罢。”
太后轻轻一笑,颔首允诺,嘴里却道:“些许时候未见凌曦你了,越发的亭亭玉立,美貌出众。”
盼语不知道自己捏想骨骼的“咯嘣儿”声,太后是否听得到。幸亏身后的金沛姿、苏婉蓉哀戚的呜咽声依旧未减退,旁人并未侧目。她心虚的伏低了身子,不愿旁人从她的眸中看出足以刺痛心房的嫉妒来。
不是福晋,不是将要成为皇后的福晋,却是高凌曦,一个破格从使女超拔为侧福晋的高凌曦。怎么太后竟然会要她相伴身侧呢?若论出身,高凌曦不过是汉军旗,哪里会有乌喇那拉氏这般的荣耀?
盼语的泪水,糅杂了太多的失落与困惑。她很想知道,金棺里的先帝,是否一生都在这尔虞我诈之中折损耗尽?
徐子莫见萧风扶着摇摇晃晃五爷出来,不免有些惊诧。走近两人面前,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五爷他”
萧风冷着脸道:“太后说是哀伤过度,脑子不清楚了。五爷实际喝了多少酒,你会不清楚么?”
“我?”徐子莫没再说什么,扶好了弘昼便道:“我自会送五爷回府,不劳你走这一遭。”心里却禁不住嘀咕起来,五爷走进皇宫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么短的功夫,怎能醉成这个样子?
第四十八章:嘈嘈切切错杂弹()
扶着摇摇晃晃的五爷弘昼上了马车,徐子莫依然想不明白状况。直道看着萧风的身影旋尘而去,他才大着胆子,附在五爷耳畔低低道:“爷,萧风已经走了,不用装了。”
边说,徐子莫边想着把弘昼手里的半个苹果抢下来扔掉,谁知竟然怎么也掰不开弘昼的手。“王爷,您这是?”
“走开,别妨碍本王”弘昼的力气很大,加之马车上又颠簸,他这一推徐子莫一个前趴摔在地上,险些划出马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