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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李煜命人都退了下去,他再次到了冰室。坐在小桃的身边,李煜的声音低沉:“桃娘,朕真的要请降了。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子介,更对不住大唐的百姓。可是朕得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李煜心中酸涩得不是滋味,大唐的江山,葬送在了他的手中,他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又有何颜面面对黎明百姓?甚至,他还不如躺在这里的小桃。李煜的眸子里有丝雾气。
周嘉敏在后宫中巡查了一番,正要回到自己的寝殿,迎头撞上了急匆匆进宫的老臣,对着周嘉敏拱手一拜,也顾不得虚礼,直接问道:“宋军又开始攻城,现在已无多少士兵守城了,大伙托老臣进宫请陛下的示下,可在宫里找了半晌,也不知道陛下哪去了?皇后可知?”
李煜不在宫里?不可能啊。周嘉敏急忙带着大臣在宫中李煜常去的几个殿里都找了个遍,也没有李煜的身影。想了想,周嘉敏冷哼一声,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自从桃娘的尸身运回来,李煜倒像自己的魂锁在了冰室。
周嘉敏转身带着大臣到了冰室,果然小桃躺在冰床上,李煜正定定地坐在一旁,把小桃垂下的衣袖细心地叠了上去,眸子里竟然还有泪光。周嘉敏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冲过去直接了当地说道:“陛下,宋军已经攻到了城下,朝中大臣乱作一团等着陛下指示,没想到陛下还有心思在这里和死人聊天。”
李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对周嘉敏低声喝止道:“你在乱说什么?!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陛下心中只有这个有体统的官妓,何曾能看到臣妾的体统?”周嘉气急,也顾不得体统了,近些年来国事衰败,李煜对自己都很少有细致温柔的时候,可对着一个死去的官妓倒是极尽温柔,她早就怀疑小桃和李煜的关系不正常,现在看来,只怕早有龌龊之事。没想到自己防着宫里的女人,却让这个官妓得了势。
李煜眉头紧蹙:“放肆!身为一国皇后,你哪还有一丝尊贵?你的优雅、你的才华、你的温柔、你的体面都哪去了?你的确不如桃娘。”李煜说罢拂袖而去。大臣赶忙追了上去上报宋军攻打润州城的事。
周嘉敏愣在了原地,看着躺在冰床上的小桃,周嘉敏用力把刚才李煜扶上去的袖子狠狠扯了下来,却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下把衣服都扯了下来,露出了半个膀子,身子也歪在了一旁。露出的肌肤依旧白皙,周嘉敏看着扎眼,喝着宫人道:“死了还不知害臊。还不给她盖上!”
宫人四下瞅瞅,哪有什么能盖上的东西?除了地上的土。看周嘉敏目光阴冷,宫人不敢多嘴,只好低头捧着土撒到了小桃露出的肩膀和胸口上,算是盖上了。
周嘉敏看了看狼狈不堪的小桃,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李煜回到书房,大臣禀告着宋军已经再次攻城,架着云梯,东侧的城门已经被攻下了。看了除了投降,再也没有选择。李煜缓缓说道:“去告诉宋军,明日,朕亲自去请降。”
大臣退下,李煜去家庙拜别了祖宗的牌位,已经哭不出,心中全是沉痛的干涸。
李煜回来草草写了一封降表,扔在了一旁。窗外的夜色,在一点一点褪去。黎明到了时,便是大唐亡国之时。李煜的心中波涛翻滚,再难平静。提笔写了一首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第二天上午,李煜带着降表,出城投降。南唐历经三代统治,画上了句号。李煜投降的时刻,陈述在自己的府中悬梁自尽。
赵光义接下降表,只有一句话:“桃宜在哪?”
李煜怔了一下,半晌苦笑道:“冰室。”原来攻城掠地,在眼前这个男人眼里,都抵不过那个躺在那里的女子。
当赵光义走进冰室的时候,小桃静静躺在那里,面色如生,只是肩上和胸前衣服不整,还被弄上了沙土,头发散乱着,赵光义疯了一样跑上前去,把土扒开,但是太晚了,小桃已死,身上的肌肤把细土渗了进去,无论怎么擦,还是泛灰。赵光义的眼睛发红,声音有些微颤:“谁弄的?”
