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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桔看着他,想点头,外面忽然传来蒋嬷嬷的提醒。
她便说不出口了,桃花眼里却漾起比任何言语都管用的满足甜蜜。
赵沉亲亲她弯起来的嘴角,“走吧,回来再听你说。”
夫妻俩跨进太夫人的荣寿堂,堂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听丫鬟报大爷大奶奶来了,众人不由都朝门口看了过去,等阿桔落后赵沉半步跨进门槛,阅历丰富如太夫人,沉稳肃穆如赵允廷,在看到盛装打扮的赵家长媳时,都愣了一瞬。
而坐在赵允廷下首的秦氏暗暗攥紧了帕子,她今日的一切痛苦都是赵沉给的,他过得越好,就越碍她的眼。
太夫人倒没有留意阿桔太久,而是望着赵沉出了神。太像了,父子俩生的太像了,小时候没长开时还不是特别明显,如今的长孙,英气勃勃玉树临风,简直跟他父亲当年一个模样。难得的是,长孙虽然住在乡下,一身出众气度却不输于任何一家的少爷公子,一看就是有本事的。
身边的两个孙子,一个是庶子,一个还乳臭未干,乍然见到拎出去定能博得满堂彩的长孙,太夫人心头涌起一股自豪,也就露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容,笑着唤道:“承远,快领着你媳妇到跟前来给祖母瞧瞧,你说你,一狠心在外面住了那么多年,可把祖母我想坏了。”
赵沉扯了扯嘴角,看看赵允廷对面空着的太师椅,带着阿桔一起走了过去。
母亲受的苦有一半来自太夫人,如果国公府暗示结亲时太夫人断然拒绝,国公府未必会对宁家出手,正是两方里应外合,父亲才进退两难。只是太夫人与秦氏不同,是他名正言顺的祖母,本朝重孝,他在外面走动倒还好,阿桔住在侯府,闹僵了于她名声有损,因此不可能彻底不认太夫人。但让赵沉笑脸相迎他也做不到,太夫人问话他就答,言简意赅,多余半字都不说。
太夫人又不傻,明白长孙心里存着不满呢,而这不满肯定都是宁氏挑唆的。想到死而复生的前儿媳妇,太夫人笑容微微冷了下去,目光投向阿桔。
阿桔柔顺地给她打量,娴静妍丽,俏生生似朵花。
太夫人的心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一个乡下姑娘,如若不是容貌出众,怎么能勾了侯府嫡长子的魂?看着老实巴交的,不定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扫一眼阿桔衣裙上的兰花,太夫人后知后觉这个孙媳妇跟宁氏竟有些神似,越发不喜了。一个儿子栽在宁氏身上不够,难道还得再赔一个大好的长孙?
有心挑刺两句,看看一旁端坐的儿子,太夫人将准备好的话又咽了下去,笑着夸了阿桔两句,然后便命丫环准备蒲团,请大爷大奶奶敬茶。
先敬太夫人,太夫人没用早就备好的被大丫鬟收着的翡翠镯子,而是把自己手上带了多年请得道高僧开过光的沉香佛珠手链套到了阿桔手上。不管待不待见孙媳妇,这个长孙她是想拉拢的。
赵沉扫了一眼,同阿桔一起道谢后,不动声色地去了赵允廷那边。给父亲磕头,再到赵允廷对面表示宁氏的空椅前磕头。夫妻俩叩拜时,一屋子人都默默看着,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并未露出异色。
赵允廷私底下给过好东西了,这次就只给了阿桔两封封红,然后代宁氏又送了儿媳妇一整套金玉头面,装了满满一匣子,珠光宝气。
赵沉悄悄朝妻子眨了下眼睛,成一次亲,敬三次茶,妻子可是得了不少好东西。
接下来便轮到赵清赵沂了,见过礼,阿桔从锦书锦墨手里接过准备好的见面礼,交给二人。
赵涵跟秦氏坐在一侧,都是不用打招呼的。
一圈完毕,赵允廷开了口:“好了,家里人都见过了,明日承远你给两个姨母家里下帖子,趁年前领着你媳妇去探望探望。”
第74章 为他想想()
用完晚饭,阿桔随赵沉回了望竹轩。
蒋嬷嬷一直等着呢。夫妻俩一进屋,她先看向阿桔,见她面色红润唇角带笑,一颗心总算落了下去,一边帮阿桔解斗篷一边问道:“奶奶见过太夫人了?”
