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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想着这才对,否则她无法想象李扶舟身着尊贵的大氅,坐在一群猴子中间……
她就着昏暗的光,打量着这个镖师。见识广博,言谈爽利,为人大度可亲,着实是个不错的人,而且第一面能装成那样,也是个有城府的人物……可是无论怎么优秀,和容楚都不搭边。
再看看其余人,面目模糊,在群山的阴影里默不作声。
她看谁都像,又看谁都不像,这么看来看去,自己都觉得诡异。
诡异完了又觉得恼恨——可恶的容楚!当真我就认不出你?走着瞧!
此时船行正到河流正中,曲水十八刚过第九,上下水流微有落差,隐约白色水波间见深黑色的礁石,形成一个个漩涡,是整个河道最危险的地段。
猴子轻快地撑船过去,四面并没什么动静,那镖师舒一口气,喃喃道:“过了这片猴子出没最多的山崖就好了……”
他话音未落,忽然上头山崖上,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众人霍然抬头,就看见山崖上某个洞里,一只猴子蹿了出来,一边逃一边嘶叫,它身后还有一只体型壮大的猴子,在紧紧追着。
前面那只猴子身形娇小,不断发出凄厉的嘶叫,听起来像是召唤。
太史阑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正要站起身,忽然她身边风声一响,一个影子从她身边蹿过,留下微微臊臭的气息,随即那影子跳上船头,双爪在船头上用力一蹬,唰一下纵身而起,一蹿便上了对面山崖,眼看着手脚并用,哧溜溜沿着山崖上了几丈,去追那母猴子去了。
不过船上的人已经顾不得去追寻这个不负责任的船夫了。
因为船要翻了!
此时船正行到最危险处,有一个向下的坡度,四面还有礁石,这只体型不小的猴子蹿出去时还重重一蹬船板,船被蹬得打了一个转,船上所有人未及动作,就被转得晕头转向。
太史阑伸手想去抓不会水的花寻欢,却抓到另一只手,似乎是个男人的,此时也搞不清是谁。
船转出一百八十度,彻底横了过来,随即一声巨响,撞在旁边一块黑色礁石上。
又是咔嚓一声,众人眼看着一块船底没了。
“啊呀!”花寻欢跳上船帮,尖叫,“船沉啦!进水拉!救命啊!”
“别叫了抓住我!”火虎在喊,另一条船上于定在掠过来。
“保护主子保护主子!”更多人在乱七八糟喊,还夹杂着景泰蓝终于忍不住的尖叫。
太史阑只来得及抓住她的大氅,随后就落入了水里,她一边肚子里大骂今年必定是有水厄,怎么动不动就落水,一边试图抱紧一块船板。
她倒没什么太担心,她这船落在最后,但前面一艘上也坐了她的人,自然会有人来救她。
不过水流真的很急,她刚刚抱住一块碎裂的船板,忽然手中一空,大氅被水流卷走了。
太史阑下意识伸手去捞,结果手一松,哗啦上头一道水柱压过来,迎面对她一冲,瞬间把她压到水底。
太史阑呼吸窒住,眼睛剧痛,冰冷的水灌进全身,浑身都似发僵,可她还在努力伸手,一边捞木板一边游泳一边试图找到那个大氅。
她挣扎了一会儿,努力睁开眼睛,然后……
然后她看见白茫茫的水底,竟然窜来窜去很多人影,而前方不远,大氅在水里翻飞。
她心中一喜,急忙伸手去够,忽然大氅如云一卷,离开了她的指尖,随即一条人影游鱼般掠过,手里抓着那大氅,毫不客气地把那宝贝给卷走了。
那身影……
太史阑正目瞪口呆,忽然又觉得脚下碰到实地——咦,这么快到水底了?感觉很浅啊。
她勉强低头,就看见托住自己脚的竟然是一双手,一个脑袋顶着她向上升,可是却看不出是谁。
她心中刚刚一松,忽然又感觉到身后水波游动,似乎有人接近,她刚要转身,忽然被人从背后紧紧搂住。
