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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小姐沉默不语。
“嘿,我告诉你,茨布尔卡长得可帅啦!他的眼睛像木炭,胡须黑黑的,那牙齿吗——我告诉你,那牙齿可洁白啦。他的确很漂亮!”诺查尔太太俯向不言语的女友,深情地将她拥抱。
玛丽小姐的脸蛋红得像朱砂。
过了整整一个星期,玛丽小姐从教堂回来,又发现了另一封信。这次她更加惊奇地读着它:
尊敬的小姐!
请不要把我敢冒昧地给您写信这件事看得太坏。是这样的,我决定结婚,我需要一位品行端正的家庭主妇来为我操持家务,而我的熟人不多,也是因为我的职业不允许我有更多的时间去交际。我左思右想,越发觉得,您倒可能成为我绝好的妻子,请不要把我看做坏人,我是一个好人,嫁给我准没错儿。我自有一套办法,并且我会工作,靠上帝的帮助,我们样样都会有的。我才三十一岁,您认识我,我也熟悉您,我知道,您是很有钱的,这一点不仅毫无害处,反倒是好事。我还必须啰嗦几句,我的家务如无一位主妇前来操持,那是不行的啊!我又不能老等,所以我请求您,劳驾,请您在十四天之内,把您的决定告诉我。若是不成,我就只能到别处去物色了。我不是一个空想家,也不会舞文弄墨,但我懂得爱谁。我等您到第十四天。
您忠实而谦恭的
雕刻匠杨雷赫奈尔
“真是一个质朴的人,写得那么诚挚。”诺查尔太太那天下午说,“这你就得选择了,喏,玛琳卡玛丽的爱称。你打算怎么办?”
“我怎么办呢?”玛丽小姐满脸涨得通红,轻声回答。
茨布尔卡就是那个“维廉”,那么雷赫奈尔就落选了。于是她们决定给雷赫奈尔写回信,先由比较有经验的诺查尔太太起草,然后再由玛丽小姐誊抄。
没过多久,还不到一个星期吧,玛丽小姐手里又捏着一封信满脸光辉地来到自己的女友家。信上说:
尊敬的小姐!
这样说来,就请您原谅我好啦。这也好,这事情不能怪罪我。假如我早知道我亲爱的朋友茨布尔卡已向您求过婚的话,我压根儿就不会提出的,他一点也没同我谈起这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已经把一切经过向他和盘托出了,我自愿让给他,因为他爱您。不过我请求您可别嘲笑我,因为这毕竟不光彩,再说我还需要在别处考虑自己的幸福。这总有点遗憾,但无损于事,请忘掉我吧!
您忠实而谦恭的
雕刻匠杨雷赫奈尔
“现在你就不必为难了。”诺查尔太太说。
“谢天谢地!”玛丽小姐独自一人留下,而今天的孤独处境却使她心里美滋滋的,她的思想紧紧钩住了未来,这未来是那么样的诱惑人,她不厌其烦地想了又想。渐渐地,每一个想法变得越来越加鲜明,它们联成一个整体,成为一幅美丽的生活图画。
可是,第二天诺查尔太太看到的却是一个罹病的玛丽小姐。她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两眼无神,并且因为流泪过多而变得又红又肿。
吃惊的女友刚要问她,玛丽小姐的眼泪就又扑簌簌地滚了下来。她默默地指了指桌子。桌上又摆着一封信。
诺查尔太太预感到发生了某种可怕的事情。信写得的确十分严重。
非常尊敬的小姐!
我竟如此的不幸啊!梦幻破灭了,我的手紧贴着前额,我的头像撕裂一般地疼痛。
然而,不!我不愿意走那条路,那条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用破灭了的希望铺砌起来的路!可怜的朋友,像我自己一样可怜的朋友啊!
显然您还未作出决定,然而还能有怎样的决定呢?我不可能生活得幸福,不能眼看自己的叶尼克杨雷赫奈尔的爱称。生活在失望中。即使您果真将注满快乐的生活之杯递给我,我也不能接受啊!