阿桔知道她想问什么,目送赵沉进了里间,她笑着对关心自己的嬷嬷道:“嗯,都见过了,嬷嬷不用担心,没有人为难我。”
“那就好,奶奶是先去里面歇会儿,还是现在就洗漱歇下了?”对于阿桔报喜不报忧的话,蒋嬷嬷一笑置之,后院里的妇人,傻到家了才会当着爷们儿的面使坏。
“现在就洗漱吧,折腾了一天,嬷嬷也早点休息。”阿桔接过翠玉递过来的手炉,去了内室。
蒋嬷嬷留绿云翠玉在外间守着,她跟锦书锦墨一起走了出去,趁机打听打听荣寿堂里都发生了什么。绿云翠玉到底没见过世面,先在院子里练练,锦书锦墨呢,现在都想在主子身边站稳脚,甭管心里有啥念头,立足之前肯定会好好表现。
阿桔进了屋,见赵沉已经坐炕上了,便把手里的暖炉递给他:“你捂捂手?我去散发。”
赵沉没接,起身道:“你拿着吧,我帮你弄。”说着揽了阿桔肩膀走到梳妆镜前,将她按了下去,他站在一侧替她把头上珠钗一样样取下去,放到桌子上。
镜子里的男人神情专注,阿桔看了会儿,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从婆母丈夫甚至公爹身上感受到明显的门户之别,刚刚用了一顿饭,却彻底感受到了。从她落座到吃完饭离席,太夫人秦氏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她,像是想看看她这个农家女的桌上仪态如何。她没有任何不妥,她们便一直盯着,仿佛她必须出丑才正常。
那种被看低的感觉,真的不好。
不过早就料到了不是吗?不是所有人都能不在意她的身份,尽管她的身份并没有什么丢人的。
太夫人应该不会喜欢她了,不知道赵沉的两个姨母会怎样,如果她们都不喜欢她
阿桔忍不住担心。她不敢想象以后出门时,身边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镜子里的姑娘嘴角抿着,赵沉慢慢停了为她通发的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阿桔睁开眼睛看他,慢慢将手腕上的沉香佛珠褪了下来,小声道:“你说祖母不喜欢你,我看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如果太夫人也反感赵沉,因为两人的关系不管她好与坏都不喜欢她,阿桔心里或许还会好受些。
赵沉冷笑,看着那佛珠道:“她只喜欢对她有用的,今日如果我不是一表人才,而是落魄纨绔,你看她会不会给你这个?不过是盼着我有出息给她挣脸面而已,拿串佛珠就想拉拢人,这种小把戏,只能骗骗你这种傻姑娘。”
他理直气壮自夸也就罢了,末了还说她傻,阿桔睨了他一眼,低头,转着腕上婆母送她的梅花碧玺手镯玩。
正好外面丫鬟把热水端进来了,赵沉亲亲她额头没再说什么,替她通完发,两人分头洗漱,熄灯钻进被窝后赵沉笑她:“怎么,因为太夫人喜欢我不喜欢你,你就不高兴了?”
阿桔摇摇头,这样漆黑的夜,两人一起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她也想跟他说心里话:“不是,我只是怕,万一两个姨母也不喜欢我怎么办?”
