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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云飞绑在岩洞中,严加看管,严刑拷打。
我想尽一切办法,终于把云飞救了下来,可那时候云飞已经奄奄一息了。
“梨落,还能再见到你,真好!”云飞抚着我的脸笑着说道。
我那满身血迹的云飞就这样笑着笑着,缓缓合上了眼睛,再也唤不醒。
我发了疯似的为他画尽天下石头,他却再没有醒来。
“再也没有醒来。”梨落重复着这句话,泪又无声无息的滑过她的脸颊。
许是勾起了所有伤心事,许是压抑得太久,梨落哭得停不下来,悲伤在这小小的天地间蔓延。
连作为听众的我们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你们且回去罢!我累了。”哭了一会儿,梨落站起来,慢腾腾的向府洞走去。
“阁下且慢!”道士突然开口说道。
梨落顿了顿,并没有回过头。
“还请阁下解了这丫头身上的牵绊。”道士指着我说道。
梨落还是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捏了一个手势,当下我就觉得身上一阵轻松,身体不再笨重。
回去是道士背的我。他的肩膀很宽很温暖像爸爸一样,我很自然的就睡着了。
我睡觉有流口水的习惯,我想我定是流了他一肩膀口水。
从第二天早上起床开始,我就开始期待晚上。恨不得时间可以长脚,自己跑到晚上去。
可是时间还是滴滴答答的晃着,一点都不知道快一点。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吃罢晚饭我就迫不及待的拉着道士和婶子去娘子山。
本来以为是我们去早了,没想到却是梨落靠坐在岩石边等我们了。
看来,她更需要听众。
梨落还是昨晚的娇俏模样,只是原本的破烂衣服也变成了古装。
只见斜倚在岩石上的梨落身穿淡蓝色的雅致长裙,裙摆宽大,裙裾上绣着朵朵木兰,用一条蓝白色的编织宽布带将腰束住。一头青丝随意绾成一个发髻,头上仅插了一支竹削的原色竹簪。从裙摆下微微露出的脚尖可以看到梨落脚上穿了双蓝色绣花鞋,鞋面上绣了只金色凤凰,倒是跟一身简洁的装扮有些许不协调。纵是如此,却丝毫影响不了她的美。
至少在我们眼中,梨落惊若天人。
见我们到了梨落也不耽搁,朱唇轻启,缓缓说道。
我悲沉了许多时日,想起我跟云飞的美好愿望。于是我化了他的尸骨,带上他出发了。
我首先带着云飞回了他的家乡,因为我们说好要回去拜堂成亲的。我还特意去拜访了他的朋友,他的朋友跟他一般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痛。我想,他之前来求族长就是为了他的朋友罢。
既然是他的朋友,我便不能看他们受苦。我再一次了施展异术,并将异术教与他们。
教完他们我就准备带着云飞走了。我要带他看尽世间繁华,再和他暮归篱下。这是云飞许给我的承诺,现在我来替他实现。
说到这里梨落又停住了,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当时的我看不懂,后来回去才想明白,是失望、懊恼、后悔和不甘。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继续说道。
不等我出发,我便收到了族长的密语。
族长说,小女孩的父亲已查处是你所为,他要求将你处死。我既护了你一次定要尽力护你第二次,你只需藏好便是,其他不用担心。还有,不要再回来了!
