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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心中叹口气,刚才世涛情急之下选择,看来又刺伤这孩子了。但此刻也不是解释时候,护卫们已经被惊动,追逐着黑影而来,好黑影离太史阑还有段距离,假山那头起伏追逐,院子里呼喝响动不绝,那些黑影轻功超卓,眼看人影向这边逼来。
……
人都回廊上和园子里,议事厅和饭厅此刻没了人。
议事厅外头倒是有人,总督府护卫看守着天纪士兵,以防他们到处乱走,双方都虎视眈眈,也就没有注意,有两个仆人,垂头从前门过来。
总督府警卫森严,每一处厅堂都有专人看守,现看守议事厅外护卫对峙天纪军,看守议事厅内护卫追逐刺客,也就没人注意到这两个仆人,站厅前护卫,看看两人腰牌,是前院杂役,以为是来收拾饭后碗盏,挥挥手让人进去。
两个杂役,一胖一瘦,进入屋子,刚才还拖沓步子立即灵动起来。其中一人步走了一圈,道:“如何找到机关?!”
这人声音粗哑,身形也有些臃肿。
另一个人身形瘦小,不做声,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锦囊里有个青绿色瓶子,这人将瓶子地上磕磕,瓶子里忽然出来一股流沙。
仔细看却不是流沙,是一线蠕动着虫子,有点像蚂蚁,足却比寻常蚂蚁多。声音粗哑人愕然看着,没想到对方所说可以寻到机关招数,居然是一群虫子。
那些虫子地上速爬动,毫不犹豫爬向案几,两人立即跟过去,眼看虫子爬向案几上方西洋座钟,直奔指针而去,随即停下来,开始啃噬座钟。
那瘦小人立即将瓶子放座钟附近,那些虫子就像被大力拉扯着,纷纷掉了下来,无可奈何地转头,再次流沙般灌进瓶子里。
身形臃肿些男子眯眼看着,猜测这些虫子想必喜欢阴暗和有空洞地方,并且善于寻找。他想着南北差异很大,这些异术这里就见所未见,倒有点像善使毒虫五越族人用东西。
瘦小人收起瓶子,凝神看了座钟一会,伸手将指针拨拢,轧轧一阵响,座钟连着案几移开,现出向下阶梯。
两人都吁出一口长气,站阶梯口对望一眼。
按照原先计划,他们打算破坏掉这个密室,改动机关,好让太史阑自食恶果。谁也不想就此下去,因为他们都知道,太史阑或者容楚下手搞东西,一定都是非常难对付东西,搞不好小命就此交代。
两人正打算投石试探,忽然听见隔壁饭厅有响动,似乎有人回来,骇然回首。
……
回廊里三人看着那些黑影渐渐被逼走,邰世涛松了口气,欢喜地道:“姐姐护卫很灵敏,这下没事了。”
他没听到太史阑回答,愕然转头,却看见太史阑脸色发白,捂住了肚子。
邰世涛惊得睁大眼睛,赶紧去扶她,“姐姐,你怎么啦?中暗器了吗?”
太史阑手按腹部,心想我能说是你那猛力一带,甩着我家包子了吗……
“没什么。”她淡淡道,“小崽子要出来了。”
她语气太淡定,以至于邰世涛和容榕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好一阵子邰世涛才搞明白这句话意思,唰地蹦了起来,“来来人——”
“去唤我稳婆和嬷嬷,就假山过去那间屋子!”太史阑立即截断他呼喊,“容榕,你扶着我,咱们回厅。”
两人都忙不迭应是,容榕搀了她便走,邰世涛疾奔去找稳婆。奔出几步才想起来——生产不是该回后院专门产房,怎么要回饭堂?
