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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的啼声、咕咕的鸣声、交配的叫声。有几个礼拜,见不到父亲的踪影。他只是难得下楼,走进住房;不过,他下楼的时候,我们注意到他似乎干瘪了,已经变得比较瘦小。他偶尔走神,会从桌旁的椅子上站起身来,摆动两条胳膊,好像胳膊是翅膀似的,接着发出一声很长的鸟叫,那时候,他的两只眼睛上像蒙上一层薄翳似的。接下来,他显得相当困窘,会跟我们一起哈哈大笑,把事情应付过去,试图把整个事情变成开玩笑。
有一天,春季大扫除,阿德拉突然出现在父亲的鸟的王国中。她闻到房间里充满着恶臭,就站在门口,扭着双手;地板上,桌子上和椅子上,滴满了一堆堆鸟屎。她毫不犹豫,猛地推开一扇窗,靠着一柄长扫把的帮助,把所有的鸟都搅得活动起来。一个由羽毛和翅膀形成的吓人的云团升起来了,发出一阵阵尖叫;阿德拉却像酒神巴克斯的怒气冲天的女祭司那样,在酒神那根手杖发出的旋风保护下,跳着毁灭的舞蹈。我父亲惊慌失措地摆动两条胳膊,试图同他的那一群扁毛动物一起飞到空中去。那个翅膀形成的云团缓慢地越来越稀疏;直到最后,只有阿德拉同我父亲留在战场上:阿德拉精疲力竭,气喘吁吁;我父亲呢,这会儿显出羞愧的表情,准备接受彻头彻尾的失败。
过了一会儿,我父亲下楼来——一个绝望的人,一个失去了王位和王国的流亡的国王。
于默译
作品简析
第一章 扬·聂鲁达()
扬聂鲁达(1834—1891),捷克诗人、家。生于布拉格一个小商家庭,主要作品有诗集墓地之花、诗卷、宇宙之歌、叙事诗和传奇故事以及礼拜五之歌等。1878年出版的短篇集小城故事,代表了他的创作的高峰,其中十几个短篇反映的是聂鲁达出生地布拉格小城区的生活。
今年万灵节的花絮
我不知道,这一年一度的万灵节万灵节:是西方的一个宗教节日,在万圣节的次日。纪念死去的信徒,其罪尚未洗净,还不能上天堂。她还能来柯西什公墓多少次。如今她已是步履蹒跚,身不由己。但每年的万灵节,她却依然竭诚尽力做着这一切。十一点左右,她那粗壮而笨重的身躯从一辆四轮马车里爬出来。接着,车夫先将系着白纱的墓地花圈从车后取出,然后才把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五岁小女孩抱下车来。大概这十五年来,跟来的这个小女孩也还总归是五岁,而玛丽小姐总会到哪个邻居那儿去找来这么一个小女孩陪她。
“你瞧,孩子!这儿都是些人呀,你知道吗?这么些蜡烛、小油灯、花束!喏,去吧,别害怕,只管往前去吧,你高兴上哪儿就去哪儿,我跟着你。”
小孩怯生生地往前走,玛丽小姐紧跟在后面催着她朝前去,但并不给她指出方向。小孩就这么信步走着,直到玛丽小姐突然喊道:“等一等!”她就挽着小女孩的手,把她领到不远的坟墓中间。她从支着的铁十字架上,取下那久经风吹雨打而变得干枯破烂的花圈,换上了一个新的,用黑白二色纸花扎成的花圈挂在那里。随后她用腾出来的一只手,抓住十字架的支架,开始祷告——跪下对她说来是太费劲了。起初,她的目光朝下,瞧着那干枯的草皮和那墓地褐色的泥土。但突然间,她把头抬起来,这时一张宽阔而漂亮的娇小姐似的脸庞显现出来,一双大而蓝且诚挚的眼睛向着远方望去。眼睛慢慢模糊起来,嘴角左右抽搐,念着祷词的嘴唇颤动得越来越厉害,变得狭窄起来,泪水盈眶,慢慢向外滚动。小女孩惊愕地朝上打量着她,但玛丽小姐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没过一会儿,突然她好像经过竭力挣扎而清醒过来,从心灵深处深深地长叹了一声,向孩子苦笑了一下,稍稍带点嘶哑的声音小声说道:“喏,就这样,走吧,孩子,走吧!随你上哪儿去,我总跟在你后面。”
