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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不停有浅眠的病人走动,可卢阅平的世界里却静得出奇。
他皱住眉头,挫几下牙齿,终是坐不住站起来,在急诊室的门前踱来踱去。
约半小时后,医生走出来,告诉他徐白的身体目前没有什么大问题,发烧是饮食不习惯和水土不服的原因引起的,挂点水开点药就行,等烧退后过两天再去原来的医院注射第三针疫苗。
卢阅平这才松了口气,大手往医生肩膀上一拍,粗矿地说:“给她用最好的退烧药,我不嫌贵。”
就这样,几瓶盐水下去,徐白的烧退了,意识渐渐清醒。
歪头时,她瞧见卢阅平正抱着胳膊坐在旁边闭目养神。
她身体僵硬,手脚皆有些麻木,于是稍微动动身子。
卢阅平惊醒,一双狭长的眼第一时间盯向她。
徐白还没说上什么话,卢阅平的手掌便往她额头一探,在触及到她体温时说:“烧退了,你死不了。三哥怎么说来着,阎王一见你搁我跟前,怎么也得放回来。”
徐白偏下头,卢阅平的手收回。
“谢了。”她说。
卢阅平说:“有什么好谢。你表婶让我送你来,老邻居都开口了,三哥能不来?不然我才懒得管别人老婆。”
尽管徐白不怎么喜欢眼前这个人,但好歹自己在外地生病,是他送她来的医院。
徐白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你也是快要成家的人了,有些事能不干就别干了。你是卢家的顶梁柱,你要垮了,剩下的老弱妇孺怎么活?”
卢阅平贼烦徐白老和他提这个。
他站起来插上裤兜说:“你管不着这个。”
徐白一见他态度,也懒得再费口舌。
白色塑料袋里的一瓶矿泉水儿被卢阅平拿了出来。
他一下就拧开盖子,递过去:“刚下楼买的,医生说发烧了要多喝水,你喝点咱就回去。”
徐白心里一震,发现他也挺会关心人的,如果他不是个盗墓贼,那姑娘跟着他应该也不赖。
一只纤细的手接了水,咕咚咕咚喝上两口,徐白问:“结账了吗?”
卢阅平说:“结了。”
徐白问:“多少钱?”
“一共三百五。”
“回去了还你。”
卢阅平从她手里夺过水瓶,粗暴地往塑料袋里一扔,提上袋子才说句:“随你便。”
医院门口的路虎车上已被贴了两张罚单。
卢阅平撕下看一眼,揉着一团往后一扔。
他把徐白送进副驾驶位,跳上车,驱车带人离开医院这种鬼地方。
这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离村子不远时,卢阅平说:“你男人来找你了,信吗?”
徐白楞了一下,随即轻笑出来:“不可能。”
卢阅平没再说什么,点根烟抽上。
香烟燃尽时,他噗地一下把烟头吐到窗外,对徐白说:“往前看。”
习惯出神的徐白一抬眼,愣住。
在村口的指示牌下,陆鲲如青松一般站在夜色下。
凌晨时起的白雾渲染着村庄的夜,几许雾丝环绕在陆鲲周围。
他高大挺拔,精致西装搭配黑色修身长裤,看上去帅气极了。
徐白一扭头,盯着卢阅平,这才意识到方才他说陆鲲来了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这时候卢阅平一踩刹车,一条胳膊挂在方向盘上,匪气地对徐白说:“他有我手机号,很久以前就有。”
徐白心里咯噔一下,没说什么。
迅速打开车门下去,顾不得仍旧有些头昏的脑袋,小跑着来到陆鲲面前。
生怕陆鲲会误会什么,小嘴一掀,刚想说话,他二话不说就拥她入怀。
十分有力量的拥抱。
本就偏瘦的徐白就像一张饼子似的被强势贴在他身上。
卢阅平坐在车里,看见这一切,一脚油门踩下,车子从这对拥抱的男女身边飞驰而过。
车窗里扔出来一包药,就落在两人脚边。
陆鲲松开怀抱,长身一曲捡起药包,挂在行李箱上。
“你工作那么忙,怎么会过来?”徐白的语调不高,但灵魂深处却止不住泛起愉悦。
陆鲲回头望一眼汽车卷起的尾烟,以及越来越远的车灯,然后才对徐白说:“你说在火车上遇到卢阅平,我有点担心,既然坐立不安也无心工作,不如亲自过来一趟,瞧见你了也安心。”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可突然的降临对于徐白来说却是一个十足的惊喜。
陆鲲说:“我到的时候快十二点,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绕着村里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门口堆着花圈的人家。”
徐白看他一眼,心里明白陆鲲给卢阅平打过电话。
“然后呢?”
陆鲲说:“向他们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进去给你舅奶奶磕了个头。”
徐白的脸一热:“那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为发烧,所以卢阅平才会送我。”
他闷哼一声:“嗯。”
徐白问:“站多久了?”
