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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弩、目光锐利的督战甲士,喉结便不自觉的鼓动一下,等到战鼓声起,听着旁边人撕心裂肺的杀喊声他也壮起平生从未有过的豪气跟着嘶吼起来,眼眸里面都是近乎病态的狂热。
两军临近,飞尘碰撞,这个还有这大把青春年华的少年原以为能一枪捅烂直冲着他奔来的战马前胸,结果手中长枪刚刚竖起,那战马便加快了速度,马背上紧咬嘴唇的骑士伏趴在马背上,他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便被这匹冲刺了百丈的战马借着毫无匹敌的冲锋力度踩透了只有一块铁皮格挡的肚腹。
是的,踩透了。
镶着马钉的嶙峋前蹄甚至没有半点阻力就踩进了他柔软的腹部,这名骑士马术不逊,将全身重力前压,受到压迫的战马前蹄落地后蹄高抬将沾染着艳红的马蹄从那人身上的窟窿拔出。少年身躯就像纸人一般瘫倒在地上,背后的窟窿不仅淌出自成小泽的血,还有已经断成两截的肠子,这血腥画面就连旁边见多残尸的老卒都跟着揪了下心,冒出森森冷汗。
几个叛军老卒不紧不缓的将这个已经没有冲锋力度的官兵轻骑围住打转,并不急于上前拼杀,而是慢慢靠近,步步为营。
一个身手敏捷的叛军在深红沙地上滚到这轻骑下,抽出手中大刀将那个踏进少年肚腹的马前蹄砍断。战马惨叫一声,重重的摔落在地,几个老卒知晓这是最好的时机,不再犹豫,几个人一同冲上前来一顿乱劈直刺,还没等马背上的骑士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乱刀砍死,人血混着马血,人身裹着马肉。锋利的长刀砍上去只发出噗呲咔呲的声音,时不时的冒出几个血泡,彻底成了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反胃的肉泥。
不少官军轻骑都是被叛军用此法慢慢耗死,唯有那个敢当营校尉来回冲杀三阵,原本一身明亮赤红的铠甲上沾染了不少红白之物,黑色披风几乎成了一件血袍,胯下战马都被如雨水般扑来的血滴打的睁不开眼睛,闭着一双马目亡命的前冲。
酣战许久,荒原上已经躺倒近千具尸体,那个敢当营校尉战马被几把长矛刺倒在地,还殃其无辜,上千斤的膘肥战马压死一个在旁躲闪刀光的叛军,像是被鲜血染色的马尸下渗出大片血迹,里面还夹杂着生白的脑花。
校尉没等几把长矛刺进他身体,便借着多年在沙场上死里逃生的经验顺势一滚,将手中已经累赘的长戈就地扔掉,抽出腰间佩剑,两脚夹住一把如明月皎亮的利刃,压在地上,随即手中长剑直挺的刺进手持利刃的叛军胸口。
连眼白里面都是血红色的校尉支着已经丧命的叛军推了出去,拔出长剑挥砍一通,这副拼命样子让几个志在必得的叛军倒吸凉气,一时间僵持下来,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一杆孙字旗纛在荒原边上的崇山高处立起,孙锐接过身后亲兵递来的白缨长矛,端坐在马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荒原里惨烈兵事。
“打探清楚这伙叛军来路了么?”
“禀将军,这伙叛军应该是贼首丑牛手底下的精锐,三里外还有近六千人正在往此地赶来,夹杂着数百骑兵,看来者旗号,应该是贼首丑牛的嫡军。”
“敢当营战损如何?”
“敢当营已酣战半个时辰,损失在三百左右。”
“再探叛军援军。”
“诺!”
孙锐看着荒野里飞尘中朦胧身影交错,问道:“你觉得敢当营能拿下此仗么?”
周真手里提着一杆月牙戟,戟身垂地,淡淡道:“敢当营如今六成都是新兵,比起叛军只有装备上的优势,打赢不难,只怕是惨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不是你最不愿做的么?”