她一惊,下意识要给一个肘拳,但此时在水底已经有一会,氧气不够,她已经没了力气,必须立即上浮呼吸新鲜空气。
身后那人却不给她上浮,抱紧了她的腰,太史阑又急又怒,脑袋狠狠向后一仰想要砸他额头,可是在水中哪里能发挥什么速度和力量,她脑袋一仰,身后的人一让,随即那身影游鱼般一转,转到她侧边,忽然一低头,吻住了她。
太史阑下意识张嘴要叱喝,那人的舌头已经毫不客气钻进来。
滑溜溜的是水,也是他的舌,灵巧轻便又霸气掠夺,是占有她这片海的霸主,在自己的水域里品尝战利品。品尝这水波里甜美的胜利果实。
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得意几分宠爱,用舌尖细细扫着她洁白的齿缝,偶尔逗弄她温软的舌,轻点、慢捻、吸吮、挑逗,每个动作都慢条斯理,每个动作都享尽春色。这曲水十八的河底,幽蓝色的水晶宫内,天地静谧,水波如罩,是人间此刻最纯粹的去处。他因此能更细致地感觉到她的柔软如水的柔软,她的洁净如水的洁净,她的无所不在如水的无处不在,靠近、摩擦、包容、怀纳。所有的感受细密而又喷薄,是一簇激越的水,在怀中也在血液里,在肌肤相接处也在口舌纠缠中。
乌发慢慢散了开来,延展一片如黑色海藻,彼此之间一串晶莹水泡咕嘟嘟上浮,两人的肌肤都越发细腻水润,碧清的天地里一对玉人。
太史阑想拒绝,她不要莫名其妙的被偷香,这要不是他怎么办?在水底感觉如此模糊,又是一种似是而非。然而她此刻气息不继,靠他不断渡气,不得不张开口,任他予取予求。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软了,软成了水分子,散在了湖海间,灵魂震颤而分裂,化为齑粉。
等她好容易顺过气来,脑袋清醒了点,想要睁开眼睛,眼睛却被那混账用手给盖住。
太史阑蓦然一脚,狠狠蹬在了他腿上。
她是铁腿,这一脚力道自然不小,他又正在沉醉,顿时被她恶狠狠蹬开。
“哗啦”一声,太史阑破水而出。
她披头散发,水淋淋地大喝。
“尼玛,混账!等我找出你来,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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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的人原本忙忙碌碌,驱船的驱船,救人的救人,忽然看见一个人破水而出,晶光四溅,正惊叹这冲出来的姿势好帅,好强大的水性,随即便听见这么一句杀气腾腾又莫名其妙的话,顿时傻了。
再一看,这水神一样蹿出来的家伙是太史阑嘛,全身水流如披风,倒是威猛霸气,就是脸上的表情和颜色看起来有点不搭调。
此时晨曦方露,一线日光穿透云层,正射在这一截河面上,将太史阑周身的水流勾勒渲染如淡金色披风,云烟般在周身飞腾。
那一片亮眼的淡金色之中,她的脸颊却是微红的,沾染了水珠便晶红发亮,眼睛也是亮的,沾了水汽的雾蒙蒙的睫毛也没能遮掩这般的亮,三分杀气三分恼怒三分羞意,看起来婉转流波,灵动无限。
众人都呆一呆,没见过这样的太史阑,也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忽然都觉得眼前的人美得出奇,人间天上无与伦比,尤其那双眼睛,那样在河面上一掠,整个天地都似乎只剩下她眼波,连那般华丽的日光彩霞都瞬间退避。
这感觉只是一霎,随即太史阑爬上一艘赶来援救的船,众人再看看她利落的动作,爬上船时和男人一样把袍子一甩,忽然都觉得自己刚才眼睛有病。
不过人群里还是有个人眼睛一亮,露出狐狸般的眼神,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她还是练了?这是……练成了?”
