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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轮融资是为了还债？那就是要融2000万美元，合人民币是多少？”我问道。
“赛新这次一共准备融一亿五千万人民币，除了还债的钱，还要为上市准备一些流动资金，预备好给中介机构的钱。”阿豪道。
“价格怎么样啊？”
“按公司今年预计利润6000万计算，估值六个亿，作为pre…ipo项目，价格不算高。”阿豪继续解释，“具体的财务数据和订单合同，我们现在也没有看到，这要等尽调开始之后，让他们提供。”
“sood，听起来不错啊。”我冲着杜总赞许地说，“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尽调啊？”
“明天咱们就去企业访谈，你们回去都准备一下问题。这次的项目就由菲儿负责技术，阿豪负责财务，旦旦负责了解公司业务和法律情况，就这么分工吧。”杜总摇着羽扇，指挥若定，“菲儿啊，技术就交给你了，你多问一些，显得咱们越专业越好。”
“好，一定。”我斩钉截铁地答道。
会后，我开始查看赛新的企业资料。赛新虽然生产交换机、路由器之类的接入设备，但主要的盈利点还是依赖大客户系统工程，给办公区、校园等提供完整的解决方案。这类项目并不存在技术壁垒，而是上下游的关系网要足够硬。单从技术看，赛新生产的接入设备不具有任何优势，数据指标都很一般。我不禁皱起眉头，一家技术不行的高科技企业真的值得投资吗？
赛新的办公地点位于北三环的一座写字楼内，办公区域并不大。据高总介绍，只有高管团队和销售人员在这里办公，剩下的技术人员和研发人员都在昌平的厂房上班。
高总今年已经六十五岁，身材健硕，五官端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炯炯有神。走起路来腰板挺直，大步流星，说话时中气十足，人也自带一股威严。高总领着项目组一行人在办公区转了转，向我们引荐了几位高管后，就带着我们到了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办公室的大气与狭小的办公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刚一落座，秘书就麻利地给我们端上茶水。
“杜总，你们今天是什么安排？一会儿访谈就在我的办公室吧，你们想问谁，我就去叫。如果我在这里不方便，我一会儿就躲出去。你们随便问，都没关系的。”高总说话很大气，有一股领导的派头。
“高总，您太客气了，我们就先问问您吧。主要还是要了解一下企业的业务，另外咱们这个做过海外架构，现在都拆干净了吗？国内上市没有问题吧？”杜总首先发问。
“这个海外架构，我们前前后后拆了三年，找了几家专业的机构帮忙，现在肯定是拆干净了。这个如果你们有疑问，可以去找我们的律师咨询。我们有国内外两个律师团队，电话我一会儿都给你们，你们都可以问。当年就是上当了，以为赴美上市时间短，价格高，结果，那些不如我们的企业都上市了，我们还没上去，晚了一步啊。”高总不无懊恼地说。
“咱们在行业内能排第几呢？”旦旦问道。
第61章 好梦一日游（2）（）
“哎，我们在2007年的时候，绝对是国内光纤接入设备的老大。我们在资本市场失了先机。现在嘛，此一时彼一时啦，具体第几说不上来了，进前十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看了一下几家上市企业的资料，普遍净利润率是10％左右，为什么咱们企业的净利润率能达到26％呢？”阿豪提问。
这个也是困扰我的问题之一，光纤接入设备本来技术含量就不高，不应该有这么高的利润。
“这个得按项目划分，每个项目的利润率都是不一样的。这个利润率并不取决于产品，而是我们接到整个项目的价格。我们只不过在财务上统一了产品利润。你们可以看看我们去年的合同，其实每一笔都不一样。这些财务问题我也不是很懂，下次把我老伴儿叫来，你们问问她，我们家是她管钱。”高总笑了笑，“合同你们看过了吗？”
“没有呢，我们还想看一下去年的审计报告，这个没问题吧？”阿豪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没问题了，我们公开全部资料，你们想看什么都可以。咱们签过保密协议了吧？”高总转头望着杜总。
“签了，上次就带给您了。”杜总点点头。
“那就没问题了，你想要什么，列一个清单，交给我秘书，我让她给你找。”
“高总，我想了解一下公司的核心技术，这个是应该找谁呢？”我问道。
“技术啊，我们这儿负责技术的是我儿子，你们管他叫小高总就可以了。不过他正在外地谈项目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问我也可以，我以前也是做技术的。”高总豪爽地说。