陆鲲说:“应该在村口傻等着一个多钟头。”
徐白一时间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作为曾经的恋人,有些情感似乎在日日夜夜的相伴中寻回了不少。
特别是这样的夜晚,他只身来到哈市,站在寂静的夜晚一分一秒不停叠加着不安与寂寞,去选择等待一个女人,这样的行为很难让人不去心动。
徐白绾下头发,没看陆鲲。
她只是盯着地上的影子,淡淡地说:“我已经退烧了,医生说我是水土不服。你放心,卢阅平没对我怎样,而且他已经交女朋友了。对了,你过来时定酒店了吗?”
“定了。”陆鲲问:“你睡哪?”
徐白说:“表婶给我安排了客房。”
他勾唇:“那我也不去酒店。一个人睡酒店,冷。”
徐白大惊:“这不太好吧。”
“我认为挺好。”陆鲲直接扣住徐白手腕,一步步沉稳地往她表亲戚家走。
到了地方,陆鲲极富教养地和还在守夜的主人打招呼。
他气宇不凡,明眼人一看就晓得陆鲲绝不是池中物,更何况表叔在哈市做了多年生意的人。
表叔拍拍陆鲲的肩,面容和善地对他说:“徐白真是不懂事,结婚都没来个信。不早了,你俩赶紧上楼休息。等明天表叔再和你好好喝几杯。”
陆鲲道:“多谢。”
他牵住徐白的手,塌上铺有大理石的楼梯来到二楼。
“哪间?”
徐白指了一个方向。
陆鲲一手拉着她,一手拖着行李箱走到房门前。
房门虚掩,他脚尖一碰门就开了。
进屋后,陆鲲把行李箱放在角落,从手柄上套出药袋子:“药怎么吃?”
徐白说:“今天用不着吃了。明天开始一天三次,一次两粒。”
陆鲲‘嗯’一声,把药放在桌上,脱了外面那件西装。
转过身来时,他发现徐白还站在门口。
他觉得这样的徐白尤其可爱,嘴上不免打趣一句:“你似乎不愿意和我同床共枕,担心我会趁机行使丈夫的权利?我不会。”
徐白摇头,脱口而出:“我没这么讲。”
陆鲲感叹:“可你心里这么想。”
简单几个字,对徐白而言却是当头棒喝。
她不知从何辩解,甚至在心里问自己,今天会和陆鲲切实地相拥而眠直到天亮,而不是和上回一样,半道儿被他扯进被窝。如此长久的同塌而寝,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抵触还是期待?
她心很乱,也分不清答案。
徐白抬起眼,看他一会。
双脚缓慢地移步向他。
站在陆鲲面前时,她的手悄悄然触到陆鲲的衬衫上,帮他解开第一颗衬衫的纽扣
直到男人胸腹的肌肉乍现。
她红唇轻启,柔声说:“对不起,是我错了,也许那会儿不该和你分得那么草率。”
陆鲲紧住眉。
纤细的手指大胆触上陆鲲的胸肌,她犹豫许久才说:“我愿意试着重新爱你,从今天开始。”
陆鲲僵在原地,没吭声,内心却是波澜乍现。
徐白抿了下嘴唇,又说:“以前不够了解你,所以那时我们分手也是情理之中的结果。既然今天我鼓足勇气尝试,就不想重蹈覆辙。”
陆鲲揽住她的腰,低头说:“想了解真正的我?”
徐白说:“想。”
第63章 我会暴躁()
一墙之隔的卢家。
女人穿着件白色小吊带,军绿色的被子盖住半个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凌晨才着家的壮汉。
她皱着眉头,轻声细语:“阅平,那个女人到底和你什么关系?感觉不是老邻居这么简单。”
卢阅平瞅瞅她,鼻子里喷出一抹笑:“李春香,你吃老子醋了?”
