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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渊理所当然不会放过顾竹寒,他二话不说,攫取住顾竹寒尖瘦的下颔,当初初见时她脸上隐隐带着点的婴儿肥早已不见,她也早已从当初那个稚嫩温软的小丫头长成了现在这般能够睥睨四方不惧风雨的娉婷少女,梵渊忽觉岁月催人老,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掌间人儿的妆容一如她自己所说那般花得很厉害,她进宫进得急,压根没有细细整理妆容,而是粗粗一画,企求能骗过顺景帝便可。
是以,她现在的妆容真的是惨不忍睹,犹是梵渊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忍不住一皱眉。顾竹寒看见梵渊这般神色,知道他心中定是嫌弃自己,她伸手想要掰掉梵渊的手,却被梵渊一句话止住:“别动。我帮你擦掉。”
“不用你帮……”然而不等顾竹寒说完,梵渊便从怀里掏出那帕被泪水染得微湿的锦帕轻轻擦上她的脸。
他擦得是如此认真,从她印了土黄渍子的额头开始,一直描摹到她的两颊,又至她挺秀的鼻梁,鼻梁过后则是那两瓣微微紧咬的唇瓣,直至最后,他再微微抬起她的下颌,转而用锦帕擦上她积了一大滩土黄污渍的纤长脖颈,顾竹寒被他擦得痒痒的,忍不住眼风斜瞟,瞟了缓缓俯身的他一眼,梵渊似有所察觉,眼角上挑,不经意和她对视一眼,一如当初两人相隔不知多少巷陌街坊遥遥相望的情景,两人视线一触,随即又避开,顾竹寒耳廓微绯,心脏漏跳半拍,但是她终归是镇静下来,没有多想别的事物。
“好了。不丑了。”稍顷,梵渊空寂的声音响起,顾竹寒仔细看了他几眼,却看不见他眼中对自己惯常含有的淡淡嘲意,她收回目光,心中却是自嘲:顾竹寒啊顾竹寒,你既然都决定不要再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了,为什么还要理会这些人的想法?
“竹子,今天是顾夫人和你弟弟小玉的头七,是时候要下葬了。”梵渊的目光放空在烛光的某一点上,“在他们下葬之后,你也该要想想你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梵渊虽然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刻说这种话很不仁义,然而时间无多,谁又知道即便是远在东海的凌彻下一步会做一些什么来对付她?
“……我知道。”良久,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话语从她口中飘出,顾竹寒目光虚浮,看着眼前不能聚焦的两副棺木,怔忪不安。
*
天宗十六年盛夏,顺景帝找寻多年的大诺遗孤终于在其皇朝暗卫翎羽卫的明察暗访之中被找出,然,顺景帝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事端,在将大诺遗孤秘密处死之后,对外宣称和亲南唐顾家小姐的家人不知何故暴毙而亡,南唐国主李邃闻见噩耗之后,毅然命人八百里加急写了一封信件给顺景帝,说深感痛心,不忍佳人独自神伤,一月之后要亲自迎她回南唐。
南唐国主要在大蔚边境亲迎顾家小姐的消息传至民间时,凌彻的军队正在东海某处十分偏僻的岛屿上和敌军打得如火如荼。此时,他的眼睛在怪人的帮助下已然好了一半,蒙着纱布看东西却是迷迷蒙蒙的,好歹是恢复了些许视力。
他自然是能轻而易举得知帝京的消息,当听见顾竹寒的母亲和顾玉骆的死讯时,他心中亦是吃了一惊,而后是无可抑制的震怒以及痛心害怕,顾竹寒最最重视的是谭芙和顾玉骆,现如今他们因为“他”的缘故而莫名死去,以那个女子爱恨分明的性格,又会怎样的恨他入骨?
