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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只让老伍长惊奇的话,那没有骑乘任何战马仅靠双腿就和战马四蹄齐驱一样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跑在最前面的壮汉,则让老伍长倒吸一口凉气。
没能作过多猜想,老伍长手中短枪便脱手而出,在短枪撕空冲着跑的比战马还快的壮汉一头扎下时,他背后第二根短枪也握在了掌心。
与旁边高大大马齐肩的壮汉没有佩戴任何甲胄,一身草黄色的布衣,脚上也仅仅穿着一双结实草鞋,背后挂着一把两刃开山斧。凌空一矛说至就至,在半空中倾斜出个陡样角度直插壮汉面首。
仅凭双腿就和战马四蹄一样疾驰如风的壮汉不慌不忙侧过身,一支粗如壮年男子大腿的臂膀屈弯抬起,一肘将短枪从半空中震拦而下,这一霸气举动更让已经紧泯双唇的老伍长雪上加霜,知道今日是碰到扎手的点子,要不倾尽全身解数,必定一伍十人都要葬身此处。
他右手握着的枪杆狠拍了下战马屁股,又凌厉抛出第二枪,严老头是在这伍时间最长的人,不用老伍长去画蛇添足指点什么,他马头便超过老什长冲向与传言中万人敌毫无区别的壮汉。
这一短枪比之第一枪更为刁钻,枪身平滑直迸,眨眼间便只留一道残影在壮汉小腹前,近乎一丈高的壮汉咧开大嘴冲着举起长剑的老伍长憨憨一笑,身后叛军骑卒骑术娴熟,与站定身子的壮汉擦肩迎向官军几骑,壮汉并不闪躲,反而在短枪临近肚腹之时高高跳起,一脚将劲道浑厚的短枪踩于脚下。
老伍长牙口咬得硌咯作响,严老头已经借着百丈冲势撞向这壮汉,老伍长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惨景,瞳孔瞬间缩小。
壮汉并没有如他所想浑身筋骨尽碎飞身而倒,反而是严老头胯下的战马自马头马脖接连着小半个马身成了血泥肉沫!
四十六章:一郡疆场(中)()
?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瞬息后大片的血雾飘散直至消逝与空中。
老伍长和严老头的配合不可谓不天衣无缝,只是流年不利对上了这二十万叛军中首屈一指的怪胎,不论老伍长两发掷枪如何凶狠,不论严老头不惜以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杀行径依靠战马冲撞,皆作了无用之功。
一直没有拔出身后宣花斧的壮汉双臂力可举鼎,只是微微压低了身子,双手抓住一支马蹄和马脖,便和驯养成优良战马的马匹角力。他双脚沉沙,被强大的冲击力度稍稍往后带退了几寸距离。筋骨尽碎,马首化为肮脏血泥的战马无力倒地,使得壮汉浑身浴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臭味。
老伍长眼皮一跳在跳,和叛军交手前匆忙扫了一眼和壮汉同样浸染血污的人影倒飞出去,重重的落在一旁,两只脚蹬天抽搐。再然后、他就无暇在去关心严老头的死活了。一把锋利长矛顺着他战马身侧笔直而来,他手中长剑由举转横,格挡在胸前,知晓这借着战马冲势的长矛不能硬接,手腕一转以刃口撇过矛尖,堪堪躲过。
有这壮汉的一鸣惊人后,原本单从士气上不分伯仲的两方在这第一轮的厮杀中便像天平倾斜,一方士气如虹,一方畏首畏脚。
先前还在念乡思家的年轻小伙持枪纵马,从已经没了动静的严老头尸首上跃过,两眼通红的他嘶声竭力的大喊出一声杀字,递枪而出,想为地上曾有望能成他老丈人的黄牙老头报仇。战马前蹄腾空,后蹄踏地,一枪之力如雷霆万钧,枪杆笔直撕风而下。
面庞如赤色水帘洞不停滴落血水的壮汉只是淡淡一瞟,仍没有拔出身后宣花斧的意思,仅仅抬起一臂便抓住了枪杆,随即发狠一个转身将年轻小伙连枪带人都从马上扯飞出去,足有两丈之远。
