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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雷霆大怒,完全无视高澄嘴角流出的鲜血和脸上后悔莫及的表情,冲出帐外。
“传令下去,大军倍道而进,争取三日内到达山东!”
114顺应天命()
娄昭君看着娄昭传来的家书,证实了郑大车所言非虚。同时,看到娄昭所说的高澄与高欢营帐大闹,她对着天空长叹一口气。
“黑妹,你说尔朱家族废了元晔,立了个屡屡和他们唱反调的元恭,天下何时才能平定呢?”
在家中带孩子无聊的娄黑妹如今经常和娄如意等人一起来串门。今日下雨,就只有住得最近的娄黑妹带着过来和高洋高颂一起玩。娄昭君无人可以讨论政事,便只能和娄黑妹聊聊了。
“二姐,你没听说那尔朱家族在周公旧庙那里给尔朱荣建了个庙庭,才建成不到旬日,便遭火焚完全无法修复。这尔朱氏对其他各族的血腥镇压,早就不得人心。何况居然弄个什么内禅的闹剧,想让谁当皇帝就让谁当。小弟家书不是说了,那元恭当皇帝前竟能八年不开口,肯定不是省油的灯!天下平定?我看不知何时啊!”
娄黑妹经常利用窦泰托人带回的那些富有的妾室钱,宴请晋州各府的夫人,从中打听情况的。有些娄昭君不一定能了解到的小道消息,娄黑妹认识的一些三教九流的信使夫人反而能提供。
“同是尔朱家族,尔朱世隆把控傀儡皇帝,尔朱兆操持军队,尔朱仲远占据山东,尔朱天光霸在关中。他们内部本身已经分裂,争斗不休,或许贺六浑还真的有希望分一杯羹!”
娄昭君笑看在地毯上玩闹的几个孩子。可惜没有相机,要不她肯定拍了好几张萌照传网上去了。
高洋的脸稍尖,高颂的脸稍圆,但很多人一时都无法分辨他们。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都遗传了父母的好基因,长得像布娃娃一样长长的睫毛黑黑的眼珠。加上双胞胎的心电感应,动作竟经常一致。常惹得娄黑妹的两个大一些的配合不是很好的孩子,因为争不到玩具而哇哇大叫。
“我家窦泰上次给我的家书,说大军过大关山时,准备了六十天才养足了兵力讨伐信都。信都的高乾率十余骑轻兵到滏口求见姊婿,过后更相谈甚欢,率大军归顺,更劝姊婿兴兵对抗尔朱家族呢!”
娄黑妹说着,一脸向往。若高欢真的能掌控天下……
“这个,贺六浑他们父子没跟我提过。”
娄昭君感觉有点不对劲。高欢一直是军中事务无论巨细都和她提起的,怎么这件事……
“那李元忠素筝浊酒到姊婿营前投奔,差点被姊婿埋没一事,您也不知?”
娄黑妹见娄昭君一脸的疑惑,便知肯定是哪个环节出差错了。
“也许他们事多,都以为对方家书里写了,结果都没写。”
娄昭君替他们想了个牵强的理由,连说服自己都没那么有力。
“会不会新的家书还没送到?”
娄黑妹都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她设想了另外一种情况。
“哪有信使成天送信的?我们的家书都是半月一封的,一次性分发,还都是我分发的,还能出错?”
娄昭君苦笑着,也许,一切得等大军在山东安定下来,她们举家过去汇合后才能揭晓答案吧!
“二姐,韩氏的哥哥韩轨,现在也入了姊婿的麾下担任武将了。您这……知道吗?”
娄黑妹怕娄昭君被瞒住太多事情,只好把自己所知的都列举出来,别到时见了面太多意外。
“这个……贺六浑给我的家书略有提及……”
娄昭君笑笑。还好,很多事还是能通过这些兄弟姊妹知道,她还是很幸福的。
“二姐,反正无论那姊婿招了多少女人,我看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您。如果他真的顺应天命成了那人,您可就苦尽甘来了!”
娄黑妹意有所指地说着,看天色已晚,便准备带孩子回府安歇了。
娄昭君送走娄黑妹一家,重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高欢,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115大得人心()
“父亲,您觉得这样欺骗母亲好吗?”
高澄再次进了高欢的营帐,他已经不跟着别人称他“主公”了。一个让穆氏取代正妻安排自己日常起居的男人,配当他的主公吗?
“不要跟我提起你母亲。这是她给你的家书。”
高欢知道,娄昭君应该知晓穆氏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事情了。这次,只送家书给高澄娄昭他们,他没有。
“我没有告诉母亲穆氏的事情。”
高澄敏感地察觉到父亲在怀疑他的人品。
“你下去吧。”
信的封口没被损坏,高欢也不屑去偷看他们母子的信。
“不,我会当您的面看信,我还会读出来。”
高澄昂着头,当着高欢的面撕开了信封,读了起来。
“澄儿,见信安好。母亲听说大军已将到达山东。你要愈加小心,没有扎稳脚跟,就不能松懈。昔日刘邦入咸阳,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你也要学会依据形势,学着向你父亲进谏。无论采纳与否,都是一种磨练。俗话说,得民心者的天下,如今乱世之中,要安身立命,更要与那些原本目无法纪的降兵们约法三章,让他们心服口服,作战时才能把背后都交给他们。家中高雅高洋高颂高浚均平安,韩氏王氏也帮着母亲织布缝衣。你要记住,家和万事兴,要学着帮你父亲招贤纳士。他好,你才能好。先这样吧。”
高欢一脸震惊。没想到,娄昭君给高澄的信居然是在教他放远目光、顾全大局!