几个宫人怯生生地答着:“皇,皇后。”
“哦。”赵光义阴阴应了一声,勾了勾唇,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去吧。”他只想安静一会儿。
冰室里只剩下了小桃和赵光义,赵光义把战袍解了下来,轻轻盖在了小桃身上。她一定很冷。赵光义紧紧攥住了小桃的手,脑子一片混乱。他用力搓着小桃的手,想把她暖过来。只要她有了热气,会不会就能活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光义疯狂地用力搓着小桃,却始终没有把小桃暖过来,赵光义越抓狂,越无力,反而自己的手也渐渐寒凉。赵光义的心疼得滴滴渗血,握着小桃的手低吼着:“桃宜,你醒来,你醒来啊。”
小桃的眼睛闭着,面上一副安然。赵光义忍不住把小桃紧紧抱在了怀里,心疼得像被揉紧,又被割成了一条一条,赵光义抚着小桃的头发,唇贴在了小桃的脸颊上,眼泪落了下来。这辈子,这是他第一次掉泪。从前哪怕是他濒临死亡,他也不知道落泪是个什么滋味,似乎泪是只属于女人的东西。可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在一条孤寂的道路上走了许久,那缕他赖以生存的一点光也灭了,锥心的痛,刻骨的伤,直让他的理智完全崩溃,再也找不到方向。
第三百零九章 斧声烛影谜案重()
南唐宫殿里的事,赵光义没有过问一丝,第二年正月,李煜以及宫里的所有人,全被押解着到了开封。
小桃的尸身,赵光义全程命人马不停蹄送着冰块,运回了开封的晋王府。赵光义一病不起,每天除了睡觉,就是不停在冰室里握着小桃的手说话。他常常恍惚,小桃还活着,只是醒不来,但他说的话,她一定都听得到。
晋王府里人人害怕,想着府里的冰室就摆着一具尸体,更是流言蜚语满天飞。被关起来的符雪婵更加害怕,不停地喃喃自语:“她一定是回来报仇了。她一定是怪我给她的脖子上刺了青,怪我让她跪着……………”
符雪婵疯疯癫癫说的话,被有心人传到了赵光义的耳朵里。赵光义阴阴一笑,下令给符雪婵的颈下也刺上一道刺青,不论什么图案,只要复杂。那一夜,整个晋王府都是符雪婵声嘶力竭的嘶吼和嚎叫,听得人心中战栗。没有人敢求情。第二天,赵光义命人把符雪婵屋里的所有摆件都撤去,只留下了满屋的镜子。
三天后,符雪婵悬梁自尽。
符雪婵去后,李月娥一病不起。赵光义变得让她越来越不认识。府里的人都说赵光义疯了,也许从小桃去后,赵光义就疯了。也许赵光义从来就没清醒过。李月娥以为人的一辈子很长,她总能等到她想要的,她坚持去爱他,甚至去爱他喜欢的一切,可到了最后,上天只赐给她一个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执迷的赵光义。甚至连小桃的死亡,都不能让他清醒,反而痴得更深。李月娥彻底绝望了,这辈子,没有人能把赵光义从对小桃的痴迷中拉出来。这种绝望,把李月娥打倒了。
赵匡胤听说符雪婵殁了,给赵光义的府邸赏赐了不少厚礼,算是聊表心意。符雪婵出殡一个月后,赵匡胤把赵光义唤到了宫中,摆了酒宴,花蕊夫人也作陪。如今南唐已灭,剩下的北汉不足为意。天下大统的格局已定,只是这次灭南唐之战,赵光义在军中的威望更盛,而且从南唐归来后,并没有把手中的兵权交出。
赵匡胤心中不安,想借着酒宴,一则听说赵光义病了,看看如今恢复的情况,二来探探口风,能不能把兵权收回。
赵光义坐着软轿去赴宴,如今的他,身形都憔悴了不少。赵匡胤看到赵光义这个样子,放心了不少。酒过几巡,赵匡胤和赵光义闲聊了半晌,试探着说道:“如今贤弟身体需要休养,巴蜀一带,气候宜人,贤弟何不带着家眷,去那里做个闲散王爷?”
