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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悦忽然放肆大笑,毫不顾忌形象:“难怪别人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若是把咱们俩对调一下,只怕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可不是嘛。”温霖棐放下杯子,拿起竹筷去夹鸡肉。比起客栈里那些花里胡哨的菜色,倒是李悦做的家常小菜更有味道些,温霖棐享用了这几日,竟有些恋恋不舍。
“不给那位公子留吗?方才听屋里的动静,他似乎已经醒了。”李悦仍旧在饮酒。
温霖棐扒拉了几口饭:“他得忌口,吃不了这些。你不必操心,一会儿我去给他熬些白粥送过去,饿不死就行了。”
“哪有你这样对病人的,光喝白粥怎么行,我还留了些鸡肉,一块儿熬进去,喝着也有味道。”李悦一连喝完了两杯松子酒,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杯子。
“便宜他了。”温霖棐的目光落在装了松子酒的酒壶上,“千万收好这个,让他发现了,几坛都能给你喝没了。”
李悦微微讶然,笑道:“看不出来,清清秀秀的小伙子,竟比我还嗜酒?”
“以前他经常忽悠我师弟去喝酒,俩人一喝就是一晚上。”温霖棐呲了呲牙,“还是那种最烈的酒。”
李悦缩了缩脖子:“那我真得收好了,喝完就罢了,他身子不适,万一给他喝出个好歹来,那可就麻烦了。”
温霖棐笑道:“没事,有我在,他绝对死不了。”
李悦恍然道:“我说忘了什么事。我这腿一到阴冷的天就疼,你是大夫,正好给我治治。”
温霖棐一听大概清楚了是什么毛病,应道:“等吃完了饭,我给你灸一灸。不过这不是一两日就能治好的病,等我走了之后,恐怕你还得去找其他大夫。”
李悦撇了撇嘴:“我不去找他们。”
温霖棐脱口道:“为何?”她之前就觉得纳闷,既然是老毛病,怎的不早早去寻大夫,这里也不是深山老林,一两个大夫总是有的。
“他们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们。”李悦不悦道,“不就是没成亲,我又没碍着他们什么事,至于把我当成怪物吗?”
温霖棐夹起的土豆丝迟迟进不了嘴:“还有这等事?”她深感费解,“这些人,管的也太宽了吧。”温霖棐若有所思地嚼着土豆丝。
李悦不忿道:“但凡我会点拳脚功夫,早就离开此处行走江湖去了,哪里还轮得着他们指指点点。”
温霖棐连忙举起酒杯劝道:“何必为这些多管闲事的人不开心,你生气了,不就正中他们的下怀?”
她一口气饮了剩下的半杯,把自己呛得直咳嗽,仍旧坚持说道:“世人就是如此,见不得别人有自己的追求,就爱整些条条框框把所有人束缚起来。”
“我也不想同他们一般见识,只是这些人太过分,别说是瞧病,就连菜啊肉啊都不卖给我。我如今却也不靠他们活着,自己养出来的,吃着也放心。”李悦越说越气,干脆拿起酒壶开始灌。
“这么过分?”大概是酒喝多了,温霖棐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一听到李悦的话,胸腔中便燃起一股怒火,一路烧到了头顶。她把筷子一放,滑下炕去。
李悦看她眼神不大对,有点担心道:“温姑娘,你去干什么?”
“收拾他们一顿。”温霖棐摇摇晃晃,扶着炕沿才不至于摔倒。
李悦一惊,赶紧去拉温霖棐。只见她整张脸都烧的通红,眼神飘来飘去,寻不到一个焦点。李悦心道:这必是喝多了,可千万得拦住她。
然而当李悦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时,才明白了什么叫有心无力。温霖棐是习武之人,力气比平常女子大了不少,李悦根本拉不住她。倒险些让温霖棐把她拖在了地上。
李悦虽不知温霖棐武功如何,却也知道普通人并不是她的对手,这万一将人打出个好歹,等温霖棐酒醒了,后悔都来不及。
思索间温霖棐已打开了屋子的门,一股冷风灌进来,温霖棐突然停了下来。李悦心下一喜,正要趁机把门关上,一抬头,却见门外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裴常清。
李悦又惊又喜,连忙道:“公子,温姑娘喝醉了,我拦不住她,你可千万别让她做什么傻事啊。”
裴常清看着温霖棐直勾勾的眼神,神色里有几分一闪而过的尴尬,突然就结巴起来:“我,我知道了。谢谢你。”
温霖棐盯了裴常清许久,径自向他走去:“你怎么也在这里?怀风呢?是不是跟你喝酒去了?”
