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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瑞向福建巡抚鄂宁求援,鄂宁拒绝发兵援助,无奈明瑞只得孤军奋战,
敌军分别从木邦、老官屯一路夹击,采取诱敌战术,将清军诱至地形复杂的地区,使得来自北方的士兵在这种地形下发挥不出自己的优势。
二月,缅军聚集五万兵力,将明瑞的军队重重包围,此时的清军粮草、弹药皆已用尽,明瑞命令达兴阿、云南提督本进忠分别突围,而自己与缅军血战,受重伤后不久,不愿被俘,自缢身亡!
参赞大臣舒赫德奉命赴西南边地永昌实地考察之后,与总督鄂宁联合上疏,提出征缅有办马、办粮、行军、转运、适应等五难,认为清军征缅实无胜算,不宜继续对缅动武。
乾隆帝对畏敌的舒赫德严厉训斥,革去其尚书、参赞大臣之职,即便鄂宁是鄂尔泰之子也毫不留情的将其降职,降补福建巡抚。
此次征战致使清军损失多名将领,乾隆又怎肯善罢甘休?势必要将缅甸贼军一网打尽!如今士气低迷,当需有一个知圣意,勇谋兼备的重臣前往前线做统帅,鼓舞士气!
而这进缅剿匪的重任,似乎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胜任。
短短一年之内,富察家已失去两名子孙,儿子已然不在,皇上居然还要派她的丈夫去前线,瑜真怎么肯依从?
“缅甸那是什么地方,地形复杂,瘴气弥漫,多少将士有去无回,瑾林和明瑞相继丧生,你身为清廷栋梁,国之支柱,怎可去冒险?”
做出这个决定,傅恒其实也顶着很大的压力,此刻他最需要的是瑜真的理解和支持,而不是质疑和埋怨,
“鄂宁就是畏战,胆小怕死,不肯支援明瑞,明瑞才会孤军奋战,落得个自尽而亡!我大清官员若个个都明哲保身,只顾自己的安危,如何团结作战,对抗外敌?
大敌当前,匹夫有责,正是因为三次出师不利,损兵折将,我才更应该勇往直前!难道我傅恒在你眼里就只是个安逸享乐,贪生怕死之辈?”
瑜真已记不清楚,他有多久没这般跟她大声说话了,突然冲她怒呵,她接受不了,更无法理解,
“我只是个妇人,不懂家国大义,我只知道我的丈夫要出征,还是在我才刚失去儿子的前提下!你要去做英雄,那我怎么办?万一你出什么意外,我可怎么活?”
泪水逼出眼眶,瑜真倔强的仰着头冲他申诉心中压抑的委屈,实则傅恒又怎会不懂她的恐惧,暗恨自己情绪失控,竟然冲她发火,吼完还不是又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自责,
“你在怕什么我都懂,我不是想逞能,也不想做什么大清英雄,只是不忍看皇上为此事殚精竭虑,更痛恨敌军害死瑾林,此次前去,正是想为瑾林报仇,好让他去得瞑目。
你不要埋怨皇上,他也是有情有义之人,时常跟我说,在我面前,他没把自己当皇帝,只当他是我的姐夫。那么多妃子的侄子,他甚少关心,连名字都叫不出,唯独对咱家的孩子格外关注,尤其是康儿,那是真正将他当作侄儿一般,甚至比对儿子都疼爱,
人都是将心比心的,他对咱们优待,我自当诚心回应,抛开君臣不说,即便只是普通朋友,我不应该帮弘历么?如今边境忧患,我怎可坐视不理?将领们相继殉职,若非情势紧急,皇上也不愿让我出征,实在是无人可选,我只能站出来,帮皇上分忧解难,击退缅军,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也算是为瑾林和明瑞报仇!“
回回被他一拥抱,瑜真就会沉浸在他的柔情之中,什么都听他的,可是这一回不一样,事关生死,她怎肯轻易妥协,怨愤的强迫自己推开他,转过身去,望向窗外盛开的桃花,明明是生机勃勃的早春,她却仿佛已然看到凋零的暮春,实在不希望傅恒以身犯险,
“就不能派旁人去么?为何偏偏是你?”
