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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霜望望周围,天色已然暗下来,宫中烛火次第亮起,李公公手里也擎了一盏宫灯,在前面照着路。这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御花园来了。
太清池水横贯皇城,拱桥上每一个栏杆都雕刻一个栩栩如生的游龙,虽是天寒地冻,龙口里吐出的还是冒着热气的流水,水桶般粗的水注到水面上,激起白色的浪花,翻腾跳跃。水面旁边,则是巨大的假山,怪石嶙峋,郁郁葱葱的绿植遍布假山,起伏连绵的绿色为这个萧瑟的冬天增添了勃勃生机。
看到这样深深浅浅的绿色,梅霜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自然,萧洛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她浅浅一笑,“皇上,我听说您常年征战在外,平定边疆,战功赫赫,征服边境大小国和部落无数,但凡听到您的名字,便会以为神威降临,可谓惧您入骨。东来小国,虽是隔海相望,却不过是弹丸之地,且与我朝素无来往,为何皇上会如此关注?”
听到这里,萧洛停住步子,目光投向梅霜,带着淡淡的审视,越发幽深。
片刻,他收回目光,不以为然道,“东部边陲,时有冒犯,朕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梅霜没有再说话。
好你个皇帝,你话里话外,都是在试探她到底知道多少东来国的事情,自己却半分不肯透露他的真实想法。
其实,仔细想想,区区几个东来国的小蟊贼,用得着他兴师动众地全城围捕、大做文章?而且,就算自己放了久让美代子,可是,若就此就给自己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你见过如此明显的“通敌”行为吗?
尤其是,东来国一出现内乱的迹象,他已然知道,这东来国若没有他的人,能知晓的这么快?
只是,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在不清楚这个难以琢磨的九五之尊的真实用意之前,她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
毕竟一国之君,高深莫测,一国之事,岂是她这等p民所能理解的?
恰好听到李公公过来小心提醒道,“皇上,该用晚膳了。。。。。。”
梅霜顿时如释重负,有些话题,适时打住最好,而她也饿了。
萧洛兀自出了一会神,随后淡淡道,“朕乏了,回勤政殿歇息,你送林雨湘小姐回去。。。。。。”
——
是夜,梅霜独自躺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回忆着白天的点点滴滴,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分别时萧洛说的话。
林雨湘?
自己随便起了个名字居然被皇帝当众叫了出来?这意味着什么?皇上给她改头换面了?这么说,她以后就用林雨湘的名字在宫中行走?
。。。。。。
黑暗里,梅霜眨着困倦的眼睛,失眠了。。。。。。
——
深夜里的紫朔城皇宫,褪去了白天的喧嚣,渐渐陷入沉寂。更漏声声里,在等待龙颜无望后,各嫔妃宫中相继熄了烛火。
辰妃宫中。
坐在梳妆镜前,盛装打扮、满心欢喜的辰妃听到垂头丧气回来的侍女说今儿皇上又歇息在勤政殿不来了的时候,顿时恼羞成怒。
就连梳妆镜里的方才娇艳欲滴的容颜一下变得有些狰狞,她抬手将梳妆镜扫向地面,转过身来,怒道,“皇上是不是去了皇后那里?”
突如其来的铜镜掉地的声音吓得宫女们皆是大气不敢出。
“皇后娘娘?”侍女先是一怔,接着细声道,“李公公说皇上今儿折子多。。。。。。”
辰妃冷然一笑,“皇上不是一大早就去了皇后宫中吗?听松容说皇后身子不爽不是?这还真是成精了,今日皇上明明翻了本宫的牌子,居然连本宫的风头也抢。。。。。。”
几个侍女吓得不轻,金锁连忙道,“辰妃娘娘息怒,早上松容去请太医的时候说是和皇上碰巧遇上的,今晚听李公公说皇上用完晚膳就一直在和左相议事。。。。。。”
辰妃顿时火拱上来了,拾起梳妆台上的一把银质梳子照着金锁劈头扔了过去,“贱人!你在本宫这里,吃本宫的,喝本宫的,居然胳膊肘子往外拐?还替皇后贱人辩解上了。。。。。。”
辰妃骂着不解气,干脆上前给了金锁两个巴掌,直打得金锁口鼻出血,告饶连连,“辰妃娘娘,奴婢还有话没有说完呢!”