裴常清心头突地一跳,暗道不好。她问这句话,摆明就是已经知道他是醉流霞。眼下的架势,是要跟他打一架吗?裴常清倒是不怯,就是觉得,在温霖棐喝醉的时候与她交手,似乎有些胜之不武。
于是在温霖棐走近之后,裴常清果断封了她的穴。
“你……”温霖棐只说了一个字,便斜着栽了下去。裴常清早有准备,稳稳地接住了她。
“你……”李悦不知该作何表情。
裴常清淡定地解释道:“只是让她睡一觉,免得出去惹是生非。”
李悦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那我去煮醒酒汤。”
裴常清道了声谢,便将温霖棐打横抱起,送回了她的房间,而后坐在床边开始犯起了难。
昨天晚上温霖棐离开之后他便仔细回忆了那日的情形,该想起来的,不该想起来的,全都回忆得七七八八。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他此时与温霖棐身处此地的原因。
他替温霖棐挡下了对她来说致命的一击,却也因为身形不稳,脚下踩空滚下了山坡,好巧不巧撞上了一块大石头,一躺就是两天,期间还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第150章 不悔()
问题恰恰也出在这里。
在回想起这些事之前,打死裴常清也不相信自己会去救温霖棐。两人不对付已不是一日两日,更不必提在梦里时温霖棐还要把他做成药人。
可是当裴常清回想起当时的一切之后,他比之前更慌了。人是他救的,不是巧合,也不是同情,是本能,是“不想让她死”的信念。
这简直比被做成药人还要可怕。
那可是直击命门的一刀,若是裴常清没挡好,那死的人就是他。正常人不会做这种傻事,毕竟救的是一见面就恨不得打一架的人。可是裴常清偏偏就做了这种傻事,还是心甘情愿做出来的,冒着成为傻子的风险。
最不能理解的是,他现在竟没有半点后悔的情绪。对着温霖棐难得喝醉的模样,居然有点开心?他又没喝酒,怎么也跟醉了似的?
裴常清试图在温霖棐身上寻找答案,没想到越看越心慌,反而更加迷茫。
没人告诉他这种心情叫什么,他自己更不会想到。
不知坐了多久,桌上的蜡烛都快要燃尽。裴常清解开了温霖棐的穴道,缓步出了屋子,没发出一点声响。
裴常清揉了揉头,已没有昨天起来时那么疼,也清醒了不少。他打量过整个农舍以及周围的景致,除了山还是山,他们是在鹿州与碎叶城的交界处与云烟交手,不出意外,此处便是鹿州了。
他既已觉没什么大碍,便打算尽快离开此处与夜雨盟部众会合。自打醒来之后,裴常清就没与温霖棐谈过一件正事,尚不知晓司徒煊和丁澈是生是死。
徐青溪命他务必保住二人的性命且平安带回去,云烟有备而来,看起来比他们的准备还要更充分些,他差点没法把自己平安带回去。
裴常清在外头站了半晌,只觉寒气侵体,有些支持不住,便转身回房去歇下。再醒来时,是被一股骇人的杀意所惊醒。
裴常清看看温霖棐手里的银针,再看看温霖棐写满了寻仇二字的脸,忽然觉得忐忑无比。
见他醒了过来,温霖棐幽幽开了口:“听说昨晚我喝醉了。”
裴常清如实答道:“是。”
温霖棐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依稀记得,我好像被人封了穴。”
裴常清坐直了身子,不卑不亢道:“那是因为,怕你发酒疯,伤到无辜的人。”
温霖棐不乐意了:“发酒疯?我酒品那么好,怎么可能发酒疯。”
裴常清想起昨日在门外听到的对话,不觉失笑:“酒品好?那是因为你从没喝醉过。”
温霖棐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长这么大,别说喝醉了,就是喝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那你也不该点我的穴,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打击报复。”温霖棐揉了揉胳膊,“怪不得我觉得胳膊疼。”
“那是你睡觉的时候压着了。”裴常清无辜道,“不关我的事。”
“你真的没趁机给我喂毒药?”温霖棐扬了扬银针。
裴常清嗤笑道:“我杀你还用毒药?”
温霖棐语塞,愤愤丢下一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拂袖离开了屋子。
温霖棐站在门前的大树旁丢银针,嘴里嘟嘟囔囔道:“不就是武功比我高了那么一点点,太嚣张了,太嚣张了,太……”话音未落,温霖棐的表情骤然一变,手里的银针换了个方向,朝侧方打去。
“躲躲藏藏多难看,出来打一架如何?”温霖棐眼里的不忿变成了暴戾,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戾气,颇有一种不打一架不罢休的气势。
回应她的只有一支带着纸条的飞镖,随即便是离去的破空之声。
温霖棐在原地立了片刻,上前去端详那支飞镖。只瞧了一眼,她的脸色便已沉了下来。
这飞镖是谢怀风的梅魂,上头还刻有飞雁山庄的标志。她将飞镖拔下来,展开那张被扎出洞来的纸条。
半晌,温霖棐嘴角勾出轻蔑的弧度:“威胁我?”
