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骑兵两翼包抄,步卒方阵位于正中推进。这是兵法里入门的基本功,入不了寅虎将军的眼里,相比这等步步为营的布阵,霸王那挥骑日夜长驱百里的奔袭堪称是神来之笔。
当白甲铁骑湮没在黄沙滚滚中后,西陲步卒方阵也停下了脚步。寅虎将军一抬手,身后的旗兵便两旗并起,一阵战鼓如雷鸣,亢奋人心。
兵阵厮杀,远不如骑军交锋那样直来直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西陲兵马第一排持盾的步卒随着牛角号声消散在这片荒野上后,便蹲下身子,后面的弓弩手紧随而上,只是与寅虎将军以往见到的官军阵型不同,西陲兵马前面不知多少持盾士卒,硬是搭起了一排盾梯,让弓弩手踩着盾牌高高站起。
他觉得新鲜,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古怪的列阵模样。弓弩手站在盾牌上虽说有了居高临下的射程优势,可这荒原之上除了沙子就是沙子,连颗能挡人的树木都没有,把整个身躯都暴露在外的弓弩手不跟靶子一样?
他目测了下两阵距离,早已进了叛军的射程之内,两相对比,官军这样摆出对射阵势,可就先落了下风。
朝廷官兵嘴里扛着锄头耕犁的暴民如今可都是统一的官军制式武器,寅虎将军麾下两万人,全甲者足有一半之数,更从霸王那求来了几百副崭新弓弩和近万支箭矢。
虽说郡兵装备比起西陲兵马要稍逊一筹,将身子隐藏在木橹大盾后的叛军弓弩手所持大多都是无扣箭和铁脊箭,前者无羽有棱,箭头平锐扁尖,顶角细小如针,木杆铁头,射程极远,但破甲无力。后者铁矢划钩,箭身微微屈直,落箭后势头强力,除非是像燕阳铁骑那般的铁锁链甲,寻常甲胄都跟拿手撕纸一样轻易破开。
叛军弓弩手死死盯着官军方阵,有年纪尚轻的鼻尖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不时换手在身上甲胄的衣摆布沿处擦拭手上汗水,生怕等等开弓之后滑弦。
尘烟弥漫中,双方军阵就像两块巨大的龟壳一样,静静对峙。而谢狄春亲自领军的雪狼营早已遁入黄沙之中,不时在风沙声里传出隐隐约约的马蹄和鸣叫声响。
很快,这短暂的寂静便被打破。
寅虎将军看似随意的挥手下,心早就提到嗓子眼的叛军阵中鼓声愈发响彻,死死压住心中急躁紧张的叛军弓弩手顿时如释重负,将弓身平伸出盾阵里,把弓弦拉至臻熟月圆,也不用刻意去注意张弛准度,朝着前方官军盾阵放开射就完事了。
盾墙之后,还有数排站立的弓弩手,在令旗的指挥和盾牌手的遮掩后,拉弓仰头,把弓身调整至头颅前,扩开双肩,朝着半空中松弦。
一轮平射接着一轮仰射,箭雨一息都未曾停歇。这帮被凉州官老爷看扁看轻的暴民难民不输凉州七郡任何一郡的郡兵,终是成了能让凉州官员们夜不能寐的心头之患。
目之所睹,杀之所至。无数箭矢袭来,而官军方阵却仍旧毫无动作,平射出来的箭矢不是落在了两阵之中,就是钉在了盾牌上面,发出铿锵的碰撞响声。从天而降的箭矢像是倾盆大雨砸下,不时有半蹲在盾墙上的官军弓弩手中箭,四下滚落。
牛角号起,长昂不停。
深灰色的官军铁牙盾墙撤出无数口子,随之便是一支接着一支数不胜数的粗大弩矢激射而出。
远远张望的的云向鸢并没有领着骑都尉进入战场,瞧见这幕后啧啧称奇,朝着老六指点道:“有点意思啊!”
