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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撞上枪尖,发出一声轻鸣,更是擦出一道火花。
这汉子一路蓄养的刀势又岂是能轻易化解开的?
王彦章身形一晃,左腿抬起,虽然保住战马不受这一刀,可自己却是差点因为这力沉的一刀摔下马去。
来不及害怕,更没有时间多想。与这提刀汉子照面后他已经单骑冲入雁荡贼寇的骑兵群里,无数刃尖朝他而来。
王彦章屏气凝神,手里银尖枪左刺右挑,但凡落枪后都有鲜血飞溅。一人一马被他手中一杆枪照顾的毫无破绽,硬生生撕开一道血路。
而提刀汉子也不甘落后,手中大刀复起再落,一名持戈的汉子被他连人带马砍翻在地。和王彦章照面之后他心里只是微微诧异,没想到那银枪尉长有点斤两,换做其他人早已落马被踩踏的尸骨全无。
数百骑交织在一起,秦舞阳一杆铁矛霸气绝伦,敢和他交锋的贼寇骑兵没有一个能撑过一招,不是被他手中铁矛砸的人仰马翻,便是被他一矛穿胸而过,随后被看不清究竟是哪方的马蹄踏的血肉模糊。
轻骑短兵相接异常血腥,除了人的呻吟还有战马的悲鸣。
才刚刚交锋,就有十几骑滚落下马,侯霖看的心痛无比,感觉自己心脏都被绞断成数块。
荣孟起一脸血污的走到他身边,手里陌刀还在淌血。
“没受伤吧?”
荣孟起没有回应,反问道:“这仗不论输赢,我们的家底都得损失大半。”
侯霖目不转睛道:“陌刀营伤亡如何?”
“战死五十余人,轻伤者近百。”
侯霖眼神古怪,扭头看向荣孟起。
“重伤的都死了。”
荣孟起淡淡道,手中陌刀不由抬高一些。
“只要能把贼寇的士气压下,固守山口,等到那两百骑到后,一举便能奠基此仗胜负!”
侯霖握拳重重锤下,两根箭矢在他身旁钉落,身后急忙跳出几名持盾的士卒在他两侧将盾架起。
荣孟起似笑非笑,两指在额头上擦过,沾染潮湿血迹。
“要是这两百骑不能如约而至呢?”
侯霖阴沉着脸,默默不语。
131章:倒卷珠帘(6)()
士子常称操刀十载的屠夫剁肉时为庖丁解牛,寓意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而不拿屠刀而提一把斩马大刀的雁荡山贼首杀人技巧更是娴熟。
比起王彦章的出神枪法,他一把斩马大刀就没那么绚丽枪花,只是简单的砍。撩,劈。
十分实用。
王彦章挑翻十几名贼寇落马,他一把斩马大刀更是连人带马砍死无数。刀起刀落都带起无尽鲜血溅落在地。
一名汉子看着诸多交好的兄弟被这贼首砍死,眼睛通红。提着手中缨枪直取他面首而来,这提刀汉子刀上血成排河,连手臂和握刀的手上都是鲜红一片,听到一声怒喝后连头都不抬,用刀身横挡住一枪后将那汉子拦腰截断。
更多骑卒被激起怒气和血性,都是以命搏命的架势调转马头朝着这贼首挥舞手中兵器。
所谓在哪出头风光都不能在战场上夺人目光就是这个道理,双拳难敌四腿,在神勇无敌的武夫让长枪刺进心口也是一个死字。
提刀汉子身后闪出诸多身影,他停马驻足,大口张嘴换气,几名原本冲他而来的骑卒都被他身后亲兵拦住厮杀。三息过后,已经酣畅淋漓的他又挥起那把斩马大刀朝着一伏身在马背上的汉子砍去。
两拨轻骑来回纵横厮杀不断,不时有人落马,即便没有在马上被人毙命,落马后也会被乱到分不清有多少的马蹄来回践踏的浑身骨折,最后化成一滩没有人形的肉泥。马蹄在踏过去,就不会再有踏上草地的咚咚声。
王彦章来回招架,银枪无人可挡,一气长存,枪法不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贼寇饮恨在他银尖枪上,等到在看不到前方有贼寇后他才调转马头,准备在杀个痛快。
比起辽阔平原狭隘太多的山路上人马堆叠,因为地势的原因致使双方冲锋时不少战马因为来不及闪避而马头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咯噶声,战马飙血,马上的骑卒也因为惯性而被甩出,至于还能不能爬起来,那就得看造化了。
