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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那么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不对……”声音小如蚊蝇。
“你让无辜的我流血了。”太史阑道,“以后还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吗?”
“不……不……”景泰蓝大头乱摇,看得太史阑头晕。
一双手在她身后轻轻扶住了她,芝兰青桂香气淡淡,是容楚。
太史阑身子有点发软,也懒得挣扎,向后靠了靠,依在容楚的胸膛上。
嗯,娘娘腔看起来不咋强壮,但这胸口倚着还是挺舒服的,太史阑眨眨眼,想着难怪那许多女子,贪恋男子宽厚的胸,男人给予的包容和保护感,会让再坚强女子的心,也瞬间沉溺,恍惚间似寻到港湾。
容楚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景泰蓝。”太史阑抱住那孩子小小软软的身体,在他耳边轻轻问,“告诉我,你很讨厌失去,是吗?”
景泰蓝身子忽然大大一震。
他抬起眼睫,泪痕未干,眼神里惊恐初去,又泛上因世事凉薄导致的黑暗。那黑暗突如其来,遮蔽他的明亮,他像是被一支真相的箭击中,泛出满目的伤。
太史阑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将他贴近自己,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有人曾抢去你爱的东西……是吗?”
景泰蓝僵僵地坐在她腿上,愣了好半晌,忽然一头撞入她怀中!
他扑得如此用力,像要将自己揉进她的胸中,在她的怀抱里撞散自己,或者撞散他幼小心灵里,长久以来一直无法承载的沉重。
几乎太史阑在感觉到他撞过来那一霎,就觉得下巴一凉。
那是瞬间飞溅的泪水。
身后的容楚动了动,似乎要挡住那一撞,然而最终他停住,只是将太史阑扶得更用力了些。
“……我的狗狗……”景泰蓝在太史阑怀中辗转,没有痛哭,然而每声呜咽都是山间最幽咽的泉,属于孩童无法自救的悲伤,“……她杀了……”
“……小宝儿……陪我玩……她杀了……”
“……翠翘……教我练身……她杀了……”
“……我的玩具……她都烧了……”
太史阑胸口渐渐冰凉,被泪水一层层浸湿。
触及肌肤的那处布料,承载的不是泪水,是一个坐拥天下、人人以为必然幸福无伦的孩子,曾经最绝望最寂寥的失去。
他是那宫廷的主人,是天下的主人,是万物的主人,然而那个小小的主人,坐在景华殿高阔的藻井下,赤脚贴着冰凉的金砖,一遍遍听着那些属于他,爱过他,他也爱过的人和物,离去的惨呼和呜咽。
从此他憎恨失去,并因此不敢再爱。
因为幼小的心,渐渐知道,他爱了,喜欢了,在意了,便会有一双冰冷的手,一个冰冷的声音,夺去那些温暖的、美丽的、可爱的一切,让黄金龙座冰冷的把手,告诉他什么叫——寡人。
景泰蓝贴在太史阑胸口,淡淡的血腥气让他想起那些赤脚贴着金砖的冰凉的夜,那样的夜似乎漫长永无止境,在噩梦的那一端。
他的眼泪无声无息滚滚而出,似乎永无休止,他并不十分清楚为什么要哭,只是莫名地觉得悲伤。
太史阑胸口冰凉,贴在她脸颊的孩子的脸冰凉,身后扶住她肩的容楚,手指也冰凉。
玉阶如雪月光寒,幔帐重重里,相拥的三人,似一座彼此相携不愿分离的雕像。
容楚再次发出一声叹息,有些恍惚般轻轻道:“我怎么忽然觉得,这一幕属于我……”
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像很多年后,一家三口……”
因为知道荒唐,所以他不说。
太史阑也没听懂他的意思,她关注景泰蓝,看他哭到抽搐,小身子一抽一抽,回头望了望容楚,容楚衣袖一拂,点了他睡穴。
发泄过头也会伤身,这样正好。
抱起熟睡的景泰蓝,慢慢拭净他的泪痕,太史阑始终默不作声,一边擦一边走神,完全忘记自己脑袋上还在流血,直到容楚忍无可忍地道:“你可以让我给你包扎了吧?”
太史阑头也不回,顺手从身边侍女手中抽出一块白布,擦了擦。托盘上有金创药,她仰起头,药粉倒在手心,准备按上伤口。
容楚忽然拍掉她的手,一手拿过金创药,一手按住了她的脖子,“放手,你这样不怕留疤?”
