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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从前母亲保护你一样,就像你曾经保护我的那样。
迦楼弯唇一笑,手掌用力便将我拽入他的怀中,而那对金色的翅膀合拢将我们牢牢包裹在一起!迦楼终是向后迈出了最后一步,犹如断翅飞鸟般失重地从万丈山崖之上直直坠了下去,然后借着下坠的力道潜入深海!那团金色的羽翼溅起了巨大的波浪之后,海面的浪涛又再次覆盖,不见踪影,仿佛只是一场东海的梦境。
传说之中,冥河是连同三界的地方,而冥河又是唯一能抵达幽冥的河流。所以,若是有人想到幽冥去,势必要顺着冥河下入无间。然而还有另一个能到幽冥的办法,那便是每逢东海潮汐水涨之时,从东海之滨的悬崖上一跃而下,巨大的冲击力会将人送入东海的海沟之底,那里便是幽冥冰雪之境的入口。
坠入海面之前,我忍不住问道:“哥,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条路的?”
迦楼将我脑袋按入他的胸膛,面容苍白的男子在我耳旁隐忍道:“因为当年凤凰把我们抛入东海,我和伽罗就是被海水冲到幽冥的冰雪之境。这条路没有人走过,除了我和伽罗,不过,如今还多了一个你。伽罗她留在灵山,我原本以为会独自重游旧地,不过幸好的是我还有你。”
…
当迦楼带着我一路游入东海海沟,钻进一道无形屏障后,我因为海压耳朵止不住地发嗡。当然,一直护着我的迦楼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脸色煞白没有半分血色。男子面无表情地牵着我走到一扇石门前,那扇石门外面罩了一层暗绿色的光波,一闪一闪,微弱无比但是却始终存在着。
迦楼眉目轻触地望着那层光,眼中涌动着明明暗暗的光泽。
我忍不住问道:“迦楼哥,这是什么?是神佛为了镇压封锁幽冥的结界吗?”不过身旁的迦楼那么奇怪,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身上散发出的情绪,像是难过,又像是失望。
迦楼嗓音沙哑地回答:“这是当年母树送走我们后,布下的结界。”
少女十分不解:“为什么?”
迦楼好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黑暗中,他低低笑了起来:“因为不仅是神佛封存了幽冥,还包括母树她自己,她也封存了幽冥。当年的天地大战让幽冥受到了牵连,为了不让冥河里的血水泄出到东海里去,母树就把这里的路口封锁了起来本来只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万分之一的期望都是奢侈的。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着这份念想。”
身旁的男子颠三倒四地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石门上的暗绿光芒微弱地闪烁着,而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色,保护着迦楼无法掩饰的悲伤。我奇怪地伸出手,推向那道石门,而下一刻让人震惊的是,在我指尖碰到那道石门之时,本来还闪烁着的微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周遭,彻底陷入了无境的黑暗。
砰砰!砰砰!
我忘记了呼吸,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面前这道石门发出的喑哑声。
像是开启了什么尘封的秘密般,石门之后透露出几丝白光。而站在石门前的两个人都不知道的是,伴随着这扇大门的缓缓开启,海底已是一阵地动山摇,成群的游鱼因为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惊惶地在水底游动,盖住了海面上投下来的天光,一层层一群群铺天盖地,只因从幽冥之地泄露出的几分死亡气息!
石门背后是冰雪之境,里面冰山林立,而每座冰山之中都封印着千奇百怪、狰狞凶悍的上古妖魔。道道黑色的气息顺着大门缝隙张牙舞爪地鱼贯而出,却因为触及到了玄衣少女的气息猛地停滞下来。然后,它们就像是有了生命力般缓缓伏低姿态、俯首称臣地恭迎着消失了快五百年的小主人。迦楼震惊地看向少女,然而少女却睁大着眼睛怔忡地望着石门后的情形——
幽冥之地,世间死境。
冥河所覆,不见活物。
这才是我梦里的幽冥,或者说,这才是如今真正的无间幽冥。
腰间百宝袋中的魂灯幽幽地发着光芒,红色曼陀花的花瓣被灯芯的火苗灼伤。
你是我阿娘吗?
不是。
那你这么好看,一定是我阿爹咯?
小施主,你能先放开我小腿吗?
我要阿爹抱!
呃,我只能告诉你,其实,你是一个孤儿。
呜哇——
从今以后,你就叫小善。
大师,是善恶不分的善吗?
呃,是善良的善,善缘的善。
可河伯说,善那是天底下最没有用的东西。
那是河伯乱教小孩,你别听他乱讲。
呜呜呜,大师,那些怪物它们都长得好吓人。
它们在冰里呆着已经够可怜了,你就不要嘲笑人家了。
那它们为什么要呆在冰里?你让它们出来好不好?
呃,它们可能觉得冰里凉快,比外面舒服些。
咱们别打扰人家了,走吧。
大师你别走,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再陪你玩的话,我就赶不上盂兰大会了,要挨佛祖骂的。
可是这里都没有人同我讲话诶。
听话,下次来我就带只鸟来陪你玩,你说好不好?