赵光义勾了勾唇,没有多说。赵匡胤面上挂不住,举起酒杯道:“贤弟喝酒,喝酒。”
赵光义端起茶盏,咳嗽了几声:“如今臣弟的身体的确是不行了。从前可以拉的动的弓,现在也拉不动了。飞鸟尽,良弓藏。”
赵匡胤看赵光义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贤弟这是哪里的话?”说着把身旁侍卫的弓拿到了自己手中,向不远处射了一箭,一只雀儿应声而落,“朕整天不碰弓箭还宝刀不老,何况贤弟。”说着把弓箭递给了赵光义。
赵光义拿起箭,揣摩了一番。拿起箭冲着远处瞄准了一番,忽然猛地转身,对着花蕊夫人就是一箭,直中胸口。花蕊夫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已经瞬间毙命。
赵匡胤大惊失色,急忙站了起来,赵光义把弓箭上的土吹了吹,对赵匡胤笑道:“抱歉皇兄,臣弟眼神不太好。不过,皇兄近日把精力都放在了美人身上,对国事反倒一叶障目,尽是荒唐。”赵光义的话一语双关,赵匡胤想让他交出兵权去巴蜀?花蕊夫人的下场就是他的态度。当年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小桃不会被逼着画出布防图,也许就不会死。
赵匡胤怔住了,赵光义是疯了吧?可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疯了。赵匡胤心中又惊又惧,却摸不清赵光义的谋划,只得勉强勾唇笑道:“的确,女人,是误国。”
赵光义站了起来:“今日也叙的差不多了。皇兄,臣弟先告退了。”说罢坐着软轿出了皇宫。
赵匡胤这才像刚回过神来,抱着花蕊夫人的尸身,心里钝钝的麻木。他对花蕊夫人有宠爱,倒并没有多少深情,与其说他为花蕊心痛,不如说他对赵光义的惊惧。他没有料到,赵光义不知不觉已经可以猖狂至此。是啊,朝廷上早就唯赵光义的马首是瞻了,与其说他这个皇帝在发号施令,倒不如说赵光义一呼百应,现在手里又攥了兵权,还有节度使在外呼应。赵匡胤只觉得在这开封,他快成了一具傀儡。不能,他不能允许事态发展成这样。
五月和八月,赵匡胤去洛阳巡查了两次。如今开封已经处处是赵光义的势力,实在掣肘,迁都,也许是他最后的抉择。只是迁都工程浩大,从宫殿到兵力部署,都不甚艰巨。赵匡胤派了几个心腹到洛阳前期筹划,却也阻力重重,赵匡胤不禁头痛,心中火大,他打下的天下,凭什么让他迁都?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十月十九,赵匡胤把赵光义唤到了宫中。赵光义进宫时,往来的侍卫似乎比平日勤了不少,还有几个生面孔。赵光义心中一紧,命自己带着的一个侍从抄小路立即赶赴禁军孙大人处调兵过来。看来今夜,还是个鸿门宴。
赵匡胤在云轩殿中设了酒宴,只有他兄弟二人边饮酒边叙旧。赵匡胤有些善感,不知不觉已喝得头晕脑胀,看着赵光义借着酒劲说道:“光义,我这个做哥哥的,有没有一点对不起你?你说说!”
赵光义淡淡喝了一杯酒道:“你醉了。”
赵匡胤摇着头:“我没醉。光义,我一点都没醉。我做了皇帝,该给你的荣耀,权势,富贵,什么没给你?可你呢?你没良心。你对我有二心!”说着用力捶着桌子。
赵光义没有说话,只是又喝了一杯酒。
赵匡胤低吼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良心发现了?从来皇位只有子承父位,哪有兄终弟及?光义,你只要肯交出兵权,做个闲散王爷,巴蜀全是你的,我可以给你巴蜀独立的兵权。巴蜀多美女,哪个都能比的上那个南唐女人,你去了巴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保你子子孙孙荣华富贵。你又何必非得逼我,这天下,是我打下来的……………”
赵光义冷冷笑了一声:“看来你真的没醉。”原来又是借着醉话劝服。
赵匡胤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还不愿意?从古至今,哪有我这样仁至义尽的兄长?”
