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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倾香居,掌柜老远就看见新东家过来了,急忙殷勤迎来。
倾香居地处街心闹市地段,环境好,人流旺,客人自然也多,而最近因为外地学子云集京都,这茶楼的生意更比往日好了多倍。
一进去,便见三五儒生品茶吟诗,引经据典,长篇阔论,当真好不热闹。
上了二楼,季莨萋拒绝了包间儿,选择在厅堂里坐,两人选了个僻静的地方,掌柜为怕怠慢了东家,特地命人在旁边安了张大鹏展翅的含樟屏风,又上了好茶和点心,这才退下。
“这茶怎么样?”百里昭抬抬手,黑眸凝向季莨萋面前的青釉白底的圆杯,笑笑问。
季莨萋将茶杯放在鼻下,深吸口气,茶香氤氲浓郁,沁人心脾,轻品一口,味醇而味甘,略有青涩,回味香冽,持久弥香。
茶倒是好茶,就是……
“这茶……”定定的晃动一下杯中那淡黄的液体,随着烟气袅袅,季莨萋勾唇一笑,“不是蜀国的茶,用的原料,是沙漠绿洲里的一种罕见的热带植物,叫茴葵,可是?”
百里昭轻挑眉宇,眼中似赞叹闪过,“果然难不住你,至今为止,你是第二个品透它的人。”
季莨萋前世钻研茶道,对各地名茶更是信手拈来,浅浅一闻,便能闻出产地品种成分,百试百灵,可眼下这茶,却不似前世所品过的任何一种,倒像一种新品,这样刁钻的茶,她还真好奇第一个将它品透的人是谁。
对上她投过来的狐疑视线,百里昭勾了勾唇,捻着茶杯,眸影晃动,素白欣长的手指与浅青色的茶杯对比强烈,明明温润,却又带着摄人心魂的凌厉清冷。
“司马棘。”说到这三个字时,他眼神明显冽了一下。
司马棘?
季莨萋清眸微微一敛,看向他,问,“他……已经来蜀国了?”
“没有。”百里昭随意的将杯子放下,漫不经心的道,“只是这茶他是第一个品的人。”
“那表哥胆子可够大的,还敢将这茶放在倾香居里卖,要是他来了,一喝这茶,不就知道你躲在这儿了。”
“前提是他得来啊。”百里昭一脸闲淡,神色轻然,清氲的神色里带着几分闲暇,但他斜勾的唇角,却清晰的映出了他唇畔下那一闪而过的嘲讽,“他在穹国,可是忙得很。”
忙得很,忙什么自然不言而喻。老皇帝病重,太子失踪,那自然是忙着辅佐二皇子处理朝政,或者……干脆拥兵自重,挟天子以令诸侯。
看百里昭的表情,季莨萋聪明的垂下眸子,啄了一口茶,没有再问。
正在这时,屏风后面那种桌子正好来了客人,来者三人,其中一人刚坐下便愠怒着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总之不信老师会出卖试题。”
坐在说话之人对面的蓝衣青年嘲讽一笑,纸扇展开,轻摇两下,一脸漫不经心,“我说范兄,事实胜于雄辩,这证据确凿的事,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周兄,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也信老师是那种贪赃枉法、明知故犯之徒?”范沉明显一怒,当即竖目横瞪起来。
周丰年闻言冷笑,别开视线,慢条斯理的说,“范兄莫要孤行己意,张之云老师的确是德高望重,也是翰林院的老学士了,但皇上的处置都下来了,事实已成定局,你再争辩,又有什么意思呢。”
“什么没意思,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张老师顶天立地,待人和善,是当今朝堂中难得一见的好官,不过就是被人冤枉罢了,清者自清,我信这天下终究正义之士占多,定会有人替他平反,一鸣冤屈。”范沉挺直背脊,一脸大义凛然的道。
“噗嗤。”周丰年忍俊不禁,满脸冷讽,“范兄,周某与你相交半年,还不知你竟如此天真,你这性子,即便再多才华,也难入朝为官啊。”
“我知这朝中百官,结党营私,朋比为奸,可我自认行的端,坐得正,若今次科举,我真能有幸高中,那必不会与之同流合污,到时候金銮殿上,我自会亲自向皇上提出,请求皇上重申老师一案。”
“哈哈哈,你可真是……”那周丰年笑得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来,纸扇收拢,指着范沉的鼻尖,脸上露出可笑至极的表情。
范沉只是瞪圆了眼睛睨着他,随即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令一个同行人,问道,“成兄,你以为我说的对不对?”