凌彻不敢想象,他本想像对付肖兴那般火速完结这边的战场再回去向她解释,但是凌熙和凌湛在这个岛屿之上盘踞多年,制造出来的先进兵器数之不清,根本不容得他草率对待。
凌彻无法,只得一味按捺着,与此同时亦是找出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想不到是他一直信赖的凌越。
假传主子命令害得事态发生了重大变化这样不能宽恕的事情本来是要处以死刑,但是因着凌越自小就跟着凌彻又为他立下了不少大功的情况下来说,凌彻根本下不了手去杀他。
他只对他说了一个字:滚。
凌越犹是满肚怨怒也不敢在那个神色依然岿然不动,檀木桌子却是被他震烂了好几张的人面前发泄,他也不解释,就听从凌彻的吩咐在他面前消失了。
凌彻握紧了拳头,久久坐在阴暗的书桌后面,脸上蒙着的纱布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良久,他的唇角露出一丝嘲讽:这一次,定是无法挽回了。
昨天谭芙和顾玉骆的头七过后,顾竹寒坐在清冷的顾府书房,已经修书一封让缪可言处理东海纪寒的事宜,纪寒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再存在的了,她所要做的是要把这个人从这个世界上给抹去,就好像顾玉骆不能再站在朝堂上,偶尔在群臣吵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回眸与她对视一眼那般,清晰如昨。
银闇始终站在她身后三步的距离,他沉默地看着她将信写好再命人寄出,此时才忽而开声说道:“寒,我想你是时候应该要知道一些事情了。”
顾竹寒微微转头看向他,目带相询,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可有可无地说道:“你说来听听。”
其实心中已经猜测拼凑得差不多,只是,她始终不肯相信自己推理出来的事实真相,这有种活在一个巨大谎言之中的荒谬感,自己和顾玉骆被蒙在鼓里,谭芙所做一切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保存她。这,令她更加难以接受。
银闇看着她如迷一般笼着烟光罩着大雾的眼底,心中绞痛,好端端一个喜欢说笑的妙龄少女居然被那个人折磨成这个样子,这是怎样的一种残忍?然而他并没有移开他的目光,而是直视于她,一字一顿道:“顾夫人真正要护住的人是你。我和薛先生还有叶先生都是帮助你的人。”
“就连同冥月楼也是?”顾竹寒唇边冷笑,银闇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内里实情,可是这么将他所说出话来的话加上她心头已经有的推测,不就是一个完整的真相?
“……是。”银闇忽而觉得面前这个眼睛毫无焦距的女子看人太过锐利,“但是冥月楼是我后来收编回来的一个杀手组织,并非一早便是。”
“那么你第一次遇见我就想杀我是怎么回事?”顾竹寒当然没有忘记和银闇第一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既然今天他要摊开来说,她自是要好好问过清楚。
“试探。”银闇答道。
“试探?”顾竹寒反问,“就是为了试探我而将整个冥月楼给收编下来?”
“是。”银闇简短答出一字便不再回答。他从来便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当初怪人让他去保护顾竹寒的时候他是十分之不愿意的,怪人不想逼他做任何事情,纵然他是前朝大诺鼎矶阁的主要继承者,他仍有一定的选择权。这个牺牲了众多人性命的大诺遗孤是否值得他来护航,他必须要考验她一次,若然她令他满意了,那么他会毫无怨言地守在她身侧,为她遮灾挡难,若然她不是他属意的候选人,那么也无谓再和她有所交集。
最终结果有目共睹。顾竹寒得到了银闇的信任,换得他在身旁守候。可顾竹寒此时此刻并没有因着银闇的认同而高兴,她觉得,若然没有了银闇的守候,那么这帮所谓前朝大诺的精英是不是就能够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就连后来那些若有若无的暗影都是你们的安排?”顾竹寒可没有傻到这么多人聚集在她身旁就仅仅是为了保护她,前朝大诺刚被灭亡没有多久,顺景帝的皇帝之位得来又是如此不义,这帮大诺义士定是不忍看着自己的国家被灭亡,是以才千辛万苦将她保下来,就是为了复国。
复国何谈容易?她又能担此重任吗?