“放手,不准掐我后颈!”太史阑最讨厌别人抓她后颈,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掐住脖子的猫,下一瞬容大爷或许就能将她拎起来甩啊甩。
容楚的手指还可恶地触及了她的耳后,她浑身颤了颤,几乎立即,耳廓就红了。
容楚此时注意力却不在她的敏感处,理也不理太史阑的抗拒,拨开她被血濡湿的乱发,他语气不太客气,动作却极细致,头发被血粘住,有些靠近伤口,他怕撩起头发牵动伤口,便用指甲先一丝丝将乱发理顺。
伤口位置很巧,当真下一分到眼睛上,上一分到太阳穴,只怕将来难免要留疤,不过可以用鬓发遮住,容楚抢过金创药自己亲自处理,也是因为想要将伤口尽量处理得平整收敛,将来疤痕不明显。
要像太史阑那样随便撒撒包扎,估计难免就是一条红蚯蚓。
真没见过哪个女人,像她这么不注重容貌!
她是不把自己当回事,还是不把自己将来当回事?
容楚心情不豫,动作依然轻柔。两人靠得极近,彼此都下意识屏住呼吸,可再怎么屏息,属于容楚那种无处不在的芝兰青桂香气,还是氤氲在了太史阑鼻端,太史阑睁着眼睛,正看见近在咫尺的容楚的脸,这么近,居然依旧找不到毛孔和任何瑕疵,属于肌肤的细腻光辉,如珠如月,如世上最精美的绸缎。
而他微微垂下的眼睫,刷出一弯淡淡的弧影,像世外最宁静的岛屿,漂浮在烟云的尽头。
太史阑闭上眼睛。
美色惑人,不过骷髅。
好丑,好丑。
容楚淡淡地瞟她一眼——嗯,刚才那个角度他自认为最美,这僵尸女抵受不住了么?
“好了。”他手指轻轻按了按伤口,在旁边侍女递来的手巾上拭净手,一低头看见太史阑仰起的脸,淡粉色薄唇,正在眼前。
他的手,忽然停了停。
一直都知道她唇形长得好,薄而诱惑,然而这个角度,淡淡光线下,那微抿一线,轮廓分明,介乎柔软和明朗之间的唇的弧度,和那一层光润的淡粉色泽,突然就让他心一荡。
心荡了,意识也在荡,几乎毫不犹豫,他忽然,飞快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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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骗婚()
一吻。
极其轻巧的一吻。
只是蝶落花蕊一霎,或者风的翼穿过最轻的叶尖,或者早间的蜻蜓,从霞光下的湖面一掠而过。
香气刹那咫尺,刹那天涯。
于太史阑,只是在睁眼前一霎,觉得容楚的芝兰青桂气息忽然极度接近,然后唇上似有柔软触感,极短如电光,极柔如飞絮。
再然后,睁开眼,天地如前,濛濛微亮。
容楚已经立于三尺之外,笑容微微古怪。似满足似不满,似偷腥的猫没来及叼走全部的鱼儿。
他手指按在唇上,斜飞的眼角瞟着太史阑的唇,笑问:“感觉如何?”
淫荡。
太史阑觉得。
她淡定瞟容楚一眼,转身去给景泰蓝盖被子。
“和幺鸡差不多。”她道。
“幺鸡是谁?”容楚大皱其眉,他以为太史阑会拼命擦嘴什么的,结果她来了这么一句,以他对太史阑的了解,他认为这不是谎话。这女人根本不屑于撒谎。
问题有点严重。
“你管不着。”
“男性?”
“嗯。”
“你的……亲友?”
“嗯。”
“现在在哪?”
“失散。”
“你要找他?”
“嗯。”
“打算厮守一生?”
“嗯。”
容楚决定,要找出这个姚基,杀了。
“此人好在何处,令你念念不忘?”
“你若见它,必定自愧不如。”太史阑想起幺鸡笑起来咧到耳根的大嘴。
容楚决定,找到这个叫姚基的,不忙杀,先扒光了吊到丽京闹市三天。
看太史阑难得地面有倦色,他知道她今天劳心失血,必定十分疲惫,示意侍女收拾桌子,打水给太史阑洗澡。
他出去时,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桌上空空的香椿炒蛋的碟子,再看一眼太史阑。
太史阑坐在景泰蓝身边,静静看着那孩子,侧面的弧度,几分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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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容楚离开,收拾了桌子洗了澡,太史阑在床上坐下,一边静静听外头更漏声声,一边练习她取名“毁灭”的能力。
一根草茎放在她面前,太史阑手掌轻轻放上去,闭上眼睛,意念下沉。
一刻钟后,她移开手掌,床上,碧绿草茎断成三截。
太史阑的手再次覆盖上去,这次,大约半刻钟后移开手中,草茎回复成完整一根。
太史阑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她在利用自己特殊体质,学习“毁灭”,她渐渐发现,大约自己内腑某处脏器气机特别旺盛,造成了复原的异能,所以只要将气机倒流,就比别人更容易去“毁灭或分解”,而她野心大,不仅想要毁灭,还想要在毁灭、复原、毁灭之间自如转换。
