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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轮弯月残勾,繁星点点。
冷不丁从芙蕖宫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喊叫,生生划破长夜的宁静,直令闻者心悸。
丽嫔住的最近,是第一个被惊醒的,眼睛一睁开,来不及想其它,披了外衣就向外跑,正殿里乱作一团,云喜从内殿里奔出来,撞上她,焦急的喊道:“丽嫔主子快进去看一看我家娘娘,奴婢去请太医。”
丽嫔一听也是慌了,急急进了内殿,几名婢女围在床前,她也看不清出了何事,待上前拨开她们一看,心直往下沉。
静妃坐在床上紧紧捂着腹部,她身下的床褥上染了一滩鲜艳的血,“孩子,我的孩子,”她呜咽着,似困兽伤心的哭泣。
丽嫔急了,谴开众人:“你们一个个围着作什么,赶紧去通知皇上和皇后娘娘,哭什么,快去!”几名婢女纷纷跑开了。
丽嫔坐到床上,伸手握住静妃肩头,强压着心里的恐惧尽量平静说道:“娘娘,你别慌,你先别慌,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
静妃抬起泪迹斑斑的脸望着她,呜咽着:“孩子,有人要害我的孩子,”她的两只手紧紧护着腹部,极力挽留着这个小生命。
丽嫔心里也是没底,面上哪里又感露出分毫,连声安抚着,“娘娘放心,小皇子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的肚子好痛,不,我的孩子,不要,你不要走,”静妃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安慰,只是无助的抽噎着,脆弱伤心的模样令丽嫔心生不忍,别过头去不敢再看那张无助失神的面孔。
云喜很快领着太医赶来,丽嫔看着来人并非平日里替静妃娘娘保胎的魏太医,心中不放心,问道:“怎地不是魏太医?”
来人端正的朝她请了安,回道:“微臣杨腾清参见丽嫔主子,回主子的话,魏太医今儿不当值,所以由微臣前来。”
丽嫔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考虑到眼下情况紧急,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便道:“你好生替静妃娘娘看诊,事关皇嗣,不容半分差错,你仔细些。”
“微臣明白。”
一三八 子嗣(3)()
静妃跟前另一名得力的婢女云乔前去请皇上,早前御前传了消息,皇上今夜宿在芍药宫,她便直奔芍药宫去,到了芍药宫,急急走上前,向两名守门的内监道:“奴婢乃静妃宫里的奴婢,烦请公公代为通传,静妃娘娘腹中皇嗣有异,请皇上前去一看。”
那两名内监对视一眼,便有一人匆匆跑了进去,云乔焦急的等着,左顾右盼,等来的却是御前副总管常应。
他眯起眼睛将云乔上下打量了一番,尖声细气的说着,“皇上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回去吧。”
云乔急了,这皇嗣的事事关重大,怎能有片刻拖延,急急道:“静妃娘娘身怀皇嗣,不容有失,还是请公公进去通传一声,否则,若是皇上责怪,怕是不好。”
常应眼一横,“哟,敢情你这是教训起咱家来了,”
云乔忙道:“奴婢不敢,还请常公公看在皇嗣的面上进去通传一声。”
常应挥了挥手里的拂尘,阴阳怪气的,“咱家说了,皇上已经歇了,你这丫头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惊扰了圣驾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快回去,别在这里碍眼。”
云乔还想说什么,常应指着边上两名内监,“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赶走!”
“是,”
两人迫于他的身份,只得动手将云乔拖走了。
云乔没办法,一跺脚又赶紧往回赶。经过金桂宫时,赶巧有人开了宫门,舒贵嫔跟前的贴身侍婢紫纹打着灯笼向外头张望,骤见云乔跑过,被吓得不轻,待定了定神,云乔已一溜烟跑远了,她又张望了一会,悄悄关上宫门进去了。
正殿的寝宫里亮着一盏烛火,舒贵嫔和衣靠在床上,听到动静睁开眼来,紫纹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回道:“奴婢看清楚了,是静妃跟前的云乔,从西面过来,跑得很急。”
“嗯,”舒贵嫔静静望着桌上一盏跳跃的烛火,神思诡秘,又道:“只有她一个人?”