“贱婢!有话滚出去说!来啊,将贱婢拖出去!”辰妃打累了,鼻子哼了一声。
“辰妃娘娘,今儿奴婢路过御花园,居然看到了——废后!皇上就是和她在一起。。。。。”金锁抱着肚子,赶紧告密,否则,她的小名真不保了。
刚落座准备歇口气的辰妃顿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杏眸圆睁,“你说什么?!废后梅霜?她、她与皇上在一起?还是在御花园?”
“千真万确,奴婢绝对不会看走眼。”金锁道。
辰妃吃惊不小,缓过神来让其它侍女将金锁扶起来,语气也极力变得温和,“你给本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锁擦擦鼻子里的血,将在路上梅霜如何与皇上相遇,如何一路走到御花园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对于其中耐人寻味、值得放大的细节讲得更是有鼻子有眼。
辰妃耐着性子听完,脸色由白转红,最后,成了铁青色。
“你说皇上还扶着她的腰?样子极为亲密?”
金锁点点头,“所以,奴婢才说皇上没有去皇后那里。”
愣怔了好一会,辰妃失神坐下,忽然间疑惑重重,“你看清了吗?皇上本就不喜欢她,更是因为楚惜若的事情对她厌恶至极,怎么可能呢?而且,虽然太后为她正名,可她怎么会冒然出现在宫中呢?”
金锁仔细回忆了一下,肯定道,“辰妃娘娘,奴婢眼神再不好,那么久的时间里,也不会看差了,绝对就是废后梅霜。奇怪的是,皇上和她交谈似乎甚欢哪。。。。。。”
“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隔得太远,没有听清,只是,奴婢觉得皇上对她绝对不是之前的态度。。。。。。”
天哪!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废后逆袭成功,居然得皇上恩宠?
“你和别人说过吗?”
“没有。”
“还有谁看到了?”
“奴婢并没有发现旁人。”
辰妃沉思了一会,这才淡淡道,“下去吧,去太医那里瞧瞧。。。。。哦,慢着,明儿一早本宫要去皇后宫中给皇后——请安。。。。。。”
——
转眼已是农历三月初一。
当晨起的梅霜在墙角里发现一束迎春花迎风招展的时候,心里默念着春天来了。
自从陪着萧洛在御花园里散了散步后,这些日子她就一直待在她的陋室里,研读太后给她送来的几卷经文。
而后,太后也没有再叫她过去,萧洛也没有再找她散心,南宫诺更是不见了踪影。按理说,她现在在宫中,离南宫诺在宫中的住处应该很近了才是,怎么他也不见了。
第四十九章()
这样的日子扳着手指头过了有快两个礼拜了,梅霜基本保持着早上早起晚上早睡的原则,连每天的内容也安排的很充实。
早饭、看书、做操、看书、午饭、午休、看书、做操、晚膳、看书,熄灯睡觉。这样的作息规律是不错,可是,每天出来进去都是一个人,总是枯燥和乏味。
虽然太后恩准她可以在从住的地方到太后宫中自由行走,但这些日子太后也没有再召见她,这是不是意味着太后亦不喜欢自己了?而自己在宫中的日子,可全仰仗太后呢。