三十四章:盾墙箭雨(下)()
西陲十万戍卒常年与黑羌游猛开战,对弓弩使用的战术时机把握的都炉火纯青,羌族男子单轮体格健壮远胜汉人,多的是虎背熊腰,猿臂狼躯。又善骑战,当初为了在荒漠戈壁上建筑戍堡时就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即便西陲戍卒有了如今的别具一格的体系,若是在野外遭遇了人数相当的黑羌游骑,也不敢夸下海口扬言十拿九稳。
正因为如此,西陲戍卒才取捷径以弓弩制敌,黑羌男子善投掷长枪长矛,几个有百年渊源的大部落更有不为外宣的掷矛步伐,外人难以得之,被称做叠步。
荣孟起就曾见到过出自黑羌八大部首的精壮男儿步战掷矛,步伐诡异而不间断,一步接一步,倒是有些媚色天成的可人儿步步生莲的意境。
黑羌男子掷矛之准不输西陲能够百步穿杨的西陲老卒,正因如此西陲步卒战阵才有这独特的阵弩战法。
叛军弓弩手躲在厚实的木橹大盾后,只管卯足了劲向西陲军阵开弦射箭,每人腰间都悬有两支各装二十支箭矢的箭囊,照寅虎将军的意思是箭囊不空箭弦不止。叛军接连打了数场胜仗,士气高昂,寅虎将首更是以一军兵力吞下了大半个朔云郡,自普通的士卒到本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倨傲心态,觉得这凉州七郡再无敌手。
西陲戍卒又如何?在强能强过骠骑将军林兴风平叛入凉的十万精锐?
侯霖站在伏月城城头上,只望得见尘烟滚滚,黄沙弥漫间方能看见三分雄武兵阵。在学士府憧憬这般景象久矣,入凉之后大大小小也经历了不少厮杀,唯独今日这仗没有外因阻挠,更不用看他人脸色。侯霖长舒口气,数声悠长连绵的牛角号让他浑身轻微颤抖,心也随着牛角号声的高亢随之起伏,砰砰的跳动如鱼跃平湖,涟漪不断。
“大丈夫生当如此啊!”
侯霖喟叹一声,荣孟起不为所动,约莫是看惯了战场硝烟,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不时隐约出现在沙尘中的铁骑身影,紧紧抿住嘴唇。
叛军弓弩手见官军像是被压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盾阵之后,只听的见箭弦拨动的声响,不少弓弩手甚至把脑袋探出盾墙外,想亲眼瞧瞧官军被箭雨射杀死伤凋零的下场。
一个面黄无须的青稚弓弩手两臂筋骨绷的僵硬,一气一箭,臂膀连肘处都酸麻的没有知觉,余光瞟到身边箭囊里已无矢,强忍着双臂牵连筋骨的疼痛,把最后一支箭矢搭在弦上,食指中指侧处,老茧未削,新茧又起,这种强度的开弓射矢又磨出血痕来,他将牙关咬的咯咯作响,不去在意疼痛,长弦拉开,只是没等他放出这最后一支箭矢,就听得前方官军兵阵里传出如激雷迸空的响声。
他茫然张嘴抬头,还保持着开弓的姿势,先是一口黄沙灌入他咽喉,随即就是一根粗壮有臂长的弩矢骤然出现在他面前。不等他作何反应,弩箭笔直驱前,光是激射而出的劲风就让半跪在地上的他腿脚一软,坐倒在了原地。
弩矢与他肩头轻擦而过。弓弩手向来讲究轻装上阵,赶在之前休说是装配四十支弓矢,就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如他这般末等小卒大多衣不遮体,能有一口干饼吃就是万幸。如今他身着从苍城官库里缴获的黑漆色皮胄,俗话说人口衣装马靠鞍,身材瘦弱的他撑不起这身皮胄,多少也有了点雄卒的气魄。