顾竹寒不禁扪心自问。
“是。”银闇知道顾竹寒应该是很排斥这样的“保护”,有心想让她知道那些人为她付出了多少,遂继续道:“寒,你在前往东海路上的时候,那些暗卫为了保护你已经死去了数十人,他们都是以一敌百的精英,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聚到你身旁,我希望你都要善待他们。”
银闇提起东海往事使得顾竹寒的背脊禁不住僵了僵,良久,她才缓缓地“嗯”了一声,语气辨不清是答应还是拒绝,还隐隐带有一点儿飘忽。
“银闇,第一次得知你名字的时候我便知道银闇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字,而长久以来不论我怎样问大叔他仍旧对你的身世往事守口如瓶,今天既然你我都要说个清楚,那么,你……能不能够告诉我你的真名以及你的身世?”顾竹寒略带迟疑,可是目光却是坚定。
银闇在原地晃了晃,没有想过顾竹寒原来如此关心他,还专门去叶空寻那里问他的消息,唇角禁不住露出一抹宽慰的笑意,他启唇,将自己的一切娓娓道来,“你猜得没有错,我真名并不叫银闇。我姓顾,名叫顾骁。我爹是前任鼎矶阁的阁主,统领着一支专门保护皇室成员的精英部队,那一年他托我的叔叔,即是我爹的弟弟保护你之后而后掉崖失踪,至今没有出现,八年之后,叔叔为了找我爹,开始天南地北地奔跑,再则,就连我叔叔也消失不见。”
而保护她的叔叔正是顾竹寒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养父。
对于这个神出鬼没的养父,顾竹寒只有在八岁之前的记忆里有,而八岁之后的,她全然没有印象。
“那……顾玉骆又是从哪来寻来冒名顶替?”顾竹寒比较关心这一点,原以为顾玉骆真的是谭芙的亲生儿子,可是仔细一想便知道没有哪一个母亲会狠心送自己的儿子去赴死,是以顾玉骆应该和自己一样,是领养的。
“这一点我并不清楚,顾玉骆是叔叔寻来的,他说这个孩子是仇人的儿子,让薛先生他们尽管利用便可。”银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不仅因为顾玉骆已经死了,再说这样什么利用的话对死者不敬之外,更多的是,他是知道顾竹寒是真心对待顾玉骆的,是真的当她是自己的弟弟的,现在居然和她说顾玉骆是仇人的儿子,这……怎样令她接受?
出乎意料之外,顾竹寒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呈现在脸上,她心中此时在细细思索这些人所布下的局的真相,谭芙和顾骁的叔叔成了亲是肯定的,只是很可能当时已然一岁的顾玉骆为了做自己的替罪羔羊而被他们硬生生地弄小了一岁,反正谭芙当时已经私奔了,没有住在帝京的权力中心,是以小孩的岁数可以随便编造。那也即是说,她今年压根没有十六岁,只有十五岁的年纪。而谭芙这十多年来一直偏爱弟弟,亦应该给外人做的掩人耳目的假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包括领养仇人的儿子,再让他替自己去死。
这……算什么?
顾竹寒忽而觉得可笑,人生真是一场精彩的大话,在大话里演戏的人都是神经病。
“我是不是一定要复国?”顾竹寒忽而出声问道。
“这不应该问我们,而是要问你自己是否愿意。”顾骁答道。
“你们会遵从我的意愿吗?”顾竹寒哂笑一声,不置可否。然而至今的形势是她不得不逃离大蔚帝京这个乱成一团糟的权力中枢,免得将来有更大的变故发生。
顾骁听得她这么一句带有明显讥讽的话,脸上一僵,其实他也不想她如此辛苦,大诺的那帮老臣子已经全部死绝,没有人逼得她一定要复国,可是现在的形势已然是这个样子,凌彻为了斩草除根,定会将顾竹寒给彻底铲除掉。
是以,伴随着谭芙和顾玉骆的死,顾竹寒和凌彻完完全全被推向敌对对立的局面。
这,终究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他们谁也无法阻止。
就是不知道,她对他是否还有那么一丝半点的眷恋。
顾骁自是不会愚蠢到问这个问题,有些感情不是说断就断的,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能够抚平她心中结扣的,就只能交给时间。
两人一直沉默着在书房里待到傍晚,而后,顾竹寒才站起身来往外走去。那一天,她依旧一身玄衣,缟素的颜色,哀绝了院子里的艳放繁花。
天宗十六年,盛夏。玄衣少女浑身绚丽的颜色葬送在帝京的巍巍宫墙之中,不复存在。
第359章 初抵南唐()
“轰隆隆——”
“轰隆隆——”
“滴答滴答——”
周遭草木滴翠葳蕤,气候颇为潮湿,没有过上多久,低矮厚重的云层自远方长空卷压而来,一只纤长素手自八人轿辇的轻纱之后伸出,接住了那第一滴自高空中下落的雨。
她似是轻叹了一口气,呆呆看着那滴雨,而后收回逐渐****的手心,尚自有点不敢置信,居然就到了烟雨南唐。
“报告圣僧和郡主,前面便是南唐国都安京,但是天气骤变,是否继续前进?”