小女孩四处乱转,她也就跟着东跑西颠,直等到又走到了某个地方,她又突然喊道:“等一等!”于是她就向另一座坟墓走去。在这里,她完全做着像在前一座坟墓所做的一切。我觉得她在两座坟墓前停留的时间都差不多,一分钟都不差。然后,她将第二个干枯的花圈同第一个花圈归整到一起,扯着自己小向导的手,问道:“你感到冷了吧,是不是?好了,走吧,别着凉了。我们再去乘马车回家吧。你喜欢坐马车,是吗?”她们慢慢地向马车走去。先将小女孩和花圈送上车子,然后玛丽小姐十分艰难地爬了上去。车子尚未转动起来,马车刚刚发出吱嘎的声音,马就挨了两三鞭。就这样,年年岁岁总是如此。
假如我还是一位幼稚的作者,我就会在这里直接写道:“读者,你们要问这些墓是谁的吗?”然而我知道,读者一向是不发问的。作者必须将自己的恩赐硬塞给他们。但这里却有其困难之处。玛丽小姐是位不易接近的人,她对自己私生活方面的事儿守口如瓶,平生从来不去强迫任何人接受自己的观点,甚至对自己的近邻也是一样。她从小就这样行事。如今她只有一个女朋友,这位名叫露伊丝的女友,早些时候可说是位漂亮的小姐,然而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干瘪的寡妇。她丈夫诺查尔先生原是财政部长的总监。今天下午她们两个将会一块儿坐在诺查尔太太的屋子里的。但玛丽小姐自动到伏拉希街去看女朋友,这样的事是少有的。她很少从圣约翰坡下自己那套一层楼的住宅里走出来,除了星期天的凌晨到圣米古拉什教堂以外,其他时间她几乎是从不出门的,因为她太臃肿肥胖,走路早已感到吃力。这样,她的女友便对她予以照顾,每天自己前来拜访。多年来结成的这种诚挚的友谊,把她俩紧紧结合在一起了。
可是今天对玛丽小姐来说,待在家里确实是太愁闷了。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觉得空虚、孤寂,于是便逃到了女友家里。事情也巧得很,今天正好也是诺查尔太太的命名日。她从来也没像今天这样关注咖啡的烧法,也从来没注意过扇蛤饼上的奶油并不凝固,而是非常松软的。今天她们的整个娱乐活动都具有一种低沉的、万灵节的调子。她们说话不多,谈什么都是那么单调,但彼此都能引起许多共鸣。未过很长时间,泪水就闪烁出光亮。她俩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知心了。
她俩靠在沙发上谈了很久。最后,谈话的落脚点还是归结到一年一度的万灵节。
“你说说看,”诺查尔太太说,“上帝给我俩几乎是同一个命运。我曾有个诚挚而善良的丈夫,只相处了两年他就永远离我而去了,连个使我稍加慰藉的孩子都没给我留下。从此我就孤独一人——我不知道哪一种情况更坏些:是根本不与他相识,还是相识后失去他?”
“喏,你知道我总是听天由命的。”玛丽小姐马上十分庄重地接着说。“我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我做过一个梦。当我还是二十岁的时候,我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参加了一次舞会。你知道,我一生从未参加过舞会。我们在音乐的伴奏声中漫步。在光辉闪闪的灯光下,一双双一对对的情人翩翩起舞。说也奇怪,舞厅宛如一块广阔的空地,高高地架在屋顶下面。突然,前面的几对开始沿着楼梯往下走,我和一个面孔已经记不清是个什么模样的舞伴走在最后。当时只剩下我们几个在上面了。这时,我扭头一看,看到了死神正走在我们的后面。它身穿绿色金丝绒大氅,帽子上插着白色羽毛,手持利器。我加快了脚步,我们都想尽快地下去。所有的人都已经不见了,我的舞伴也消失了。突然死神抓住了我的手,把我带走了。后来,我久久地生活在一座殿堂里,死神就好比我的丈夫,它待我极好,爱我,而我却厌恶它。在我们周围是一片豪华:全是水晶玻璃、黄金和天鹅绒,但我却一点也不喜欢。我总渴望回到人间,而我们的使者——这又是另一个死神——却经常转告我人世间的种种事情。我想返回人间的这一愿望一直苦恼着我的丈夫,我看出了这一点,因此我也怜惜它。从此我也就明白了,我这一辈子是不会嫁人了,我的未婚夫就是死亡。喏,你说说看,露伊丝,梦难道不是从上帝手里来的吗?这两个死神难道不是要把我的生命同另一个人的生命分开吗?”