每次看到高澄收到娄昭君的家书时那雀跃的笑容,他都以为信里无非是和他一样的注意照顾身体、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挂念这一类。
她完全没有提及穆氏的事情,也没半句打高欢近况的意思。他在她心里,究竟算什么?
曾经花前月下,一同讨论天下布局,一同辩论人事变迁的他们,为何走到了这一步?
“你母亲每次给你的家书都这样吗?”
高欢内心波澜起伏,脸上却没什么变化。
“有时是和我谈及高洋高颂高浚他们的趣事,有时是抄了些方子要我生病去炊事兵那里找食材,有时是叮嘱我要怎么照顾自己,有时也会这样和我探讨为人处事。怎么了?母亲给您的信没写这些吗?”
高澄一脸幸福,娄昭君简直就是他的哆啦欸梦,要什么有什么!(高雅高澄小时候的睡前故事之一……)
“那你写信都告诉你母亲什么?”
高欢避而不答。
“唉呀……都是些孩儿心性的事情啦……”
高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总不能说,看到沿路某个摊档在卖吃的就想起娄昭君做的饭,然后写在信里撒娇,过后便收到娄昭君拖信使送来的腌肉之类的琐事吧?
“例如?”
高欢放下手中的公文,走近高澄,准备和他单挑。
近来,父子俩有什么事就在营帐里单挑。当然高欢是点到为止,而高澄经常鼻青脸肿地出营帐。所以,穆氏为了肚里的孩子,高澄一来就回避。
“我还想见母亲呢!到了山东,不是说要接母亲过来了吗?”
高澄往后退几步,往帐帘方向逃。
“我不是说,不接她过来吗?”
高欢向来说到做到。
“父亲!别!我告诉您我写的信都有什么,您让母亲过来吧!好久没见她,我都快吃不下了!”
其实,是腌肉吃完了,知道母亲经济拮据,不敢和母亲讨要。
“那得看你交代了多少。”
高欢眼睛一眯,闪过一丝阴险的光芒。高澄想起母亲的手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自然没有注意到。
普泰元年三月,高欢大军抵达太行山东面。高欢对士兵严加约束,一丝一毫的东西不许侵犯。每次行军路过麦地,高欢总是率先牵马步行。远近的人民听说之后,都称赞高欢带兵有方,纪律严明,不少百姓送衣送粮,拥戴军队。
“看来,他果真看了我给澄儿的信,懂得如何大得人心了……”
娄昭君听着百姓的传言,看着斗篷外蔚蓝的天空,边笑边叹气。
116虚张声势()
“主公,高敖曹居然送了条裙子给我,说我投奔您是妇人之见,我要和他拼命去!”
高乾闯进高欢营帐,骂骂咧咧。
“按说你是我堂叔,那高敖曹也是我堂叔,我让高澄执子孙之礼前去拜见高敖曹,他必会来我们军中的。”
高欢放下手中的毛笔,此时都是狼毫笔,他粗犷的大字让高乾折服。
“就是嘛!您能文能武,尽得山东民心,归顺您才是天命所归!只是,高敖曹性子刚烈,小将军年仅十岁,能招架得了他吗?”
高乾是个粗人,想到什么说什么。
“高乾,你没听过虎父无犬子吗?主公既然派小将军前去,自然是相信小将军能办好这件事的!”
随后进来的文人孙滕慢条斯理地替高欢回答。他看见在高欢身边的那个小士兵,怎么看都觉得不爽。
“主公,您这贴身侍卫怎么见我二人进来,连杯茶都不去泡啊?”
孙滕直觉,高欢之前都没什么贴身侍卫的,现在弄了这个,反倒不知道谁伺候谁了。
“穆子,还不去泡茶?”
高欢没有回头,但语气中的不高兴已经透露了他的心思。
随着穆氏身子渐重,她开始娇生惯养。有些东西被她收拾过后还不如不收拾的好,他一说要用就找半天。对比君儿的体贴稳重,她还是不成气候。
“是。”
穆氏在这些人面前,不敢抬头怕泄露了身份。心下委屈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红了眼圈默默出门。
“主公,我总感觉,这个小兵……”
连愣头愣脑的高乾都感觉不大对劲了,换做他,早就换人伺候了。
“高乾,你趁现在高澄还未歇下,着令他去准备礼物。再找段荣算算日子,找个好日子去拜访。”
高欢不想把时间花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直接打发了高乾。
“是。”
高乾一听是要去招降高敖曹的,立马告辞出帐。
“孙滕,你去请李元贵过来,我有要事和你们商量。”
高欢也将孙滕打发出去,孙滕知道这事又是不了了之,摇摇头,出了营帐。
“怎么我泡了茶来,人都走了?这不刁难人吗?”