孙悦浑身散透出一股杀气,咬着牙道:“大将军拨来的三营郡兵都是陇右那些官绅的宝贝子孙,老子这颗五品鹰扬将军的将印可指挥不动这些大爷,官场上肮脏手段见多了,总想着老子会把他们当牲畜用,来当炮灰。一听要打头阵那三个和陇右郡官左右都能攀上亲戚关系的校尉哭爹喊娘,他娘的连水土不服都能用上,老子千里迢迢从青州跑来给这群王八羔子擦屁股都还没说什么,这帮混账玩意倒是先不干了。”
周真笑了笑,没有搭话。
“你迅雷营先前几仗损失不小,连几个什长空缺都还来不及补上,你不说、我也知道,让你打这头阵只怕你迅雷营的旗号今日就要摘了。”
八十三章:孤军(下)()
周真沉默不语,孙锐略有自嘲意味的继续道:“我底下三营四千人,敢当营、迅雷营,尧骑营,当初跟我一同从青州随着大将军来到这西凉的,如今过半黄沙埋骨,啃下这一仗不知又有多少青州男儿不得返乡,他们凉州本地郡兵倒是乐见其成,就差坐把椅子在旁嗑瓜子看戏了。”
周真冷笑一声,看着远处几展叛军旗幡湮没飞尘黄沙中道:“陇右郡三万郡兵,被陇右郡的父母官瓜分的一干二净,都当宝贝儿子藏着掖着,也就那一千多号称陇西精锐的陇勇营战力还算勉勉强强,剩余的东西不过是老鼠举枪吓猫,装装样子可以,要是拉上战场练一练,只怕多半都要顺着裤腿尿上一裤子,我们青州男儿也不夸口,一个顶他们三个绝对没问题。”
孙锐哈哈大笑,用矛尖指着战场另一方望不真切的一角道:“这次大将军拉下脸从那帮王八郡官手里硬生生的要来这三营人,你是没看到那个郡武官像死了爹妈的表情,老子当时是真觉得解气,自己手底下弟兄拼死拼活,没道理让这帮家伙坐享其成,想要在老子手里分一杯羹,没问题!本将军不是那小气吝啬的人,不过天底下没掉馅饼的便宜事,该出力的时候还是得给老子乖乖出力。”
周真听到这,冷峻的脸庞有些焦虑,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随着他纠结扭动的表情更是狰狞:“这次贸然在进军,可不比之前,往后百里外才有一支郡兵大营,能啃的下来最好,可如果嚼到了硬骨头,你手底下这些老底可是要赔的血本无归。”
“打仗从来没有万无一失的说法,只要那陇右郡兵不要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在斩断叛军的一根手指头,绝对没有问题。骞先生说的伤敌人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
孙锐从胸口软甲里摸出一块带血的头巾,上面绘有诸多章纹,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上面的血迹早就凝结成一团一团的包在丝线上,皱皱巴巴。
霸王手底下十二地支将首,以生辰为将号,每一将都有一布带章纹,亥猪将首的章纹是孙锐亲自从他身上剥去的,上面云团簇拥,勾勒出两笔丹青笔墨极重的雪亮獠牙。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骠骑将军给他许诺,得一章纹便批他扩营五百人,拿到四个以上亲自去长安兵部替他多建一营旗号!
“你猜那个丑牛贼首的章纹上会画些什么?”
孙锐言罢大笑一声,飞袍快马,手里白缨长矛摆动,直冲下去,身后早就等待不耐烦的抗旗浓须汉子抄起搁置已久的大旗紧跟其后,身后无数旗幡同时竖起,眼馋敢当营兄弟杀贼的五百尧骑营将士纷纷驱马,百道银光长矛舞动,气冲斗牛!
周真冲着身后传令官点头,一杆即便在飞尘遮眼的恶劣环境下仍显眼无比的三角令旗挥动,数十战鼓同时擂动,声势直上云霄。
与此同时,那个孙锐设计抛砖引玉的玉者也出现在了战场另一侧。
“将军!官兵有埋伏!”