身上仅有薄甲的小伙落地之后翻滚了数圈,旋即被湮没在飞沙之中,生死未卜。
这一伍青州探标既然能从岩城那座火海地狱逃出,战力自然不俗,除去两个入伍没多久的年轻人外其余几个老家伙身上都背负了不下十条性命,对于眼下这种小规模轻骑搏杀最是信手拈来,知晓利害,更知道如何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优势,这一伍九人在入伍那一天起都被老什长告诫过若能以一臂换一命,莫犹豫。只是眼下这逐渐颓势的战局纵然换去十臂也无力回天。
在老伍长眼中已然成修罗化身的铁塔汉子成了众矢之的,不用他刻意去说,瞬间又有三把枪矛临近他身,老伍长隔开一名叛军后拽过缰绳,拦住叛军两骑,让身边袍泽能无后顾之忧的冲锋到壮汉面前刺出手中一枪。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老伍长心头如阴霾铺布,在他看来不论力度还是准头都已经臻于巅峰的一枪又被壮汉轻描淡写的躲过。不仅如此,刺出这枪的骑卒还被游刃有余的铁塔汉子腾出一手从马上拉扯下来,一脚狠狠的踩在面首之上,即便周围厮杀之声震动耳膜,他仍旧清楚听见头骨破裂的咔嘣声响。
成了官军斥骑洪流里砥柱的壮汉浑然无惧,在用脚踏碎一名官军骑卒面首之后又将擦肩而过的一骑从马上拦腰截下,满是血渣夹杂着沙砾的粗壮手臂握住背后的宣花大斧,单用斧面便将这骑砸的翎盔飞起,脑袋以常人无法扭曲的姿势靠在肩膀上躺在壮汉脚下。几息之间,一伍十骑就只余下了四人。
战局明朗。
半柱香之后,壮汉一脚踩在深陷黄沙中已经断了气息的老伍长肚腹,将他胸口浸染着温热鲜血的大斧抽出,环顾四方。
“将军,仅一人轻伤,不碍事。”
壮汉没有在意一脸崇敬的喽啰禀报战果,在目送一匹官军战马驮着马上尸首奔远之后便只盯着东方的天穹。
“在行十里。”
“诺!”
在横贯三百里的朔云郡境内,这场短暂却血腥的遭遇厮杀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就如侯霖带领这八万军马自西而东一路往陇右推进,霸王亦是带着十几万叛军西辙而来,与侯霖遣出无数哨探一样,叛军亦是如此。
像这铁塔汉子带领着的精锐骑卒,进入朔云郡的共有八千人,八千虎骑营!
朔云郡荒野,凉州七郡风景大同小异,除去有着塞外江南之称的陇右郡还算养眼外其余六郡皆是清一色的黄沙厚土,天地寂寥。
荒野一日前还是乱石野草,一夜之后便生起了一片连延两里的营帐,远远望去,还有不少身着鲜红色大汉战甲的士卒在布置拒马和栅栏,显然是要在这片荒原上驻扎一阵子。
已经贵为雍凉侯的侯霖一如以往,素袍木簪,没有丝毫王侯那股雍容华贵气质脱俗可言,除了士卒将尉称他一声侯爷外,这个和王侯功勋看上去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年轻人更像一名寒门士子。
甲胄只有在就就寝时才会脱去的云向鸢一脸怒色撩开大帐布帘,侯霖抬起头,云向鸢一巴掌拍在支杆上,让大帐好一阵摇晃。
“昨日遣出去的十伍如今只有一伍回来,还只剩下四人,伏月城的一仗算是把叛王给惊动了,听侥幸回来的哨骑说充当先锋斥候的是叛王麾下最精锐的虎骑营!”
云向鸢深深吸上一口气,这才缓过气来,发现帐中除了侯霖外,这八万大军能说的上话的校尉将军都在帐中。
侯霖打量了云向鸢一眼,随即紧锁眉关,转而语调风轻云淡道:“这不是你希望的么?霸王主动入朔云郡,总比缩在陇右郡里当王八要好,咱们的粮草已经不多了,必须速战速决!”
云向鸢长吁一声,先是看了眼帐中几位青州系的将尉,又偷偷瞄了一旁闭眼不语的谢狄春,收敛嗓门道:“我青州骑卒本来就不多,这下算是全赔进去了,除了我骑都尉编制还算完整外,几个岩城之后东拼西凑的骑卒营加起来都凑不够两千人了!”