皇上这样安排,自有他的考量,“三次出征皆失利,我清军不能再败,战士们已经筋疲力尽,缺乏士气,历来这种情况最好是皇帝亲征,可皇上日理万机,他的安危关乎江山社稷,不可轻易移驾,必须找一个能代表他的人出征,你觉得那个人应该是谁?“
除了傅恒,似乎的确没有其他人能代表皇帝的权威。辩无可辩的瑜真已经不想再跟他讲道理,明知讲不过他,多说无益,
“你已经决定了,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主意,对么?”
他一直都很尊重她的意见,凡事都会先跟她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唯独这一次,无可更改,
“瑜真,我们夫妻多年,相信你定能懂我的心思,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罢!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出征,往后再不会去冒险。”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还能如何?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始终不同,傅恒肩上背负的,不仅有她的爱,还有家族,甚至家国,是以他必须完成这个使命,而她在乎的只是这个家,只希望她的家人能够完整和美的在一起。
她很想蛮不讲理的去阻止,可又明知这样做只会让他痛苦为难,无法安心,也许闹到最后他还是要走,而她不高兴,他这一路也不会好过,必有后顾之忧,与其给他添麻烦,还不如就此应允,也好让他安下心来,但是有一点,她必须说清楚,
“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尽力而为就好,万不可逞强,更不可像你二哥和明瑞那样战败自尽,倘若你有什么不测,我绝不会原谅你!“
每一句叮嘱,皆是她最恐惧的场景,亦是无可奈何的妥协,只希望他能铭记于心,千万不要为了家国大义而不顾自己的安危,拿命做赌注!
尽管前路难料,但他还是愿意跟她承诺,只为安抚她那颗悬而不定的心,郑重而坚定的点头,“为了你,为了孩子们,为了富察府,我也会好好的活着回来,不会留你孤苦一人。”
有这一句,她总算好受一些,开始为他准备行装。
临行前,乾隆还准备赐予傅恒三眼花翎,此乃宗室郡王以上品级才有资格佩戴之物,傅恒再三恳辞,说是暂无功劳,受之有愧,待他日平定缅甸之乱再受皇恩不迟。
乾隆只得作罢,等着他凯旋归来。
乾隆三十四年二月,傅恒领兵踏上西南征程,三月入云南,四月抵达边城腾越。
到达边境后,经过一番地形勘察,傅恒发现有个叫翁古山的地方,植被茂盛,到处皆是参天大树,其中昼楠、夜槐两种木材是造船的上等材料,附近还有个叫野牛坝的地方,凉爽无瘴,是个造船的好去处。
于是傅恒打算就地取材,率清军三千、湖广工匠四百六十余人秘密赶造战船,打算水陆并进、直捣缅甸都城!
七月,傅恒选准时机,兵发腾越,对缅发动突袭,初战告捷。九月初,经过能人巧匠和士兵们的连番尝试和辛苦劳作,野牛坝战船终于造成,清军水陆并进,击溃缅甸水军!
尽管出师顺利,傅恒并未沾沾自喜,而是小心谨慎,一鼓作气,继续追击。十一月,傅恒又带领清军进攻老官屯,
老官屯易守难攻,缅军设立木寨、水寨,据险坚抗,清军未能轻易攻克,且这一带烟雾缭绕,瘴气过重,水土恶劣,许多清军皆染上瘴疠之疾纷纷病倒,未战先亡!
