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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医官叹息了一声，说道，“这孩子可怜啊，这么小的年纪，为了给自己的姐姐凑够嫁妆钱，便应征入了伍。没想到刚参战便负了重伤，被东军守城的士兵用大石头砸破了头，幸好他命大，要不然早就死喽。”
老医官一边说着，一边唏嘘着低下了头。
完颜凌月听的也是一阵心酸，便嘀咕着，“若是不打仗就好了。”
“不打仗，怎么可能呢？别说这西军迟早是要和东军起内讧的。就算不起内讧，将士们马放南山无用武之地，又靠什么过活呢？”
老医官的话让完颜凌月又是一大惊，她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去评价一场战场带给将士的价值。
“不过都是命罢了。”老医官说完，甩了甩袖子，便去瞧下一个伤患了。
完颜凌月愣愣的站了许久，回味着老医官的话，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
她摇了摇头，想将这些纷乱的想法甩脱出去，然后便向着那少年走去。
那少年脸上有些肿胀变形，但细看眉眼却是棱角分明，完颜凌月心想，这少年在没有受伤之前，一定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
可惜这一场战争，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搞不好这一生都会在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看着这少年，完颜凌月不知怎么想起了自己的小包子，心中更加软弱了下来。
她轻身坐在了少年的床畔，眉眼温柔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微微转了转眼睛，瞅着完颜凌月，好半天才努力的张了张嘴，干涩着嗓子说道，“阿福。”
“你是布奇人？”完颜凌月为了取得这孩子的信任，以便更好的对他进行治疗，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讲这话。
一番谈话下来，她便清楚了，这孩子果如老医官所言是为了姐姐的嫁妆，才来参军的。
说道最后，那孩子一直失神的眼睛突然绽放了光彩，他费劲的拉着完颜凌月的手，像迷蒙的小鹿一般瞅着完颜凌月说道，“漂亮姐姐，我我想求你件事。”
“什么事？”完颜凌月抚了抚他的脸，温柔问道。
“我想请你帮我去瞧一瞧，我姐姐嫁了没有我我也想回去，可是我怕我是回不去了。”说完之后，他眼中的那抹又纯又亮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完颜凌月忙安慰他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好好养伤，再也不可以说什么回不去之言。等你伤好了，你还要回去和你姐姐团聚呢。”
“我的伤真的还能好吗？”少年又生出了希望一般，望着完颜凌月。
完颜凌月突然想哭，但她倔强的忍住了，扯住一抹笑容说道，“当然，姐姐说你能好，你就一定能好。”
不知为何，这少年似乎极为信任完颜凌月，对她也是分外亲近，听她这样一说，他咧着嘴笑了。
他一笑，完颜凌月也跟着笑了。
这恐怕是这惨淡愁云的帐篷中出现的最美的画面。
完颜凌月帮着少年处理好伤口之后，正要再去处理下一个伤患，这时帘子被掀开，陈洪走了进来，一进到帐中，他就四下环望像在找人。
待他瞧见了完颜凌月，立刻脸上一喜，走上前一施礼说道：“王妃，我找了您半天，原来您在这，王爷正等着您呢。”
白晟睿找她，无非是怕她劳累罢了，看了看帐中还有很多伤员需要处理，她便对陈洪说道，“你回去和王爷说，我这里还没有处理完，不能回去见他。”
说完便不理陈洪，转身要离开。
陈洪哪里能让她走，立刻拦在身前说道，“王爷说，务必要请您回去，好像是有京里传来的消息。”
京里传来的消息？完颜凌月一听，收住了脚步，是红莲还是姬喜，或者难道是包子。
一想到包子，她便也呆不住了，对着陈洪说道，“您先回去向王爷复命，就说我收拾一下就赶回去。”
陈洪似怕完颜凌月反悔，并没有马上离开，完颜凌月一瞅他一直守在身旁，又气又无奈，便只能乖乖的洗了手脱了医袍。经过阿福床边时，她又不放心的瞅了瞅，见阿福已经沉沉睡去，便叮嘱身旁的小医官说道，“若是阿福有什么反应，一定要及时去告知我。”
小医官忙答应了。
完颜凌月这才随同陈洪回到了白晟睿的大帐中。
进了大帐，她也不管是否有外人在，立刻问道，“听说京里来了信，是谁的，快给我瞧瞧。”
白晟睿正手拿着一本兵书在看，瞧她跑了过来，慢悠悠的放下了书，然后便直直的盯着晚宴凌月。
完颜凌月开始还是一脸欣喜和急切，可是看白晟睿并没有拿什么书信出来，便慢慢的产生了怀疑，最后突然像明白过来，恼火的说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京里的来信，是你故意骗我的对不对？”
白晟睿这才笑了说道，“不错。”
“你干嘛骗我。”完颜凌月彻底火了，抱着胳膊坐在了白晟睿的一旁，气呼呼的看着他。
“我若不让陈将军这样说，你肯回来吗？”白晟睿也有些不开心，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陈洪一听到这夫妻吵架提到了自己，怕受无妄之灾，忙一缩脖子悄悄的退了出去。
“即使这样你也不能骗我啊。”完颜凌月站起了身，想用居高临下的气势压倒白晟睿。