赵光义腾地站了起来,看着赵匡胤声音阴冷:“我是得感谢你,托你的福,我妻亡子散。”说着一步步逼近了赵匡胤,“要我做闲散王爷,可以,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赵匡胤蹙紧了眉头,想了想道:“我可以保他平安富贵,但是我不能把他交给你。”赵光义在巴蜀起兵了怎么办?他必须要留着那个孽种捏着赵光义的软肋。顿了顿,赵匡胤笑道,“再说,你怎么知道那是你的儿子,那个南唐女人是个官妓…………”
话没说完,赵光义已经一拳抡了上去,打的赵匡胤后退了几步。赵匡胤仿佛不相信似的看着赵光义,骂道:“你他妈的是疯了?”顺起手边的一把玉斧冲着赵光义砍了过去,那把玉斧是赵匡胤十分喜欢的礼器,没事便拿在手边把玩。
赵光义一躲,赵匡胤又操着玉斧追了过去。有问题,明明在云轩殿埋伏了侍卫,约定以玉斧为号,如果赵光义不听劝,挥起玉斧,便要抓捕。怎么玉斧已经挥起这么久,门外还是没动静?
赵匡胤咬咬牙,已经骑虎难下,只能招招毙命。赵匡胤的玉斧砍在了赵光义的胳膊上,还有些生疼。赵光义猛地抬手,冲着赵匡胤的太阳穴挥手就是一拳,赵匡胤一个没撑住,跌在了柱子旁晕了过去。
赵光义定定站在一旁,所有的气血都涌了上来。他等够了,受够了,如果不是处处受制于赵匡胤,他的小桃就不会死,他的孩子也不会这么久都找不到,而且孩子还要被赵匡胤继续挟制。他真的受够了。他疯了,他是疯了,从小桃死的那天,他已经疯了。
赵光义看着赵匡胤,声音沉沉,仿佛鬼魅:“这辈子,我只爱了一个女人。孩子是她留给我的唯一血脉。你要还给我。”说完,赵光义抬手捂在了赵匡胤的鼻子上,一炷香的功夫后,赵匡胤再没了气息。
赵光义走了出去,服侍赵匡胤的王继恩过来说道:“孙大人已经率禁军把门外的侍卫制服了。下一步晋王要去皇后和德昭皇子那里吗?”大事已行,按理该是准备继位了。
赵光义摇头:“不用。让他立即带兵在整个皇宫搜查,就算掘地三尺翻遍了,也要先找到孩子。”
第三百一十章 今生来世缱绻时()
寅儿在第二天晚上被送到了赵光义的身边,又瘦又小的寅儿,小指断了半截,受了惊吓的孩子早没了当初见到赵光义的灵气,只是呆呆地看着赵光义发愣,看了许久,才怔怔问了句:“我娘呢?”
只这一句,赵光义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几乎落下泪来,赵光义蹲下来,把寅儿紧紧搂在了怀里,倾尽一生,他最后只剩下了这个孩子,这是小桃的孩子,就是他的命。他只想把自己所有的爱,所有的愧,都偿给这个孩子。
宫中有孙大人的禁军守护,宫外开封城都是自己的势力,还有手中的兵权,这场政变有惊无险,水到渠成。赵光义对外宣告了赵匡胤得了急病驾崩,二十一日上午,赵光义即位。
傍晚,赵普紧急求见。皇宫的密室中,赵普用自己当年私藏的金匮盟约,换了自己的再度为相。当年赵普藏起金匮盟约,就为将来有一日,如果赵匡胤胜,赵光义败,那么他藏起金匮盟约,便是阻止赵光义名正言顺篡位;万一赵光义胜了,他手里的金匮盟约更是赵光义渴望的登基理由,以堵住悠悠之口。赵普的老谋深算,给自己留了最后一招。赵光义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