提刀汉子身边的亲兵所剩无几,他倒是越战越勇,一把大刀如入无人之境,又将身侧一个提矛汉子的整只臂膀卸下,他刀锋披靡,顺着那提矛汉子的软弱颈骨落下,不被他骨头所阻碍刀锋势头,在听到一声惨叫和感觉大刀砍肉后的阻力时,他握刀的手轻扭半周,宽阔刀身随之偏了半寸,刚好避开坚硬的肩胛骨。
血如泉涌。
提矛汉子还坐在马背上,之前那股拼命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就这样弓身靠在马背上死了。
一波交锋,双方战损相差无几。
而落马者无一存活。
几乎人人身上都沾染着血迹和不知是谁的肉块,像是从修罗地狱里逃出的修罗恶灵。
有双眼通红悲愤欲绝者,也有被血气所激咧嘴狞笑者。
两方骑卒换了个位置,纷纷勒住缰绳,望向对方。
而刚才最为激烈的战场中心几乎都被尸体填满径道,还有几匹主人已死的战马在原地来回走动,好像在找寻主人一般。
凉州男儿血性由此看出,雁荡山的贼寇和曾经是贼寇的群虎山之众杀伐尚且如此惨烈,更不用说凉州七郡里那屈指可数的精锐老营。
秦舞阳驰马到王彦章身旁,略微惊讶道:“这提刀汉子有些门道?”
若是其他人敢向王彦章如此发问,少不了被他一记眼刀后噤若寒蝉,可话从秦舞阳嘴里说出,就全然没有那挑衅意味。
王彦章手中银尖枪向身后一摆,抹去脸上血污,轻笑道:“是我轻敌了,这家伙刀法只算得上中规中矩,在你手下抵不过一回合,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枪的事。”
这种自负到自狂的话也只有王彦章能像说句平常话语一般脱口而出。
他顿了顿,有些不自然的问道:“刚才你杀了多少个?”
秦舞阳把矛头递到胸前,伸着两指将上面挂的一块碎肉扔掉,听到王彦章发问摇头道:“你问这个干嘛?我没算。”
王彦章稀罕的露出个生涩笑脸道:“明知你武艺在我之上,可没败在你手上多少有些不服。若是知道你杀的比我少,起码证明在杀人方面,我强于你。”
秦舞阳会心一笑,大概这就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了。
看到对面那挥刀汉子拔马立刀,王彦章迅速大吸一口气,将自己胸膛里充斥鼓起,身上的尉长甲胄前胸铠绘刻的凶兽更为狰狞,他沉声一句道:“这个拿刀的交给我,你不要管。”
提刀汉子回头一望,见到几乎将山口堵到水泄不通的官军开始在两旁修缮拒马箭垛,已经知晓这帮官军意图何在。看似用雷霆之势攻入山口里,以破竹之势再一鼓作气战败他雁荡山,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把他们打懵后占据这山中要道,断水断粮才是官军的真正意图。
他吹了声响亮口号,两旁山腰处瞬间数十支黑白相夹的旗帜亮出,在翠绿青山中着实瞩目。
两旁山峰顺着山势高地起伏而跌宕斜长的树丛间像是被风雷卷过,发出许多树枝碰撞,树叶掉落的沙沙声。
下一幕,侯霖脸色一变。因为他看到两旁山峰数不清的黑色人影像是洪流一般从山上席卷而下,不下千人。
两旁山峰高处随之而下的还有滚木和石块,朝着山口砸下。正在修筑防御工事的两营步卒三千余人,进入山口的超过一半,几乎死人人肩挨着肩,脚踏着脚推搡在一起。看到滚木和从天上下雨般落下的大小石块,都是下意识的后退。
荣孟起蹙着眉头,陌刀营临危不乱,百来陌刀手簇拥着侯霖和荣孟起,在他们身前聚起盾阵。
霎时飞沙走石,山口下飞尘弥漫,即使脸对着脸谁也认不出谁来。杀喊声在山林间穿梭回响,声声空谷幽绝。提刀汉子不再去管身后,横刀朝着身前官军骑卒飞马而去。
王彦章双眸如猛虎觅食,璀璨如星。举枪还迎。
银尖枪的第一任主人林熊叱曾在西陲一人一骑复一枪,刺杀挑翻了十余名黑羌勇士,也正是那一战坐实了他西凉枪术大家的名声。
尽得他真传的王彦章又怎甘心银尖枪埋没在他手中?