她一低头,想起几小时前他离开的场景,小嘴轻轻一嘟说:“有点儿吧。”
卢阅平一瞧她,忽然想起胖子说过那句:三哥你要是想找女人,就该找个老实巴交,人蠢点,力气大点,又对你死心塌地的,能生儿子就行。
一双黑锐的眸子在女人身上不停打量了几圈。这姑娘是胖子偶然间认识的,在农贸市场跟着她娘卖了几年蔬菜。胖子好几次想勾搭,可没勾搭上,于是干脆做个顺水人情转身介绍给自己三哥。
这姑娘一见到他那英俊又爷们的样,立马就春心荡漾了,主动联系的卢阅平出来吃夜宵。
那会儿他刚撞上陆鲲和徐白在一吃夜宵的地儿,得知徐白已经和陆鲲有名有实了,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就去赴了这小娘们的约。
几杯酒下肚,她抱着卢阅平的脖子硬是不肯撒手,借酒壮胆主动索吻。
空窗许久的卢阅平在那晚顺理成章地把姑娘疼了。
等第二天醒来,李春香双眼梨花带雨,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卢阅平从小到大最怕女人掉泪,硬硬脖子说以后和她过日子,李春香这才止了泪。
真要说合适过日子,李春香的确合适,能干活身材也好。瞧着她前凸后翘的样子,给他卢家生个儿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卢阅平叹口气,走到床边摸摸她脸,敷衍一句说:“我和她没事,别瞎想。我他妈都把你介绍给我老娘瞧过了,意思还不够明白?等你搞定你家里人,哥就和你上民政局领证。”
李春香听见这话,心里舒坦不少。她伸出胳膊搂住卢阅平的脖子,笑容甜美地又一次把自己送给卢阅平这个未来丈夫
白墙的另一头。
陆鲲冲完澡回到卧室。
徐白坐在阳台的木椅上发着属于自己的呆。
二十分钟前,自己在说完那个‘想’字之后,陆鲲不动声色的松开手,说他想冲个澡。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穿过敞开的门,堕入黑暗的楼道中。
陆鲲的这个反应让徐白隐隐有点不安。
前几次是他一次次祈求,希望能重新得到她的爱。
可当她沉静于他赶赴哈市来找她的那份感动,一时抵触的防线溃塌,明确表示愿意尝试重新爱他时,他的第一反应却和徐白预想的不太一样。
“你还没睡?”陆鲲的嗓音十分低沉。
徐白走向他,淡笑着说:“如果你说去冲澡,只是希望拖延时间。那么,你计划失败了。如你所见,我还没睡着。”
“说,你想了解什么?”陆鲲拉开梳妆台前的一把椅子坐下。
他去冲澡的时候,徐白就已经仔仔细细想过接下来问题的先后顺序。
她往后退了两步,臀沾上床沿说:“在外国申请离校的原因。”
陆鲲一紧眉:“这件事谁和你说的?”
徐白渴望地看着他:“不重要。你只需要回答问题。申请离校的具体原因?”
陆鲲目不斜视:“想天天看见你,想回国。”
这才第一个问题,就让徐白心头一颤。
自打听梁栋提起陆鲲曾申请过停止交流,徐白的心头就萦绕过数十个理由,只是这些理由里没有一个和陆鲲说的重叠。
徐白的睫毛在灯光下轻颤了几下。
想想可真是傻。
以前想不通的事,现在仿佛一下子都对上了。
就比如,陆鲲为什么会跳出来娶她,而且还在巨大的家庭压力下说娶就娶的。
没那么多复杂的弯弯绕,只是因为他一直都爱着她,仅此而已。
徐白低下头,不再去看陆鲲的眼睛,炙热激悦的泪水安静地坠落在自己的裤子上。
这几年,自己究竟有多愚蠢。
她用手抹了下眼睛,抬起头:“后来为什么没有回,你在滑铁卢市发生了什么?还有卢阅平,你早就认识了对不对?他母亲说他也去过那里,回来的时候和你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陆鲲温柔的眼一秒犀利:“姓卢的和你说了什么?”
徐白道:“他没和我说什么,你在国外那些事是梁栋告诉我的。”
他气愤地骂了一句:“这个梁栋,妈的。”
“是我去求梁哥他才说的,不怪他。”
陆鲲说:“梁栋他们只是知道个大概,他们根本不清楚原因。”
“那就由你告诉我原因,可以吗?”徐白的眼神越来越迫切。
陆鲲离开椅子,几步走到她面前。
站了小会儿,他用手捧起徐白的脸,眼神可怖地说:“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
徐白被他刺锐锐的眼神吓了一跳:“应该会吧。”
“你听好,不会。我永远不会主动告诉你那一段经历。”
她下意识扯住陆鲲手臂:“为什么?”
陆鲲说:“我会暴躁。”
徐白不死心:“可你说过,你之所以学考古是因为相信,了解和回顾过去才能更好的迎接未来。你自己的过去却不敢面对吗?”
徐白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不管自己听到的会是怎样荒诞的故事,现在的她都愿意去试着接受。
可是陆鲲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直丢她一句:“你就没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吗?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那种,是任何人。”
徐白猛地松手,心脏一阵阵剧烈收缩。
陆鲲见到她的反应,心中暗暗确定了一些事。
他挑起她的下巴,嘴唇蹂躏过她的唇畔后移至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真正的爱情是‘无用’的,无功利之用。我喜欢你,所以和你结婚。而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暖床生子这些凡夫俗子的理由。我爱你,心甘情愿为你付出所有。但不要试图去挖开一些你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否则这段感情很难持续单纯的本质。”
徐白高昂着头,感受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终于明白陆鲲的意思。
换种角度说,他那两年所承受的可能远比梁栋谈论的要恐怖更多。
恐怖到他连自己都不愿意再提起,更不愿意让亲近的人知道。
从心里学的角度来讲,一个人拼命去逃避的,往往是最记忆深刻的。
陆鲲挺直背脊:“还有卢阅平,这么不入流的东西,就算经历再像,怎么会和我是一路人。”
四天后,徐白和陆鲲回到河北。
他带徐白去注射完第三针疫苗后,接到电话驱车赶赴梁栋所负责的挖掘区。
车子刚停,陆鲲在考古所的导师就走上来。
徐白先下车,陆鲲紧随其后。
啪的一声,一个沉重的耳光毫不客气地落在陆鲲脸上。
“道歉!”白发苍苍的男人声音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