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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全家上下都笼在一层沉闷的氛围中。
陈子敬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但她心里明白，他一定很难过很难过。这几晚，他都失眠，却因为照顾着她的情绪和睡眠，总是躺着一动不动。这会儿怕是不放心，起床下楼去看望老人了吧。
她幽幽地叹息，坐起身自己揉着还在抽搐不止的小腿，无奈怎么揉那疼痛都化解不了，反而因为蜷缩着而疼得越发厉害。
正拧眉硬撑着，房间门忽然被推开，下一刻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到了床前，半跪在侧抬起她的腿熟练有力地推拿。
房间里暖气很足，男人身上却清冷地带着寒气，显然是在通风口站了很久。
“抽筋了怎么不叫我？自己哪揉得开，疼厉害了白天走路都成问题。”男人低着头专心而怜惜地为她按摩，嘴里严肃地训斥着，流露出的却是浓浓的爱意和关怀。
孕后期许多孕妇都会水肿，莫潇云也不例外，陈子敬见她痛苦紧皱的表情慢慢舒展，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放轻。
“脚是不是肿得更严重了？”将女人的小腿放下，他看到那只白皙秀气的玉足已经像熊掌一样厚实了，英挺飞扬的眉宇一蹙，心疼地问。
莫潇云拉过被子盖住水肿严重的腿脚，转移话题，“爸爸怎么样了？这会儿是睡着还是醒着？”
陈子敬暗自叹了口气，疲惫的五官在宁静的深夜越发显得深邃，连眉宇间的神情都透着叫人压抑的沉重。
片刻后，他握着女人的手捏在掌心，也不知是想从她这里攫取一丝温暖还是徒劳地想抓住什么，复杂如浓墨般的视线垂下，语调晦涩而艰难：“我刚下去，看到他在吐血。看护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一直瞒着我们。”
男人掌心攥着的小手，无端端抖了一下。
莫潇云动了动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从私心里来说，她倒情愿老人家能像自己的父母那般，痛痛快快地离世。自己少受苦早解脱，晚辈们也不是用那么揪心难过。
可人总是矛盾的，明明知道用尽手段让老人家活着是在煎熬痛苦中挣扎，可就是倔强地不肯放弃，希望老人能多活一秒是一秒。
可这种痛苦，是不是老人心甘情愿的？没人去体谅。
“白天我去见过医生，医生说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完全掏空了，虚弱到连药物都无法吸收的状态，他这般硬撑着，完全是凭借强大的求生意志。”陈子敬抬起头来，神情凝重而灰败，“刚才他又问我，孩子什么时候出世，我——”
不等男人话说完，莫潇云一把反握住他的大掌，眸光坚定而急切地道：“子敬，我们提前做剖宫产吧。”
陈子敬面色一凛，视线深邃地凝睇着她的眼睛。
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考虑到剖宫产对产妇和孩子多少都有些不良影响，他心里依然顾虑重重。
莫潇云拉着他的手紧了紧，试图用自己的温暖安抚他一些些，“产检时医生说了，孩子发育的很好，如今的体重也已经达到六斤左右，关键是已经足月了，其实这时候提前剖腹取出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爸爸是惦记着孩子吧，想看孙子一眼，才这样苦苦硬撑着，我们圆了老人这个心愿，让他看了孩子，心无牵挂地走吧。”
最后一句话像是凌厉的刀子划过心口，男人强壮高大的身躯忍不住一抖，目光重又定在女人脸上，眼底满满的哀痛，无法形容。
*
翌日。
夫妇俩一早来了医院，找了一直负责产检的医生，说明了情况。
正常围产期是有40周，但极少有孕妇会在预产期当天卸货，绝大多数都会提前或退后一到两周。
陈子敬骗父亲说已经过了预产期，但其实莫潇云肚里的小子才刚刚满36周。
医学上，已满36周的妊娠称为足月儿，理论上讲，这个时候的胎儿降生已经能够较好地适应宫外生活了。
如果这时候人工干预提前将陈家小子生下来，这时间上一前一后的调和，倒正好圆了当初他们那个善意的谎言。
莫潇云孕期调养的好，孩子各方面发育都非常健康，医生听他们说明了来意，再三沉思，确定他们已经做好了决定，终于同意他们提早将孩子生下来。
“不过，要提前生育，并非只有剖腹产一种方式。”如今提倡自然分娩，而且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也有诸多手段可以减轻顺产的痛苦，所以医生尽职地提醒，“可以打催产针促进宫口软化张开，这样也能顺产生下孩子。但不排除有的孕妇打了催产经历了数个小时的镇痛依然无法顺产，最后还是要转而剖腹。所以，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到底选择那种方式生产。”
其实以陈子敬来说，选择何种方式他没有概念，他只希望自己的女人可以少受苦就好。可莫潇云一听还能催生顺产，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生。