那位被唤作成兄的青年男子,观之不过二十五六岁,一身深蓝宽襟长袍,五官虽不算俊逸,却也周正,他手指晃动着手中茶杯,目光盯着杯中晃悠的水纹,浅浅一笑,“范兄所言甚是,若是被冤枉的,自该讨回公道。那位张之云先生我虽没有见过,但也听过不少他的事迹,倒也不像是个贪赃枉法之人,这件事,恐怕其中真有什么误会。”
“成兄当真也这么觉得?”范沉眼前一亮,盯着成育的目光激动不已,一脸的相逢恨晚。
成育勾了勾唇,表情不置可否。
正在这时,身后纹着大鹏展翅的含樟屏风突然被拉开,三人微楞一下,转头看去,就见屏风的另一头,一位看来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正满脸笑意的站在那里,少年一头墨发披于身后,黑白相间,越发衬得他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白色的锦袍超凡脱俗,衣袂晃动间,可见他脸上那清润笑容,潇洒清冽。
第174章 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成育眼神一定,看着那白衣少年,表情微沉,眼神上下将眼前少年扫视一遍,总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这倾香居到底是公众地方,三位就此大谈阔论,难道就不觉得打扰了别人?”季莨萋微挑眉宇,潋滟的清眸里闪过一缕光华。
范沉本就心情不好,冷不丁的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少年教训,顿时气上心头,冷笑起来,“你这小娃儿好没礼貌,我们在此说什么,是我们的自由,你若不想听,大可把耳朵堵上。”
季莨萋看他一眼,唇瓣缓缓勾起,“三位方才说的可都是朝中国事,无品儒生妄论国事,还如此理直气壮,三位果真是好胆识啊。”
“这位小公子,都是误会。”周丰年一听妄论国事的罪名都盖了下来,立刻堆起笑脸,紧张的道。
成育微微蹙眉,这个周丰年,被个毛头孩子轻轻一唬,就这般胆怯,真是平庸之辈,难堪大用,若不是顾忌他与范沉的关系,他还真懒得应酬他。
“误会,还有什么误会,我这就上衙门举报你们去。”说着,季莨萋环着双臂,转脚就要往楼下走。
周丰年一急,连忙站起来解释,“小公子,我们方才……”
“周兄,坐下。”成育端着茶杯,冷唤一声。
周丰年身子一僵,顿时想到成育的身份,一下子又来了底气,他怎么忘了,他虽然无品无阶,只是个应届学子,但他身边这位成兄可是在朝为官的大人。想罢,他立刻坐下,一脸云淡风轻的睨着季莨萋,显然是有了靠山,态度也轻漫起来,“无品儒生?哼,小娃儿,你可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
范沉微微蹙眉,对周丰年这狐假虎威的态度深深鄙夷。
“是谁?”季莨萋挑高眉宇,转身目光清冷的将成育上下扫视一遍,才嗤笑一声,“观其穿着,普普通通,你们可又知道,我大哥是谁?”
“哦,你大哥是谁?”成育挑了挑眉,顺势问道。
平时他并不爱与人一争长短,可看着少年鼻孔朝天,傲慢嚣张的摸样,他又有些好奇,京都是富商、权贵云集,这少年,保不齐真的是哪位当权人的家眷,到时候,或许还能利用一二。
季莨萋随意理了理身上的白色锦袍,一脸自命不凡的道,“钱家,听说过吗?”