白晟睿却将她一把拉着坐下，然后凑近她脸前说道，“你答应我两个时辰便离开，可你没守承诺，是不是骗我在先呢？”
完颜凌月顿时哑然，眨了眨眼睛，然后蛮横的说，“不管怎样反正你骗我就是不对。你知不知道那帐中还有多少伤员等着我去救治。”
闻言，白晟睿笑了，笑得眉眼顿生绝世风采，他拉着完颜凌月的手，触到自己的胸口，“眼下这帐中也有个人需要你救治，我看你就行行好，先救他吧。”
第335章 早早殒命的少年（）
完颜凌月本来还想继续发作，却不知怎的，被他的举动和说的话给逗笑了。
她气的锤他说道，“本王妃只救重伤者，瞧你这满面红光，身强力壮，打死只老虎也不再话下，哪里轮得到要我来治。”
“要的。”白晟睿声音温柔了下来，他一边替完颜凌月捏着辛劳了一天的胳膊和肩膀，一边凑过去，狠狠的亲了她一下。
然后继续说道，“你有济世救人的心是好事，可若为此累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本王可是答应了包子，要将他娘亲好好的带回去呢。”
说着像变戏法似的，手中忽然多出了一张信纸，在完颜凌月的面前摇晃了一下。
完颜凌月立刻眼睛一亮，赶紧去白晟睿手中抢，嘴上还说着，“原来你又骗我，明明就有信来。”
白晟睿躲闪着逗她，她便假装又生气了，白晟睿只好去哄她，她狡猾一笑，趁机从他手中将那信夺了过来。
然后便背过身去，仔细的读了起来。
那是六岁的包子写给她和白晟睿的第一封家书，笔迹稚嫩却饱含深情，字里行间流露着对完颜凌月和白晟睿的思念，并要他们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完颜凌月看将那信读了一遍又一遍，读的眼睛微微发潮，她口中不住的低喃，“我的包子真的长大了，已经懂得体贴人了。”
脸上绽开的慈蔼的笑让白晟睿也殊为动容。
白晟睿伸手从案上的托盘中随手摘下了一颗晶莹欲滴的葡萄，塞进了完颜凌月的口中，劝慰着说道，“亏你还是个心性坚韧的人呢，怎么儿子的一封信就把你看得哭哭啼啼。你这样梨花带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欺负了你呢。”
完颜凌月白了他一眼，背转身，偷偷擦着眼角，说道，“你懂什么，我儿长大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替他高兴这是喜悦之泪。”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将擦过泪指尖在白晟睿的眼前，炫耀似的晃动了一下。
白晟睿拿她没办法，便笑着摇了摇头。
完颜凌月小心着将这封珍贵的家书折了起来，然后仔细着藏在了胸前，打算这几天闲暇时，在偷偷的读一读。
正在她的心情处于一片激动和喜悦中时，眼角忽然瞟到大帐门口，见那里有个人在缩头缩脑的向里面探视，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谁在那里，若有事通报便进来吧。”完颜凌月出声召唤着。
听到完颜凌月的吩咐，门口的人这才壮着胆子走了进来，完颜凌月一眼就认出来来人，是安置伤军营的那个小医官。
完颜凌月忙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问道：“你来这里，可是为了阿福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走之前曾经吩咐他照看阿福的，见他来找自己，难道是阿福出了什么事吗？
那人赶紧鞠躬说道，“回王妃，阿福他他恐怕不行了。”
闻言，完颜凌月惊地站起了身，难以置信的问道，“怎么可能，我刚才离开时他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不行了呢？”
坐在一旁的白晟睿听得一头雾水，见完颜凌月一脸着急的样子，他便插言问道，“阿福是谁？”
完颜凌月根本就没有理会白晟睿，快步走到了小医官的身前，“开带我去瞧瞧。”
小医官赶紧着引路，带着完颜凌月向伤军大营走去。
白晟睿一脸茫然的在后面唤了几声，完颜凌月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走的更加匆急了。
路上小医官才说起，完颜凌月离开后不久，阿福便突然抱着头打起滚来，没多久就开始大量的吐血，老医官为他诊了脉，又下了针，却也是无济于事，最后老医官说阿福怕是挺不过今夜了。
完颜凌月一边听着，一边小跑起来。
想起了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她便觉得心酸。
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呢。不行，她不想让他就这样死去，他不是还答应她要养好伤，回去和姐姐团聚的吗。
跑到了帐子外面，还没等她掀起帘子，帘子已经被里面的人给掀开了，接着就见到几个士兵抬着一张蒙着白布的担架走了出来。
士兵们见到她，微微屈了屈身，便要离开。
她拦住了士兵，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揭开了上面的白布。
终于还是来晚了一步，那张本来属于一个鲜活少年的脸，此刻一片晦暗，再没有一点生的气息。
完颜凌月手僵在那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失神的望着阿福的尸身，久久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