尽管这个梦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了,但诺查尔太太听后却仍然落下了热泪,而当女友的泪滴注入玛丽小姐痛楚的心田时,则宛似滋润爽美的香膏。
说真的,也真够奇怪的,玛丽小姐果真没出嫁。她很早就孤寂无依,自食其力,她是圣约翰坡下蛮不错的两层楼房的房产主。至今还看得出,她长得并不难看。她像有些女子一样,个子高高的,一双蓝色的眼睛也真美,她的脸虽然稍稍宽了点,却长得很端庄,看起来叫人舒畅。美中不足的是,在最初发育时,身材就显得略微粗壮了一些,因而有“胖玛丽”之称。由于肥胖,她也就不怎么好动,甚至都不同别的孩子们嬉戏。后来,她竟哪儿也不去社交,每天仅仅出门一次,那就是到玛丽安斯基围墙底下作短时间的散步。很难说就没有某个“小城的人”想过这样的问题:“玛丽小姐究竟为何不嫁人?”小城的人们全都以不同的角色归类,在这里,玛丽小姐的角色是老处女,谁也不认为会是另一个样子。不过,有一些妇女无意间却以通常的妇人之见来对玛丽小姐提出这个问题,拿这个题目去刺她。这时候,玛丽小姐便心平气和地笑一笑,回答道:“我想一个未婚的人,也同样能够侍奉上帝的。我说得不对吗?”当谁用这个问题问诺查尔太太时,她就耸耸她那尖瘦的肩膀,并且说道:“不愿嫁呗!其实她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嫁给蛮不错的人,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就知道有两个人——两个挺体面的人,可她就是不想出嫁嘛!”
可是我,小城的目击者,却知道这两个家伙都是浪荡儿,一钱不值!人们不止一次,专门谈论过商人茨布尔卡和雕刻匠雷赫奈尔。不管在哪儿谈论这两个人,人们总称他们为“二流子”!我没说他们是犯罪分子,可能还不到这个程度,但他们是极不体面的人,吊儿郎当,到处游逛,毫无理性。星期三以前,雷赫奈尔根本还没开始工作,而星期六下午,他就不工作了。他能赚大钱,也很能干,正如我母亲的同乡——赫尔曼录事先生所坚持认为的那样。但是他对工作却感到乏味!而茨布尔卡商人则多半待在坡下那个设在拱廊过道里的酒馆里,而不常在自己的铺子里,他常常睡到日头高照,站在柜台后面时,总是睡眼惺忪,嘟嘟哝哝的。据说他会法文,而对做买卖兴趣不大,他又是个光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俩差不多老聚在一起,如果那较为高尚的火星偶尔在谁的心灵中闪烁的话,那么另一个人一定立即将它熄灭。别人如果想去接近他们一下的话,则不难发现,他俩都不是令人愉快的伙伴。小个子雷赫奈尔,在他那胡子刮得光光、颧骨突出的脸庞上,总是带着一种轻浮的微笑,跟阳光下的田野所显露出来的姿容颇为相似。那长长的栗色头发朝后梳着,高高的前额总是那么油光明亮,而那两片薄薄的苍白的嘴唇周围,永远挂着一丝含有嘲讽意味的微笑,身着他所喜爱的黄色衣服的干瘪身子还总是不停地扭动,肩膀也不断地时而耸一耸。
