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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好几位客人都提到了，据说有位奇怪的商人，你可以用寿命在他那里交易到任何东西。”
“是吗。”
我若有所思凝视着都江的身影，“假如传闻属实，你是想要交易什么东西吗？”
“幸福！”她猛地一下来的精神，坐在我面前，双眼放光。
“我想嫁给康夫做妻子，我想离开吉原！”
培养出一个花魁的花费巨大。
养成之后，客人会支付几十甚至上百万的费用，才能见到花魁一面。
游屋不可能轻易放走一棵摇钱树。
通常只有少数富豪愿意支付天价的赎身费，将花魁接回家中。当然，只会纳为小妾，而不是作为妻子。
年老色衰之后继续在游屋担任打杂、煮饭的下女，终老吉原，这才是大多数花魁的归宿。
田村康夫是都江的“间夫”，也就是情郎，只是一家普通绸缎铺的次子，是绝对拿不出那么多钱为她赎身的，更别提娶她做妻子了。
“幸福那种东西，和人的内心有关。而且每人每时的幸福定义都不一样，即便是妖魔，也无能为力吧。”
她忽然又灰心丧气起来，那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是啊，那种传言怎么可信呢，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她似乎没听懂我的意思。
在我这里虽然购买不到幸福，但是可以购买你所认为、会让你产生幸福的东西啊。
当然，事后你会不会得到幸福，那我可没法保证。
我在犹豫是不是要承认自己的身份，将她发展成为新的客户。
都江此时恢复成懒洋洋的样子，侧卧相对，抬腿伸出小脚丫来轻轻踢我，“喂，你看上去显得很有钱的样子，不然你把我带走吧？”
我刚想张开嘴说什么的时候，她突然又改变主意，“算了算了，你这张脸，要我对一辈子，实在无法忍受！我还是有底限的。”
我：……
喂喂，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妖魔也是有尊严的！你这样很危险知道吗？
楼下传来老板娘的声音：“都江，田村少爷来了哦。”
“知道啦！”都江兴奋起来，一跃而起，拽起了和服的下摆，风风火火从我身边跑过，胡乱行了个礼，“下次再聊天吧，承蒙您关照啦！”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思索，人类好像越来越重视外貌了，象我现在这种憨厚老实的长相近年不太吃香，是不是该换一个风格？
慢吞吞的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都江亲热地挽着那位田村少爷的手臂，兴高采烈的走上来。
和他们两人擦肩而过。
我仔细看了看田村康夫的脸，白白净净的，眼角下垂，眼睛比较大，鼻子高挺，嘴唇小巧鲜艳和女人的唇似的。
现在流行这种吗？
也不怎么样嘛。
老板娘夏时接到我递过去的一袋金钱后，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恭恭敬敬将我送出门外。
掀开门帘，正好对面的菊田屋也掀开门帘，将一位客人送出。
“星先生！”
美人从身后追了出来，双目含情，一脸仰慕的神色凝视着他，递上一块手帕，“这个，是小女亲自绣的，您请带在身边，就如同我在先生身边一样。”
这位星先生含笑接过，两人又缠绵说了几句情话，这才分别。
那个追出来的女子，不就是方才道中的花魁丽子吗。
我因此略略多看了一眼，随后与“星先生”视线交汇。
他愣了愣，躬身向我行礼。
我点点头，走了过去，与他一起并肩走向吉原大门。
“在觅食吗？”我闲闲的问。
“是呢，大人。”星先生语气恭敬。
“自从人类建立了新的结界之后，寻找食物变得艰难了啊。”他看向天空。
蔚蓝洁净的天空并无一物，可是在我们的视线中，那里有着不断运转的咒文构建的大网。
只有誓约遵守律令的鬼怪们才能通过结界，进入人类世界。
“不管是人类也好，鬼怪也好，大家都是在争夺资源，努力求活而已。”我笑道，“象你这样的妖怪，不是依然有方法能获得食物吗？”
对方露出自信的笑容，“人类制定的规则也挺好玩的。使用手段才获得的食物，似乎变得更加美味了呢。”
结界固然可以保护人类。
不过，以律令制为支柱建立的大阵，对于违反律令的人类没有效果，这就成了星先生这类鬼怪的食物来源。
甚至，使用一些手段诱惑、唆使人类走上歧途也是可以的。
很多鬼怪都擅长玩弄人心。
自古以来，不管什么时候制定的律令，都会有漏洞。
人间成了他们的狩猎场。
“都江……”我看向他，“有可能成为我的客人，你不要对她出手。”
“是。”他恭敬的说道。
两周后，我在某位客人款待的宴会上，听到了田村康夫结婚的消息。
女方家是从事西洋货运的大海商，说起来还是田村家高攀了。
据说是那家的女儿格外中意康夫。
那种小白脸有那么受欢迎吗？难道果然是那种长相比较好？
我手托着下巴沉思。
想想也有许久没去见都江了，我信步朝高岛屋走去。