于是,在患得患失的情绪中,梅霜越发想念以前有南宫诺在一起的日子。虽然这厮每天极尽所能占她便宜,那天晚上还险些“办”了她,但至少每天还能聊聊天解闷,如今的日子,就连只老鼠都没有,真是清冷孤寂。
有的时候她都严重怀疑是不是大家都忘了她这样一个人,其实是借她放走东来国久让美代子的事将她弄回宫中,目的还是让她自生自灭,不然,连南宫诺也没有了踪影。
有时为了解闷,她干脆大声朗读经文,直读得口干舌燥,声音嘶哑,不为别的,只为清寂的居处还有个动静,偶尔,她也会亮开嗓子唱几首甜歌,可惜,书读得再声情并茂,歌唱得再婉转细腻,连个听众都没有,就连老鼠也不见一只。
这天午后,梅霜坐在宫外的椅子上,手捧经书连续读了几遍后,终于有访客登门了。
梅霜喝了口水润润喉的功夫,几只麻雀停在了窗口的露台上,颠着轻盈的小步子一边警惕地听着动静一边低头去啄落在外面窗台上的花籽。
梅霜顿时来了精神,这样清苦寂寞的日子,有麻雀陪着说说话也好。
萧洛站在门外,在李公公推开一扇门后,他制止了李公公,隔着偌大的大门的缝隙,看着浑然不觉的梅霜正小心翼翼地对着那几只小麻雀热情地自言自语,
“hi,小麻雀们,你们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梅——啊不不,我叫林,啊不不——其实,我也有自己的名字,只是,那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梅霜的眼睛里飘过一丝凝滞,随后,她展颜一笑,“好了,不想那些了,随你们怎么称呼,我都不介意。反正这里没有别人,就我们,放松点,ok?都说‘家有梧桐树,引来凤凰栖’,这里也不算我的家,更没有梧桐树,所以啊,没有什么凤凰来,但是,你们来了我也很欢喜。很高兴见到你们。。。。。。”
这一番自我介绍和梅霜认真的神情让站在门外的萧洛唇角微微翘起,几时见过人与鸟如此对话,倒是有趣的很。
说完后,梅霜小心拿起身边中午还未吃完的红薯,剥开皮,小心捏碎了向麻雀站立的地方轻轻一扔,小麻雀吓了一跳后,忙跳着脚啄食。
梅霜“扑哧”一笑,宠溺道,“别抢,别抢,还有好多呢,以后只要你们每天来陪我,我都会给你们留着的。。。。。。”
这孩子气的一笑,当真是明媚至极,玉颜皓齿,明净如一汪清澈泉水,不搀一丝杂质。让站在外面的萧洛突然想起了“南国有佳人,倾国又倾城”的词句。见惯了宫中妃嫔们或喜或嗔或小心翼翼的陪笑,总是让人感觉到如同戴了一张面具般,让人从内心里不舒服,而眼前这样纯净的笑容几时不得见了。
小麻雀们很快消灭了眼前的美食,而梅霜看看手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喂它们了,见小麻雀有展翅欲飞的意思,她忽然想起手边的经书,忙拿起来,用商量的语气道,“这样吧,我念段书给你们听,再陪我一会哈。。。。。。”
梅霜清清嗓子,刚开口念了几行,清朗的声音里,只听“扑棱扑棱”几声,几只饱腹的小麻雀如同受惊般,展翅一走了之。
望着小麻雀的背影,梅霜怒道,“吃饱就拍拍屁股走了,真不讲义气。”
随后,她长叹一声,“尼玛这是坐牢的节奏啊!”
无聊地盯着蓝天发了一会呆,连手中的经书何时掉了都不知道。再然后,她忍不住要发牢骚的时候生生忍住了,谁都知道这宫中波云诡谲,一个不小心,被人听了去,可怎么办?