太史阑坐上船,脸上表情慢慢恢复,众人此时也都援救完毕回来,好奇地瞧瞧她,觉得似乎和先前有些不同。
刚才众人下水救她,却没找到她,眼睛一眨她自己冲上来了,不过冲上来那姿势,不像游出来的,倒像有人在水底把她顶上来的。
“大人。”苏亚问她,“刚才是谁救你的?”
“我也想知道。”太史阑眼睛在人群中搜寻,刚才救她的人不止一个,而且可以确定不是她的护卫,这年头真是奇怪了,个个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
此时每条船上都乱糟糟的,忙着安置先前落水的人,下水救人的人也一批批地爬上来,大家都**的,神色惊惶未去,大声谈刚才那猴子的不靠谱,个个神情自然,实在看不出那水下耍她的家伙是谁。
原本以为一落水,某人就要现形,谁知道人家如果真心不想给她知道,她还就真不知道。
太史阑略有挫败感,随即振作起精神——走着瞧!穿上马甲我就不认得你了?小样!
“大人,你的大氅呢?”苏亚想找东西给她御寒,才发现大氅不见了。
太史阑哼了一声,实在不好意思回答说大氅给某个醋坛子抢走了。
他是不是想抢很久了?
他是不是对她瞒着他去帮李扶舟很有意见,所以要给她个教训?
“大概顺水流走了吧。”她叹息一声。
“还好大人你贴身有那小裘,那也是水火不伤的,里头应该没湿。”
太史阑又哼了一声。
苏亚有点奇怪地瞧着她,不明白一向冷静的太史阑怎么忽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小船继续前行,这回没再惹事,猴子们也知道同伴不靠谱,后来撑船便很卖力,又过了九曲,便看见陆地。
不过陆地上不是想象中人流来往,雄伟壮阔的武林大会场地,还是河滩和山。太史阑皱眉——难道还要赶路?
武林大会的地点选得可真隐秘,路程也许不算远,却周周折折,走一段陆路,再走一段水路,保不准还要走一段陆路。
他们上了岸,猴子们撑着船向一个山坳里去了,太史阑正在找接应的人,忽然身后有骚动,她回身一瞧,一批人从后头山坳里转出来了。
太史阑愣住了。
赫然是那批押解叛徒的山匪!
他们也来了?
山匪还是押解着叛徒,直直向他们走来,领头一个黑脸汉子,把三拨人都打量了一下,呸地吐了口唾沫,大声笑道:“哈,就看着你们不是好东西,原来也是来武林大会的!怎么一个个落汤鸡似的?游过来的?哈哈。”
后头山匪们都大笑,神色轻狂。
那酸丁怒道:“晚生身上可没湿!”又嫌弃地对湿了的花寻欢道:“你站我远点!”
“好!”花寻欢点头,一把搂过他,用力贴了贴,然后才站开。
“湿了没?”她大笑。
“荒唐!有辱斯文!放浪无耻!”酸丁被她惊得双脚一蹦,**地逃开……
那镖师一看这群山匪,便神色警惕,带着自己的人站到一边。山匪们倒也不想惹事,冷笑一声走开,前头果然又有猴子赶的马车过来。
太史阑心中疑惑,不明白这些山匪怎么能进来,而且好像是从安全通道直接进来的,还是武林大会的熟客?
她命龙朝去探听消息,这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拿手这事儿。
过了一会龙朝回来,道:“嘿!简单!这些人是北冥海的分支势力,过来帮手的,绑着的确实是他们的叛徒,这几个叛徒掌握着他们门中几样要紧东西的下落,所以不能杀。这些人本想回山门的,收到北冥海的紧急召集令,不敢违背,只好带着叛徒一起进山了。”
太史阑对那边望望,呃,不会容某人其实是在这一群吧?
那刚才那个水底那啥的是谁?
啊!是谁!