良木打造的弩矢杆身一阵抖动,锐不可挡的矢锋轻而易举破开他肩头的顶铠,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坐倒在地上,肩头便破开一道寸长伤口,直到血顺着肩膀下流至臂膀,他才一阵后怕,茫然面孔转而变的一脸惊惧,双瞳里尽是后怕的神色。
片刻后他回过神,呲牙咧嘴,捂着伤口试着活动肩臂,心想还好只是擦过,挨了些皮肉伤,若是在近上几寸,只怕整个左臂都要被弩矢给撕扯下来。
很快弥漫着尘雾黄沙的空气中传出一阵血腥气息,夹杂着些许腥臭,他听见身后传出几声低沉的叫喊,一转头便见到身后不到一丈距离的仰射弓弩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肚腹处被差点要他命的弩矢破开,炸出一个比拳头还要宽大的血洞,随着血液迸发出来的还有肠子脏腑,一截又一截断掉的肠子不断流出,恶臭扑鼻,血腥至极。
即使他见过太多相同的这种画面,可仍是一阵反胃,顾不上仍在淌血的肩头,双手深陷沙地,抓着地面开始干呕起来。
叛军所前设的木橹盾墙比起西陲军马的铁盾也不诩多让,被削平的木盾用树胶沾合,里面还充添了麻皮草穗,盾边宽厚却不笨重,远远比铜铁制成的盾牌要轻便,唯一缺点就是怕火,一般的强弓硬弩也无法穿透木橹盾的内面,往往是箭头深嵌在盾面,难以穿透。
木橹盾防备普通箭矢还行,寅虎将军麾下的这两万多士卒就是靠着这随便遮掩住一人身躯的木橹盾攻克下朔云郡内几座不愿纳降的城池,可今日对上了西陲的步阵大弩。被叛军士卒视为保命神器的木橹盾脆弱的就像一张张薄如蝉翼的宣纸。
这年轻叛军士卒身前的持盾手倚靠在沾满他血迹的木橹盾后,双手还死死的抓住盾牌把手。数尺长的木橹盾上被弩矢射穿出数个窟窿,连同身后的持盾手一并给戳成了透心凉。
一支弩矢矢头鲜红,从这持盾手的后背贯出,而比矢杆要粗些的弩尾却停留在木橹盾牌外,像是羌人庆祝盛节的烤全羊一样,这支弩矢连盾带人,串联在了一起。
之前还狞笑发出各种怪吼嘶喊的叛军前沿阵地,顿时就千疮百孔,横竖整齐在这片荒野上建起的盾墙,转眼间就成了经久未修的古城模样,断壁残垣,连同一刻都不停歇的西陲风沙都像是羌笛声声泣诉,混杂着中箭后因为疼痛而嘶吼的叛军士卒,瞬间、一刻前还有条不紊的军阵就成了人间炼狱。
血、沙,战马嘶鸣,还有划过半空只留下黑色痕迹的弩矢,不少早已精通战场保命之道的老兵油子已经开始打算脚底抹油,他们俯低身子,看似是在往后探手去抓取箭囊,实则脚步开始在沙地上往后蹭。
不光是弓弩手,就连死死依偎在木橹盾后的盾牌手侥幸没有被如火燎原的弩矢射杀,可看到同伴各异的死伤惨象,心里一直绷紧的弦在这一刻也断了,他们毫不理会和官军将尉相同装束的什长尉长,尽管头盔上插着两翎三翎的将尉冒着箭雨发出的嘶喊盖过阵阵惨叫呻吟。他们还是义无反顾抛下以往相依为命的大盾,半蹲着身子开始向后奔去。
没有人愿意送命,天下之事,大多可以重来,可命只有一条。
寅虎将军看见前沿即将溃败的这幕,嘴角微撇,并不是很在意。叛军战力一向为之让人诟病,大多人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不得已披上了甲胄,即便他们和郡兵有着一样的武器,一样的盔甲,可离真正的精锐雄狮还有着一道天堑。
这道天堑就是军令如山,山不可移。
寅虎将军颇感意外,他没想到这伙西陲军马的攻势如此猛烈,不动则已,一动如雷霆万钧。似乎是对这副场景司空见惯,看着越来越多的叛军士卒踏过袍泽的尸体像没头的苍蝇往后逃窜,他只是阴沉的冲着旁边的亲信点了点头,心领神会的亲信便一扬马鞭冲到阵角后把自己的佩剑插在了黄沙之上。
“越此剑退者,格杀无论!”