谢狄春闻言睁眼,没有理会云向鸢,反倒与李义互使了个眼色道:“霸王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青州骑战不敌虎骑营,那就我们西陲的骑卒顶上,朔云郡是一马平川之地,要是前锋哨骑都被打的畏畏缩缩,军情有限的话,这场仗就不用打了!”
侯霖心里暗叹口气,依他对云向鸢的了解这座已经被众人唾沫喷的到处都是的大帐内又免不了发生一次争吵,可出乎意料的是谢狄春嘲讽十足的话语只让几个青州系将尉变了脸色,云向鸢反而摊手耸肩,不置可否。
“知道你们西陲军常年跟西羌蛮子在马上对捉厮杀,想必即便碰到了霸王的虎骑营也落不了下风,交给你们就好咯。”
李义嘴角一咧,摇了摇头,谢狄春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在开口。
侯霖轻咳两声,将大帐内所有人目光吸引到他身上道:“朔云郡地势便于骑军拼杀,霸王的虎骑营更是善于百里奔袭,寒胆城和岩城两战足已说明这个在武威郡里挖了数年矿的家伙精于兵法谋略,更知奇兵之变,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叛军究竟有多少入了朔云郡,我军优势所在在于无后顾之忧,不像叛军还要分兵布守武威陇右两郡边境,这就交给谢将军和李将军二人了。”
李义轻轻点颌,春风一笑道:“侯爷放心,西陲军随侯爷入凉地就是为了扫清叛贼,职责所在,担负于肩。”
侯霖报之一笑,对左手下席的荣孟起示意,荣孟起语气紧肃道:“叛军自号二十万众,可几场大仗打下来据军情实报可战之兵不过十万,其中包括霸王虎骑营在内的精锐兵马绝不超过四万,唯一变数是攻占了苍城之后取得了武库和粮仓,带甲之士难以概述,我军八万之众,除去伏月城外朔云郡内再无根基,粮草仅够几十日之用,战备马匹只有两千匹,军械武器难以补充……”
侯霖挥了挥手打断道:“总之一句话,凉州官府给予不了我们任何帮助,不论是兵源还是军资,咱们的梅刺史连一颗铜板都不会给我们,咱们只能以战养战,败一场、错一次,满盘皆输,我们是一支彻彻底底的孤军。”
荣孟起神情凝重,接着侯霖话头继续道:“故而此战得失不在一城一县,甚至我们收复整个朔云郡于凉州大局也于事无补,只要霸王不死,叛军旗帜一举,武威陇右都会有成千上万的灾民响应举事!”
荣孟起攥起拳头,摆袖轻扬:“只有杀了霸王和他底下的十二将首才能一劳永逸,彻彻底底的扫清叛军!”
帐中所有将尉齐齐站起身,左拳抱胸。侯霖两手扶着案台长舒一口气,这位大汉百年来首位外姓封侯的年轻书生看着帐中杀气凛然的众人,字字如钉道:“一扫七郡、平定凉州!”
“诺!”
