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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才发现，真珠简直将车内变成了一栋房子。
“怪不得叫方术呢，难道是很方便的意思？”平原盛偷偷想到。
上车后，是一个被稍稍放大了的车厢。
中间一张长桌，可供四人宽敞的席地而坐。
若让外人瞧见，也不会觉得和正常的车厢有太大差别。
但是，掀开背帘，会有一扇小门。
进入小门后，会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宽敞明亮的厢房。
这间房应该是用以待客的类似花厅的结构。
中间大桌子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支光秃秃的树枝。
平原盛不由得回身问道：“这是樱桃子吧，她也跟来了？”
真珠无奈的点点头：“吵着要一起来呢，只好带上了。”
厢房除去入口那边其他三个方向，又各有一扇小门。
上面分别有真珠、树海的名字，最后一扇门上，写了平原盛的名字。
第一次看时，平原盛高兴的回头向真珠问道：“你原来，早就准备了我的房间吗？”
真珠展颜一笑：“这种事情，想来你哭着喊着也要跟来的。”
平原推门而入，里面摆设很是简单。
不过一床、一桌、一椅、一柜而已。
“简陋了些。这是我从那位游商处得到的灵感，不过时间仓促，只能准备成这个样子了。”
“很不错啊。我从京城来时，有几次露宿只能睡在马车里，有张床已经很难得了。”平原盛露出喜悦的笑容，看来是真的很满意，“我便知道，跟着你上路，应该不会吃亏。”
“我是这么想的，为体验当地风土人情，能有借宿的地方我们还是借宿，若错过村镇，便可在此休息。”
三人回到客厅，平原盛突然瞧见房中多了一人，一抬眼看见是真珠鬼使之长，那位姓齐的侍女长，被吓了一跳。
“齐……齐娘子如何在此？方才都没看见啊？”
真珠随手用小银叉叉了一块齐娘子手中捧的水果盘，“我的鬼使，自然可以随时召唤到身边来。说实话，若让我一路吃着你们的食物上京，我怕是只能辟谷了。”
平原盛将水果盘接了放到桌上，自己也取了吃，“我从未想过，旅行还能以如此轻松的方式，真是不枉此行。”
树海冷哼一声，“偏是喜欢在这种享乐无关要紧的事上花心思。”
“你若不喜欢，可以不上来。”真珠朝他瞥了一眼。
树海顿时就住口，默默的也去吃水果。
有些乖巧……
按他们收集到的几处有名的红叶之地路线行走。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不同的食物。
旅行过程相当轻松又快乐。
不着急赶路。
即便因贪看景色错过宿地，亦可在野外休息。
真珠的袖子里能源源不绝的掏出食物和干净的水，还有烹饪的器具，再召请一两位鬼使前来烹饪。
亦可选择在车中的房间休息。
从京中出行时，平原盛有过相当不愉快的经历。如此自在的旅行方式则是第一次，让他赞不绝口。
夜空晴朗时，真珠有时还会御使牛车飞上夜空。
在茫茫云海中翩翩而行。
又大又明亮的月亮，就在窗栏外，似乎触手可得。
朝下看去，大地厚重无垠，河流、山川、平原，形成奇怪的影子，间或有些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是人间烟火。
与天上星空辉映，一时之间竟分不出何处才是真正的天和地。
在这等辽阔的景色中，平原盛安然入睡。
……
忽然一阵上下颠簸，平原盛被惊醒过来。
“怎么了？”
三人在客厅汇合，又一起去了前面的车厢。
掀开车帘。
车子不知为何突然停在一个奇怪陌生的地方。
外面雾气弥漫，看不见前方任何物体。
灰暗的光线，不象是晚上，也不象是白天。
下了车。
脚踩的地上没有泥土，象都是海边被岁月侵蚀已久的礁石地。
有些湿，颜色深黑。
“这是到了哪里？”平原盛问。
“看不见，”真珠摇摇头，“牛车一定是遇到什么力量阻碍，才会停下来，这个地方，只怕有古怪。”
树海点点头：“方才，我居然做梦了。”
平原盛奇怪的看着他。
“我从来是以打坐代替睡眠，已经很久没做梦了，”树海解释道：“能让我在入定中昏睡过去，恐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片雾古怪得很，也看不见四周是什么地方，牛车若是乱飞，怕会撞上，我们先步行朝前看看吧。”真珠建议道。
也未见她如何动作，那辆神奇的牛车带着驭者就化作黑白两张小纸片，飞入袖中。
她再从道袍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明瓦灯笼来，只轻轻对灯笼吹了一口气，灯笼忽然就亮了起来，“我来引路。”
平原盛没有法力护身，走在中间。
树海在最后防护。
三人小心翼翼的朝前行走。
平原盛忍不住左看右看。
这灰雾中，除了在前方两步之远的真珠外，什么也看不见。