我收到密语很是伤心,我不仅失去了云飞,我还失去了我的家。
心若没有栖息,到哪都是流浪。
我决定先找一个家,属于我和云飞的家。
云飞的朋友都很热情,他们帮我定居了下来,住所就是云飞的老房子。
我感受着这个家的气息,里面满满的都是云飞。他廊前听雨的样子,他灯下闲读的样子,他习武练剑的样子。还有他违抗父命的样子,他的父亲要他取富贾之女,他不从和父亲争执的样子。
说到这里梨落眼里满是眷念。
人生大多如此,天不遂人愿。
小女孩的父亲找到了我,云飞的朋友也开始对我发难。他们发现了云飞的骨灰,说我是妖女,还说是我害死了云飞。我百口莫辩,而我也不想去解释。
我想我终于能够下去陪云飞了。
可是小女孩的父亲偏偏对我用了穷极之刑。
穷极之刑是巫族最残酷的刑法,无所不用其极。由百人同时施咒,烈岩水浇灌,毁肉身去两魂六魄,意识犹在,却不老不死,神在形灭。
第36章 “梨落的执念(下)”()
“穷极之刑是巫族最残酷的刑法,无所不用其极。由百人同时施咒,烈岩水浇灌,毁肉身去两魂六魄,意识犹在,却不老不死,神在形灭。”道士低声复述着梨落的话,眼神复杂。
“嗯。”梨落点头。
族人开始布阵起咒,我被禁锢在阵法之间。不愧是穷极之刑,一开始就乌云密布,干雷阵阵。沙石卷杂着落叶,无风自起。瞅着这满天异像,我竟然没有害怕,哪怕一丝一毫。
咒语开始生效,岩水开始浇灌,我慢慢的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
血肉从我身上剥落,像秋冬剥落的枯叶,慢慢堆砌在我脚边。红呼呼的一片,分不清哪儿是哪儿的肉。而我就这样站在这模糊的血肉之间,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慢慢的,我的魂魄也开始从身体里面抽离,我的天魂和地魂最先出来,她们一离开身体便各自散了去,只留下命魂在不断增长。七魄中的天冲、灵慧、为力、中枢、为精、为英也走了不同方位。
这个过程很慢很慢,慢得我对疼痛产生了麻木。终于周围嗡嗡的声音停了下来,我从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一具白骨,大概是用了三天时间罢。
三天以后,我变成一具白骨骷髅站在血肉模糊的地面上,而我仅剩的一魂一魄也被锁在了这森森白骨之间。
梨落说得很慢也很清楚。一字一句,清楚得让我觉得我好像就在她受刑的现场一般,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过程都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而梨落却是模样淡然声音清冷,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看到我的模样,周围的人也只是甩甩手离去,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刚好我也不需要这两样东西。
说到这样梨落笑了一下,声音有着庆幸。我想,这便是梨落最后一丝尊严吧,还好那些万恶的施刑者没有剥夺了它。
离开之前我看到他们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
只有一个人没有笑,那就是族长。他被人施咒禁锢在座位上,不敢睁眼看我。你们会相信吗?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竟然痛哭失声。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梨落,她的眼里有泪。
待人散尽,族长的禁锢被解,我看到族长冲了过来,发了疯似的用手捧起地上的肉往我骨上抹去,一边抹一边说:“梨落,对不起!我没用,我阻止不了他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着他的模样想出声安慰他,可是我根本开不了口,身体自然也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哭。
大概哭了一会吧!族长说:“梨落,我不会放弃你的。”
然后族长就拿了布将我的骨头裹了起来,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把我抱回了家里。
到他家我就被放在床上,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动弹,不能言语。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这几天经历的一切,我宁愿那是个噩梦,梦醒就没了。
而它真的就是一个噩梦,一个真实的噩梦。
在我依旧木然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或许一天或许两天,反正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族长胡子拉碴的出现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东西。他把我扶起来坐在床边,把拿来的东西打开,是菩萨土。
族长把菩萨土抹在了我的头骨和手骨上,再细细的捏着。我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翻飞的手指中慢慢成型,最后变成一双逼真的泥手。然后是脸上,我看不到他的动作却能感受得到,他的手抚过我脸上的每一个地方,细细的描摹,像是在为我上妆一般。
终于成型,族长施了一个咒。
他说,以我只精血续其残躯。
我来不及阻止,也无法阻止。
他起势唸咒,咒语一唸完他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鲜血喷出来的瞬间我看到岩阙容颜老去,青丝褪色。
我看到他在血雾中歪了下去,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我的冲了过去抱住了他,泪水喷涌而出:“岩阙,你怎么这么傻啊!”