龙朝眼瞧着,刚才还好好的太史阑忽然青面獠牙杀气毕露,惊得唰地跳开。拉住苏亚咬耳朵,“喂喂,你发觉没有?她不对劲啊,落水中邪了不是?”
苏亚忍笑看着太史阑一眼——跟了她几个月,还是第一次看见强悍的太史阑茫然吃瘪。虽然想同情,但还是想笑。
她拉着龙朝一边乐去了。留下太史阑暗暗磨牙,有种拳头攥紧却不知道打谁的郁闷感。
猴子赶的马车过来了,这回只有两辆马车,都很大,也很封闭,看样子这是最后一程,要将四批人都一起运走。
镖师似乎对山匪很顾忌,二话不说便带着他的人爬上一辆,酸丁也急忙和镖师一辆,那辆车还有位置,太史阑大可以去坐,她忽然改了主意,让赵十三带着景泰蓝和其余护卫坐那辆。她带着几个身边亲信,和山匪们坐了另一辆。
前头两批人都接触过了,现在这批人她想摸清底细。
人很多,大家乱纷纷地爬上车,猴子们等人坐稳,马鞭一甩驾车而去,
这回直往山中行,道路是开出来的,只是越走越往下,光线越来越暗,太史阑感觉,就像往地底而去。
她身边的山匪在肆无忌惮交谈。
“每次来这里我都不舒服。”一个年老山匪道,“明明号称天上宫,却要先走幽冥道,曲折幽明十八关,走得人毛骨悚然。一点武林堂皇气象都没有。”
“我是没走过,感觉还挺有意思的。五叔你来过几次?”一个年轻山匪好奇地试图向外张望,可惜马车几乎密封,只留了一些少量的镂空花纹作为通气之用,只能感觉到光线的变化,却看不到什么实际景物。
“能来几次?武林十年之约也不是说约就约,自然是十年前那次。”那山匪叹气,“死多少人哟。当年。武帝世家也是折损了多少人才巩固了这十年地位,这一次……难咯。”
“要我说,这种浑水不插也好,只是尊门的命令不能抗拒……”有人咕哝一声。
山匪们都不说话。车厢内气氛有点沉闷。渐渐的开始聊武林大会的轶事,说上任武帝世家家主风流,又说新任的那位少年时才回归家族,这些年也大多在外面,不知道有什么能力可堪大任。又说李家其实是被诅咒的家族,族中子弟虽然繁茂,但每代嫡系子弟都会出一些事,代代都有人急病暴毙,生的多也死得多。还说上代曾出现兄弟阋墙,上代家主亲手杀了叛乱的兄弟,这一代还没听说有什么事,但新家主十几岁才回家族,之前到哪里去了?李家子弟又怎么会流落在外?说起来也是不为人知的奇事。
众人聊起八卦都是口沫横飞,太史阑听得目光闪动,她看看坐在对面的龙朝,他垂着头,专心地削一个口哨,手指很稳定,看不见他的表情。
感觉中马车还在下行,真像到了地底,每走一阵子,都要停一停,似乎在被盘查,不时有人探头进来数人数,盘查得十分严密。
可太史阑觉得进入武林大会的关卡似乎很严格,其实也不算严格,她混进来就很容易。
感觉中马车已经停了很多次,所谓十八关卡应该也差不多了,太史阑又一次检查武器。忽然马车一震,停了。
坐在外头的太史阑正要开门,头顶又是一震,随即啪一声巨响,天光大亮!
那不是一般的亮,那感觉好像无数白炽灯啪地闪在了头顶,四面照得一片雪白,其间还有光彩变幻闪烁,眩得人眼花。
有冷飕飕的风灌下来——车顶被掀了!
所谓灯下黑,极亮有时候就是极暗,尤其刚从黑暗的车厢里遭遇这样的亮,所有人瞬间都失去了视力。
太史阑在这一刻只做了一件事。
她抱头滚下车,同时大喊,“立即下车!”
她喊声方起,上头亮光最盛处就响起呜呜的风声,是无数柄利剑瞬间扫荡而过的锐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