“是,奴婢只看见她一人。”
舒贵嫔沉思片刻,眼睛里似极快的闪过些什么,才道:“好了,你退下吧。”
紫纹答应着退下了,将将走到门口,又听得舒贵嫔吩咐,“你回来,替我更衣,咱们也去芙蕖宫瞧瞧去。”
“是,”紫纹素来不明白主子神秘诡谲的心思,只依言上前,替她更了衣,又简单的梳洗一番,提着灯笼往芙蕖宫去了。
待走近,远远瞧见皇后的凤辇停在芙蕖宫门前,皇后一身品红色常服,发髻绾得一丝不苟,下了轿撵,疾步进了芙蕖宫。舒贵嫔远远看着,嘴角一勾,也加快了脚步向芙蕖宫走去。
她到的时候,皇后早已在寝宫里守着,沉静的面容隐隐透出焦急,她上前行了礼,皇后淡淡扫了她一眼,“难为舒贵嫔这大半夜的还过来看静妃。”
舒贵嫔莞尔一笑,“嫔妾也是听到了动静,才过来看看,想着有没有什么用得着嫔妾的地方,也好为静妃尽一份力。”
皇后又看了她一眼,道:“难为你有心了。”
皇后略等了会,忽然唤了丽嫔过来,皱眉道:“静妃这出了这样的事,你们怎地没派人去知会皇上?”
丽嫔直呼冤枉,“皇后娘娘息怒,嫔妾一早支了人去,只是,只是,”她为难的看着皇后,吞吞吐吐道:“派去的奴婢被拦在了宫门外,没见着皇上。”
皇后怒了,猛的一拍桌子,下令:“香泠,你去,就说是奉了本宫的懿旨见皇上,本宫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香泠领命去了,舒贵嫔螓首半垂,嘴角溢出一抹笑来。
正说着话的当口,杨腾清从内室出来,清泠的眸光似有若无的略过那一袭紫衣,躬身向皇后请了安,道:“回皇后娘娘,静妃腹中胎儿并无大碍,”
皇后松了口气,紧绷的面色这才稍稍舒缓些,“这就好,”待凝神一想,不禁怒从中来,沉声追问:“既然胎儿无碍,静妃又怎会见红?你可查出是何缘故?”
杨腾清不敢隐瞒,道:“皇后娘娘睿智,静妃娘娘乃是因服食了少量红花,才会出现见红之症,幸而静妃娘娘服食的份量较少,并没有对胎儿造成很大的影响。”
皇后沉着面,芙蕖宫静妃的饮食她特意着人留意着,凡送到静妃这的膳食糕点茶水都有专人检查过,绝不允许有半点差池,怎么会有红花?
丽嫔也觉得古怪,忙唤了云喜到跟前来,“今儿静妃娘娘可吃了什么旁的东西?”