老公是董事长，老婆是财务总监，儿子是技术总监，每天上班和过年一样。职业经理人在国内还属于稀缺人才，这导致大部分的传统企业都非常的不正规。老一辈打江山固然不容易，但守江山更难。如此放心地让自己的老婆管钱，让自己的儿子管技术，这绝非现代企业应有的做派。即便他们能拿出一纸文凭，但缺少脚踏实地的经验，缺少基层工作的积累，这样空降下来当高管，对企业、对个人都未必是好事。
“我就想问问咱们产品的优势都是什么？做光纤接入设备的厂家很多，国内国外竞争都很激烈吧，咱们是如何能够占领市场的呢？”
“这个可能就是你们不懂行了，光端机看上去都长一个样，但用起来差别可大着呢。我们公司的产品优势就是稳定，非常稳定，放到哪儿都不会坏。我们产品的性能和华为、思科这些大品牌是一样的，但价格要比他们便宜很多。国内的集成商更愿意选择我们的产品，性价比高嘛。我们拥有8项专利和12项知识产权，在业内大家也都是知道的。”高总一口气说了半天，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你们不要被那些大品牌误导，他们的测试数据是比我们的好，但是正常情况下这些指标都用不上，还是稳定最重要。我们的产品肯定是最稳定的。”
其他指标做得精准肯定是会影响稳定性的，这道理我自然明白，但光稳定这算哪门子的技术优势啊？我心里虽然打鼓，还是客气地认可了：“是这样啊，那咱们接的工程使用的都是自己的设备吗？”
“那是肯定的啊，我们的设备80％都是自用的，剩下的20％卖给其他集成商。这也是我们自产设备的原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高总，咱们工程今年接得多吗？”旦旦客气地问。
“多，今年形势好，项目都做不过来了。现在外地的项目找我们，我们都是接了就直接转包了，北京的都干不过来了。”
“这两年的行业形势是怎么样的？您给我们介绍一下吧。”阿豪虚心地请教。
“这几年，光通信技术在电信和广电等多个行业得到了更广泛的应用，大客户专网一直在高速推进。这两年行业的年复合增长率都在30％以上，项目非常多。这个行业是属于国家支持大力发展的行业，未来几年的增速也会很高。我这儿有几份专业的报告，一会儿你们可以看看。这是一个非常有前景的行业，赛新进入这个领域比较早。我2000年的时候就预感到行业会爆发，当时我都有希望提局长了，还是毅然决然地辞职下海了。”
“高总真有魄力啊。”杜总在一旁憨憨地应和着，“咱们对高总的提问就先到这儿吧，麻烦您把韦总叫来吧，我们有几个问题得问问她。”
“真不巧，她今天也不在。这样吧，你们今天先和大河会计师事务所的田经理聊聊吧。去年的审计报告就是她给我们做的，正好她今天在这儿。”高总起身去叫。高总把田经理请来后，就借口有事出了房间。
“你们是哪家投资机构的？”田总接过我们递上去的名片，看了看说，“青上啊，我知道你们公司。之前合作过一个食品项目，是你们季总负责的。你们准备投资赛新吗？”
“您认识我们季总，那太好了，您给我就交个底儿吧，这个企业到底怎么样？”阿豪问道。
第62章 好梦一日游（3）（）
“那我也不瞒你们了啊，咱们算是同行。我明白，你们这个项目肯定还得找别的事务所尽调，所以我就实话实说了。咱们这话也哪儿说哪儿了，我还得挣赛新这份钱，你们要不想我丢了生意就别往高总那儿说去，好吧。”田总身材娇小，说话轻快，节奏感十足，“这企业财务问题非常多，我们去年开始给他们做审计，企业的账根本就不能看。你们也能理解是吧，财务总监就是高总的媳妇，她是学机械的，咱不是说学机械的不好啊，但学机械的做财务，她能好得了吗？我们从去年开始，要求企业规范，说了很多次，高总根本不听，我们也没有办法。去年的这份审计报告，建议你们当课外读物看就行了，别太当真。我们也是顶着巨大压力做的，当时的场面简直惨不忍睹。前后做了三版，前两版高总都说不行，给我们提了很多要求，最后我们也是为了留住这笔生意做了第三版，真是没有办法啊。”
“企业给的资料上说，去年利润是五千万，真实情况到底是多少啊？”我们都被田总说蒙了。阿豪回过神，赶紧提问。
“这个你也别问我了，审计报告是我们出的，我能告诉你不一样的数据吗？但你们要理解，我们做审计的时候压力很大，你们反正不是还得请别的所尽调嘛。到时候他们能合出多少就是多少，问我也没用啊，真的压力很大。”田经理无奈地摆摆手，示意我们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了。
“那您看财务上我们还应该关注哪些问题啊？”杜总面露不悦地问道。
“你们怎么还没明白啊？财务问题非常严重，原因就是他们的利润根本上不去啊。利润要真有这么高，什么财务问题不都能解决嘛。现在就是坑大土少，埋不住啊。他们这几年发展得根本就不行，这话咱们还是哪儿说哪儿了啊。高总脾气很大，每次我们跟他说起这些他都不爱听，但事实不就这样嘛。”
“企业的业务有问题吗？”旦旦问道。
“业务我们也不管啊，看着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不挣钱啊。我们财务关注什么，说白了，不就是挣不挣钱嘛。我就这话放这儿了，他们就不挣钱。”