ps:(这个月划水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不过过年嘛!各位看官老爷体谅,新年快乐啊!)
132章:倒卷珠帘(7)()
滚木石块如倾盆大雨从两侧山峰而下,还在搬运拒马箭垛和修筑简陋栅栏的士卒不少都被砸的头破血流。
以前在群虎山上都是他们让陇右郡的官兵吃这种苦头,何曾想一报还一报,穿上了一身官皮后的他们也惨遭这番打击。
因为人太密集而显得山口格外拥挤,特别是滚木石块齐下后所有人都是四肢并用往山口外奔去。
侯霖嘴唇因为恼怒而抖动,原以为经过这些日子来的各种训练,即便比不上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也绝不会就被这架势给吓的士气全无。
他横剑且怒吼:“稳住阵脚!胆敢有临阵脱逃者,立斩不赦!”
场面嘈杂散乱,侯霖这一声几乎是扯裂嗓子的呐喊瞬间湮没在各种声音内。
情急之下侯霖执剑踩到一个倒塌的箭垛上,对着在山口外压阵的千胥怒目大喊:“架弓箭!入山口者有往外逃跑的,一律射杀!不论军职大小!”
两块碎石在侯霖身旁炸响,将一名陌刀手给打翻在地,侯霖站直了身子,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
“不论是我!荣孟起!还是这山谷里任何一人!今日要不荡平这雁荡山!要么就埋在这里!”
千胥脸色惨白,几乎是咬着舌头横下心对着山口外所有弓弩手下令道:“开弦!”
本来就不富余的箭矢没有挥洒在贼寇身上,反而对准了自己人,千胥虽然莽撞,可心里十分清楚其中厉害。临阵哗变,那是必败之局。当他这一声令下后,不光山谷内的兄弟被逼到了绝路之上,侯霖亦不可能脱身。
几个刚刚逃出山口的士卒无一例外被箭矢射杀,身后已经踏出山口的其余人被其震慑,脸上阴晴不定,脚下亦是徘徊。
荣孟起站在侯霖身旁,陌刀竖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到两旁山峰贼寇如蚁群蜂拥而下,侯霖往前走了几步,剑锋一指,豪迈道:“九死一生之地方能锤炼百战不败之军,贪生怕死之辈为蝼蚁,悍不畏战者意气长存!谁能与我并肩一战!”
数百陌刀手高举熟铜盾:“战!”