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似乎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这里就是一片死地。
他总觉得，灰雾之中，会突然蹿出什么东西来。
又或者，前面有一只张开庞然大口的怪物，在等着他们送入口。
又或者，地下会突然伸出一支骷髅手，死死抓住他们的脚。
最可怕的，是人类自身的想象力。
平原盛渐渐额头上渗出大滴汗珠，偶尔一回神时，发现全身疲累，原来绷得太久了。
“咦，雾好像淡些了？”真珠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如她所言，雾气真的越来越淡。
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
第110章 鬼市二（）
有光，就可能有人。
三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下目光，慢慢朝那点光亮处走去。
渐渐的，好像有了声音。
四周仍然是那种潮湿又坚硬的礁石地。
雾气完全散开。
嘈杂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哇！”
穿越迷雾之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艘巨大的斜插于地面的船。
是那种专门用于航海的大海船。
一头插入礁石地，一头高高的翘起悬立于空中。
船底破了一个大洞，能看见船的内部，一格一格的，应当是当年的用于储存货物的底舱。
整个船体斑驳破旧，显示出岁月的痕迹。船舷上有防浪板，形如鹘翅。船头挂着一面大旗，已经成了看不出原色破布，耷拉在旗杆上。
“看这船型，象是当年唐朝时期的海船呢。”平原盛注视着这艘海船残骸，啧啧称奇。
有许多人影聚集在这艘船附近来回行走，越走近，那喧闹的的人声就越来越大。
好像是个热闹的集市。
平原盛惊喜的说道：“有人啊，我们可以去问问路了。”
“慢着！”树海紧紧拉住了他。“你仔细看，那些不是人类啊。”
平原盛闻言毛骨悚然，仔细瞧去。
果然，那些昏昏暗暗的火把中，走动的“人”影逐渐显露出真容。
有皮肉半脱落，半骸骨的。
有全是骷髅骨头的。
有些骷髅尸骸能看出前生是人形，有些却是奇怪的动物形状。
无论是集市中摆摊的小贩，还是游走其间的行人，都是这样的逝者。
密密麻麻，粗略一看，只怕少说也有四、五百只。
平原盛勉强吞下了一口口水，想让自己牙齿上下磕得不要那么厉害，“这是什么鬼地方……”
“或许是鬼市吧，”树海皱起眉头，“传说中，会在夜晚出现的，鬼怪们举行交易的集市。不是有那种怪谈吗，有人误入其中，有的换到了珍贵的古物，发财回来；也有人进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真珠四下环视了一圈：“好浓郁的阴气啊。”
“可是，看上去这里没有其他的路啊？如果退回去，就又回到那些灰雾里去了？”平原盛说。
真珠低头思忖一会儿，又去掏她那只不知装了多少东西的袖子。
取出一个白色丝绸袋子来，从中倾倒出十几颗棋子，满满抓了一手。
“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灵棋占卜，希望不要出错啊。”她说道。
“诶……”平原盛觉得自己额头要滴出冷汗来。
见真珠双手和握，将棋子拢在其中，唇间念念有词在祝祷一些什么，随即睁开眼睛。
“灵棋子，莫误我！”
随手将棋子撒在地上。
平原盛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一时间只顾着去瞧那棋子。
一共有十二枚木头棋子。
一面是光面，一面是字面。
字面凹面以朱砂涂红，分别为“上”、“中”、“下”三个汉字。
真珠数着各字面的个数。
然后闭目回忆了一下卦辞。
“这个方向，晦暗不明，但好像是唯一的生路。”她抬头注目树海和平原盛两人，“我的占卜能力浅薄，只能算到这个程度，怎么选？”
“那就只有朝这里走一遭了。”树海回答。
“相信你，”平原盛也鼓起勇气点点头，“我会尽量不拖你们后腿的。”
真珠看见他这样子，轻轻笑出声来：“你也不用太害怕，只要能瞒过他们就好了。”
“我会为你施展符咒。”
“我和树海都是修行之人，逆转阴阳后，就不会被那些鬼怪认出来。而你只能靠符咒之力，笼罩于你身外，骗过那些鬼怪，内里还是会有阳气，所以还是老规矩，不能出声，能做到吗？”
平原盛捂住嘴点点头，“我这次，一点不会再犯错了。就算那些鬼生生吞了我，我也不会出声的！”。
“还有，集市上任何东西，你都不要去碰。”
“好！”
瞧他那表情，好像真的要被鬼吞了一样。
真珠含笑点点头：“嗯，别动，从现在起就别出声了。”
她一只手轻轻触碰到平原盛的额头。