我是决定放弃一切了。
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不要至少不要以嘲笑的心情来回忆我。
您忠实的
维廉茨布尔卡
“这简直可笑。”诺查尔太太放声大笑。
玛丽小姐以探询和惊异的目光打量着她。
“喏,是的!”诺查尔太太沉思了一下说,“都是高尚的人,两人都高尚,这看得出来。然而你毕竟不了解这些个男人啊,玛琳卡!这种高贵的品质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他们会突然抛掉男人的一切尊严,只去考虑自己。别着急,玛丽,他们会作出决定的!看来雷赫奈尔很实际,而茨布尔卡看得出,他热烈地爱着你,茨布尔卡一定会来的!”
玛丽小姐的眼睛里突然闪烁出梦幻似的光芒。她相信女友的话,而这位女友也十分自信。她俩都很正派老实,心眼好,对这事没一丁点怀疑。如果说这是在开一场庸俗无聊的玩笑,那她们一定会被这种思想吓呆的。
“你就等着吧!他会来的,他会作出决定的!”分手时诺查尔太太再次肯定地说。
玛丽小姐就这样等着,早先的那些思想又重新在脑海里展现。但是,丝毫没有以往那种幸福之感。真的,现在她的脑子里蒙上了一层哀愁的阴云。但是,玛丽小姐反倒感到分外亲切,尽管它们是悲伤的。
玛丽小姐就这样等啊等啊,时光一月一月地流逝了。这期间,当她沿着小城的围墙独自散步的时候,也曾遇到过两位仍旧拴在一起的朋友。过去,当这两位朋友一开始就冷漠地对待她的时候,这种相遇可能根本就不会引起她的注意,可是现在她倒经常觉得到这种相遇了。“他们在包抄你,喏,你总应该看得出来才是!”诺查尔太太点出了这一点。最初当她碰见他们时,眼睛总是低垂下来,后来她终于鼓起勇气看了看他们。他俩分别从她的左右两侧走过,各自都非常有礼貌地向她问好,然后好像很忧郁地垂下双眸。他们可曾注意到小姐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有时流露出来的天真的疑问的神情?但我知道,她可没注意到他俩是怎样小心地咬嘴唇。
一年过去了,其间诺查尔太太带来过一些奇怪的传闻,而且十分难为情地转述给玛丽小姐。她说他俩道德败坏,说他俩是“二流子”。还说所有人都讲他俩准没有好下场。
每当传来这样的消息,玛丽小姐便不寒而栗。难道她也有罪?女友不知如何是好,女人的羞怯拖住了玛丽小姐,使她自个儿难以迈出决定性的一步。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犯了罪似的。
又过了令人难熬的第二年,他们埋葬了雷赫奈尔。他死于肺痨。玛丽小姐悲痛万分。这位讲求实际的雷赫奈尔(诺查尔太太总这么说)真被折磨死了吗?
诺查尔太太长叹了一声,而后说道:“这回你就好决定了!不过目前茨布尔卡还得耽搁一段时间,以后他会来的。”她吻了吻玛丽小姐那颤抖着的额头。
茨布尔卡没耽搁太久。四个月后他也躺进了柯西什公墓,肺炎夺去了他的生命。
到如今,他俩已经在那里躺了十六个年头。
每逢过万灵节,究竟应该先去两个坟墓中的哪一个?今世说什么也不能使玛丽小姐自个儿对此事作出决定,这必须由天真烂漫的五岁的小姑娘来决定。只要小孩一蹦一跳地先走到哪个坟墓,玛丽小姐就把第一个花圈摆在那里。
除了茨布尔卡和雷赫奈尔的墓地外,玛丽小姐还永久地买下了第三个墓地。人们认为,玛丽小姐有购买与她毫不相干的一些人的墓地的狂癖。这第三个墓地里躺着玛伊达伦娜托普费尔太太。喏,是真的,托普费尔太太是个聪慧的女人,许多人都谈论她。商人维尔什下葬的时候,托普费尔太太看见卖蜂蜡的赫尔特太太从邻近的墓穴上跨越过去,她马上就预言,说这个卖蜂蜡的女人要生一个死孩子,后来果然应验了。有一次托普费尔太太来到邻近一个织手套的女人家里,见那个女人在削胡萝卜皮,便又预言说,她将生一个满脸带雀斑的孩子。后来这个女人生下的女儿玛琳娜,头发像块砖,脸上恰好长满了可怕的雀斑。托普费洛娃真是一位智慧的女人,可是