“不挣钱这五千多万利润怎么来的？”我疑惑地看着田经理。
“你一定要明白，我们压力很大啊。”田经理急得直冒汗。
“那企业能上市吗？”旦旦继续发问。
“这个可说不好，要真像高总说的，这两年业务能爆发，那也没准。不过我不看好。咱们还是哪儿说哪儿了啊。”田经理这句‘哪儿说哪儿了’真是招人喜欢。
“行，那我们就问这么多吧，感谢您的配合。”杜总恢复了质朴的笑容。
“哎，你们可记住了啊，咱们哪儿说哪儿了。我去把高总给你们叫回来。”
田经理一走，项目组就开始了激烈的谈论。
“杜总，这企业看来有问题啊。”阿豪说道，“会计师都说成这样了，咱们就不用继续往下看了吧。”
“有问题很正常，哪个企业能没问题，阿豪，你要到资料后好好看看，他们的审计报告也要认真看。”杜总认真地说，“不能光听会计师的一面之词啊。”
“这会计师真是有意思，还真没拿咱们当外人。”我说道，“一下子就把企业实情都告诉咱们了。杜总，哪天您得找人家吃个饭吧，对咱们这么好。”
“你们不要太相信她了，她自己不是也说压力很大嘛。估计是磨合过程中和高总有很多不愉快的地方，所以才这么多的抱怨。”杜总解释道，“还有可能是来赛新的投资机构太多了，她早就被问得烦了，不爱招呼咱们，才说的这些。”
我很好奇杜总怎么不怀疑企业，反倒对仗义执言的会计师颇有微词，继续问道：“还有别的投资机构在看赛新吗？”
“有啊，这次和咱们一起在看的就有五家，之前还有一家已经投了6000万了，就是上个月给的钱。所以咱们也得抓紧点，不能让别的机构抢了先。”
“我看她说的也不像假的啊？”旦旦也来助攻，“这企业要真是没有盈利能力，投资不就打水漂了。”
“她就是个会计师。她刚才自己也说了，她们不懂业务的。”杜总继续平息大家的质疑。
“你们今天还想跟谁聊？”高总推门进来，大家立刻停止了讨论。
“工程类业务都是由谁负责承接的？我们想了解一下。”杜总立刻挂上憨厚的笑容。
“主要由我和两个大客户经理负责，那两位现在也在外地跑呢。最近是我们的业务旺季，大家都比较忙，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行。”高总再次大包大揽。
“咱们这工程都是怎么取得的？招标吗？”阿豪问道。
“有一部分是招标，招标的项目利润都很低，各家为了夺标都会压价。像我们的产品在国产的产品里是最好的，不太愿意跟竞争对手恶性竞争拼价格。我们大部分工程还是直接从大运营商那儿接的。”
“高总是电信出身，应该跟运营商关系不错吧。”杜总小心地问。
“关系是不错的，但能接到工程还是因为我们的资质好、产品好、技术过硬，能让客户满意。我们主要做广电和电信下属公司分下来的活儿，价格给得都比较高。你们之前不是问，为什么我们的产品利润率高嘛，就是这些好项目给拉上去的。”高总得意地说。
“嗯，那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就先到这儿吧。等我们回去看看资料，再过来一趟，到时候最好您太太和儿子都在，您看行吗？”杜总客客气气地说。
“你们随时来，随时欢迎。”高总一直把我们送到电梯口。
第63章 好梦一日游（4）（）
“这边上有家海底捞，我请你们吃饭吧。大家问了一上午都挺辛苦的吧。”刚出门，杜总就朝着远处一指。
“好哦，我最爱吃海底捞了。”我开心地答道。
“爱吃就好，你们都多吃点，吃饱了咱们好继续工作。”杜总爽朗地说。
大家步行至海底捞，杜总把ipad点菜器递给我，爽快地说：“想吃什么自己点啊，别客气。”
点好菜，杜总又取了几样免费凉菜放到桌上：“咱们开吃吧。说说你们对这个项目的印象都怎么样啊？虽然是我的项目，但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不要藏着掖着的，没关系。我这个人喜欢听批评，批评多了才能进步嘛。”
“我觉得这高总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自己有背景能接到好项目，咱们什么时候去调研一下这些项目。他每年的设备销售也占了他一半的利润呢。这个也得好好看。他说80％都是自产自销了，那这利润高岂不是很奇怪嘛。其他20％到底都卖给谁了？我其实有点想不明白，如果按他说的，他们的光端机价格又贵又没名气，谁会买他这东西？菲儿，这玩意儿技术上差别大吗？”旦旦边吃边问。
“成熟产品，技术上能有多大差别啊。而且光端机、信号交换器这些东西本来技术含量就不高。”我忽然看到杜总此时的笑容已有些僵硬，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过了，“当然，他们的产品肯定还是有自己的优势的。高总不是说了嘛，特别稳定，可能对稳定性要求高的地方会选用他们的产品吧。咱们什么时候去工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