十二地支将首中的丑牛将军是一个四肢短小的精练汉子,手里抄着一把十尺长棍,看着前方逐渐被官军打的遥遥欲退的本阵士卒,脸上无悲也无喜。
他黑黝黝的额头上绑着一块白色布条,上面青云高山,一个洒去颇多墨珠的牛角引人瞩目。
四下荒野皆是杀喊声响起,东侧尘土飞扬间依稀可见几杆官军旗幡高卷,而西侧模糊不清,飞沙滚石,望眼欲穿也瞧不出有什么端详。
丑牛将军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明白围师必阙的道理,几乎想都不用去细想,他就敢确定那里还有官军伏兵。
战鼓声激石滚风,看着飞尘中望不清有多少官军骑兵从土丘上杀下来,士气俱散的叛军不再负隅顽抗,撒开脚步就开始往后跑,摔倒在血泊尸堆中也不嫌脏,就地开爬。
前有数百蓄势待久来势汹汹的官军骑兵,后面是几十督战弩手,孰轻孰重这些能活到现在的叛军老油子早就心里打好了算盘。
借着下山猛虎势的尧骑营不过眨眼功夫便冲进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已经是一身血人的敢当营校尉推开趴在他身上的尸体,在把一柄血污长剑从尸体上抽出,往旁边滚去,让开冲锋道路。
已经无心抵抗只想着捡回一条命的叛军有几个相当轻车熟路,先是混迹在尸体最多的地方把头盔撇去,然后边跑边把身上虽不厚重但十分碍事的甲胄脱去,这盔甲系绳在背后,没有人帮忙是断然卸不下的,可这几个老兵油子小聪明耍的恰到好处,在原有系绳上多绑了两根细绳,藏在随手可摸的襟甲力。轻轻一拉甲胄便开。
双手忙着卸甲的叛军脚底下也丝毫不慢上半分,这份逃命的果断和熟练架势很明显是留着力气就等着这一出。
督战的弩手射杀几个跑的最快的叛军,见到前面官军骑兵眨眼便至,也纷纷跳下瞭望台将轻弩丢下,各个脚下生风,不比那些酣战已久的叛军生疏多少。
一个红着眼睛的叛军拖着只剩半条臂膀的右手一步一瘸的逃跑,看到那个射杀他堂弟的弩手在跳下瞭望台时被一块隐藏在赤土里的石头崴了脚,正抱着腿吸气呻吟,毫不犹豫的捡起一把锋刃上尽是豁口的柴刀冲上去砍死弩手,兴许是这柴刀不复之前锋利,几刀砍下溅起滚烫血花,可倒地的弩手还是痛苦哀嚎,他又往脑袋补上两刀后才没了声响。
替兄弟报仇的叛军汉子还没来得及在心里祷告几句亡弟的在天之灵,就被快马驰来的一矛从胸口贯穿,跌倒在脑袋开瓢的弩手身上
场面混乱。
甚至有几个叛军逃命都不忘敛财,两脚撒丫子跑的时候还撅着屁股在尸体上摸些细软,有的不过稍稍逗留了几息时间,就被随后而至的官军一矛戳死,手里还紧握着黄白之物。
丑牛将军看着直朝着他而来的尧骑营骑兵纹丝未动,神情平淡,身后的几个随从就没他这份过人定力,有几个年纪尚青的沙场雏头甚至吓的脸惨白一片,面无血色。
“想把老子当鱼儿钩起来?”
丑牛将军自语,手中铁棍在他手指间转动,东侧的旗幡已经清晰可见,他坐镇的叛军右翼都暴露在周真的迅雷营弓下。
“贼娘嘞!让你知道谁才是鱼、谁才是饵!”
赤土颤动,平原上的飞沙走石更加肆无忌惮的在空中跳动,比起五百尧骑营带来的冲骑声势更为浩大绵长的万马奔腾景象在叛军军阵后迎面而出。
一马当先的孙锐手中长矛白缨已经浸染的通红,看到无数马头攒动,知晓是中了叛军的计中计。
敢当营已经再无一战之力,但东侧还有周真的两千迅雷营跃跃欲试!西侧陇右郡兵三营虎视眈眈已久,胜负尚未可知。
孙锐身后亲兵如影随形,一路上替他拨去无数飞来箭弩。
丑牛旗号旁另一杆霸字一丈大纛竖起,孙锐心惊,不想这贼王居然会出现在此地。
“老牛!咱来的不算晚吧。”
扛着几十斤大旗步行百里的铁塔汉子额头上甚至连一粒汗珠都没有滚落,只是微微调转呼吸均匀,他站在一旁,都比骑在马上的丑牛将军还要高上一头。
“不晚不晚!”