纸片上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霖棐救我。”意思清晰又明了。
这不是谢怀风的字迹,却能说明一些问题。谢怀风极有可能落在了云烟的手里。再确切一点,是燕婉的手里。
“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温霖棐把纸片揉成一团,收好了飞镖,往农舍走去。
李悦正在院子里喂鸡,瞧见温霖棐进来,不觉关切道:“温姑娘,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再喝一碗醒酒汤。”
温霖棐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了。”
“很快是多快?”裴常清从屋子里走出来。
温霖棐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今天之内。”
李悦赶忙放下手里的鸡食:“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师弟遇到了点麻烦,我得去帮他。”温霖棐上前执起李悦的手,“抱歉,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
李悦一听,比温霖棐还着急:“道什么歉,自然是先挑着要紧的来,这种事可耽搁不得,我去给你准备些干粮。”说罢丢下一院子的鸡钻进了厨房。
裴常清接道:“是云烟?”
温霖棐没有否认,把方才的纸条给了裴常清。裴常清展开皱巴巴的纸条:“凭着四个字,你就敢断定谢怀风落在了云烟手里?”
温霖棐从袖子里摸出那支飞镖:“这是他的,你应该认得。”
“拿到飞镖不是难事。”裴常清瞥了一眼,“这是个圈套。”
“就算是圈套,我也一定要去。”温霖棐收好了飞镖,“你应该还记得,跟在令仪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此事之前,我们便已怀疑她与云烟有所牵扯,混战之时她一直在怀风身边。”
“你想好了,你这一去,便是羊入虎口,人救不出来,还得把自己搭进去。我救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再死一次的。”说到最后,裴常清的语气有点激动。
温霖棐似乎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裴常清偏了偏头,躲过温霖棐问询的目光:“我只是,不想看你去送死。何况,你也不知道云烟把谢怀风关在了何处,准备去哪里找?”
温霖棐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她们巴不得我送上门去,有的是办法把据点透露给我。”
“不如先找到二……上官姑娘再做打算。”裴常清不大愿意提起陶珩衍的名字,索性刻意避开了。
“找到他们,然后带着他们一起羊入虎口吗?”温霖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找到令仪,然后,让她替李姐姐医好腿。另外,若是为令仪着想,我劝你在外人面前别提上官这个姓。”
“为何?”裴常清没有拨开她的手。
温霖棐恨铁不成钢道:“废话,江湖里有几个姓上官的,你这一嗓子,不就暴露她是毓灵宫的人。”
裴常清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我是问,为何不让我……不让他们跟你一起去。”
温霖棐再次恨铁不成钢道:“大家一起去送死,岂不是连个报仇的人都没了?”
第151章 送死()
“知道是送死你还去?”裴常清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刚一抬手便被温霖棐闪开了去。
温霖棐掸了掸肩上的灰尘,从容道:“同样的把戏用一次就可以了。我今天没喝酒,不会让你得逞。”
“你铁了心要去?”裴常清面沉如水。
温霖棐一字一顿,认真道:“就是金子做的心也没用,我今日非去不可。”她抄手眯着眼瞧着裴常清,“你跟怀风好歹也是曾经的朋友,买卖不成仁义在,他的生死没着落,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裴常清扭过头不去看她:“他是生是死尚在两可之间,我只知道,你此去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李悦刚从厨房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骇人的话,不觉在寒风里打了几个哆嗦,“温姑娘,你们两个人可以吗?不会有危险吧?”
温霖棐抱了抱她的肩:“没事,我有个朋友,医术比我高明。”说着指了指裴常清,“等他养好伤去把她找来,一定治好你的腿。”
裴常清听不下去了,转过身来高声质问:“你为何如此固执?”
温霖棐没有看他,脸色沉了沉:“你一个劲儿的阻挠我,就不固执了?”
“好端端怎么吵起来了。”李悦见气氛不对,连忙拽了拽温霖棐的袖子,“公子也是担心你,若是此行真的危险,你还是三思为上。”
温霖棐干笑道:“别听他危言耸听,我还要回来看你,怎么就说的有去无回了一样。”
李悦暗暗瞥了一眼裴常清越发清冷的表情,犹豫道:“真的没有危险?”
“要是骗你,我就变成阿黄。”阿黄是李悦养的狗。
此话一出,不止是李悦,连裴常清的嘴角都勾了勾。
“你都做好决定了,谁也说不动,那就去吧。”李悦拍了拍她的手,“我就在这等着,等你来看我。到时候我的腿好了,陪你去山里采药,听说这山里有不少名贵药材。”
温霖棐笑道:“那我可要发财了。”
李悦也跟着笑,阿黄不明所以地吠了几声。
裴常清依旧无半点喜色,眼下他有三件事要办。第一,尽快与夜雨盟部下会合,第二,找到上官令仪,第三,确保温霖棐可以活着回来。这三者不矛盾,他完全可以带着部众和上官令仪杀入云烟救出温霖棐,如果她可以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正如李悦所说,温霖棐已做好了决定,除非谢怀风完好无损的站在她眼前,否则谁都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想通了这一点,在她进屋整理东西前,裴常清拦下了她:“我跟你一起走。”
温霖棐的眸子闪了闪:“随你。”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一齐离开了农舍。
正如温霖棐所言,云烟的人早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