太史阑却知道来不及了,这时候再走到后院自己房间,下密室产子,路远不说,还有刺客窜来窜去,撞上了就是麻烦。
只能采取就近原则,从议事厅这边入口下地道进产房。
身后风声虎虎,她回头一看,邰世涛竟然一手夹一个婆子奔过来了,也不怕被人瞧见。
太史阑腹中一阵阵疼痛,还没忘记隔着假山和池子,看看那头邰世涛带来兵,好那群人都被特意安排了背对这边,虽然有人好奇张望,倒也未必瞧得见。
她本来想把邰世涛打发了,女人生孩子,男人凑什么热闹。此刻他把稳婆直接夹了来,倒也免了她还要等稳婆。
密室里所有用具都已经齐备,甚至有专门炉灶用来烧热水,烟气管道开口用铁皮管子通往地面,出口处就前院大厨房后墙。
太史阑心中暗叹时机太巧,平日里身边人群围绕,偏偏如今正逢战事,所有亲信都被派上战场作战,也要到今晚才能回来。其余这些外围护卫,这关键时刻她还不敢召唤。没想到到后竟然是世涛和容榕她身边。
不过世涛今日不来,没刚才这一拉,也许她还不会今天发动。只能说是天意。
太史阑心情还不错,世涛和容榕都是她亲人,有他们身边,她也觉得安定。容榕守着她生产,将来也算是给容楚一个安慰。
几人脚步杂沓地进入饭厅。
……
脚步声传来,马上就要到议事厅,站地道门口两人浑身绷紧——怎么来得这么!
此时要退出已经来不及,两人目光交汇,都是狠辣决断人,瞬间作出了共同决定——下去!
身形臃肿人忽然一脚踹身形瘦小人腿上!
身形瘦小人同时一把抓住他衣襟狠狠向下一掼!
两声闷响,两人同时默不作声地栽了下去,谁也没来得及得意。
两人同时选择将对方搞下去,好替自己挡机关,结果心思太一致,谁也没讨到好,反而都乱了身形。
跌空中,两人都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但预想中飞箭乱石,悬空陷阱都没来,砰一声两人背落阶梯上,咯得背心剧痛,随即又一路骨碌碌滚下去。
两人仓皇爬起,愕然对视——机关怎么没开?怎么可能?
……
容榕扶着太史阑一路进饭厅。
她有点慌乱,脚步磕磕绊绊,太史阑倒比她镇静,抓住她手,道:“融融,不要紧张,小事情。”
容榕手指有点发抖,抬头看她,太史阑面色平静,但额头细细汗,和不由自主抓得过紧手指,泄露了她此时状态。
容榕有点茫然,她没见过要生产人,但传说里,那些女人不都是哭天喊地吗?屋子里头嘶声嚎叫,屋子外头丈夫婆婆一大群人焦急等候。
此刻太史阑,有一点看不太出虚弱,但依旧冷静。没有丈夫身边,没有婆婆帮忙,甚至连自己贴身护卫都战场上,她也就这样子,还有心情安慰别人。
这个强大女人……
容榕心中一颤,再次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强大不可超越。
她回头,看见邰世涛脸,和待产太史阑相比,他倒像一个要生产孕妇,面颊抽搐,神情紧张,满头大汗。
容榕心中一酸。
她就没见过他这么紧张过。
或许,是她事,不能让他如此紧张。
回想和他相处经历,她加酸楚地发现,他所有激越情绪,都只和嫂嫂有关。
嫂嫂已经是哥哥人了,甚至都要生他孩子了,却还占着他心,而他,竟然也丝毫不意样子……
容榕几乎要无法控制心内酸,她垂下头,看见太史阑扶住她手背手,咬咬牙,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要想,这些恶毒念头不要想……嫂嫂已经说了……她和世涛是姐弟,永远姐弟……
心里却有一个小小声音反驳她:不,不是这样。嫂嫂也许真当世涛是弟弟,但世涛呢?
世涛并没有把她当姐姐,他看嫂嫂眼神,和哥哥看嫂嫂眼神,几乎一样!如果说有区别,那也是他眼神痛苦些。
那痛苦,是因为……爱而不得!