可是正如我们前面提及的,玛丽小姐与这位太太毫不相干。然而,托普费尔太太的坟墓恰好位于茨布尔卡和雷赫奈尔的坟墓之间。如果我还赘述,为什么玛丽小姐要把这块墓地买下来,以及她有朝一日将在那儿安息的话,我就未免要冒犯读者敏慧的洞察力了。
蒋承俊译
作品简析
第二章 雅洛斯拉夫·哈谢克()
雅洛斯拉夫哈谢克(1883—1923),捷克着名现实主义作家,也有“捷克散文之父”之称。生于布拉格。中学时期就积极参加社会政治活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应征入伍,作为捷克兵团一员赴俄国作战。十月革命爆发时正在俄国,1918年2月参加红军,不久加入布尔什维克党。1920年返回布拉格。20世纪初开始文学创作,写有短篇、小品文以及时政论文1000多篇,对奥匈帝国统治下捷克资本主义社会的黑暗进行了抨击。代表作长篇好兵帅克历险记(一译好兵帅克)是一部出色的政治讽刺艺术,被译成包括中文在内的40多种文字,并被编成剧本,拍成电影,受到各国人民的喜爱。
得救
为什么必须绞死巴贾尔,这与故事的主旨无关。当狱卒在巴贾尔即将依法判处绞刑的前夕,端着一大盘牛排和一瓶葡萄酒出现在牢房里的时候,这个巴贾尔,尽管压积了一身累累罪行,他还是禁不住笑逐颜开。
“这些都是给我的?”
“是,是的。”狱卒深表同情地说,“愿您最后一顿胃口好。回头我再给您端来凉拌黄瓜,我一次端不了这些,还得来回几次才行。我去取白面包,很快就来。”
于是巴贾尔便舒舒服服地在桌旁坐下,笑眯眯地,随即狼吞虎咽地吃起牛排来。看来他是一条聪慧的混世虫,活着就尽量地捞取一切,连这被法庭操持着的生命的最后片刻的享受也不肯放过。
只有一个念头稍许冲淡了一下他的食欲,那便是:今天早上他们通知他,说他的请赦要求已被驳回,只能缓期执行二十四小时,也只是为使被处决者有充分的就刑准备,并给予一次行使自己法权的机会。这些通知他的人明天就要来绞死他巴贾尔,看着他一命呜呼。而他们自己呢?明天,后天,以至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还是照常地活下去,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而他巴贾尔却已不在人间了。
他一面吃着牛排,一面悟着这个人生的哲理。当他们把凉菜和白面包端来的时候,巴贾尔不禁长叹了一声,并表示想抽袋烟。
他们给他买来几种上等烟叶,让他痛痛快快地抽一次。看守还亲自替他擦火柴,趁机提醒他要相信上帝的无限恩德。说一个人在尘世上失去了一切,那么在天堂就不会了。
巴贾尔请求给他一份火腿和再给一公升葡萄酒。
“您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看守说,“对像您这号人,可以有求必应。”
“那么,就请再给我添两份肝制的香肠和一份肉冻子吧。另外我还要一公升黑啤酒。”
“绝不少您半点,立即送来。”看守很客气地说,“我们干吗不使您高兴呢!人生几何?能吃能喝就吃点喝点。”
当看守送来所要求的东西后,看守仍继续同那个表示说已经够满意了的巴贾尔谈他那个人生哲学。
“喂,”巴贾尔把盘子一扫而光后,又道,“我对德布勒森腊肠、意大利干酪、油焖沙丁鱼和另一些美味食品都感到有胃口。”
