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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宽阔的平原地形上,仅裹着兽皮轻革的匈奴游骑能轻而易举的用草原弯刀撕开步卒身上的甲胄,用万钧之势的冲锋马蹄践踏一座座军阵。
即便面对有重甲护身的虎贲铁卫,也能勒缰远远用弓箭耗去这些身披几十斤重甲士卒的体力,然后上前如群狼猎羊一般屠杀。
这也是为何匈奴人在燕阳府成立前被大汉视为心头之患的原因。
可严殷却做到了在地势平坦的北原之上,以步挡骑的壮举,用六千步卒拦下了近万匈奴的马蹄,为远征军南归取得了珍贵的时间。
北伐战役结束后,严殷便以车骑将军身份开重岭府建军四万,在广文十年这一年中,面对匈奴不计代价的反扑犯境中,身殒阵中。
而那六千重甲步卒更是损伤惨重,十不满一。这些年不断的补充才缓缓发展起来,人数却从未超过六千,营号负嵬。
而在北塞三府将士中,都称其为负嵬老卒。
正是这三府二十万年值青壮的将士,在北塞抛洒热血才使大汉九州百姓不受战火侵扰,不受劫掠之祸。
燕阳将军府不大,除去象征性的正厅外,仅有三座阁院,十几所偏房。比起那些占地百亩,假山园景小瀑清泉的富贵人家林苑,实在是不值一说。
更让外人膛目结舌的是那比起正厅加上所有房屋院落还要大的校武场,不光摆放了箭垛和擂台,还专门有练习马术的砾沙跑道,足够让燕阳府的骏马披上那身马甲奔驰个痛快。
燕阳将军府虽说是马昊明的私宅府邸,可任何有官职的将校都尉都能随意进出,平日来燕阳的十万骑卒都分散在燕阳郡的各个军镇里,难得一聚。再加上匈奴这几年出奇的不安分,几乎每日都有燕阳铁骑从北塞持枪而出,浴血而归。
或许是匈奴的各个部落在操忙过冬之事,这一个月来安宁了不少,不光各个军镇里的骑卒能够好好休息片刻,就连补员再缺员,循环不止的斥候营留在北原上的尸首,也少了许多。
燕阳十万铁骑,共有十八营两尉一军。散落在燕阳郡大大小小的军镇之中,而半军半民的郡府城中,仅有马昊明的亲军三万驻扎在城外的石碑冢林旁。
放眼看不到边际的校武场正中央,一根黑色铁杆已经锈迹斑驳,黑漆剥落露出里面泛黄的色渍。
这铁杆足有三丈之长,与燕阳郡府矮小的城墙一般高大,事实上当时这座城池的城墙建造高度正是随这根旗杆长短而定。
大汉崇尚火德,不论郡兵还是军府将士,所穿甲胄大多都为赤色,而旗帜颜色规矩也颇为繁多,可除了长安城里的御林和禁卫这南北二营外,其余不论是戍边营号还是普通郡营,都以杏黄旗为主。
这杆早已不作为燕阳铁骑的旗帜却例外。
兴许是临近北原的缘故,被凛冽寒风日夜摧残,这面六尺长的黑色旗帜上已经出现许多破损窟窿,可不论是燕阳郡的普通将校还是马昊明本人,在校武场抬起头看向这挂了十几年历尽风雨雪霜的大旗时,眼神里总有那么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肃穆庄重。
旗面材质只是普通的纺绸所做,可上面三字,却是前朝广文帝的墨笔。
十几年前的那天,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被三十万如赤色火焰团团围住的马昊明跪在皇袍之下,被那音容犹在的广文帝亲自搀扶起身,用一支粗壮狼毫笔沾染朱墨,在这面黑色旗帜上写下燕阳义三个大字。
这才有了北塞九边的燕阳府,有了让匈奴胆寒的十万铁骑。
马瑾踏着轻快步伐走进了校武场,烈日当空下的校武场每一寸土地都像被灼烧燃着一样,微微眯眼低头,就能感觉到那种炽烤的感觉。
