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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工接活的时候可没听说有这种事,那帮工头子积年老人,见不对劲,立刻就叫人停手。
风也突然停了。
众人惊魂末定。
帮工头子对袁先生说:“老先生,这就是您不地道了,说活计的时候,没说会出这么诡异的事啊。我们六个人就赚您两贯钱,可没想把命丢在这。”
袁先生脸一板:“那可不成,不是说好了的吗?这时节我哪现找人去?”
“那实在是做不了啊。我们这帮兄弟都要养家糊口呢,谁都是家里顶梁柱,都不能少。”
“那我加钱!”袁先生一脸肉疼样。
咦,这位先生谈价的时候,顿时就没了先前云淡风轻的高人状,一副久混市井里的腔调。
樱桃树上的枝叶一通乱抖,沙沙做响。
真珠侧耳听了一回,对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谢家人说道:“这树并无恶意,你们要卖她,亦无可奈何,只是她不愿被人诬陷,担着这恶名离开。”
又朝袁先生瞥了一眼:“不要欺负人家白天不能出来说话哦。”
又安抚一样轻轻拍了拍树干,“既如此,还是你自己当面和他们对质吧。”
一时众人安静下来,齐齐朝后退去,惊恐的望着这名带着帷帽看不见真容的神秘女子。
她从袖袋中翻了半天,摸出一张黄色符纸来,又掏出一支笔,一盒墨,一个砚台。
有人忍不住微微低了身子,想朝她袖中看去。
亏这小娘子放了恁多沉甸甸的玩意,外面居然衣袖飘飘,看不出来。
澄月早已从谢家水缸里取了一瓢水来。
远星研墨,真珠提笔,蘸了墨汁,在那张符纸上画出一个头顶双髻的圆脸小女童来。
她从容不迫的做着这一切,众人既害怕又好奇,居然忘了阻止。
只是笔法远与眼下时风不同,眼睛画得极大,有半张脸大小,里面似乎还画了星星,下巴极尖,可以戳死人。
寥寥几笔,偏又形象,还有种奇异的美感。
不过巴掌大小。
画完,真珠举起端详,微微叹了口气,“好久没画,有些退步了。”
又从袖中翻出一把精巧的剪刀,沿着画像轮廓剪下来。
卷了卷右手的袖子,手拈着这符纸,直直走到樱桃树前,吐气开声道:“……借此凭依,疾!”
“啪”的一下将符纸贴到树干上。
那张轻薄的人形符纸,就牢牢贴上,居然不掉下。
众目睽睽,那满树的枝叶之间,忽然多了一团似水雾的东西。
初时看不真切,或许会以为只是眼花,但它越来越凝实,缓缓从空中飘下。
生出头部的轮廓,躯干、四肢。
待到落地,已是一个六岁左右女童。
院中齐齐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响。
占据了大半脸的眼睛看着着实可怕。
那孩子似乎也不习惯,晃了晃头,恢复正常小孩子的长相。
就是前夜谢仲明晚上碰到的那个女童。
她先朝谢仲明跑了两步。
谢仲明惊恐地伸着颤抖的手指指向她:“出现啦!就是她!那个樱桃树妖!”
谢长亮虽然害怕,还是上前一步,挡在弟弟面前。
樱桃树妖见状,黯然神伤。
她一个小小的孩童身子,面上一副为情所苦,迎风流泪嘤嘤状,如果不是树变活人着实恐怖,围观的那些帮工中胆大的已要笑出来。
她朝真珠福了一礼,“多谢真人相助。”
然后卷起袖子,小脸蛋鼓得圆圆的,气势汹汹的朝袁先生走去。
“呔!你这江湖骗子!如何诬赖我害人!”
这位袁先生,原也不姓袁,本姓江,叫江有才。一双眼睛,天生有些通灵,能看到云气。他读书不成,做事怕苦,父母死后孤身一人,于市井中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
原本就有些少白头,过了三十岁已全是白发,便动了歪心思先背几本相书,对外称自己已八十岁,装做看相先生。
因天生通灵眼能看到大概,又久混市井长于察言观色,少白头装老先生的卖相好,很快就闯出些名堂,被一些无知村民信奉起来,收入颇丰,还被捧做“半仙”。
被人捧得多了,他也飘飘然起来,觉得自己真个是神算半仙了,下决心提高档次到京城来闯荡,若运气好混个国师当当,岂不是富贵无双。
初到京城,没人引荐,始终还是在平民区里混,虽钱财不愁,却与之前设想的万人景仰、贵人争引为座上客的情景相差甚远。
那日路过谢家,远看便是一片光华耀眼,知道这樱桃树已有修行,结出来的果实含有灵气,人若吃了,必有好处,说不定就能成为自己踏入宫廷的敲门砖,便动了贪婪之心。
谢家最近孩子生病和墙倒了的事,稍加打听就能知道。至于樱桃树下有尸骨,倒是凭他天生通灵眼看出来的。
但若说法术符咒,他真不会,妖怪显形,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啊。
于是就有些抖,强自镇定道:“谁诬赖你了,难道不是都被我说中了吗?”