“您爱吃什么就尽管点好啦,说实在的,看您胃口这样好,叫我打心眼里高兴。您大概不会在天亮以前去上吊的。我瞧您是个堂堂男子汉。何苦呢,巴贾尔先生?在通过正式程序了结自己之前去寻短见,我看于您无益呀!我这老实人跟您说老实话吧:您是办不到的,真的办不到,您完全不用朝这方面去想!您不想再来一杯啤酒?或者两杯?今天这日子极好呀!啤酒下意大利干酪,真带劲!我再去给您拿两杯来,炸鱼和烤肉正好都是您老兄的下酒菜。”
不一会儿,这些佳肴美酒的香味便充满了这个不大的牢房,而巴贾尔则被这些什锦美味所包围。他把桌上的杯盘稍加归整后,便又贪婪地吃起干酪和沙丁鱼来,左右手各端着啤酒和葡萄酒。
猛然间,一个愉快的思想活跃了起来:有一天傍晚,他也是这样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坐在林中餐厅的凉台上,窗前嫩绿的树叶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光。刚好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就像眼前看守一样的胖子——这一角天堂的主人,他也像这位看守一样唠叨个没完,还硬劝我多吃多喝。
“讲个笑话给我听听吧。”巴贾尔恳求说。于是这位看守挺带劲地给他讲了一个最新奇的笑话,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内容下流。
随后巴贾尔表示希望还要点水果、糖块,或者饼干之类的东西,和一杯黑咖啡。
他的这个请求也如愿以偿了。
在他用完了点心之后,狱中牧师进来了,打算给巴贾尔一番劝慰。
牧师是个愉快、和蔼可亲的汉子。他也像巴贾尔周围那些为他操心、判他死刑而明天则要把他绞死的人一样,他们一个个笑逐颜开,和他们打交道很痛快。
“上帝会使您得到安慰的。”狱中牧师拍着巴贾尔的肩膀说,“明天一大早您就万事了结,而您也用不着灰心丧气,您就忏悔忏悔吧,振作起来仰望一下天国吧。您要相信上帝,他对每个肯悔罪的人都感到十分高兴。谁若不肯忏悔,谁就会彻夜折腾,彷徨哭泣。我知道,那是很难受的,脑袋会发昏。谁若忏悔,谁就能在这最后一夜睡个安稳的觉。这多好啊!我再重复一遍,孩子,要是您肯洗涤一下您那有罪的灵魂,您便觉得好过多了。”
突然间,巴贾尔脸色发白,胃里翻腾得厉害,他感到难受极了,想呕吐可又吐不出来。一阵可怖的胃痉挛攫住了他的全身,额头冷汗直冒。
这下可把狱中牧师吓坏了。更加可怕的抽搐发生了,巴贾尔在牢房的一角痛得翻来滚去。
看守们都来了,立即将他送进狱中医院。法医们都摇摇头。临近傍晚时分,他发高烧了。午夜以后,医生们宣布他的病情十分险恶,并且一致认定是剧烈中毒。
病情严重的罪犯照例是不能绞死的,所以当天夜里他们没给他搭设绞架。
代替绞架的是替他洗胃。还将那些塞满在巴贾尔整个胃里未消化的食物残块进行了化验。结果发现肝制香肠的某些部分(留在盘子里以及从巴贾尔胃里吸出来的)已经腐烂,并含有剧毒。
对化验结果的推论是这样的:肝制香肠由于湿度的影响引起化学变化,从而产生剧毒,导致巴贾尔剧烈中毒。
因此对出售这种香肠的屠夫进行调查是刻不容缓了。结果发现那个屠夫没按卫生条例从事,对香肠不加冷冻。这个案子转交给了国家高等法院处理,法院便以破坏人身安全的罪名将屠夫加以看管。
在那些为巴贾尔治疗的法医中,有一位年轻的医生,他以极大的兴趣关注使巴贾尔致病的整个案情。他非常热心地想尽一切办法确保巴贾尔的生命,因为这个案子太艰巨、太有趣了。
由于这位医生日夜不懈地护理着巴贾尔,两周以后,他便拍了拍巴贾尔的背道:“您得救了!”
第二天,他们依法绞死了巴贾尔,因为他已具备了足够上绞架的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