云喜想了想,直摇头,“娘娘今儿心情烦闷,用了晚膳后,便只喝了一碗安胎药,并没有再进旁的吃食。”
丽嫔也道:“如此可真是奇怪了。”
皇后却是沉着面猛地一拍桌子,“有何奇怪,若有人存了心要害静妃小产,自然有的是法子,传本宫的懿旨,凡今儿静妃用过的膳食汤药通通要查,一定要揪出幕后下毒之人,断不轻纵,杨太医,你这就去芙蕖宫里的小膳房查看。”
“是,微臣自当尽力。”杨腾清将开好的药方子递给云乔,道:“这是保胎的药方,劳姑娘去太医院走一趟,命微臣的药童小礼子照着煎了送过来。”
云乔揣着药方子去了,一名小太监上前来引了杨腾清往后院的小膳房去。
皇后这才稍稍舒缓了面色,起身进了内室。
静妃知道腹中胎儿无恙,这会子已经平静了不少,只是两只眼睛仍肿的跟眼泡子似的,见皇后进来,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皇后拦住了。
“你好好歇着,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静妃感激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臣妾,”说着,想起方才的惊险,又要掉泪。
皇后宽和的劝着,“你只管好心养着,本宫一定为为你作主,揪出害你之人。”
“谢皇后娘娘,”静妃含泪的目光在边上几人身上打了个转,眼里略略浮出失望之色。
皇后垂了垂眸,道:“本宫已经命人去请皇上了,你呀也别太多心,皇上自然是关心你的。”
静妃垂着头,默默颔首,声音紧跟着低了下去,“臣妾明白的。”
皇后知她心中难过,又安慰了几句,带着人回宫了,临走之前特特叮嘱了,一旦杨太医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定要第一时间回禀她。
一三九 子嗣(4)()
直到皇后离开,香泠到底也没把皇上请来,舒贵嫔留下说了几句劝慰的话,也告辞了,只有丽嫔留下,陪着静妃。
索性是一场虚惊,静妃也慢慢安静下来,只是脸上写满了失望,丽嫔见着也是伤怀,便劝道:“娘娘也别太伤心了,幸而皇嗣无恙,这往后啊,咱们更要留神,切莫让有心人得了空子。”
“妹妹说的是,”靖苏勉强露了笑,随即又是愁容满面,“咱们已经这样当心了,想不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不知是谁这样狠心,竟然连未出世的胎儿也不肯放过。”
丽嫔心里也是没底,便道:“娘娘安心,皇后已经下令彻查,定会给娘娘一个交待。”
“嗯,”静妃应着,经过了这样一出,到底也觉着疲倦,只是心中难安,又睡不着,丽嫔便陪着她一道歇了。
直到次日,皇上从芍药宫出来,守了一夜的香泠才算不辱使命,将事情禀告了重墨,云贵嫔从寝宫出来,正好听到了,忙走上前来,状似关切的问道:“静妃娘娘不要紧吧,这样大的事怎地也不早些来通报,本妃也好同皇上一道去看望静妃。”
香泠忍了忍,眼风扫向一旁立着的常应,常应缩着身子颤了颤。
“回皇上,昨儿夜里奴婢带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前来,被拦在了门外,还有静妃身边的云乔,静妃出事时她便赶了来,也被拦在了门外。”香泠并未直言常应名讳,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谁都明白是怎么个意思。
重墨沉着面一眼睨过去,常应吓得一个哆嗦跪在地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是云贵嫔,”“皇上,咱们赶紧去芙蕖宫看静妃姐姐吧,”云贵嫔娇笑着挽上重墨臂弯,出其不意打断了常应的话。
重墨偏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不必去了,”摔开她的手,大步走了。
云贵嫔登时垮下脸,眼睛里闪过怨恨。
重墨匆匆赶到芙蕖宫看了眼,静妃还在睡着,他没有吵醒她,便赶去上朝了,待他下朝,换了满盛在跟前侍奉着,见他出来,忙凑上前禀道:“皇后娘娘谴了人过来,说是谋害皇嗣的凶手抓着了,等着皇上发落呢。”
重墨不语,绝世的面容喜怒不辨,许久才出声:“人都在那处等着?”
“回皇上的话,都在芙蕖宫静妃那里。”
“摆驾吧!”
芙蕖宫里,皇后正襟危坐,今儿一早杨腾清便到牡丹宫求见,道是查出了毒物来源,她自然是要追究的,用过早膳,便带着人带了芙蕖宫,只等着皇上过来,一道彻查此事。
昨儿夜里,她也是辗转难眠,想到静妃离生产还有足足六个月,心里便是一阵烦闷,这个孩子非常重要,不容有失,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给那个凶手一个教训,叫旁人引以为戒,不敢再犯。
重墨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等了有一会儿,重墨沉着脸,显然心情不佳,也不多话,到上首就座,直截了当就问道:“说吧,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看了眼坐着的丽嫔,又转头看向皇上,“想来昨夜的事皇上也都知道了,臣妾就不赘述了,只是静妃见红乃是因为服食了掺有红花的汤药,这事不得不查,臣妾命杨太医仔细检查了芙蕖宫膳房里的膳食,果然有所发现,杨太医,你来说。”
一直候着的杨腾清走上前几步,道:“微臣奉皇后之命彻查,在检查小膳房之时,在一个瓦罐里发现了残留的红花汤汁。”
重墨沉声听着,问:“那你可能证明就是这红花汤汁掺进了静妃的安胎药中。”
杨腾清躬身,“微臣并无法证明,只是如实禀明微臣所见。”
“你先退下。”重墨赞赏的看着他,又问皇后:“你呢,还查到了什么?”