第14章 樱桃子(六)()
“上月大雨,家里墙年久失修已经被泡烂了,本来那天就要倒的,我看家里有人在厨房做活,怕压到你们,用我的根把墙撑住,又想着下雨不好找人修屋砌墙,一直撑到天气好转出太阳才让墙塌下来的!看,我的根都受伤了!”
樱桃子就那么平地里将双脚抬起,整个人悬浮离地面三尺多高的地方。
“哦哇哇——”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叹声,又齐齐向后退了几步。
那双白嫩嫩的小脚丫,果然布满伤痕,红红紫紫,看着让人生怜。
只不过这种悬于半空的情景再度提醒他们,眼前这个女童并非人类。
“还有那个小娃娃病总是不好,是因为你们不舍得花钱,请了一个诊金低的大夫,那人是庸医,开些贵又没用的药,你们钱没少花,反而耽误了小娃娃的病情。”樱桃子叉腰对着谢家人一顿指责。
“我还担心家里花费太多还不上债,耗费灵气提前结果让你们卖出钱花……结果你们就这样对我!呜呜呜……”樱桃子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谢长亮回想了一下:“说起来,那日修墙的时候,确是瞧见废弃的砖石有不知被什么洞穿的孔,原来竟是被你的根护住的么?”
这小妖怪说话直白真性情,看上去娇憨可爱,想着它又是家中日夜相对的树变的,已然信了五分,“那你树下尸骨又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好久以前你们人类偷偷埋在我树下的!”
谢家人面面相觑。
谢家前朝是权贵之家,家大业大,出现这种阴私之事也是寻常。
樱桃子就和普通人类小孩没什么两样,团着手揉着眼睛边哭边道:“当年槐树伯伯跟我说,人类又坏又狡猾,喜欢说谎赖皮!我还不信,原来都是真的。明明是你们自己做错了事,都要推到妖怪身上!反正坏事都是妖怪做哒!”
那袁先生表情窘迫,强自镇定:“大家不要相信它。妖怪说的话怎么能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鬼才最是会骗人的。”
他又忌惮真珠会法术,指着她说道:“这个人鬼鬼祟祟,说不定也是个妖怪,来帮这小妖做戏!”
众人看看袁先生,又看看樱桃子,不知相信哪边才好。
帷帽重重黑纱之下,传来真珠的轻笑声:“我只是偶然路过呀。既然你这么说,不如请个大家都信得过的人来判定。”
“请什么人?”谢长亮问道。
“皇宫中有三位一品法师,不拘请谁来都可以吧。”
袁先生有些慌张:“官家供奉的法师,寻常人见一面都不容易,哪有轻易来此的。说不定也是你们一伙的!”
澄月轻笑,“我家女郎是当朝二品县主,别人见或许不易,官家是她亲伯父,下个帖子请法师来也不是难事。你若不信,大可以一起去宫门口候着,看看是不是诳你。”
真珠偷偷给澄月点了个赞,还是她最细心机巧,一下子就明白,配合她讹那个江湖骗子。
当然,以她皇族身份,入宫求见不是问题。只怕现在的名声不招宫中贵大人待见,自讨无趣而已。
众人早见三人穿戴不凡,再说冒充皇族是要砍头的,一般人也没那么大胆子,便都信了。
满院的人叉手的叉手、万福的万福,乱糟糟的参见县主。
真珠对那位“袁先生”说道:“如何?若这樱桃子真是害人的妖怪,身上自有杀孽之气,法师一见便知,正好除妖;若她没害人,而是你诬赖,那就让她报仇——”
“你就永远长眠于这棵樱桃树下,做花肥罢。”她轻轻说道。
语音轻柔,却冷得可怕。
江有才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偏那樱桃树妖大为赞同,院中樱桃树上枝叶无风狂摆,发出巨大的沙沙声响,樱桃子飞到空中,双髻包包头自行拆散,发丝垂落,地面一阵震动,露出许多根须来,长发与大树的根须都像触手一般在空中越长越长,凌空乱舞。
稚气的脸上满是阴狠之意:“好好好!我愿请法师为我作证!近日为了提前结果耗了不少灵气,正好来点花肥补补!”
江有才一直强撑的心终于到了临界,似乎听到“嘎嘣”一声响,他一边大喊道:“不……不要!别过来!”,一边拔腿狂奔。
眨眼就不见人影。
帮工头子愣了愣,跟着追了上去:“翁翁!虽未成事,耽误我们半天时间,钱还得给啊!”
一挥手,那几个帮工都跟着追了出去。
也不知是真要钱还是借口逃走。
院中只剩下谢家人、樱桃子和真珠她们。
樱桃子从空中飘然落下,头发自动挽起,又是那个乖乖巧巧可爱状的女童。
根须系数潜入地下不见,地面恢复平整,连丝儿缝都没留,方才的情景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樱桃子天真地拍手笑道:“坏人逃跑了!”
真珠瞧向谢家诸人,“你们呢?可信她了?要不要我去宫中请法师来亲自证明?”