声如九天玄雷落人间,倏忽刹那间山口归于平静,被这声百人齐声怒吼喝退心中恐惧和怯战的士卒心神一定。
贼寇至。
侯霖不曾退后半步,站在山脚下的最前面,手里横握长剑,直面而对几乎疯狂喊杀的贼寇。
大丈夫生当执剑横秋,丹心碧血两峥嵘。相对第一次面临刀戈之祸的侯霖,此时整个人像从雁荡山两峰之间凭空多生出的一座石山一般。
任他东西南北风,我自仗剑面从容。
这些日子练剑,连吃饭时举筷子都使他疼到龇牙咧嘴的臂膀,这时却出奇的没了那疼痛感。
长剑在手的侯霖从未有过如此的安宁,这是在学士府那座茅屋桃树下秉烛夜游都未有过的感觉。
溅起滚滚飞尘的贼寇面孔渐渐清晰,侯霖能看出每个人脸上的狰狞和暴躁。
一步、两步……
脚下草地颤动,那一声声刺耳的杀喊声灌进他耳朵里却像风铃一样轻灵,缥缈的好似是大道梵音。
立剑,横剑、在劈剑。
一气呵成。
两旁贼寇如洪水凶猛,一个比起侯霖还要高上半个头的铁塔汉子双手拿起一把环手大刀,看到一脸清秀的侯霖停下脚步,手中刀刃如剑刺来。
在他看来,面前这个一脸人畜无害的年轻雏头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入了官军,他这一刀刺去,保让他肚腹破开,再也吃不了饭。
侯霖觉得手中沉重的长剑仿佛与他手臂长在了一起,轻描淡写的用剑尖弹开刀刃,背过身子剑刃从胳膊上反向划出。只觉得后背被水泼洒,可他知道这是那个眼神轻蔑汉子的血。
侯霖换手握住剑柄,转过身后看到一双神采涣散的眸子,再无那轻蔑目光。
一脚将面前这铁塔身躯踹倒,紧接着又是一把长枪刺来,侯霖临危不乱,缓缓退后几步,躲过枪锋,看着那木制枪杆上装着铁头的红缨枪往下落要收回,一脚踩住。
持枪贼寇也不执意再去握枪,双手松开枪杆拔出随身短刀,却只看到眼前一抹寒芒从他胸膛中穿插而过。
热血溅洒了半蹲在地上,双手托住剑身的侯霖一脸,没有躲闪,他反而微微张嘴吐出舌头将嘴唇上的几粒血珠舐掉,带着笑意抬头看着刚拔出短刀的贼寇。
贼寇往后退去几步,仰着身子倒地,口中还不断的往外涌血。
侯霖笑意更甚,还是那见谁都春意盎然的和煦笑容。
原来杀人真的会上瘾的。
那朵朵鲜艳的的蔷薇从人嘴里绽放的画面,让他沉沦到不可自拔。
没有去管这个还未咽气但注定活不下去的贼寇,侯霖倒提剑柄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迎在山脚陡斜处的他就像一块礁石,接受着洪水般涌来的贼寇一次次洗礼打刷。他脑子里无数念头乍起又停,一念接着一念,杂乱的不可描述。
侯霖突发奇想,所谓的中流砥柱,应该就是指现在的他吧。
与此同时山口路径处,两伙轻骑又展开了对拼冲杀。
一把斩马大刀和一杆银色尖枪峰尖对麦芒。
银尖枪在王彦章的手上几乎就没有丝毫停歇的机会。
他誓要杀死那斩马大刀的汉子。
两马错身而过,王彦章在那瞬间将浑身气力外泄,连露在外面的双手筋骨都凸出。他将银尖枪高高举在头顶,吐气并泄力,枪头朝下,直扎提刀汉子的天灵盖。
这正是林熊叱给他传授的第一式枪术:沉沙落雁。
林熊叱曾说过枪法强弱在于幻化而不在术式,自王彦章拜在他门下三年后,才传他一招枪术。
提刀汉子扭头勒住缰绳,单手抡起大刀,用刀身架住枪头,只觉得力沉如山,几乎将他连人带马都推倒在地。
他心里一惊,另一只手五指摁在刀身上,和王彦章开始隔着两样兵器角力。
两边数骑飞过,一把长戈的倒刃向王彦章脖颅割来,被他俯首躲过。
银尖枪尖离开刀刃,王彦章一夹战马,便和这提刀汉子错身一过。
提刀汉子不去管身前几个官军手上的兵器,侧过马头追赶王彦章。
王彦章回首且转枪,出枪极快,银光点点,像是无中生有出一朵银白梨花。
提刀汉子嘴角含笑,在枪尖几寸前停住,反身一刀如隔阻断江般将一持旗甲士连人带旗从马上截成两半。
看到那飞尘滚滚里官军大旗折断,贼寇一传十,十传百,遥相呼应大喊道:“官狗的将军已死!”
侯霖和荣孟起同时转过头,望向山径道上。
有秦舞阳和王彦章两人的轻骑营还能落败?
侯霖一脸愕然,可见不到那旗帜和满山贼寇的呼喊,他不得不信。
山径道上。
一骑满身血污,持一银尖枪从飞尘中驰骋而出,一连挑翻了十几名贼寇骑卒依旧速度不减。
“西凉王彦章在此!旗折身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