好吧,沉住气。
梅霜内心虽然对被困在这里的牢骚抱怨如万千匹草泥马呼啸奔腾而过,但面上却是死死劝着自己,淡定,淡定。。。。。。
直到目光转向空空的两只手,这才眼眸随之转向四周,刚探身下去手指摸到经书的时候,蓦然发现了门口站着的人。
她一惊,确信眼睛没有花的时候身子下意识弹起,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容,“皇上。。。。。。”
一方面脸上发烫,方才自己的自言自语莫不是被对方听了去,丢人哪,另一方面更是暗自庆幸,若是自己真的抱怨牢骚,指不定要出什么风波。果然还是老话经得住考验,沉默是金。
是的,她就应该像一个久经考验的无产阶级战士一般忍得住寂寞,经得住孤单。
萧洛迈着清迈的步子走了进来,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围,而后上前,在梅霜跟前站住,忽而弯下腰去,拾起地上的经书,翻了几页,“看得如何了?”
近在咫尺,一阵淡淡的好闻的熏香气息让梅霜瞬间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这什么好东西,效果比清凉油都提神醒目。
萧洛今天穿一件淡紫色的锦袍,金线织就的九龙暗纹在阳光下如同闪烁的流光,夺人心神。梅霜只是瞄了一下这个九五至尊的脸,就觉得他今日仿佛有些提不起精神的感觉。
就眼底淡淡的青色很说明问题,莫不是夜生活丰富,纵欲过度的缘故?
再说,他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让自己天天窝在这里看经书是他的安排?
梅霜心底辗转,答道,“还好,基本看完了。。。。。。”
“哦?”萧洛没有继续问经书的事情,而是换了个话题,“这里住得还习惯?”
习惯?
梅霜沉不住气了,莫非我若说“习惯”你会让我一直住下去?千万不能只简单地回答“是”或是“不是”,于是低眉顺眼道,“谢皇上挂念,这里——总归不是我的家。。。。。。”
“这么说就是不习惯了,那你的家,在哪儿?”萧洛问道。
艾玛!
我的家,是啊,我的家在哪儿?
到现在梅霜才惊觉加惊恐,原来,她整个一无家可归啊!
“呃。。。。。。”梅霜支吾着,心里突然明白过来,这么多天都没有见个人影,如今,皇上居然亲临,若说没事是来搞慰问的,只问你住的习惯不习惯,这不是扯淡吗?
心里暗暗算了下日子,梅霜心里一忽悠,难道已经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看着皇上喜怒不辨的神色,很难从他的脸上提前看出点什么,梅霜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一下。
看着梅霜微抿起的唇角,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忽然间升起的惊慌不确定的神色,萧洛蓦然想起在妙春楼的那个夜晚,她从窗台上跌入自己的怀里,深怕自己将她甩给妙春楼的老鸨子时望着自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色,明明惊慌失措,却硬咬牙装淡定。
他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他目光掠过梅霜,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悠然道,“怎么,昭王没有和你说过吗?”
“昭王?说什么?”梅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意思?
承上启下?先是问她习不习惯,意思是问昭王早就告诉她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还是另起话题?说的是其它的事?
而且,听皇上的口气好像南宫诺早就告诉她了似的。可是,天作证,她连南宫诺的影子都没有见过。关键是,这要说的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其实,这些天过来后,她用脚趾头想她都知道,南宫诺生大气了。
因为进宫前她就已经得到南宫诺的授意,只要她死咬住不同意入宫,他就有办法让皇上改变心意。
可是,谁能料到,她的老爹意外出现不说,她还背着不孝的骂名为此挨了一个大嘴巴子,可见她若不同意留在宫中,将置她的老爹梅相于多尴尬的境地,她的“不孝”的罪名又得加重几个等级。
唉,说来说去,还是自己运气不好,那晚上偏就在妙春楼撞到了枪口上,不然。。。。。。唉,拉倒吧,哪有那么多不然。
一瞬间,梅霜神色变幻,甚至他从萧洛那闲闲的话语里听出了对她浑然不知的讥笑,心下凉了半截的同时,最后得出了一个悲哀的结论,南宫诺不理她了,所以,这个皇上勉为其难来一趟和自己说点本该是南宫诺应该告诉自己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