当然,现在还差得很远,花费那么多时间才能将一个草茎分开,之后复原也没那么衔接流畅,要用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来恢复,但无论如何,成功都是从第一步开始的。
练完这根草茎,太史阑没有再练,修炼这种能力需要强大充沛的精神,她今天脑袋受伤流血,不宜多练。
此时。
三更时分,夜色钟鼓。
窗外很安静,此时正是整座院子里的护卫交班的时候。
太史阑悄悄起身,换了双软靴。
她出门时月色正移到云后,光线晦暗,赵十三抱着刀在屋面上打盹,太史阑停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古代这些护卫为什么活得这么没自我。
护卫们今晚好像在偷懒,平时探个脑袋,就能看到嗖嗖的靴子底,今天她一直溜到园门前,也没冒出人来拦截。
太史阑也就大大方方开门出去,她向来做不来鬼祟之态。
踏着月色的清辉,她出了二五营,二五营僻处山谷,也没什么人不开眼来打劫,光一个花寻欢就凶名远播,四面自然也没什么护卫。
太史阑在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顺手从旁边练武场的武器架上拎了把狼牙棒,沿着山道走一阵,到了比较平坦的路上,翻身上马。
她没骑过马,研究所多年禁闭的生活,让她即使对着电脑模拟一万遍骑马英姿,也不可能在实际中操练,上马姿势还算漂亮,坐上去的时候马身一耸,她险些摔倒。
贸然被吵醒,被陌生人驾驭的马儿,自然没那么合作,仰头要长嘶,太史阑眼疾手快,马嚼子一套,一手抓紧缰绳,一手抡起那把狼牙棒,对准马头。
“闭嘴!老实点!别让我像武则天驯马那样对付你!”
凶厉冰冷的声音,寒光闪闪的狼牙棒。
动物多半通灵,常和人类相伴的尤其如此,那马似也感觉到了威胁,一声嘶叫被捂回了口套里,将要扬起的前蹄,砰一下落下,砸到地面灰尘四散。
安稳了。
太史阑以闪电般的速度训好马,随意收起狼牙棒,胡乱揉揉马耳朵,那马委屈地低头,任她蹂躏。
“走,去东昌城。”
蹄声答答,野花香。
有马代步自然方便,一个半时辰后,东昌城在望。
东昌城外有连绵的山坡,种着些城外村庄居民的田地,一片一片树林,在大地上稀稀落落,撞入太史阑眼帘。
太史阑停马,眯起眼睛。
她记得东昌城有香椿树,那天乘马车出城去二五营时,好像看见过。
找了好一阵,才在城外五里一个小村的村口处,看见一株香椿树,还是太史阑靠着她灵敏的嗅觉,一路闻过去的。
看到那株数人高的树时,太史阑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不会爬树。
不过,她也不会骑马,不也从二五营一直骑到了这里?
太史阑是个从来不把任何事当回事的人,想到就做,往掌心呸呸吐两口唾沫,搓搓手,开始爬树。
蹭蹭蹭,上半截,哧溜,滑三尺。
没事,蜗牛上一寸落半寸也一样能爬到顶。
噌噌噌,上三尺,哧溜,滑两尺。
上三尺,滑两尺……
上两尺,滑一尺……
夜色下,就见太史阑抱着树,上上下下,各种折腾……
小半个时辰后,太史阑瞪着树,恨恨地喘着粗气。
早知道带把刀来,挖洞踩上去。
或者……她抓起狼牙棒,对着树身比比——能不能砸断?
狼牙棒继恐吓马之后,再次发挥了砍树的特别功能……
还没来得及挥出第一棒,太史阑忽然听见一声轻笑,来自头顶上。
她手中的狼牙棒第一时间改变方向,护住脑袋之后,仰头。
满树紫红嫩芽,间隙散落月色如飘锦,纵横的皎洁光芒里,那人俯下的脸,笑意虚幻,也如这飘忽的月光。
太史阑扭头便走。
腰身忽然一紧,随即身不由己飞起,下一瞬她已经坐在树梢,浓郁奇异的香椿气息扑来,不知道是被气味熏的还是这三丈许的树离地太高,她有些晕眩。
容楚的芝兰青桂香气,在这么浓郁特别的香椿气息中,依旧清晰。
将太史阑拎上来,他笑道:“真是等得我急死了。”
太史阑紧紧抿嘴,眼神漫出杀气——这家伙看笑话已经很久了是不?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猜到你会出来采香椿?”容楚倾身笑问,顺手就揽住了她的腰,“你呀,心其实很软。”
太史阑狼牙棒一举,落下的前一霎,容楚飞快地把一个精致的篮子塞过来。
“喏,采香椿芽的篮子我给你带来了。”
“砰。”藤编篮子遇上木包铁狼牙棒,后者断成两截,落下树梢。
绝对武力,温柔展现。
太史阑不说话,人间刺在衣袖里一动,银白色的刺尖已经对准了容楚的腰。
这么一刺,然后再把他推下去。
不,这么一刺,然后再把他脱光,用腰带吊在树上。
计划瞬间拟定,还未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