四十七章:一郡疆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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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郡汉阳城。
这座仅次于朔云郡郡城规模的古城历史悠久,足以追溯千年之前,在大汉开朝立代之时,就已经是人丁兴旺,千年沧海桑田一过,现如今,在荒野上古城墙的断壁残垣旁,风沙一如千年之前,寂寥肃杀。
已经被叛军囊括其中的汉阳城旧名已不可考,只余下在新修缮建造的城门外数里的一块古碑上有两个无人能识的古字,要是放在地灵人杰的中原,免不了士子缅怀赋诗,慷慨激昂上几句说不定就流传百年的佳句。只是在这重武轻文的凉州大地上,也只有顽童在嬉戏间会攀上似乎一脚就能踹塌的古碑打闹。
数骑成行而过,大战在即,风雨飘摇,只担心自己脑袋明天睁眼还在不在肩膀上的士卒更不会有闲情雅致去打量身边这块古碑一眼,只有走在这行轻骑最后面的年轻男子手捧头盔回头望去。
汉阳城数丈高的城墙轮廓映入他眼帘,虽说对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凉州人而言,不论是武威郡还是朔云郡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版刻的模子,把眼睛瞪出眼眶也瞧不出个不同,他仍旧驻足停下马,才在汉阳城内接收完补给的年轻男子神色恍惚,片刻后方回过神,使劲摇了摇脑袋,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道可不能大意分心,在战场上一小下出神,往往就是生死之差。
行不过数里,打头的伍长挥手示意,一路上从未有过一人开口说话的骑队戛然而止,几乎是在同一刻勒住缰绳,整齐的让人咂口。
几丈距离外,单独牵领十匹辅马的骑卒也同样停住步伐,从身后马匹上取下两大袋灌满的水囊抛了过去。
“过了汉阳城,可就真会碰到官军了,咱们啊运气算好,一路上没碰到半个人影,不像姓吴的混蛋那队,二十里撞见三队官军哨骑,砍了不少脑袋可自己也挂了彩,差点就没命了。”
年轻男子默不吭声,其余几人也如他一样,只是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喂马、饮水,检查武器,这类简单又枯燥的流程他闭着眼睛都能毫无差异的做出来。
作为二十万叛军中名声最为显赫的虎骑营一员,年轻男子心里还是颇为傲气,只是从不流露浮现。两年前同样因为旱灾不得已入寇的同村十六人,还活着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其中两人还落得个断肢的下场,属他混的最好,那些普通卒子望他时的敬畏目光更让他觉得浑身舒坦,接连着几场大仗又把以往在村子里都不敢正视的官老爷打的落花流水,那时他才恍悟原来穿着绫罗官服的大人们一样贪生怕死,刀架在脖子上一样会屁滚尿流,从他第一次杀人之后,他就只信服手中的长矛和只遥遥看见过背影的霸王。
至于其余人、哼,算个屁。
开口说话的伍长见没人搭腔,只有战马低鸣和灌水的声音,尴尬的干笑两声,年轻男子身边喂马的一人心不在焉道:“官军而已,算什么啊,咱们谁手上没有几条官军人命?宰他们和杀兔子区别不大。伍长你可是最早跟王上杀进寒胆城的老卒了,岩城一战更是提了四颗官军脑袋,还怕打仗啊?”
年轻男子听后与其他人一样,停下手中的活望向正抚摸马鬃的伍长,胡茬杂乱的虎骑营伍长摇了摇头道:“怕,怎么不怕;打的越多就越怕,倒不是怕自己会死,是怕哪天杀人都杀的麻木了,没感觉了,那活着死了就没区别了。”
年轻小伙咬了咬下嘴唇,听的不甚明白,杀官军可不就是为了活命?连泥潭里的王八都知晓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总比被别人砍了脑袋要好吧。
伍长蹬上马蹬,转而换了一副肃穆神情,连眼神也冰冷起来,他闭住双唇,手掌拍了拍头盔,所有人瞬间骑上了战马继续西行。
五里外,一伙同样以伍成队的官军轻骑扇形铺开,每骑间距二十丈缓缓前行,只是与一般大汉官军装束不同,没有那鲜艳如火的赤色甲胄,没有一竖独帜的长翎,而是身着在黄绿荒野中极为瞩目的白色盔甲。
西陲雪狼营。
烈日炎炎下,人马俱惫,凉地所产的马匹又称寒马,耐力极佳,与北原之上膘肥的匈奴战马不同,寒马大多瘦骨嶙峋,但四蹄有力,只是不善驮物,霸王在拉起八千人的虎骑营之时对此就大费脑筋,按他原本预想是要建立一支可破阵的重骑军,可能够支撑一人外加铁甲重量的寒马寥寥无几,只能把甲胄厚度重量一减再减,放在重骑行家的燕阳军眼里就尤为不伦不类了。
同样只有凉州马场供选的西陲军也好不到哪去,和燕阳军同样抵御外侵的西陲军不止一位将军有过重甲成列,旌旗如林的想法,却都是东施效颦,无功而终。而寒马劣势除去不堪重负外,还有耐寒不耐热。
这伍有三张异族面孔的雪狼营骑自离营十里后,每个人嘴里都蹦出几句骂骂咧咧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