“不用,不用,”谢夫人摆手,“不敢劳动贵人,我们信了。”
樱桃子见状,含着一根手指娇羞的偷偷看向谢仲明:“既然知道我是冤枉的,那么谢仲明,你可以娶我了吧。”
谢仲明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不了不了,我们种族不同,我是不会娶你的!”
“可是,”樱桃子泫然欲泣,“你明明答应过的呀?你说过娶我的,还夸我开花甚美。”
“哇——”她大哭起来。
院中又是树叶乱飞,半青不红的樱桃好似雨打,纷纷从树上坠落。
或许是被这哭声吓到,里面房间也传出孩童的哭声来。
“金哥儿!”庞氏心疼不已,“我进去哄哄他。”
谢夫人既心疼小儿子,也心疼大孙子,她嘴角牵出有些僵硬的笑容,缓缓劝道:“这个……樱桃小仙,多谢你多年来庇佑,只是我家只是寻常人家,受不得这个福分,毕竟人妖殊途。小仙既然已经有灵,不如另去寻个有灵气的地方,早些修炼成仙,寿与天齐,岂不快乐?”
樱桃子停下哭泣,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们不要我!你们要赶我走?”
谢仲明见她红红的眼圈,也觉得可怜,只是怕她纠缠,狠了狠心道:“我不会娶你的!我们不要你!”
第15章 樱桃子(七)()
树叶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你要是害我们的话,国师不会放过你的!”谢长亮鼓起勇气挡在母亲和弟弟面前。
樱桃子泪珠儿越滴越多:“你们不要我。”
谢仲明从兄长背后探出半个头来:“不要你!不要你!不要你!”
“哇——”
在她的哭声中,谢家诸人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被斩断了一样。
大地震动,几乎让人站立不稳。
澄月和远星连忙扶着真珠。
澄月问道:“县主,这是怎么了?”
真珠看向天空。
盘踞于京城部分的“周天大衍”阵初次在她面前显示出真容。
普通人所看不到的光景。
井然有序、循环运转的气流,隐隐闪烁着金光。
以皇宫正殿大庆殿为中心,树立起巍峨的气柱,然后依次是皇宫的东华门、西华门、晨晖门、丽泽门,整个汴京城的十二座城门和九座水门,各为支点,形成一个巨大的网。
那隐隐的金光,运用目力极力去瞧的话,可以看见无数符咒在其中颤动。
樱桃树所在的地下,也有这气流转动。
它们对樱桃树产生了排斥之力,导致树身不断朝上,扯动密密麻麻的根须,整个都缓缓上升到空中。
樱桃子小小的身影也随之慢慢腾空而起。
真珠说道:“她修炼有灵,得了妖身。本来樱桃树生长于此,被周天大衍阵默认为谢家的一员。如今谢家人不要她,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牵绊,阵法之力就要将她排斥在外了。”
“如果她留恋人间不去,会被大阵攻击,化作灰飞的。”
樱桃子蹬着小短身子,一面嚎啕大哭,一面努力的想向下用力。她含泪露出哀求的神情,朝谢家人方向伸出手,想要有人拉住她:“不要啊,我不想走。”
谢仲明方才听了真珠说的话,心中很是不忍:“你快走吧,不然会死的!”
“我不要啊!”
因两边力量对抗,院中的气流乱卷,真珠戴着的帷帽被风吹走,露出秀美的容颜。
“为什么对人间这么执着呢?你自己不也说,人类又坏又狡猾,喜欢说谎赖皮,为什么还想留下?作为一棵树,寻找一个灵气充沛、风景秀美的地方,安静开花,自在结果,不是很好吗?”真珠仰头看着在半空中哭泣的樱桃子问。
“可是……会寂寞呀。”
“槐树伯伯也说过,一入人间,再回到山林里,就会觉得很寂寞。”
“人间,会有嬉戏奔跑可爱的小孩子。”
“有挑着担叫卖各种物品的小贩。”
“有会说好听故事的老爷爷。”
“有会做各种奇怪东西的匠人。”
“有会赞叹我开花好漂亮的行人……”
“每天,都有各种有趣的事情发生,遇到各种不同的人。”
“对我而言,人间的每一天都很新奇。”
“如果我回去的话,一定会好寂寞的。”
“那,”真珠朝她伸出一只手:“要不要跟着我呢?”
真珠露出笑容:“我要你。”
樱桃子再看了一眼谢家人脸上惊惧、排斥的表情,转头,牢牢握住了真珠的手。
“好。”
瞬间风止。
一切恢复了平静。
“契约成立。”
真珠手上微微用力,将樱桃子抱入怀中,摸摸她的头,“好乖,好乖。”
樱桃子从未被人抱过,被那温暖柔软的怀抱包围着,不知为甚心底更觉委屈,忍不住又想哭了。
趴在真珠的肩头,撅着嘴,大哭起来。
(收服二级妖使一只,神魂+10。)
……
不知那位县主用了什么法子,衣袖一甩,那棵两层楼高的樱桃树就消失不见。
她抱着樱桃子,带着两名女使离开了。
虽同在汴京城中,但身份有别,之后再未见过。
谢仲明愣愣地望着曾经有过樱桃树的那块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