皇后一早考虑周全了,这会听到皇上问话,言辞凿凿说着:“皇上,静妃的胎一向都是由魏太医看护,臣妾一早已经将魏太医召来,他知晓此事后,回太医院检查了倒掉的药渣,当中并无红花,可见这红花乃是到了这芙蕖宫里才被掺进去的。”
重墨静静听着,未置可否,他素来不大管后宫妃嫔争宠吃醋之事,然这一次事关皇嗣,他不得不出面治一治,也趁此机会肃一肃宫规。这样想着,便冷声下令,“将芙蕖宫里侍奉的宫人都召了来,一个一个的问。”
芙蕖宫里管事的太监领命下去了,过得一会,慢慢有人往正殿里来,三三两两的,跪在底下,等了有一会,眼见皇上面露厌烦,皇后忙问道:“可是都在了,还有谁没来,”
云乔细细看了一遍,道:“除了汪公公,便是婢女芬儿没到,”
正说着话呢,汪公公急匆匆跑了进来,绊在门槛上摔进屋来,手中直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芬儿上吊死了!”
皇后面色一变,喝道:“慌什么,好端端的怎会寻死,还不去搜查她的房间,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发现。”
汪公公不敢再喊,赶紧爬起来,领着几个太监去搜芬儿的房间了。
重墨一直沉着面,眼睛里微微透出寒光。
皇后正襟危坐,浑身透出一股子较真劲,丽嫔只是螓首半垂,杨腾清在角落站着,俊秀的面容隐在背阴处,瞧不真切。
汪公公很快回来,双手捧着一样东西呈到皇上跟前,“这是奴才在搜查芬儿房间时发现的可疑之物,请皇上过目。”
那是一块樱花粉的绣帕,上头绣着团团簇簇的樱花,十分逼真热闹,皇上看了眼,眼风便是一愣,道:“给皇后,”
皇后迎着接过来,打开一看,绣帕里包着一个褐色的布包,旁边躺着一支精致的珠花,皇后捏起珠花在手里打量着,疑惑道:“一个奴婢竟然有这样好的珠花,实在是古怪,而且,这支珠花为何看着这样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皇上看了眼那支珠花,又道:“将布包解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皇后便搁下珠花,打开布包一看,是一包红色干枯的花叶,“本宫不敢断定这是何物,杨太医,你来看一看。”
杨腾清奉命走上前,接过布包取出几片摊在掌心看了看,又凑到鼻尖一闻,回道:“正是红花。”
皇后似没听见他的话,只管盯着那支珠花,忽然叫出声来:“臣妾想起来了,这支珠花臣妾见云贵嫔戴过,对了,就是云贵嫔。”
一四零 心机()
静妃的安胎药里被人搀了红花,婢女芬儿上吊自尽,留下一包红花和一支珠花,珠花又出自云贵嫔宫里。这事,怎么看似乎都和云贵嫔脱不了干系。
这是宫里头这几日传得最广的话,谁都知道那日发生的事,也有人一心等着看云贵嫔的下场,可是什么都没有,尽管证据明摆着,可皇上愣是没有发落云贵嫔,仅是以贱婢已死,人证无证经不起推敲为由,作罢了此事。引起合宫一片唏嘘!
听闻当日云贵嫔得到消息后,素衣落钗跪于崇德殿门前求见,言辞凿凿,道自己是被冤枉的,跪了整整三个时辰,皇上并不曾接见。
便有人大胆预测,宫里的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