雷赫奈尔的朋友茨布尔卡总穿着黑色衣服,他比雷赫奈尔安静得多,但这也仅仅是一种表象。他像雷赫奈尔一样的干瘪,个子比他略高些。小小的颅骨在低窄的长方形的前额上显得非常突出,两道浓黑的眉毛镶在稍许突出的眉骨上,遮住了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乌黑的披散的头发盖上了太阳穴,犹如金丝绒般柔软、细长的黑胡须,长在像利刀切开的嘴唇上边。当茨布尔卡咧嘴嬉笑时,在黑胡须的衬托下,两排牙齿显得分外洁白。在茨布尔卡的满脸凶相中间多少还夹带着一点善良的神色。茨布尔卡一般能控制住自己不笑出声来,当无法克制时,他就猝然大笑起来,但立刻又装得很平静的样子。他们彼此很熟悉,眼睛只需那么一眨,便马上心领神会,一清二楚。但是,如果有谁坐在他们旁边,就会听到他们的那些粗鲁不堪的俏皮话,这些话实在是叫老实正派的左邻右舍难以入耳。他们听不懂,觉得这两个人说的话都是对圣灵的亵渎。茨布尔卡和雷赫奈尔又都对定居在小城的人们不感兴趣。一到傍晚,他们总是喜欢走得远远的,老城区的馆子那儿总是百去不厌的。他俩一块逛荡全城,甚至僻静的弗朗基塞克小酒店也习惯于他俩隔日来访。深更半夜,当那愉快的笑声响彻小城街道上的时候,不用问就知道,那准是雷赫奈尔和茨布尔卡才往家转。
他俩同玛丽小姐大致差不多一般大。他们曾经和她同在米古拉什教区小学上学。之后,他们并不关注她,而她也不曾注意他们。即使偶尔在街上相遇,彼此也很冷淡,就连那种漫不经心的寒暄话也是不常有的。
突然发生了一件事,玛丽小姐收到了一封由传递人交来的信。信写得十分工整,几乎是用楷书体写的。她读完信,双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信纸也从手中掉落到地上了。
信中写道:
非常尊敬的小姐!
您定会感到惊奇,我,正是我给您写信。
使您更觉得吃惊的是信的内容吧。我一向没有勇气接近您,然而(恕我直说吧)我爱您!很久以来我就爱恋着您。我考虑过,我感到,只有您才能使我幸福。
玛丽小姐!也许您会感到惊奇,并且会拒绝我,也许您听到过有关我的各种流言蜚语,因而对我不屑一顾。我除了请求您,别无他法,请您不要惊奇,并在作出决定之前,再加三思。我可以断言,您将会发现我是一位竭尽全力关心您幸福的丈夫。
我再说一遍,请您三思。不迟不早,从今日起四个星期以后,我等待您的决定。
就此搁笔,请您原谅!
以十分激动的心情想念您。
你的忠实的
维廉茨布尔卡
玛丽小姐的头在晕眩。她大概已经有三十岁了,却没料到,突然有人头一回来向她求爱。真正的头一回。她自己从未想过,也没有谁同她谈起过爱情的事。
灼热火红的闪电在她脑海里发出轰鸣,太阳穴突突直跳,胸中发闷,呼吸急促。她无法抓住某个确定的思想,在这些火红的闪电中,偶尔站在她面前的唯有那个人物——忧郁地望着她的茨布尔卡。
她到底还是拾起了信纸,重新又颤抖地读起来。他写得多美多温存啊!
她无力自拔,只好将信带到自己的女友诺查洛娃寡妇家,她一声不响地将信递给了她。
“你瞧,”诺查尔太太稍稍定了定神说,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明显的惊奇的神情,“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露伊丝。”
“喏,反正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事情总是可能的,不过,请原谅,你要知道,有一些男人,他们讨老婆是为了钱财。话又说回来,他为什么不可能真正爱你呢?这样吧,我去好好打听一下。”
玛丽小姐沉默不语。
“嘿,我告诉你,茨布尔卡长得可帅啦!他的眼睛像木炭,胡须黑黑的,那牙齿吗——我告诉你,那牙齿可洁白啦。他的确很漂亮!”诺查尔太太俯向不言语的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