出来迎接的老板娘夏时一见是我，脸上表情流露出一丝不自然来，强笑道：“诶呀，诚人先生，您可很久没来了。近来生意可好？”
“挺好的，”我望了望楼上，“都江有时间吗？”
“这个……”她显出为难，“她身体最近有些不适，不能见客。”
我竖起耳朵，听到了一些人类无法听到的声音。
我面露不悦之色，“怎么，是被别的客人包了吗？我在她身上花了上千万也不止了吧，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你假如撒谎，打算让‘名代’来糊弄我的话，我转身就到对面菊田屋去找丽子，这可不能算我违反规矩吧？”
装成转身要走的样子，夏时连忙来拦我，“不是的，诚人先生！”
她咬了咬牙，“好，请您去见见都江吧。”
第277章 舌尖上的美味——妖魔美食指南三（）
一面上楼梯，夏时一面说道：“您为人老诚豁达，又是都江的熟客，若换了别人，我就不会说实话了。”
“您与都江并无男女之事，我一看便知，或许，也只有您这样旁观者身份的人说话，才能劝劝她。”
我闻言心中微微赞叹，夏时不愧为这家高岛屋的老板娘，风月场中的老手，果然目光过人。
好像听人说，她当年也曾经是花魁。
她见到我的目光，微微笑道，“来到吉原的男子，寻找的东西各不相同，比您更古怪的人都有。”
“三天前，那丫头知道田村少爷结婚的消息，就跑上门去，约人家私奔。然后被我们抓了回来，现在还捆着呢。”
“怎么劝都劝不听。”
“唉，我是过来人，难道会害她么？那种男子，怎么值得托付终身？跑来通风报信告诉我们约定私奔地点的，可是田村少爷的人。”
夏时眉眼中流露出真实的哀叹，“一个除了出身别无所长，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承担的人，怎么能承担都江的未来呢。”
她拉开了门，让我进入。
院中的樱花已谢。
房间的柱子上，用绳子捆着都江。
嘴巴被堵住，双目无神，发髻蓬乱没有任何发饰。
全身死气沉沉。
见到有人进来，她原本眼中一亮，待发现是我，又沉落了下去。
我走近仔细看着她全身上下。
“还好，只是皮肉伤，没打坏根本。”
脸上有块淤青，衣服破裂的口子看出，有被鞭打过的痕迹。
看来这倔丫头，吃过不少苦头呢。
我叹口气，为她解开绳子，拿出堵嘴的布团。
边上茶几有茶壶，我原本打算找杯子为她倒点水，被她从手中夺了茶壶，直接向自己嘴里倒水。
她咕咚咕咚大口喝着，液体打湿了她脖颈，顺着向下流淌，皱巴巴的和服也湿了，一身狼狈不堪，全然没了花魁的样子。
又扑过去抓了碟子里的点心吃。
那些糕点显得有些干，不知道摆了几天。若是往常，她怕是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她拼命咀嚼，吃着吃着，眼泪开始向下掉，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平躺在地板上发愣。
“那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坐在一旁问道。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还能怎么办？当我的花魁，继续这么活下去呗。等到死的那天。”
“那么，孩子怎么办？”
那边久久无声。
突然，都江跳了起来，一把扑到我身上，“什么？什么孩子？”
“你自己还没察觉吗？你已经怀了孩子了。”我一手托着下巴，仔细看着她的腹部，“看起来，应该有两个月了吧。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怀孕了。”
都江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自己腹部，手掌战战兢兢地轻轻触碰，“这里，有个孩子？”
她开始灰心丧气的表情一扫不见，眼中又有了光彩，小心警惕的向门外注视，“你说话小声一点，千万别被他们听见了，游屋不会让花魁生下孩子的。”
完全没有质疑我是怎么知道她怀孕了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我要他！我要生下这个孩子。”都江坚定的说，“我此生一无所有，或许唯一能够拥有的就是这个孩子了。”
“为了他，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恶狠狠的说道。
无论何种动物，有孩子的母兽都是最凶恶的。
“那，你要不要和我交易？”
“交易？”
她不明所以的问。
“以前不是说起过吗，城里有个奇怪的商人，能用人类的寿命交换到任何东西。”我露出笑眯眯专业接待客人的表情，“我就是那个商人哦。”
都江吃惊的看着我。
“怎么样？要不要下来喝杯茶，好好考虑一下？”
我打开了一直随身携带的茶色行李箱。
箱盖打开后，露出向下延伸的楼梯。
我走下楼梯，坐到茶几旁，等待着。
没过几分钟，就听见噔噔噔快速下楼的声音响起。
都江有些惊慌的跑了下来，指了指上头，“那上面还有一个‘我’和‘你’。”