丑牛将军咧开嘴笑道,知道当这同他一样身为十二地支将首的壮汉出现在这里时,数千官兵必然是囊中之物了。
霸王浑身罩在黑色甲胄中,手里倒拖着画戟走到阵前,身后凶名远扬的虎骑营在荒原上绕开丑牛旗号的军阵,朝着东西两侧奔去。
“将军!陇右三营不知何时撤出了战场!整个西侧空无一人!”
孙锐遍体生寒,侧翼大开的西边荒原上已经听得见越来越近的马蹄狂奔声。他坚定的望着前方在漫天黄沙中醒目的霸字旗纛,长矛抖落血珠,平淡道:“尧骑营!随我冲锋!”
东侧的周真看着踏动平原的铁蹄滚滚而至,遥遥朝着东边青州方向行了一军礼,随即双手紧握月牙长戟怒吼杀声,一骑绝尘朝着数不清的叛军骑兵挥戟。
隔日。
血迹未干的军报呈到骠骑将军大帐内,上写鹰扬将军麾下迅雷营都尉周真,死战不退,两千迅雷营士卒奋力杀贼,无一临阵脱逃者,都尉周真绝境扬威,领亲兵数次反冲贼阵,因寡而不克,身边亲兵俱绝,周真手刃数贼后戟断,拔剑再起,阵亡于乱军之中,尸首无迹可寻。
这一日,鹰扬将军孙锐所部三营四千将士,俱战死赤土荒原,霸王画戟将孙锐尸身高举,一只手探进他胸前已经碎成粉末的甲胄里捞出一块獠牙章纹的白色布条。
陇右三营郡兵被叛军虎骑营掩杀二十里,荒原四处可见断矛骨骸,降者不计其数。连同刚刚修缮妥当的汉典城都一同被虎骑营拔去,城中赴任不过几日的官吏尽死叛军屠刀之下。
消息传出,七郡动荡!
八十四章:平叛大营(上)()
士子恃名扬威,美人恃宠而骄。
寒门孤芳自赏,无颜东施效颦。
天底下总有那么一小撮人生来就要比寻常人家高上那么几分,所谓的天道公平也就不那么公平了。
当抹干泪痕的侯霖一身无袖粗布麻衣返回临时驻扎在苍城外的营帐里,伶仃身影萧条可怜,就连荣孟起都紧闭着嘴唇,不发一语。
既然看到侯霖安然归来,而一直被他保管在胸襟里的那细长画匣也没了,荣孟起知道事情算是稳当了,起码政令一方的樊郡丞不会在刻意刁难他们。
侯霖只字不提在郡守府里的遭遇,但看着一脸冰霜的他,荣孟起知道定是受了天大屈辱。能在宦海浮沉多年的一个商贾出身的郡丞,想必辱人颜面的手段不会少,荣孟起看向侯霖孤零背影的目光比起之前那般争锋相对,柔和的多。
既然知道低下头看人脸色,而不是一味的争强好胜,那说明这个看似锐气十足的年轻都尉还是懂得人情世故和世态炎凉,能低下头做事,才能抬起头做人,古人诚不欺后世。
第二天,一身明光铠的袁蒙带着侯霖和荣孟起去城西外平叛大营见那位如今在凉州官职最高的骠骑将军。
看着面有疑色的侯霖望向自己,袁蒙呼出一口浊气说道:“本来骠骑将军今日是要返回苍城内的,可昨日从武威郡前线传来一份带血军报,听说骠骑将军盛怒,连夜将几个陇右将官叫到他大帐内训斥到深夜,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毕竟这里不是长安,我一个戴罪之身哪有脸皮去扩展人脉,现在只想着安心赎罪。”
侯霖点了点头,袁蒙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昨日你在郡守府内,莫不是以前得罪过樊郡丞?这位大人虽然不好说话,可也没刻薄到这般程度。”
荣孟起见到侯霖闻言脸色铁青,显然忍耐到了极点,反而不知是睡意未褪还是有意为之的袁蒙仍旧喋喋不休,急忙打圆场道:“之前有些小误会,侯霖哪能得罪的了一方郡丞。”
袁蒙语塞,不再说话。虽说他对侯霖不知从哪招揽而来的数千匪寇不屑一顾,可这个长袖翩翩士子打扮的俊逸公子算得上这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