“可万一出现医生说得那种情况——”陈子敬闻言皱眉，担心她会遭两头罪。剖宫产他了解一些，据说打了麻药不会有什么知觉，很快就能把孩子取出来。而自然顺产的话，会经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阵痛。他心疼。
“应该不会的。”莫潇云笑了下，安抚他，“我是经产妇，按说会比较快，你不要那么紧张，把什么事都想得很严重。”
“云儿……”
“医生，就这样决定了，给我打催产针吧。”压下陈子敬的异议，莫潇云转而看向医生，坚定而微笑地请求，回头又吩咐丈夫，“子敬，你赶紧去办住院手续。”
………题外话………
今天还有一更，估计也是五千字。
第255章 死活闹着要闯待产室，被我们劈晕了（）
第256章 我带他回去一趟（）
一贯自大的陈子敬，难得的，虚心受教，尴尬地笑了下：“有些紧张，全忘了。”
倒还有自知之明！
将儿子细细抱稳妥，陈子敬这才好好端详怀里的小子，看着看着忍不住眉眼含笑。
这就是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多么神奇，多么伟大！
由他爱的女人辛苦孕育十月，再经历那般粉身碎骨的疼痛，这个小生命才能来到人世间醢。
其实，人的出生和离世都是一样的，总有人承受着痛苦。
可生命就是这样代代相传，永远延续。
“长辈们都说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尤其是眉宇间的模样，特别像。”看着男人一脸温柔的轻轻摇晃怀里的宝宝，莫潇云无声笑着，有些吃醋地说缇。
听出妻子话里的吃味，陈子敬看过去温吞吞地说：“性格可以培养的像你，那样讨人喜欢。”
哟，变相夸她？
不过，不可否认，这句夸赞让再次当妈妈的女人很受用。
*
陈子敬领悟能力太好，虽然一开始手忙脚乱，但经过妻子的提点后，很快上手，抱着小儿子哄得很是那么回事。
小家伙也给老爸面子，房间里走了几圈后，哭声渐歇，黑亮黑亮的眼睛慢慢睁开，无意识地盯着头顶上方的男人。
陈子敬大喜过望，刚毅的脸庞越发扬起笑意，朝床上的女人炫耀：“儿子盯着我瞧！”
莫潇云软软地躺着，闻言白了一眼，“他现在什么意识都没有，哪里知道看人。”
男人也不争辩，柔柔看她一眼，抱着不哭不闹的小儿子回到床边，放在女人怀里，“他应该是要吃吧？”
“嗯。”
房间里此时只有两个小丫头跟陈子敬，莫潇云也不怎么避讳，抱着儿子在胸前放好，就准备喂奶。
只是，突然又想起什么，她蓦地动作一顿，抬头看着那人，抿了下唇干巴巴地说：“你走开。”
陈子敬一愣，很是不解，“为什么？”
哼，你说是为什么呢！
这人早早就说了些不要脸的话，现在孩子出生了，宽衣喂奶就是家常便饭的事了，他这般热切地盯着——确定，妥？
“叫你走开就走开。”女人不耐烦。
陈子敬这会儿明白了什么，眼神陡然深邃，浓郁的化不开似的。
视线在她素手按压的地方看了眼，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最后，还是起身避开了。
莫潇云这才放心大胆地给儿子喂奶。
其实倒不是担心他当着孩子们的面还敢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主要她有另一层考虑——产妇的身体变化太明显，曾经身上最美丽最性感的地方，会因为生孩子而变的丑陋邋遢，她不愿意男人看到变化后的那一部分。
男孩子果然是不一样，以前女儿吃奶时斯文秀气，很少发出声响，可这小家伙，才刚生下来就这么勇猛有力，吃奶时吸吮的咂咂有声。
那起身走开几步远的男人起初没反应过来，一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皱眉紧张地问：“怎么了？”
莫潇云衣襟耷拉下来，盖住了那里的风光，倒也不怕男人看到什么，闻言反问：“什么怎么了？”
“声音。”
“……你儿子吃奶发出的……”真是无语，这人到底是有多缺乏生活常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陈子敬又下意识地把眼神投向女人胸前，心里一阵紧缩。可惜，她遮得太严实，什么都看不到……
“通知家里了吗？”气氛有点诡异，尤其是儿子吸奶的声音太响亮了，莫潇云只得寻找话题打破沉默。
陈子敬点点头，“你进待产室后就通知了，不过还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晚些时候看情况安排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儿子带回去几小时，让他爷爷看看。”
“嗯，只能这样了。”
*
莫潇云身体虚，而且新生儿喂奶次数频繁，本就累人。于是只要孩子不哭不闹，她就抓紧时间休息睡眠，以便身体尽快地恢复。
陈子敬的手机响起时，莫潇云正从迷糊中醒来，小家伙也好开哭，她忙探身过去要抱。男人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来制住女人的动作，“你好好躺着，我来。”
“估计是拉了尿了，你给他洗一下，换个纸尿裤。”
“嗯。”
看着男人将儿子抱到另一张陪护床上清理着，动作不算麻利但也没有手忙脚乱，显然已经渐渐上手，莫潇云忍不住偷偷笑了。