穆氏端了茶进来,见只有高欢在营帐内,大声地将托盘重重地放在桌上。
“你要是觉得这里没法过了,就去晋州。”
高欢回去完成他还没写完的东西,没搭理她。
“回?我都要生了,怎么回?”
穆氏更急躁了,一把抢过高欢的毛笔,扔到地上。
“自己骑马回去。当年我夫人便是如此怀着龙凤胎到晋州投奔我的。”
高欢没有转身,语气更没有起伏。
“她能吃苦,我不能!人家是第一胎,哪像她,都第几胎了!想男人就说嘛,装什么……”
穆氏还没说完,高欢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那眼神,仿佛要把她千刀万剐。她声音不禁低下来,后面的内容也不敢说出来。
“要做我贺六浑的女人,就要能跟我吃苦!你若不能,我给你一笔钱,自生自灭去!”
高欢看着她已经八个月的肚子,那时娄昭君也差不多八个月吧,肚子比穆氏大多了。想起她每次生产都那么凶险,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薄情。
“我……”
穆氏没想到竟然触怒了高欢,逼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双手捂住脸,跑了出去。
“主公。”
“主公。”
高欢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连孙滕李元贵进来都没注意到。两人等了许久都不见高欢有反应,才捡起地上的毛笔,走上前想拍高欢的肩膀。
“谁?”
高欢的警觉性让他自然反应地挥出手。
“主公,是我们。”
有点武功的李元贵忙拉孙滕避开,大声喝住高欢。
“哦,是你们啊。来,我准备虚张声势,开始征伐尔朱氏。”
高欢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深呼吸一口后,他展开刚才还没写完的草稿,给孙滕两人看。
116出神入化()
“什么?那尔朱兆准备调弟兄们回河东,分给契胡人当奴隶。还要把弟兄们当成契胡人的炮灰,去征讨布落滑稽部落?”
刚刚训练回来的兵士们看到贴在军营中央的征兵帖,个个议论纷纷。
“主公,看来您这牛皮吹得够大,所有兵士都忧惧不已。还有的人义愤填膺地控诉尔朱氏的赶尽杀绝,数人围在一起抱头痛哭呢!”
李元贵跑到高欢营帐里,见高欢独自一人在喝酒,兴奋地报告最新情况。
“吩咐下去,调集一万精锐人马,准备遣返北上。”
高欢脸上的落寞迅速散去,现在得用趁热打铁之计了,不能被家事耽误了国事。
“主公!我们不愿回河东啊!如果契胡人不让我们活,我们就和他们拼了!”
一些兵士听到命令,不顾外面护卫的阻拦,闯进营帐要高欢给个说法。
“主公!我们阻拦不住各位将士!甘愿受罚!”
护卫随之进了营帐,跪在地上告罪。
“护卫阻拦不住,该当何罚?”
高欢问李元贵,没有理会那些闯进来的兵士。
“军棍二百。”
李元贵按高欢一早便拟好的军令回答。
“下去领罚。”
高欢依然面无表情,待护卫全都出去,外面传来军棍落下、皮肉绽裂的声音时,才转身面对那些兵士。
“主公!”
兵士们见高欢满面泪痕,都惊呆了,纷纷跪下磕头。
“我们兄弟都是落难之人,好容易逃出尔朱氏的魔掌,现又要回去送死,贺六浑心如刀割!但大家也看到,军令不可违,否则坏了规矩!今日闯进来的是各位兄弟,自然不会伤及贺六浑性命。若他日闯进来的是尔朱氏呢?护卫毫发无损,贺六浑却一命呜呼!贺六浑命不足惜,可日后没了帮弟兄们出头的人,只怕弟兄们更难逃脱送死命运!”
高欢慷慨激昂,甚少如此动情,又如此多言,一众兵士都跟着跪下来的高欢失声痛哭。
“反了!主公!回北方是送死,反抗也是死!我们一拼,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一个兵士见着李元贵的眼神,冲出营帐振臂一呼。
“契胡不让我们活,唯有反抗!”
外面早已围在四周的兵士一听,怒吼回答。
“各位将士听我说,今日之事,不反又能如何?可我们需要一个大将军领兵,才能众志成城!”
高欢随之走出营帐,登上高处,向那些义愤填膺的兵士们讨要名分。
“贺六浑!贺六浑!贺六浑!贺六浑!”
不知下面谁第一个这么喊,结果所有兵士也思及高欢威望最高,非他莫属,便跟着齐声喊。
高欢连忙再次示意兵士们安静下来,朗声说道。
“贺六浑何德何能,得以当此重任?”
“贺六浑!贺六浑!贺六浑!贺六浑!”
兵士们用口号回答他。
待兵士们喊得差不多,渐渐冷静下来了,高欢再次发言。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刚才我的护卫卫主不尽责,贺六浑若不责罚,难以服众!既然贺六浑承蒙各位错爱,领军抵抗尔朱氏,我知各位野性难驯,但欲成大事者,必有军令为先。各位能听我二令吗?”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