那你早去早回,我等着你!
我眼前走马观花地闪过很多画面,然而它们大多模糊,但是不变的是曾经在那片荒芜死境之中,总有一个白袍僧人耐心地陪伴着一个孤独的小女孩。迦楼在我身旁唤了我好几声,忍不住握住我胳膊:“小善,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懵逼地哦了一声:“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一时之间,有点适应不过来。”说着,我指了指匍匐在冰雪之境的‘道路’,“咱们这是要直接踏上去吗?”
迦楼皱眉,眼神警惕地望着大门后的世界,扯了扯嘴角:“这些雾气是当年死在了幽冥的妖物所化,不用在乎它们。既然有人故意要引我们回来,若是不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显得我迦楼罗太小气了吗?”说罢,他便牵着我的手迈入了那扇大门背后的世界。
而在两人进入之后,大门缓缓合上,但是本来由法术严丝合缝地封印的门却透露出了一条缝。诡异的黑色雾气缓缓地穿过那条缝,又穿过幽冥同东海的结界,然后转眼消失在了海水之中。
一路上,我望着那些被封在冰山中的妖魔,忍不住问道:“迦楼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迦楼梦境里的幽冥,会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
迦楼平静地走在雪地上:“当三界还不是三界的时候,天地混沌未明没有秩序可言。上位者们为了争夺天地霸主的位置,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征战,而打到最后,由三家平分了六道的势力,其中一家便是魔族,另外两家不用我说,大概你也能猜出来了。”
“于是,佛门和天庭合纵连横起来决定先行围剿魔族,那一战引发了天地浩劫。而那场大战中,魔神被诸佛打下幽冥,天帝斩其首将他葬于此地。我仍记得,那一日魔神的鲜血汇入冥河把整条河都染成了红色,也是从鲜血融入冥河的那刻开始,冥河承载了魔神死前的怨怒成了一条凶河。母树为了能让幽冥的妖物逃出生天,她便以一己之身撑起了这片天地。她那样勉力支撑是为了幽冥,却被那些神佛利用来打造成了一个能够压住魔神死前戾气的牢笼!呵,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是那样地怕着魔神,怕他哪怕万劫不复也还是会回来复仇。”
听着故事的少女睁大眼,忍不住问道:“魔神还活着吗?”
不然,为何还会为一个尸体打造一座牢笼?
迦楼目光扫过这片朔风荒原,静静道:“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我也曾以为他早就死在了神佛的手中但是现在看来,他应该还在这里,至少,以众神都不知道的姿态活在三界的某个角落中。”整片荒原变成了一片死土,烈风呼啸而过,然而就是因为这片土地之上什么都没有,那棵支撑着天地的古树才越发显得悲壮。
“幽冥没了,却找不到凶手。”
“因为所有人都是帮凶!”
那句话里,我忍不住生生打了一个寒战,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道:“迦楼哥,你还记得你梦境里的那个叫刑天的男人吗?他,和幽冥、和母亲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迦楼微微皱眉,道:“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刑天和母树一样,他们同样诞生于幽冥之地,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只不过后来刑天离开了幽冥,而他跟随的那个男人就是六欲天的霸主魔神。我小时候于他印象最深的,是刑天在外面有个响亮的名号,叫战神。不过,自从我和伽罗被佛门带走,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想来,魔神既然都已经死于神佛手中,刑天作为他的部下自然也会灰飞烟灭。”
我神情复杂地看着迦楼,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被地藏王菩萨催眠过后的无头鬼他那泪流满福的样子,眼眶便忍不住地发红。迦楼奇怪地看着我:“小妹,怎么了?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我张了张嘴,可却又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可我却见过他。
迦楼认为他死了,又或者,每个人都认为刑天早已死去。
第105章 冥河河伯现身()
就在此时;荒原之上蓦地出现一人身影,惊得我舌头都扭成了蝴蝶结:
“老老老老梧?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梧杵着拐杖;目光宛如看着一个小傻子:“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到这片地方。”
虽然震惊无比;但我还是十分奇怪地问道:“等我做什么?咱们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满脸皱纹似古树皮的老者默了默,半响道:“我觉得,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说着,他伸出了长长的紫色指甲,双瞳中隐隐泛着冥河水的金色光泽,“如今的你只不过是一个喝下孟婆汤、因天劫少了魂魄的傻子,而我等的;是恢复了记忆的你;看来你还没有记起从前的一切。”
我怔怔地看着老梧的那张脸,丝毫记不得从前同他会有什么联系。
见老梧的指甲就要碰到我的脸,迦楼不满皱眉;伸手将我拽到他身后:“河伯,装神弄鬼以母树之名召我回来见她的那个人,就是你吧?”男子嗤地一声笑;语气十分不客气,“金翅雕脾气天生暴躁,而你也应当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我!”