赵沉沉默了下来。
离开侯府的时候,他满心愤恨,根本不曾想过旁人家的事,父亲过去看望他们时间紧张,也很少提及姨母们。后来他长大了,在京里安插人手时,也命人留意了两个姨母的动静。
宁家三房人,跟母亲同辈的姑娘不多。大房里有两个姑娘,头一个早夭,三姑娘也就是他的三姨母,嫁了安王为续弦,成亲五年方得一子唐举,比他小四岁。安王世子乃先前安王原配所出唐英,年方二十,阴险狠辣,得罪他的京城子弟没有一个落得了好下场,不过据说唐英对唐举非常好,好到唐举小小年纪便被宠得无法无天。
他的外祖宁家二房,也有两个姑娘。二姑娘,他嫡亲的二姨母嫁了永昌侯世子郭毅为妻。永昌侯年迈辞官在家清闲养老,未曾搀和到皇子夺位之争。郭毅原在五城兵马司任职,唐文帝即位后升任指挥使。
至于二姨母,即便多年未见,赵沉也记得,二姨母不苟言笑,如果母亲是幽兰,二姨母便是冷梅。赵沉小时候很怕这个姨母,“母亲下葬”时,二姨母前来吊唁,用一种复杂无比的眼神看着他,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这几年父亲逢年过节送节礼去永昌侯府,都被二姨母退了回来。
宁家三房,只有一个五姑娘,虽是姨母,却比他还小两岁,随宁家男丁一起流放边关了。
赵沉心里也没有底,他体内有宁家的血也有赵家的血,又长得如此酷似父亲,亲姨母多半是不想见到他的。而他的妻子
赵沉歉疚地亲亲阿桔:“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不被人喜欢。”
阿桔一下子就心疼了。
跟赵沉相比,她自小被爹娘宠着长大,身边弟弟妹妹活泼可爱,可以说除了家世富贵,赵沉过得一点都比不上她。他吃过那么多苦,她这点交际担心算什么?旁人喜不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赵沉喜欢她就够了,她是跟他过的。
一路上都是赵沉在安抚她,她跟他说她想家她害怕,却从来没有从他的角度想。她在内院里有她的烦恼,他在外面闯荡,这样尴尬的经历,未必会比她好受,可他没有跟她抱怨过半句,只耐心地安抚她。
她不应该只想着自己的。
“你别这么说,真因为你不喜欢我的人,也不值得我看重。”阿桔缩到赵沉怀里,主动抱了他,“我想通了,旁人不喜欢我更好,我就天天留在家里陪娘说话,等你回家,就跟在桐湾时一样,那样也挺好的啊。”
“傻话,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宴会应酬,是你想不出门就不出门的吗?你不请别人,别人会请你。”赵沉握着她手,狠心提醒她,想在京城好好过下去,这种躲避的心态可不行,“阿桔,你”
“我知道。”阿桔笑着打断他,她是真的想通了,“你们这些勋贵最喜欢应酬,别说在外面,就是在自家,好比太夫人秦氏,她们不喜欢我,还不是照样要跟我同桌而食?说不定她们心里也不舒服呢。还有日后那些明明不喜欢我却不得不请我去做客的人,既然她们能做到虚以委蛇,我也能做到的。你放心吧,我真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明白了,赵沉却心疼了,她本来可以简简单单地过的,被他硬拉到了这虚伪的京城来。
是他自私,贪恋她身上的暖,不顾他周围的冷会让她不安。
馨兰苑。
赵允廷早早醒了,搂着妻子跟她说话:“你想跟承远他们一起去郭家?”