车队之中的统领勒马禀报,征询他们的意见。
白衣女子自轻纱之后看了始终护卫在她身侧的白袍男子一眼,示意他作安排便可。
男子自是不会让堂堂大蔚送嫁车队在雨中行走,前后便是行馆驿站,歇息一下再行进安京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遂,他下令:“行馆整休,雨停再走。”
“是,属下遵命。”车队统领立即回答,率领众人在前面行馆处休息。
安京的诸多百姓知道大蔚和亲的队伍到了,纷纷冒雨出来围观。南唐其实堪称富庶,大蔚建国不足二十年,虽则有前朝大诺的奠基,然而国库终究是比不过南唐的。但是,这次皓云郡主和亲可谓是给足了派头。这不,从安京出来看热闹的百姓仔细数了数这队绵延了不知道多少里路的车队上装载嫁妆的马车,足足有一百五十辆之多!可见大蔚对这次和亲的重视。
然而,他们是听说从大蔚前来和亲的这位郡主是大蔚皇帝新近赐封下来的,皇帝怜悯她家中母亲和在朝为官的弟弟忽而暴毙,没有人送嫁,是以赏赐以无数金银珍宝作为陪嫁之物,又让圣僧梵渊护她出嫁,顺带入安京将佛舍利给请回大蔚,以表示南唐亦是十分重视这次和亲的。
只是,在皓云郡主顾竹寒的眼中看来,什么和亲不和亲都只是一个幌子,她一身白衣,除却轿辇纱幔饰以青色之外,素净得让人无法直视。
谭芙和顾玉骆刚逝世的时候,南唐国主李邃就曾经让人写了讣文给顺景帝,说一月之后亲自来迎她回宫。最终还是被顾竹寒拒绝,等他来实在是太慢了,还要磨磨蹭蹭地在路上看他和他的妃子们恩恩我我,她实在是受不了。李邃也不是真的急着让她嫁给他,人家母亲和弟弟才刚刚去世不够一月你便让人家立即嫁你?不披麻戴孝回一年好像说不过去吧?
是以,顾竹寒理所当然一身素白上了八人抬的轿辇,在梵渊的护卫下出了帝京前往那个真正纸醉金迷、政治文化都高度发达的南唐。
银闇,应该说是顾骁没有跟在她身旁,既然两人之间的身份已经说清,顾骁自是不能时时刻刻再护卫在她身旁,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顾竹寒也不管他要去做什么,只是在他临走的时候叮嘱了一番,让他路上小心不要迷路之类的,顾骁自繁复花纹面具之后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怎样看都觉得她脸上的笑靥如花是伪装出来的。
“假。”他翻身上马,对她说出一个字。顾竹寒当即怔忪在原地,她看着那骑飞乘而去的骏马,马上的海青色人影渐离渐远,她好像还未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要戴着这样的面具。
“不想下轿避雨吗?”纱帐之外忽而出现一只修长稳妥的手,顾竹寒的思绪瞬息扯回,她从唇边扯出一个笑容,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