“那是用法术变出来的幻象，可以进行简单的对话。即便老板娘进来查看，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
“哦、哦……”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不时发出惊叹声。
“箱子里原来有这么大的地方啊。”
我从罐子中倒出一杯牛奶，加热，又放了一勺蜂蜜，递给她。
这对孕妇比较好。
下方抽屉一拉，小巧而精致的各色糕点满满当当，拎出来之后自然变成一个糕点架，支在她身旁。
“你开始怎么不给我吃这些糕点？害我方才塞那么多劣质……”她突然停了口，拘谨的朝我笑了笑。
我心中暗叹一口气，其实还蛮喜欢她原先在我面前那种肆无忌惮的态度的。
不过，向她表明身份后变成这样也正常。
“那么，怎么样？”我柔声问道：“考虑一下，想到用你的寿命来交换什么了吗？”
“首先再重复一遍，象幸福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不行的。”
她撇了撇嘴，表情依然很可爱，“那什么青春、美貌、官运什么的，不是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还是不一样的。幸福是……”
“幸福和人的内心有关，即便是妖魔也无能为力的东西。”都江抢着重复我之前说过的话。
“那，我要付出多少年的寿命，才能和你一起走？”她突然问。
“诶？”
都江的笑意中带着狡黠，“我想过了，你这么神奇，还能到处走，我们之前相处也很快乐啊，还能保护我和孩子。怎么样？”
“抱歉，那是不行的哦。”我的笑容不变，“我无法和人类长期待在一起。”
“为什么？”她不自主的微微嘟起嘴。
“我不是人类，所以没有人类的同理心。”
“同理心？”
“就是体会你们的想法，理解你们的立场和情感什么的。悲伤快乐，爱恋痴迷之类，于我而言，都无法感受。所以，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期待。”
“总而言之，就是不要纠缠我，我没有喜欢你，请不要自作多情。我没有背负你人生的义务吧。”她十分失望，小声的抱怨。
我带笑向她推荐了一款巧克力点心，“尝尝看，这个很好吃哦。”
第278章 舌尖上的美味——妖魔美食指南四（）
“所以，我想要换到足够赎身的钱，需要付出多少寿命？”
女人都是很现实的，当梦想的道路被堵死后，立刻换了一条现实的路。
我仔细看了看她，“金钱在我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交易物，只要一年就好。”
都江眼睛睁得大大的，“只要一年吗？什么嘛，我还怕要几十年，让我都没办法等到孩子长大呢。”
“那还等什么？快点交易吧！”
“你确定不再仔细考虑一下吗？”
“还考虑什么，你要早点告诉我这么轻松就能出吉原，我早就跟你交易了。”
我取出账簿写好交易内容，让她签名。
“出吉原或许很轻松，但之后的人生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啊。”我看着她爽快的接过笔，忽然又有一点点想改变主意。
就算让她纠缠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人类生命短暂，陪她十几年而已。
或许无法回应她感情上的期待，不过，可以保证她过得比较轻松。
做成这笔交易，我另有私心，那其实也是很无关要紧的事。
为什么不让这个女子得偿所愿？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不能违背我自己立下的规则。
否则我就会逐渐混乱，无法再保持现在这样清醒的自我意识。
就象那些或疯狂或沉睡的老家伙们一样。
她已经签好了契约。
我冥冥中有种感觉，或许，这是我离“成为人类”最近的一次，此后，永无机会。
眼下，她抬头，眼睛明亮如星辰，“好啦，接下来怎么做？”
我笑了一下。
带她先回到房间，然后找了老板娘说要替都江赎身。
已生出不安分的心的花魁很危险，这意味着她随时可能弄个鱼死网破，让游屋左右为难。因此夏时很爽快的开了个价钱，让我把都江带走了。
离开的那天，都江望着吉原的大门面露复杂之色。
立在门下许久。
既怀念又厌恶，对未来既恐惧又充满憧憬。
她小心翼翼的问，“接下来你就要走了吗？”
“不，还有一些赠品要给你。”我向她眨了眨眼睛。
将她带到了大阪。
那里的人民好客又热诚，无人知晓她的前尘，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都江推开了那所院子的大门，面露欣喜之色。
小小的二层房子，小小的院子，房屋不大却精致，花草繁茂。
“这是给我的？”她转头问我。
“嗯，赠品。”我又递了一小袋钱，“这里还有一点钱，省着点用的话，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周围的邻居都很热心，你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