平原盛只觉得如冰雪倾头，那股寒意从她触碰之处流入体内，直入肺腑，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还好也就这一下，过后身体又恢复正常。
他好奇的舒展一下手脚，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看着真珠刚想说什么，忽然又意识到不对，连忙抿紧嘴巴，用力对真珠他们点点头，大步朝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真珠不禁笑道：“平原盛明明害怕鬼怪，却鼓足勇气面对的样子真可爱啊。”
树海从她身边走过，低声说了一句：“不害怕鬼怪的人，面对的样子就不可爱了吗？不害怕，反而是种错吗？”
“诶？”真珠愕然。
随即追上两人。
……
三人步入集市中。
象是几个小村子每逢七日一次的那种乡下集市。
施展于平原盛身上的符咒果然有用，那些鬼怪只是淡漠的瞧了他几眼，见他无意购买就不在注意。
人形的鬼怪穿着衣衫褴褛，摊子上摆放的各种货物也是一些破破烂烂的罐子、碟子之类的东西。
也有食摊。
一个颈部以下是白骨，脸部烂了大部分肉的老者是老板。
摆放着几张高低不一的桌子和板凳，坐了几位客人在吃冒着热气的杂煮。
平原盛路过的时候，正看见他朝锅里伸了一个大勺翻搅，捞上一些看上去象肠子、眼珠之类的东西。
他赶紧屏住呼吸加快脚步，一点都不想知道那锅里煮的是什么东西的肉。
真珠则是颇有兴趣的看着那些地摊上的货物。
“说不定会有些好东西呢，到底是鬼怪手里的，至少也是有年头的。”
真珠在原本时空时，就对古玩文物有兴趣，时常去跑那些文玩的地摊逛，真真假假，也收集过一些。
此时，似乎又找回了那种感觉。
树海则警惕的注视四周。
“咦？”真珠的视线突然停在眼前这个摊位的一枚梳子上。
看上去斑驳不堪，但未被锈蚀的部分隐隐有金光流动。
梳子的质地应该为金或者是鎏金。
形状与时下流行的款式不同，梳背特别宽，花纹精致华丽，是一副牡丹鸟雀图，以细如发丝的金线掐成花朵、卷草、鸟儿的模样镶嵌其上，周边还嵌了一圈微小的金珠。
看式样是唐朝妇女插在发髻上的插梳。
更奇异的是，其中似乎有某种晦暗的力量在涌动。
真珠忍不住伸出手去。
此时，旁边有一支手也正好朝那枚梳子伸了过来。
第111章 鬼市三（）
侧目而视。
对方是位全身都笼罩于黑色蒙头衣下的女子。
能瞧见的小半张脸上，下巴小巧可爱，肌肤白皙胜雪，红唇鲜艳欲滴，左腮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唇角似有似无带着一丝笑容，那颗黑痣更平添了几许诱惑力。
手骨纤细可爱，肌肤微微透明。
应当是一位正值青春的少女。
“啊，抱歉啦，这件东西对姐姐很重要，务必请你让给我咯。”
说话的声音娇柔婉转，似有一根羽毛搔在你心里最痒处。
一举一动无不好看，充满女性柔媚之力。
看到她，即便是看不见脸，你脑海中也只会涌现出四个字。
魅惑天成。
对方毫不迟疑下手，已经抢先一步握住梳子。
真珠并不知道这梳子有什么古怪，自然也没有必得之志，便笑一笑收回手。
“谢啦，姐姐承你一个人情，日后必有回报。”
她随即与老板谈价。
那位皮毛斑驳露出里面血红色肉的狸猫老板，与她叽叽咕咕了半天。
就见这黑衣女子从罩衣后一摸，摸出来一个皮口袋，从其中取出两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来，递给老板。
平原盛看着这血腥恐怖的一面，死死咬住嘴唇没叫出来。
女子似有察觉，故意慢慢用嘴唇去吸允手指上残留的血迹，侧头向他瞧了瞧，笑道：“真可爱。”
真珠移了移，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他胆子小，姐姐别逗他了。”
真珠表面上带着微笑，心中却提高警惕。
此女从哪一方面看都不象是人类之身，但识海中的经书却没有丝毫反应。
一定是很危险的家伙。
真珠欠身礼貌的笑了笑，和树海使了个眼色，带着平原盛继续朝前走。
那女子却快走几步，与真珠并行。
“看你衣着，非倭国人士，是唐国的女冠吧。”
真珠弄不清她深浅，也只能礼貌的应付她，回答道：“是啊。”
“对了，那边已经改换朝代，被称为宋国了。”女子声音中充满了愉悦之意，“你们这些道士，还是喜欢用欺骗、贿赂、说合的方式来驱鬼降妖么？”
说罢，就掩唇娇笑了起来。
“姐姐如此了解，听起来曾在那片大陆上待过啊。”
真珠小心的试探。
“待过很漫长的岁月呢……”黑衣女子说完这句话后，是长时间的沉默，似乎沉浸于对过去的回想。
“作为过来人，好心提醒你一句，”良久之后，她语中带有无限怅然之意：“你既然也已踏上修行之路，那对将要面对的漫长人生就该有准备了，我认识的那些老家伙们，要么陷入沉睡，要么自杀，要么发疯，害得我现在聊天都找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