数千人组成的弓弩盾阵后数十丈的距离,还有一支叛军,只是和已经失去战力成了逃兵败将不同,这伙人人身上罩着泛有幽暗光泽带着阴冷之气铁甲的弓箭手是寅虎将军亲手建起的精锐,全营两千两百余人,营号督前。
寅虎将军的一句话由数十位传令兵纵马一一传达至阵前,但进了这帮仓惶逃窜的士卒耳朵里,很快就左耳进右耳出,没人在这生死攸关的绝境中去在乎什么狗屁军令,命都没了,哪管他天崩地裂,洪水滔天。
数不清是第几波弩矢,配合着蹲站在盾牌上的弓箭手一波波的挥洒箭雨,迎面挡在木橹盾后的叛军越来越少,之前还有零星的几支箭矢飞起进行反击,等到西陲军阵里的大弩停止前,就再无一个叛军弓弩手还击了。
飞沙走石,一片混乱。
一杆将旗猛然从灰土中崭露出模样,随之冲杀进叛军阵中,箭矢停息,时机恰到好处。
已经被弓弩惊慑到毫无抵抗之力的叛军鲜有敌者,恐惧和惊慌就像瘟疫一样瞬间扩散至整个军阵,前面败退的弓箭手冲散了身后持着长柄兵器的士卒,然后一同抛下兵器向后跑去。
一触即溃。
谢狄春单骑独戟,如入无人之境。
三十五章:突入(上)()
西陲军阵里的强弓硬弩之精良,凉州七郡无军出其左右。这得益于黑羌连年越境,朝廷对西陲军制尤其重视,仅次于对北原上一直狼视鹰顾的匈奴。
和叛军对垒的西陲骁字营号称平原铁壁,能在片刻间于荒原用盾牌铁矛浇铸一座军垒,数年交锋让黑羌游骑头疼不已,是西陲五庭柱中吴老将军的心头肉,也忍痛割让给了侯霖。军阵之间每逢十人设一大弩,以精钢为垫,开合自如,箭槽细长便于携带,遭遇敌人时就地摆放踢开支架,是军中重器。
弩名倒颇有风月气息,号为含沙射影,是蹶张弩的一种,膝上上弩为弱弩,脚端上弩为强弩,含沙射影便是强弩,非力大者不能驾驭,以脚蹬之力撬开咬钩,放至大凿头箭,别说是叛军惯用的木橹盾,就算是用精钢黑铁锻造的铁墙,一样能一弩贯穿。
寅虎将军觉得前沿军阵败的太快,可在谢狄春和李义看来,叛军倒是输的一点不亏。
黄沙夹杂着血腥气味不停在军阵人群里翻滚沸腾,看着前方败退下来的袍泽,得令压阵的数千叛军督前营士卒面无表情,看到从朦胧灰尘里连滚带爬出一个人影,恰好跌跌撞撞跃过了寅虎将首的立剑之处,正对着的弓手毫不犹豫拉开攻陷,瞄准一脸惊魂未定的败溃士卒,开弦一箭,让这自以为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来的叛军士卒又绕回了阎王殿。
即便如此凌厉不讲丝毫情面的格杀令,也没能挡住叛军败退的步伐,被骁字营强弓硬弩射杀成惊弓之鸟的叛军士卒听见身后官军骑兵的马蹄声就觉得腿脚发软,似乎比起背过身面对的督前营弓手,官军手里的长枪铁矛更像黑白无常的索命幡,有了第一个跃过立剑处的先驱,很快就冒出了第二个、第三个,起先还有条不紊缓缓开弓拉弦的督前营弓手双手开始忙碌起来,飞矢如蝗,在人群中穿梭收割性命。
谢狄春双手长执赤杆画眉,借助胯下神骏的脚力一马当前,一路上没有半点阻拦,叛军士卒见到他后别说围而攻之,连手中兵器都觉得碍事,只管抱着头往后逃窜。
谢狄春与王彦章同出师门,枪法却差异颇大,撞见了运气不好的叛军士卒闯到马前,若是王彦章定是一枪直刺,直取性命,谢狄春却是用画眉枪的钩镰扯住叛军后颈,往后轻轻一拉,也不见手臂如何发力,就带出一片血肉缤纷。
远处云向鸢瞧见叛军四下逃散的光景,刚刚提起的劲头顿时松懈下来,一旁身上沾满污腥的老六倒是颇为兴奋,听见西陲军阵中战鼓如雷,只觉得浑身鲜血都快透体而出,一边安抚暴躁的战马一边问道:“将军,咱们也上吧,就前面那些歪瓜裂枣,还不够弟兄们一轮冲杀的,刚刚热过手,在不杀几个就又冷了!”
云向鸢看着不时在飞尘里钻进钻出的惊恐叛军,越想越窝火,合着年前他娘的就是被这帮玩意儿给追杀了几十里地?十万朝廷精锐败的一塌糊涂?
“怕手冷回城拿开水烫去!少在这聒噪!”
云向鸢抬起龙刀枪,指着叛军画着虎头的彩幡道:“看见那旗没?叛军正主儿在那呢,姓谢的小子把这几千颗人头都给割了也没那旗下的一颗值钱。”
老六听出云向鸢的言外之意,可转头看到黑蒙蒙一片数不清的人影,还是迟疑道:“将军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