容榕闭了闭眼睛,被暗恋折磨少女,总是分外敏锐。敏锐到情人一丝眼神一个动作,都被她们看出百转千回。
太史阑走到饭厅和议事厅隔门处,隔门有门槛,容榕正分神,没有想到去提醒太史阑,太史阑此时正一波阵痛过来,脚下虚软无力,被门槛一绊,险些绊倒。
容榕一惊回神,连忙歉意地要扶她,忽然身后风声一响,邰世涛风一样掠过来,挤过容榕,一把搀住了太史阑,“姐姐小心!”
砰地一声,容榕被他刚才拼命一挤,撞得跌门边。
“世涛。”一波疼痛过去,太史阑看见这一幕,皱眉看了邰世涛一眼。
邰世涛却只心急于她状况,小心地搀扶着她,“姐姐,你慢些抬脚。”又吩咐容榕,“麻烦容小姐照看那两个稳婆。让她们赶紧跟上。”
他此刻满心都是太史阑,什么礼貌亲疏都已经忘记。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下意识行为。看都没看容榕一眼。
容榕怔怔地站着,胳膊刚才捣门边,很痛,但痛不是胳膊。
上次……上次船上,也是这样,因为听到嫂嫂消息,他将她甩门边……
每次都是这样……是不是一辈子……都会是这样……只要嫂嫂……
邰世涛扶太史阑跨过门槛,感觉到容榕没动静,头也不回催促,“容小姐?”
容榕惨淡地笑了下,退后一步,拉过那两个婆子。
太史阑站定,心中忽然掠过不安,她此刻也分不清这警兆,到底是因为即将临产呢,还是因为外头刺客呢,还是因为邰世涛和容榕之间古怪气氛?
她听见远远史小翠声音,正指挥护卫团团保护这座议事厅,心下微微安定——史小翠已经拿到了烫伤膏,赶回来了。
“世涛。”她道,“等下我要下去待产,你们男人不能去,让融融扶着我。”
邰世涛无奈,只得放手,再三叮嘱容榕,“你小心些,照顾好姐姐!”
容榕有些木然地过来,看他一眼,扶住了太史阑手。
那一眼看得邰世涛心中一震,但转眼容榕就走了过去。
“到那边案几去……”太史阑指挥着容榕去开机关,又一波剧烈疼痛袭来,她整个人都缩一起,慢慢坐一边椅子上,头也不抬地告诉容榕,“西洋座钟……对……所有指针重合十二点……”
容榕有些机械地做完了动作,看见指针重合之处,有点木屑斑驳痕迹,道:“这钟有些旧了……”
太史阑正全力对抗阵痛,也没意。道:“扶我过去……”
容榕扶住了她,案几移动,现出黝黑洞口和向下阶梯。
……
“居然没有机关!”地道之下,声音粗哑人低低地笑,“真真是运气好。”
身材瘦小人冷哼一声,声音却是娇柔。
声音粗哑人冷眼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刚才两人互施阴手,谁也说不了谁不是。说到底大家算是敌人,因为共同目标和利益暂时联合一起,彼此不信任,这种人也永远不会信任谁。这步步生危地下密室里,他们除了要害人,还要防备着对方。
阶梯之下是一个布置优美大厅,过去有两间房间,一间装满了鲜食物和衣服被褥,甚至还有一个炉子。
“果然这里设了产房!”身材瘦小人打开了另一个房间门,“太史阑也就配老鼠洞里生孩子!”语气充满深深恨意。
“你躲这产房里如何?”声音粗哑人道,“我刚才听着,进议事厅人,有一个人脚步声粗重,应该就是太史阑,她身子很沉了,保不准就这一两天临盆。产房我们男人不能进,会有血光冲撞,你不是有那虫子吗,用虫子找到出口密道守着,她虚弱时候给她来个狠。我到时地道接应你。”
“你想得倒简单。”身材瘦小人语气讥嘲,“太史阑那人,就算下一刻要生,前一刻也会记得检查四周,你以为我躲产房出口密道她会发现不了?”她随即又讥讽地笑笑,“其实海鲨老爷子您何必还忌讳什么血光之灾?您还能血光到哪里去?”