老梧笑了笑;只是笑意不到眼底:“金翅雕不是天生暴躁;而是天性多疑。那样漏洞百出的一封信;你迦楼竟然还是巴巴地相信了又从灵山逃出来。啧,这到底是因为鸟禽之辈天生愚钝,还是你对婆娑母树执念太深?”下一刻迦楼就要发飙,然而老梧却转过了身,蹒跚而去:“不是想见母树吗?跟我过来吧。”
本来怒气冲天的男子却仿佛被临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尾都开始打颤,而他握住我手臂的指尖凉得不见热血。我忍不住回握住他的手:“哥,你怎么了?”
迦楼死死盯着老梧的背影,只见老者缓缓淌过冥河水后:“这里是幽冥,没有妖魔也没有神佛,更何况你也应当知道,在这里无人能伤她。”迦楼牙咬得很紧,紧到连脸颊肌肉的线条都微鼓起来。老梧回头,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在荒芜幽冥却有一种睥睨众生的傲气,“金雕大鹏鸟在西天听了三千年的禅,难不成佛门香火让你连一个手脚尽废的老人都害怕了不成?”
迦楼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瞳孔拼命往里缩着,整个人处于矛盾至极、冰火两重的状态中。他是那样无妄地期待着母树能够死而复生,可他又如此清楚地明白着那个女子伴随着幽冥沉寂早已死去。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可以实现愿望的话,他愿意付出一切生不如死、剥皮拆骨的代价,只为看她对自己再笑一次。
半响,迦楼对我低声吩咐道:“小善,你在这里等我,不要随便乱跑。”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惴惴不安,从我所熟知认识的老树精变成了冥河河伯开始,我心脏就跳得厉害,仿佛有什么大事会发生一般。见迦楼转身就要走,我忍不住地拉住他衣袖:“哥”
迦楼回头,他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看向我,里面复杂的情感如同山海般汹涌。他以为我害怕,失笑地抬手揉揉我脑袋:“小善,哥只去一会儿,你乖乖等在这里,一会儿哥便回来接你。”
在迦楼看似平淡实则坚定的目光下,那些阻拦的话语又被我重新咽了回去,顿了顿,我认真道:“那你小心一点,我等你回来接我。”迦楼笑意更浓,拍了拍我的手,然后转身随着老梧走入冥河的结界,而整个结界的中心是被劈焦了的古树,树枝伸展蔓延到整片墨色沉金的天空。
百宝袋里传出来一阵糊味,我连忙打开了袋子,却发现魂灯又点燃了一瓣曼陀花。
少女手拿着尘封自己记忆的魂灯,而那瓣被烧着了的曼陀花轻飘飘地坠落在地上,转瞬被寒风吹进了冥河之中。我怔怔地仰着头,疑惑无比地看着那片诡异的天空,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幅难以置信的画面——周遭仿佛不再是无声死境,而是千万年前,传说中魔祖被打下幽冥的那一天!
血色流火如同流星般密密麻麻地坠落下来,所到之处尽是燎原大火;充斥着怨念的鲜血伴随着倾盆大雨流进河流湖泊中,本来清澈见底的河水一下子冒出黑烟,转眼河水所覆之地只剩白骨;墨色乌云层层覆盖住天上本应有的星河,云层之中紫电交织成树杈,雷声由远及近地响彻天地,而每一道天雷都打在了婆娑树的树身之上!一道接着一道,一声接着一声,那是来自天命的愤怒。
而此时,冥河如同一头脱缰野兽,平地旋成了一道巨型龙卷水柱,一路向天而去!
明明是站在千万年后的幽冥,可我见到这一幕,却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不敢置信地看着浸染了魔神鲜血的冥河缓缓地、缓缓地覆盖了整片天空!众神恐慌不已地望着脚下越来越近的冥河,凡是沾染到了冥水的神将天兵的尸骨随着雨水纷纷从云层坠落,而幽冥之中逃窜不及的生灵也跟着化成森森白骨。——他们,都成为了魔神陨落的祭品。
西方缓缓出现了一片金光,被冥河弄得狼狈的众神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天地之中的佛经吟诵声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的巨大法阵,将充满恨意怨念的冥河牢牢困在其中。而那只汹涌的‘困兽’妄图挣脱地四处奔腾、歇斯底里地咆哮,然而十万罗汉、八千揭谛、四方菩萨岿然不动,闭目念着自己的佛经,妄图用经文来超度魔神的怨念。无数个金色的字从佛门弟子的口中飘了出来,又缓缓地落在了冥河水中,犹如枷锁好似囚笼,最后从天外来了一个金色佛手掌印,生生将天上的冥河水拍散成一片云烟——
转眼,聚在天上的冥河便化作暴雨泻于幽冥。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平静而漠然地看着这一场源自天地大战的浩劫:他们看着幽冥之中无数的生灵死在了冥河化作的雨水下,而这片本来包容一切的天地变成了魔神的坟冢,也当跟着魔神的陨落一同毁灭。然而当幽冥之中那些来不及逃窜的小妖再次求助于婆娑母树的庇佑时,那棵已经受了天劫的婆娑树迸发出了最后的力量!
在神佛惊异又警惕的目光下,迦楼母树的枝叶开始竭尽全力地疯狂向上生长,她的每一根树枝末梢都生出了茂密的林叶,然后如同一幕保护屏障般缓缓地覆盖住了整片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