身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侍卫们见到了来人，全都半跪着行了礼。
完颜凌月却没有回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了那少年生气全无的脸。
一双手从后面拥住了她，然后扯过她手中攥着的白布，重新将阿福的脸罩上了，又摆了摆手叫人将阿福抬出去埋了。
完颜凌月这时才像还了魂，她眉头蹙紧又展开，展开后再度蹙紧，终于忍不住转身扑进白晟睿的怀中哇哇哭了起来。
“他还那么小，还没有瞧见他姐姐出嫁，他怎么可以死了呢。”
她像一个孩子似的哭的极是委屈，哭得周围所有的人都是一阵心酸。
小医官也背转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白晟睿轻轻拍着她的背，软语安慰着，“乖，别哭了。生死乃是天命，我们是左右不了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他他本不该死的，要不是”
要不是因为这场战争，他便不会死的。后面的话哽在喉中，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该怪谁呢，怪自己，怪白晟睿，还是该怪这个世道。
她哭了许久，想把心底里埋着的痛苦全都一股脑的倒净了，这才抽抽搭搭的止住了哭声。
白晟睿温柔的扳过她的身子，用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耐心的哄着说道：“瞧你，小脸都哭花了。那孩子若泉下有知，一定也会走的不安心的。”
听了一下，他又说道，“要是你仍就难受，这样吧，我命人将他厚葬，在好好的抚恤他的家人，你看怎么样？”
完颜凌月这时才恢复了一些，一听他说到这些，想起了阿福生前曾托付自己的事情，便对白晟睿说道，“我有件事要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说，我们之间哪有什么求不求的呢。”白晟睿对完颜凌月的宠爱，早已经超出了一个王爷对宠妃的疼爱。
第336章 战争结束了（）
似乎无论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极力的去满足，哪怕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为她去摘来。
“我曾答应阿福，要替他亲眼瞧着他姐姐出嫁，如今他没了，我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完颜凌月扬着头，眼睛因为哭过有些肿，却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风情。
“原来是这等小事。好，我答应你，等战事结束了我陪你一起去。好了，别哭了，大家都在这瞅着呢。”白晟睿又哄了哄她。
完颜凌月这才收起了悲伤。
当天夜里，天上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中，完颜凌月睡的极不踏实，一会梦见包子在自己的怀中甜甜的喊娘，可以一转眼，包子的脸变成了阿福的脸，满脸是血的阿福笑着向她挥手，接着便消失了。
一会又梦见历经千山万水去寻找阿福的姐姐，可最后却只见到了一堆白骨。
一个响雷过后，完颜凌月惊的坐起了身，心砰砰乱跳久久不能平静。
她伸手向旁边摸了一摸，却摸了个空，她心底一惊，睡在旁边的白晟睿不在那里。
这么深的夜，他去哪了呢？
她唤了一声，“白晟睿”，没有人答应。
她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次。这时有人小跑着进到了帐中，隔着帘子对她说道：“其禀王妃，前线送来了紧急军情，王爷赶着着急诸位将军议事去了。”
紧急军情，连夜议事？完颜凌月心底打了问号。
白晟睿曾声言不出三日，布奇王就会彻底被歼灭，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想到这里，她赶紧披了件衣服下了床，直直就要向账外走去。
侍卫在身后喊着，“王妃，外面下着雨呢，您还是别出去了。”
完颜凌月没有理会他，转身问道，“王爷现在人在哪里？”
侍卫说道，“王爷怕惊扰到您休息，将议事的地方挪到了陈副帅的大帐之中。”
“那好，你引路，我现在要去见王爷。”完颜凌月说着就要向外走。
侍卫几次相劝都劝不住，便撑了一把油布伞罩在她的头上，引着她向陈副帅的大帐而去。
行到半路时，就撞见了正向回这番的白晟睿。
白晟睿一见完颜凌月衣衫单薄的冒雨跑了出来，一下子急了起来，对着她身后撑伞的侍卫骂道，“明知外面大雨倾盆，还不劝住王妃？王妃若是因此受了寒，你担待起吗？”
白晟睿像是真的生气了，他气完颜凌月不管不顾，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时时需要他担心。
那侍卫吓的不敢出声，完颜凌月忙替他说道，“不关他的事，是我执意要出来的，他拦不住我。”
“唉，回去再说吧。”白晟睿叹了口气，抢过了侍卫手中的伞，亲自撑在完颜凌月的头顶。
为了不让完颜凌月淋到一丝雨，他将整个伞都移向了完颜凌月那边，使得自己的半边身子都裸露子啊雨中。
小心的护着完颜凌月回到主账，完颜凌月这才瞧见，白晟睿头发和身子都被雨淋湿了。
她赶紧找出了厚厚的毛巾替白晟睿仔细的擦掉了头发上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