清军原有水陆军三万一千余人,战至后来,死亡过半,遭受重创。总兵吴士胜、副将军阿里衮、提督五福等重要将领均死于瘴气湿症,含恨而终,就连主帅傅恒也未能幸免,染上恶疾,重病不起。
第453章 心字尽成灰()
乾隆帝闻讯大惊,担忧傅恒的状况,颁谕令他立即班师回京。眼看胜利在即,傅恒不肯就此罢休,即使想起瑜真的叮嘱,也不愿轻易放弃,打算继续作战,而他病重的消息严加封锁,敌军并不知情,连年征战,同样损失惨重的缅甸国王和缅军主帅慑于清军兵威,生出罢兵乞和之意。
乾隆帝正好借机下了台阶,同意清军与缅方议和息战,傅恒在接到缅甸国王乞降方物后宣布撤军,于年底回驻虎踞关。
乾隆三十五年二月,做好善后事宜后,傅恒才正式班师回朝,关于傅恒病重一事,乾隆怕瑜真担忧,一直瞒着,不曾告诉她,瑜真还以为傅恒打了胜仗是喜事,日盼夜盼,等着他的军队归京,终于等到他进府的那一刻,却发现他下马车之际都得有人搀扶,面色苍白得令人心疼,鬂边也多了几丝白发,尽显沧桑之态。
原本笑容满面的瑜真瞬间泪涌,忙上前相扶,阔别一年,她忍不住紧紧拥住他,但又碍于众人在场,又立即松开,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终于能坚持到京,再次抚上她的手,此刻的傅恒只想跟她说一句,“瑜真,我没有食言,平安归来了!”他最怕看到的便是她失望的神情,是以再怎么承受折磨也要拼命撑住,回到京城,履行他对她的承诺。
气息不稳的道罢,他就喘个不停,福隆安见状,忙上前扶住父亲,“外头风大,额娘阿玛,咱们先进屋再说罢!”
四岁的福长安对父亲尚没有多深的感情,由姐姐晴柔牵着手,跟着众人一道入府。瑜真一直在旁相扶,明显感觉到傅恒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借力,身子似乎伤得很重,完全不了解是怎么回事,当下人多也不好多问,只等到回了房,扶他躺在帐中,差人去请大夫后,才哽咽落泪,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的伤得这样重?为何家书里从不曾提及,皇上知晓么?怎的也从未告诉过我?”
缓缓点了点头,傅恒见到她的面,才敢说实话,“我只跟皇上说了,还嘱咐他不要跟你说,就是怕你心神不宁,不过是些小毛病,无甚大碍,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该高兴才对,哭得多不吉利!”
说着还抬指想帮她拭去泪水,才抬了一半,尚未触及便觉疼痛难忍,只得收回。
瑜真忙去查看,才触碰他就痛呼出声,感觉到他在隐瞒病情,瑜真执意要解开他的衣裳检查,傅恒拗不过,只得随她,解开上衣一瞧,她的眼泪落得更汹涌,但见他胳膊上和腹部皆是创伤,有一道刀疤倒不算深,但他身上其他地方的皮肤竟已溃烂,不像是打仗而受的伤,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瞒不过去,傅恒这才道出实情,“缅甸多瘴气,我也不幸被感染,肿胀溃烂,险些丧命,幸得军医找到当地山上的草药,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撑到现在,回京来见你。”
发生这么危险的事,他竟然都不肯说出来,还骗她说是小毛病,泪流满面的瑜真竟不知是该怨他还是心疼!
自小生在富贵窝里的他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原本健壮的他竟被瘴气折磨成这幅模样,看得瑜真直落泪,哽咽许久说不出话来。
就猜到她瞧见会难过,傅恒赶紧掩住衣裳,笑劝她莫忧心,“现下好多了,最难熬的日子已然过去,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在家好好休养,总能恢复的。”
一想到自己在家中享清福,他却在外面餐风露宿,饱受疾病的折磨,瑜真就觉心在抽痛,恨不能替他受这罪,“打仗实在太辛苦,以后再也不要去了!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我每日都在担惊受怕做噩梦,过得多辛苦!”
趴在床头,歪在他枕边,瑜真哭得泣不成声,最不想看到她流泪的傅恒心头的抚着她的发,
“我晓得你的担忧,也答应过你,这是最后一回,往后再不出远门,就在京城陪着你和孩子们,好不好?”