成育眼神一动,范沉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哪个钱家?”
“哼,宫里有位月妃娘娘那个钱家,怎么,知道怕了吧。”说着,她小小的胸膛还特地与有荣焉的挺了挺。
“钱宁?”范沉几乎怪叫起来,一双漆黑的眸子撑得圆溜溜的瞄着季莨萋,眼底尽是鄙夷,“我还当是谁家的小儿这么嚣张呢,原来是钱家的,难怪不得。”
“你这话什么意思?”季莨萋板着脸庞,眉头狠狠的皱起,随即又轻鄙的道,“不过看你们的样子,是这届的应试学子吧,哼,我叔父可是这届的考官,信不信我告诉叔父,让你们全都名落孙山!”
“砰!”范沉本来就是个易怒的性子,闻言一拍桌子,霍的起身。
“你要干什么?”季莨萋被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吞了吞唾沫,警惕的看着他,像是深怕这无礼的穷书生冲上来对他动手。
范沉再生气,也不好对一个毛孩子动手,见这纨绔小子害怕了,也收起了怒气,哼了一声,又坐下。
周丰年有些担心,眼珠子转了两圈,又看向成育。
成育放下手中的茶杯,清氲的黑眸微微一翻,笑眯眯的看着季莨萋,“科举考试讲究公允,钱大人贵为今科主考官,自然是大公无私,廉正清辉的的为朝廷选拔人才,怎会是非不分,因你几句话,就徇私舞弊,假公济私呢?”
季莨萋一时又来了底气,冷哼一声,环着双臂恶狠狠地道,“我的话叔父不听,晖表哥的话,叔父肯定听,只要我告诉晖表哥你们欺负我,我看你们往后怎么在京都立足。”
“钱晖?”成育目光一瞥,想到那个钱家三公子劣迹斑斑的事迹,眉头不觉皱起。
周丰年见成育不语了,以为他也顾忌钱家,登时害怕起来,连忙窜到季莨萋跟前,讨好的笑道:“小公子,你看,咱们有话好好说,刚才那都是误会,咱们不打不相识,哈哈哈……”
“谁跟你不打不相识。”季莨萋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一脸高冷孤淡的道,“要我既往不咎也可以,方才你们三个吵了本少爷喝茶的雅兴,就随便站在大街上,给本公子鞠躬道歉,本公子就饶了你们。否则,你们就做好在京都永远消失的准备吧。”
“荒唐!”范沉面色阴沉的站起来,不屈的目光狠狠的瞪向白衣少年,“跟你道歉?若是我们做错了跟你道歉也无妨,可你分明就是无理取闹,故意闹事,这里这么多人,你偏偏找上我们的茬,我看你才该给我们道歉!”
“哟,性子倒是烈。”季莨萋轻蔑一笑,俊秀的小脸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反正最近没什么好玩的,你们既然想陪本公子玩,本公子就成全你们,来人。”
她一喊,藏在隐处的高然默默走了出来。
成育目光一凝,这里居然还藏着人,方才进来前他就四下打量过,没有任何可疑,可没想到,这里居然一直有高手潜伏着,藏得这般深,连他都没发现。他目光缓缓的又落到那白衣翩然的清隽少年身上,这少年亏得一副好气质,却是个纨绔不化的猖狂公子哥儿,倒是可惜了这么上佳的侍卫。
季莨萋睨着高然,倨傲的吩咐,“去钱府报个信儿,就说本公子被人欺负了,让晖表哥立刻带着人过来,对了,去的路上顺道去一趟春风馆,把今晚顔姣姑娘牌子给本公子定下,过几日晖表哥就要和那什么统领家的小姐定亲了,定亲前,本公子总要送表哥一个礼物,哈哈哈。”
高然应下,斜斜的目光瞅了一直上下审视着自己的成育一眼,淡漠的收回目光,快速离开。
见他真的派人去找人了,周丰年吓得不得了,今日他怎么这么背,原以为能和个当官的大人凑凑关系,好在自己考试时关照一二,谁知道却碰到这样的事,这少年可是钱家的人,钱宁又是这届的主考官,要是得罪了他,搞不好自己今年真的得名落孙山。
这么一想,周丰年慌忙的又给季莨萋解释,成育和范沉同时皱下眉,对周丰年简直失望透顶了。
“我说了,要不你们三个就去楼下街上当众给本公子道歉,要不,就等着我表哥带人来了,把你们全丢出京都大门吧。”季莨萋不可一世的道。