宁氏嗯了声,“她天生一副冷脸,对谁好也不会表现出来,更别说她未必待见承远。阿桔初来京城,最近的亲戚就是郭府了,总不能让她误会姨母,两人存了芥蒂。哦,你放心,我只跟姐姐说,旁人不会知道的。”
赵允廷听了,心中五味杂陈,叹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家。”
宁氏没有接话,等外面响起问梅起床的动静,她才道:“我起来了,你也早点走吧。”
“我看你梳完头再走。”赵允廷收回环着妻子的手臂,柔声道。
宁氏没有管他,自己坐了起来。
赵允廷真的看着宁氏梳洗完毕才起身走了,从衣柜后面的密道走的。她现在名义上是长子的义母,他总不能大摇大摆从正门走。
人走了,问梅端了一碗汤送了进来,宁氏赏完屋里的两盆兰花,汤水温度刚刚好,她端了碗,轻轻吹了吹,慢慢地喝完了。
此时阿桔跟赵沉正在荣寿堂给太夫人请安,赵允廷秦氏并赵清等人都在。除了赵允廷上朝时忙碌,一家人都要到这边陪太夫人一起用。
太夫人也给长孙长媳准备了位子。
赵沉却拒了,“祖母,义母对我有再造之恩,这些年我全靠义母照顾才能活下来。回来路上义母再三叮嘱我到了府里不必再去陪她用饭,可承远不去的话心中有愧。以后每日早晚我们都会来给祖母请安尽孝,一日三餐还是去义母那边用吧,如此祖母身边有父亲二弟妹妹相陪,义母也免了孤苦,恩义两全。”
太夫人的脸当即冷了下来,“这算什么规矩?别说只是义母,就算是你生母在世,也没有这种道理。你真担心她受了冷落,我便给她设个席位,让她同咱们一起进餐。”
宁氏个贱人,撺掇长孙过去,不就是为了重新在赵家占一席之地吗?既然她想,她就给她脸面,让她亲眼看看正妻之位被秦氏所占。儿子再喜欢她又如何,也娶了别人,也纳了姨娘,跟她们生了儿女。
“祖母切莫动气,其实我也这样劝过义母,是义母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祖母同桌而食唐突祖母。况且父亲在场,义母还是要避讳的。父亲,你说是不是?”赵沉对着赵允廷道。
赵允廷还没说话,秦氏先开了口:“是啊,承远说得对,娘,容夫人知礼,承远又知恩图报,这事传出去便是一段佳话,娘就准了吧?反正他们夫妻早晚都会过来看望您的。”碍眼的人走得越远越好,至于那个容夫人,她巴不得丈夫一直见不到人。
她才说完,太夫人便狠狠瞪了过来:“我跟他们爷俩说话,你插哪门子嘴?数你话多是不是?”
秦氏第一次被婆母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还是当着赵沉夫妻的面,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手里帕子快要拧成了绳,忍不住想辩解,一旁赵涵轻轻扯了扯她衣摆。
秦氏只好闭了嘴,委屈地看向丈夫。
赵允廷没看她,却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母亲,承远毕竟是他义母抚养长大的,承远尽孝理所应当,传出去对承远对赵家都好,母亲就应了吧。”对妻子对长子都好的事,他乐见其成。
太夫人绷了脸,秦氏迅速低下头,掩饰嘴角笑意。丈夫帮她说话,正好也说明他对那个容夫人无意,她怎么能不高兴?
赵沉见太夫人没有再反对,转身便要走。
“等等。”太夫人再次开了口,目光落在阿桔身上:“想尽孝也不必你们夫妻俩都去,让你媳妇陪着去吧,你留在这边,两边都尽了孝,相信你义母更高兴。承远媳妇,你说是不是?”
阿桔本来垂着眼帘站在赵沉一侧的,突然被问到,她愣了一下,抬头时见屋里所有人都盯着她,她不由看向赵沉,跟着往他身后躲了一步,垂着脑袋道:“我,我都听相公的”
赵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配合道:“祖母,你也看见了,阿桔人笨不会侍奉人,让她自己过去陪义母我不放心,所以还是我们夫妻俩一起去吧。时候不早,不耽误祖母用饭了,晚上承远再来探望祖母。”
言罢直接转身离去。
阿桔当然低头跟了上去。
太夫人气的拍了一下桌子,扭头训斥赵允廷:“你看看,这就是你给承远找的好媳妇,唯唯诺诺一身小家子气,哪里配得上承远!”
赵允廷低头捧茶:“夫为妻纲,承远媳妇事事听承远的,夫妻俩才不会起争执。”
他明显存心成全,太夫人气都气饱了,起身离席。
外面赵沉却笑弯了眼,走到拐弯处便将妻子抱到怀里,低头审问她:“什么时候学会作戏了?”
第一次这般骗人,阿桔有些难为情,也有点畅快,扭头道:“在她们眼里,村里姑娘不就该是那样吗?”
村子里日子安定,但也不是说家家户户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