两人正互诉衷肠之际,乾隆特派的两个御医过来诊脉,都说无甚大碍,当需调养,御医说话总是有所保留,这一点瑜真是知道的,不放心的她又请了大夫,贺大夫治寻常病痛有一手,对这瘴气却不甚了解,不敢妄下断定,遂提议让九夫人找到从军而行的军医,他应该最是了解九爷的病情。
这事儿瑜真还不敢跟傅恒明说,几经周折才找到军医,向他打听自家夫君的状况,
“不要再敷衍或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我只想知道他的真实状况,那些个御医都说调养即可,可我看他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食欲不振,越发清瘦,每日清晨咳的尤为厉害,才养了几日便要入宫上朝,没走到府门口便坚持不住,没了力气,海丰只好将他扶回,我总觉得他的情况比御医所说的严重得多,
听说您一直在为我夫君诊治,应该最了解这病,能否告知我,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有多严重?“
起初军医还支支吾吾不敢说,后来看她一片诚心,不忍再瞒,哀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跟您说实话,傅相这病,是不治之症,能撑到回京已是奇迹,一则是找到了草药,二则是他心心念念着见你,时常跟我说,一定要保住他的命,怎么也得让他回到你身边,他不希望食言,不希望您恨他!
可那草药也只能暂时缓解,并不能根除,即使回得京城,也回天乏术!“
就怕会是这种情况,她才忍住悲痛来求证,未料怕什么来什么,傅恒的病竟严重到危及性命的地步,教她如何接受?“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哪怕亲耳听到军医这么说,她也依旧抱着希望,
“可有什么药材能根治?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定会竭力寻找,不管是天山雪莲还是灵芝仙草,我都会想办法为他去找!”
然而这种病,即使家有金山银山也没法子医治,不忍面对她满是期待的眼神,军医侧首哀叹,劝她不要再抱有幻想,“恕我直言,此乃绝症,傅相在缅甸待了一年,早已邪气侵体,病入膏肓,整个太医院都没办法医治!”
绝望的瑜真跌坐在椅子上,捂脸痛哭,浑然不顾形象,此刻的她,有的只是得知真相的无力和绝望,“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春和”
当结局已命定,谁也无能为力,军医能做的也只有善意提醒,“傅相怕是撑不过两个月,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陪他最后一程,尽量不留遗憾。”
两个月她打算与之相守一生白头偕老之人,如今竟然只剩两个月的寿命!明明可以平静相守,就因为这一场战争,他竟一病不起,老天怎可待她如此残忍?
心心念念想要一个真实的答案,终于知道答案之后她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不敢跟任何说,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自此后每日都抄经念佛,虔诚祈求苍天怜见,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神明身上,只盼着能有奇迹出现。
军医说,傅恒早知道自己的状况,只是没跟她摊牌,而她即使知晓了,也不愿拿这事儿问他,明知说出来只会徒增伤感,瑜真干脆不提,把所有的悲苦压藏在心底,只留笑容给他。
这一天到晚,她哪儿也不肯去,就这么陪在他身边,跟他说话,喂他喝药,他若休息时,她便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只想多看一眼,记得更清楚一些,一想到军医的话,她就忍不住落泪,还是偷偷的,不敢让他看到。
得空时她还亲自到后厨去做菜,想让他尝尝她的手艺。她这辈子就没下过厨,但又想在最后的日子里为他做些什么,便想去学着做些简单的菜肴,至少让他尝一尝,看着他明明没有食欲却还要坚持去尝她做的菜,瑜真鼻头一酸,捂着脸别过头去,不敢面对他。
傅恒似乎是感应到她最近的变化和忧郁的情绪,缓缓放下筷子,轻声询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夫妻多年的他们,又怎会感应不到对方的情绪呢?他既问了,她也不好再否认,吸了吸鼻子,哀痛点头,“军医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