谁能想到堂堂华商集团和凌风科技的老总，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人物，此时竟是一个给儿子换尿片洗屁屁的标准奶爸呢……
这一幕若是被他那些下属看到，肯定要惊呆了。
“刚才是家里的电话？爸爸醒了？”那通匆匆结束的电话，莫潇云听到几句。
“嗯，醒了，知道儿子出生了，想看看。”换好纸尿裤，将儿子衣服穿戴整齐，陈子敬抱着小家伙又送到妻子面前，沉声吩咐，“你给儿子喂饱，应该能管一两个小时，我带他回去一趟。”
下午已经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孩子各方面情况稳定，只要路上护理的好，可以短暂出院，有什么情况尽快回来就是了。
此时已经夜深，路上车少，来往一趟两小时可以搞定。
陈沛霖如今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重金聘请的医疗团队都已经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了，此时能醒来倒真是好事，他们多怕老人来不及看孩子一眼就去了。
莫潇云给孩子喂饱，又拍了嗝出来，陈朝功已经在敲门提醒，她麻利地把小家伙用包被裹好后递给男人，“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陈子敬面色凝重，一边接过孩子一边叮嘱：“我们走了你抓紧时间好好睡一觉，有什么问题就叫医生护士。”
“放心吧，我在这里还怕没人照顾？你快走吧。”温婉一笑，轻轻推了男人一把，催促着离开。
父子俩离开后，莫潇云靠在床头却没了睡意。
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竟是夜里十二点了。正想着找谁聊几句呢，手机叮咚一响。
是艳艳。
看来这个需要半夜奶娃的新妈妈也醒了。
点开微信，艳艳问：“醒着没？”
“嗯。”
“一直没睡还是醒了啊？”
“睡了会儿，这会儿陈子敬抱着孩子回家了，我睡不着了。”
“刚出生呢，抱回去干嘛啊？”艳艳刚问完，忽然又想起来，立刻又发过来，“他爷爷要看孩子？”
“是。老人家一直等着呢，不然我们也不会提前催生了。哎，估计这下孩子看到了，心无牵挂，就……”
后面的话没说，两端都沉寂了会儿。
片刻后，艳艳安慰：“没办法的事，看开点，你坐月子呢，别太伤心。”
“嗯。”
“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别瞎想了，孩子不在身边闹腾抓紧时间睡觉，我明天去看你！”
“嗯，你也睡吧。”
放下手机，心里还是担忧，琢磨着要不要给陈子敬打个电话，又怕他抱着孩子疼不出手来，作罢。
*
陈朝功开车，一路疾驰，半小时后便回了老宅。
凌晨时分，可宅子里灯火通明。
赵雅芳听到汽车声响赶紧迎出来，一看到陈子敬怀里的襁褓，脸上带了几分笑，“让我看看孩子吧。”白天她在家守着，没去医院，到这会儿还没见过小家伙呢。
陈子敬面色淡淡，倒也没拒绝，让她看了眼，抱着儿子直奔父亲的房间。
陈沛霖还醒着，但精神很差，连靠坐起来都不能。见儿子抱着孙子进来，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起来抱抱孩子，可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陈子敬抿着唇，脸色凝肃的厉害，抱着儿子到了床边，将小家伙凑到爷爷面前，“今天下午才出生，六斤多，医生说很健康。”
陈沛霖哪有心思听儿子在说什么，虚弱无神的视线盯着襁褓里睡得安然的小孙子看了又看，脸上浮起轻微和蔼的笑，“好……好，长得真好，跟你小时候一样……”
他小时候——他小时候性格内向沉闷，也不愿照相，连张照片都没有，不然真可以比对一下，到底有多像！
谁料陈沛霖又说：“书房里，那本《资治通鉴》最后一页，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你一百天时照的，你有空去取出来，看看，真跟这小家伙一模一样……”
………题外话………
晚上还有更新。
第257章 最后的团圆（）
陈子敬心里暗暗讶异，他竟还有一张百天照？
陈沛霖精神气太虚弱了，说了几句话就闭着眼不住地喘息。陈子敬心头沉甸甸的，看着父亲这副模样，心知老人家已到了强弩之末，抱起孩子立在床边，一时不敢离开。
过了会儿，陈沛霖又缓缓睁眼，虚虚摆了下手：“你快，带着孩子回医院吧，他妈妈还需要人照顾”
“可是，你这里――”
“我没事，孩子才出生还是留院观察几天的好，去吧，去吧――”
赵雅芳也劝着说：“女人才生完孩子，最是需要男人照顾的时候，这会儿你哪能走开？还是带着孩子回去吧，不然她一个人在医院，你放心？渤”
陈子敬确实不放心。
左右犹豫一下，想着妻子才生产完的第一天，况且儿子也要吃奶，只能回去医院，叮嘱家里有情况随时给他打电话。
都快走出客厅，他忽然停住脚步，陈朝功一愣，“哥，怎么了？”
“你先去车上等着，我马上出来。”陈子敬留下一句话，转身大踏步上楼，直奔书房。
回到医院，小家伙刚好又饿醒了，莫潇云才迷糊着睡着，一听到开门声立刻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