声音粗哑海鲨怒哼一声,抚了抚胸口,想要说什么,却先浊重地咳嗽了几声。好一会才嘶哑着嗓子道:“是,我是家破人亡,连自己都被她两枪废了。如果不是当时我穿了南洋买金丝衣,那两枪早要了我命。不过乔指挥使您实也大可不必同情我,论起来您比我还惨些,您堂堂指挥使,太后身边红人,不也被逼得仓皇出京,隐姓埋名,操持苦役,以废人之身蹲这老鼠洞里找机会?”
身材瘦小人站暗影里,将一双同样暗影沉沉眸子转过来,盯住海鲨。
一生嗜血海鲨,被她这样目光盯住,也不禁打了个寒噤。觉得这女人目光阴冷,似地狱恶鬼,充满阴青色死气。
“乔雨润……”他冷笑一声,“你……”
“老爷子。”乔雨润忽然展颜一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我还揪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说到底你我确实都是可怜人,被那贱人逼到如此地步,正该通力合作,将她碎尸万段才是。”
“你有什么好办法?”海鲨语气缓和了些,眼神依旧警惕。
乔雨润看了看那个炉子,炉子一边有烧热水锅和盆,她冷笑一声,再次将那瓶子取出来,放出那流沙一般小虫,虫子很自然地锅盆里爬过一圈,留下一点点白色亮痕,很又消失不见。
“下毒?”海鲨问。
“热水她总要烧吧?食物总要吃吧?亲手烧煮食物热水,她有什么不放心?”乔雨润看看墙上洞,两个房间之间开了个洞,烧煮热水食物这地方正对着产床,换句话说,一切下人举动也太史阑目光之下。
太史阑防得不可谓不小心,可是临产之前那么急迫环境里,她真能防备到把锅子和盆再清洗一遍?
她可不信。何况那些毒虫不比毒药,毒药只能抹上去,水洗能洗掉。但毒虫是用自己螯牙去咬那些铁和瓷,留下东西储存那些细微小洞里,用水冲刷一遍是很难洗干净。
房间里有缸,缸里有清水,看清水清洁程度,也是鲜。乔雨润犹豫了一下,终放弃了将水里也下手脚想法。水里问题容易被发现,那就画蛇添足了。
她并没有下太多暗手,对太史阑那样精明谨慎人,手脚做得越多越容易被发现。而这种虫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毒虫,它们分泌出东西,其实是他们自己幼卵,这种幼卵生命力极其顽强,能大多数环境下存活并长成。
这样东西,她费心思才得来,珍藏手中好久,很多次想拿出来对付太史阑,但都临时收了回去。她想寻个好时机,再用上这个宝贝。
如今可不是好时机?太史阑虚弱时刻,还逢上战事打响,亲信不……这是根本无法发现暗手,太史阑和她未婚先孕野种,就等着五脏六腑长满虫子,被慢慢啃噬血肉肌骨,然后破体而出……到那时,目睹孩子惨状太史阑,还要怎么强大?怎么凶狠?怎么横行天下?
而这东西,洗不掉,还试不出毒……你要怎么逃?
她翘起唇角,笑容如花。
她忙碌时候,海鲨四面查看,这间放置杂物屋子很大,一个巨大橱子堆满了各式被褥和棉花,他盯着那些从底下堆到高处被褥等物,心里忽然有种奇异感觉,就好像这屋子里,有什么声音呼唤他,或者有什么东西存,让他心中不宁,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欢喜,是寂寥还是恐惧。
或者,不是这个屋子,而是屋子里有什么……他神情怔怔地,忍不住向那橱子走去。
他手指触及那些被褥之前,他听见了上头机关开启声响,他手指一停,乔雨润已经奔过来,将他一拉,“躲!他们下来了!”
……
密室门开启,底下一线阶梯黑洞洞地延伸下去。
容榕扶着太史阑站入口,身后是邰世涛带着两个稳婆,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