此时校武场上仅仅有零零散散七八个身影,见到马瑾后大多都笑着脸唤声小将军。
书生以文服人,莽夫以武为尊。
马瑾的武艺是打小练出来的稳固架子,虽然去了学士府之后有所怠慢,可天赋根骨不俗,幼时打下的底子尚在,和那些精于技击和骑战的燕阳骑卒交锋也是有来有回。回到燕阳郡之后,更是日夜苦练,在他被公认的燕阳府第一人的师傅手下,也能撑住十几个回合。
马瑾一一笑着回应,在校武场上转悠了两三圈,都没望见马昊明的身影。
他心生困惑,父亲的习惯他是打小便知,处理完繁琐的军中事务后,不是去纵马九边就是在这校武场的旗杆下昂头待立,常常是一站一个下午,风雨无阻。
他小时候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执著那面黑旗,也曾学着他父亲模样呆站旗下,昂起头看着那随着日升月沉失去往昔光泽的赤色墨迹。
可除了脖颈酸疼外什么也没得到。
直到他第一次跨马持枪出北原,第一次面对凶狠面恶的匈奴人后,他才略懂父亲的心境。
旗下正有一身材魁梧高大的汉子盘坐,见到马瑾后冲他挥了挥手。
马瑾笑着大步跑过去,冲着这汉子以军礼郑重道:“师傅!”
雪海山一身便服长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马瑾问道:“师傅可见到我父亲?”
“秋收在即,马将军前往燕阳郡各屯田处了,你有何事?”
马瑾眼珠打转,嘿嘿一笑道:“师傅,我想问你借点人?”
雪海山挑了挑眉头,马瑾见他没出声,朝四周看了看,见无人后后才提高了嗓音道:“借上五百人,去凉州走一遭!”
雪海山还是一脸淡然,不答应也不回绝,反问道:“你找将军就为了这事?”
马瑾挠了挠脑勺,点头称是。
雪海山万年不变的冰川面庞一松,笑脸吟吟道:“若是将军知道,不得把你用马鞭抽的皮开肉绽,在禁足上个把月?”
马瑾听后垂头丧气,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既然师傅都这么说,他便只好悻悻作罢了。
雪海山好奇追问道:“你借五百骑卒去凉州是为何?需知朝廷对边军管控甚严,虽然我燕阳府被圣上独另垂青,可即便是将军也不敢领百卒以上出燕阳郡南下,没有圣旨诏令,边军过百越辖境,视同谋逆叛乱。”
雪海山似乎想到前些年冀州的那档事情,摇头道:“虽然不尽然,可国家国法,军有军令,重则砍头,轻则杖罚。难道你还不知我燕阳府的军法律令么?”
马瑾小声喏喏道:“有个朋友,在天水郡……”
一向毛毛躁躁的马瑾在父亲和兄长面前都敢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唯独面对这个师傅时,乖巧的不像话。
雪海山拍了拍马瑾壮实的肩膀:“想去?”
马瑾抬起头,坚毅眼光直视雪海山,毅然道:“想去!那小子一直不信我燕阳铁骑的厉害,我想让他知道我燕阳府的虎枪长什么样子!”
马瑾顿声,低下头喃喃道:“他在西凉平叛,不知道还好,知道他在哪还不去的话,只怕这辈子都难再见一面了。”
雪海山抿着嘴唇,一双深邃如天河熠熠生辉的眸光望向身旁大旗。
“接着,只许带五百骑,敢多借走一个,不需将军动手,我亲自把你捆绑回来。”
马瑾伸出手,半块虎符塞入他掌心。
“燕阳义、燕阳义,义字当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燕阳铁骑之所以能纵横北原横扫匈奴,不单单是靠铁甲和虎枪,更是在你危难之时能以命相救的袍泽。”
“义字,一横撇,一竖捺。形同两人穿插交融,中间那一点不正是可心听不可眼见的情谊么?”