周丰年为难了,要他一个人道歉还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随便认个怂就是了,最重要的是没得罪这位监考官的亲侄子。可人家说明了,要三个人道歉,那怎么办?成育和范沉肯定是不会动的。
周丰年磨磨蹭蹭的走回来,看到范沉还是一副铁骨铮铮,誓不低头的样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埋怨起来,“你看看你,要不是你替那个张之云说话,至于得罪人吗?那小公子谁的茬都不找,单找我们的,还不就是你大庭广众的说张之云万般千般的好,他再好,也是个入监牢的前任监考官,人家的叔父可是现任的,你扫了钱大人的面子,这不就被记恨上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三言两语,就把范沉数落了一遍,还聪明的把责任推到范沉身上,周丰年就是想逼着范沉负责任,再哄着他跟着一起道个歉,这件事就完了。
这范沉平时就冲动易怒又好骗,周丰年对自己的话很有信心。
可不等范沉开口,一旁的成育却先一步道,“周兄,范兄说的也没什么错,张大人之事,的确处理得稍显仓促,其中,说不定真有什么误会。”说着,成育故意扫了眼不远处的小少年,果然,在听到这句话时,少年脸色顿时焦黑了。
“贪污舞弊,证据确凿,还能有什么误会。”季莨萋嗤之以鼻的插嘴过来。
成育笑开了眸,好整以暇的换了个坐姿,挑衅的看着她,“公子并非官场中人,朝中的门道只怕还不清楚,不过我倒不介意给你解释一二。”
季莨萋挑高眉宇,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撑着双手怒瞪着他,“好,我就听听你说些什么。那张老头我见过,面黄肌瘦,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个穷命相,做点贪污受贿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你胡说什么,老实为人豁达,官风廉洁,平日更是勤简育人,你这小子再敢恶言重伤,信不信我打得你说不出话来。”
“哟,打我?”季莨萋挑眉瞪过去,笑眯眯的道,“好啊,你打啊,看看到时候是你说不出话,还是我说不出话。”
“你……”
“范兄,冷静。”成育淡定的提醒一句,又侧眸凝着季莨萋,目光平淡的说,“我这位兄弟说的不错,那张大人廉洁奉公乃是出了名的,这次贩卖试题一案,看来是隐情颇多,只要有人肯出头去查,这清白嘛,自然是能找回来的,况且前头一个刚被人举报,后头一个立刻窜上了主考官的位置,这速度,也的确让人吃惊。”
第175章 玩够了?()
若前头成育说的还算含蓄,现在就可谓直白了,范沉一下子看向他,脸色倏地大变。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张大人莫名的被人举报贪墨,而前后不过三天,他就被押送天牢,之后又过了一天,皇榜就贴出来了,主考官换了钱宁,这钱宁是什么人,要说名望,要说学识,要说人脉,都不过尔尔,翰林院这么多德才兼备的大学士,怎么就偏偏是他坐上这个讨好卖香的位置?这里头,说不定还真有个因果关系。
这么一想,范沉又是一脸不服,原来是这样,他就说老师怎么无端被人冤枉,结果是着了同僚的道,只是举报老师的可是当今二皇子……
一瞬间,范沉的脸又沉了不少,难道……
背上不知何时浸满了热汗,饶是范沉平时胆大包天,到这一刻,却还是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切感,一个皇子高高在上操控一切,两个大学士鹬蚌相争科举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