马瑾欣喜若狂,还没来得及道声谢,便被雪海山双掌出力推开。
“去吧、将军那里我替你担待着,路上可千万不要惹麻烦,今年燕阳府的血流的够多了。”
马瑾跪在地上,看着背对他的伟岸身姿,垂下头触地,久久不起。
第二日,整个幽州都如炸锅般沸腾,一则惊天消息如秋风拂野,短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北方三州。
已经三年除了北原外,再无涉足的燕阳五百骑,正以奔雷之势往西而驰。
141章:硝烟起(上)()
比起燕阳府五百骑南下出郡还要令人震惊的一件事,便是凉州陇右郡苍城外驻扎的那十万平叛大军开始动了。
沉寂许久的十万青州壮勇气势如虹,开始往武威郡北地县拔营出军,十万中原雄兵所扬起的飞尘不可谓不大,一脚一脚踩出的沉山步伐不可谓不重。
驰来北马多娇气,歌到南方尽死声。
这句在百年前数十万匈奴铁蹄下吟出的诗一向被江南士子所不齿,认为辱人太甚。而中原士子却纷纷拍好,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比起北方三州的辽阔雄伟,江南的风景实在太过秀气婉约,以至于不论是江南的女子还是男子,总是慢吞吞的柔弱性子。女子这般作态还能说得过去,可男子如此,就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了。
故而才有北马南船之说,虽然客观,可字里行间里总是透出对江南那边男子的不屑。
苍城的城墙之上,百来展大汉龙蟠旗随风招摇。城墙之上向来都是重地,寻常百姓根本没有资格登高一望,在此时的凉州更是如此。
苍城城楼上如兽牙参差叠垒的牙墙旁,除去十步以岗的守城甲士外,还有几道身影抚着墙根站立,大多都披着大氅御风。
骠骑将军大帐下首席幕僚骞婴笑面抚须,看着城外扬起的滚滚尘土,感受着脚底下城墙颇有节奏的震动,心情大好。
平叛大军初入凉州时,谁都没有把这些拿着锄头挥着耕犁的暴民当作对手,直到林兴风亲眼看到那几十万如蚁群离巢,大江奔涌的架势后,才不得不正眼相看。
比起凉州本地郡兵的惨烈战绩,这十万青州男儿则要争气的多。如今凉州七郡胆敢跳起来叫板的暴民叛军被屠戮的零零散散,单是今年一年,就有数十个敢称王称帝的无知刁民首级挂在各郡城楼之上,以儆效尤。
除了武威郡那已成气候的一伙。
那个敢自称是西凉霸王的男子。
那个麾下有二十万可战之兵,更有不逊色朝廷任何一支精锐之士的虎骑营。
骞婴想到这笑脸凝固,原本抚手牙墙的平和心境像是一潭净水被投了几块水漂飞石一样,抚手姿势变成了五指弯曲的抓。
十面埋伏,八方布网,以众击寡;蓄力待时。
如今虎踞半个武威郡的叛军寸步难行,东西南北俱被西凉本地郡兵和平叛大军围追堵截。武威郡本就是西凉最为贫苦的郡县,和那天寒地冻的东羌郡在这论惨方面堪称棋逢对手。除了那些被朝廷视为禁脔和国器的矿山外,就只有黄沙和石头了。
时值秋收之际,可往年都靠陇右郡救济才能度过漫长寒冬的武威郡今年如何过得去?
已经历经数年战火,一直动荡不安的武威郡去哪里凑够二十万人的粮食?还有武威郡里近百万民众的过冬粮食在没有朝廷的援助下,去哪里整?
骞婴已经能想到那人皆相食,散卖妻儿的残酷画面了。
虎毒尚不食子,可人饿红了眼后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骞婴见过比禽兽还要猪狗不如的人为行径。即便在濒临饿死边缘时还能有一丝良知的人,不忍心吃掉自己子女,难道就不会和别人交换么?
何况饿死之后,休说有好心人为你刨得一坑入土为安,只怕会把你身上腿上的筋肉尽皆剐下,熬成肉汤。
比这更耸人听闻的是不少新下葬的墓地棺材,不出几日都会被人翻土破棺,而里面别说陪葬物品,就连尸体都不翼而飞,若是多在附近走几步,可能还能殓起几根人骨。
谁愿意成他人口中肉,果腹食?宁可我吃人,不教人吃我!
什么恕忠孝悌,什么仁义理智、什么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全他娘的是扯淡!
这种心态在难民群中传播感染的速度,比起在沙场上败军溃败,争先逃跑还要来的迅猛。
平叛大军在武威郡境上曾经抓过几个饿的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叛民,用马运回来关押一晚上后,骞婴前来问话时发现少了一人,而其余几人倒是有了生龙活虎劲。
待他询问后才知在路上一人就因为饥饿过度而死,而其余几人将饥不择食这个词展现的淋漓尽致,活活将那身体还未冰冷的人生吃活剥,只余下了一颗脑袋、几根肠子和无数还沾着血腥肉末的骨头。
骞婴当即呕吐了一地,几日只喝些淡粥粗饼,现在想起时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人到这一步,与披冠禽兽又有何异?
略微收敛心神,骞婴转过头冲着旁边披着白色雪绒裘氅的凉州长史曹昭华道:“大人觉得我青州男儿如何?”
外有白氅罩身,内裹四品雪雁官补大红袍的凉州长史曹昭华论官阶,比起已经命丧侯霖剑下的凉州别驾王阐还要高上半品。
听到骞婴发问,不负君子如玉,翩翩卓雅之说的曹昭华轻声一笑道:“先生心中已有定论,何必再问我这个局外人呢?曹昭华不过是一不识五谷,不辨斧钺的书生罢了。”
骞婴摇头道:“大人眼光卓越,绝非平庸之辈,何苦自堕名声?”
曹昭华目光悠远,郎朗道:“君子爱名,远胜飞禽爱羽,曹昭华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肚子里没有墨水,表面装的在高人风范也是空空皮囊而已。”
骞婴一笑,除了凉州刺史梅忍怀不在苍城外,其余凉州高官十中有九都站在苍城城楼之上,恭迎骠骑将军出军。其中官职最低的也是从六品的郡司马,至于雪雁白鹇的官补更多,放眼望去简直就是群鸟栖息。
可骞婴对这些人却只做到表面的点头功夫,私底下从不深交,倒不是为了避人口嫌,以他不出仕的薄淡性子和骠骑将军事事相问的信任殊荣,这些做给他人看的事情不用做。
他只是率性而为,那些看似一个个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官老爷在他眼里各个都滑稽可笑。
天底下最使别人厌恶的人有两种。一是自己装蠢,实则聪明过头的人。二是自以为聪明,在别人眼里只是个笑话的人。可偏偏庙堂之上这两种人都不少见,骠骑将军曾经问骞婴为何不出仕,骞婴就笑着概论了一番。既然厌恶至极,还不如做一闲云野鹤舒服。
但在骞婴眼里,面前这一位却是可以推心置腹的知己,同样是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聪明人,交谈起来韵味无穷回味无尽。
奈何曹昭华一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不论骞婴如何开口,都只是顺着话头往下接过一二,言语中滴水不漏,像是怕被骞婴误认他意。
起先骞婴以为是因为阵营不同,才让这位才智内敛的长史大人与他只是泛泛而交,后面猛然惊醒才发觉是这位长史大人表面谦逊自恭,实则傲的连他都看不上。
心里苦笑之际也难免有些文人相轻的不服气,曹昭华越是这种推竿三丈远的态度,骞婴就越要拉近他。
“叛军人多粮少,之前还能在其余郡县大肆搜刮,如今被我平叛方略制在七寸要害之上,龟缩武威郡再难做出往日如蝗扫荡的勾当。困兽犹斗,这些死而不僵的叛军在秋收之际必会集结往一方突进,绝不会坐以待毙。”
骞婴森森笑容,伸出掌心面朝城下的卷土大军一张一握道:“我平叛大军先发制人,在叛军动之前先牢牢把他们看死在武威郡中,这个隆冬,注定要死很多人的。”
曹昭华不为所动,似乎对骞婴的一席长话一句都没听入耳中,喟叹道:“他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