岩阙,岩阙,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梨落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哽咽,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我想两个最爱她的人皆为她而死,她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罢。
梨落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软软的伏在岩石上。
“此刑可能解咒?”良久,道士哑着声音问道。
梨落沉默半响,缓缓摇头。不悲不喜,神色自若,脸上不带希望。
“我倒是听说过此咒。”婶子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我们都转头望向婶子。
“此咒依附人的执念而生,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执念不放,咒不破。”婶子顿了一下,道了出来。
“执念?”我纳闷。
“嗯,就是执念。梨落,你的执念是什么?”婶子期待的看向梨落。
“。”沉默半晌,梨落摇头。
婶子闻言失望的低下头。
“叔叔,执念是什么?”我问。
“对一些事情坚持不放,不能超脱。”道士回道。
我点头,那梨落的执念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姑娘可愿一试?”道士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询问梨落。
梨落并未答话,只是转过头看向道士。
“让我查探你的记忆。”道士说道。
梨落盯着道士看着半响,然后缓缓靠着岩石坐下,然后微微点头。
梨落一坐下道士就凑了过去,梨落闭上眼睛,道士便把剑指抵在梨落额头。我和婶子静静的看着,却不敢出声打扰。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道士终于收回食指,长长的呼了口气。
“你的执念太多了。”道士对着梨落说道。
梨落闻言睁开眼睛,震惊的看着道士。
“你的记忆并不多,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可正是这些片段造成了你的执念。”道士低声解释。
“受刑的时候念得越多,执念越深,刑期越长。”婶子接口说。
“那梨落,姐姐的执念到底是什么?”我一时心急问道。又想起梨落不许我叫她名字,加了个称呼道。
“第一个,云飞之死。”道士也不吊人胃口,立刻回道。
“第二个,对父母的愧疚。”
“第三个,跟你有关。”道士突然转头对我说道。
第37章 “事情的由来缘起(上)”()
“我!”我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鼻子,大叫了起来。今晚的刺激太多了,我想静静。
“没错,就是你。”
“而且,她对你的执念是最深的。”道士很确定的点头。
“为什么?”我才不信,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你就是那个小女孩儿。”道士不等我平静,给我抛出了更大的炸弹。
我被这个炸弹雷得外焦里嫩,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那个不小心摸了岩石上的图画,腿瘸了的小女孩?”见我呆呆的坐着流口水,婶子开口问道。
“嗯。”道士回答得特别干脆,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所以,她恨我?”我吸溜了一下口水,艰难的咽了回去,颤着声音问道。
问完我就低下了头,肯定是了。不由得神情沮丧起来,今晚死定了!
“不。”道士摇头。
“也是愧疚,是比对她父母更大的愧疚。”我惊愕的抬头,突然发现道士的声音宛若天籁。
“哼,愧疚?我恨她还来不及呢!”梨落闻言情绪激动了起来,大声说道。
“就是愧疚,只是你自己感觉不到,分不清楚罢了。”道士不顾梨落的情绪,继续说道。
“嘭~”情绪激动的梨落一掌打向府洞,府洞的石头瞬间炸开了。
道士丢了张符挡住朝我们飞过来的碎石。
“叔叔,你别再说了。”梨落已经把府洞劈了,再说下去肯定是把我劈了。
不对,道士和婶子肯定会保护我。梨落肯定是先把他们劈了,然后再劈了我。
这样想着我就开始自行脑补,道士和婶子为了保护我和梨落决斗的场面。
“还有时间走神,做小孩子真好啊!”道士看我木讷的站着,眼神空洞,不禁感慨道。
听到这话我瞬间回神,脸也跟着红了红。
“你说得没错,可能就是愧疚吧!”梨落突然开口道。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那个小女孩,我以为是恨,恨让我不要忘记她。没想到却是愧疚。”梨落摇了摇头,扶额说道。
“受刑后我就住在寨子附近,时刻注意着寨子里的动向。”
“尤其关注的就数那小女孩了。”梨落仿佛理清了思绪,开始说道。
“那时候男子腿瘸尚且不齿,更别提小女孩了。腿瘸了的小女孩处处受人嘲笑,长大了更是不能婚配孤独终老。”梨落说着说着又开始叹气。
我咂舌,古代人也太变态了。
“对不起!”梨落突然对着我诚挚的道歉。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在那里。
刚刚还不承认,怎么一瞬间就转变了?
后来想想也是,梨落会道歉本来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梨落能忍受上千年的刑罚,忍受上千年的孤独,而不去为害四方,估计就是在梨落心中,对与错分得太清了。
“没关系。”反应过来的我赶忙说道。
“可是真心的?”梨落问。
“真心。”我连忙回答。
“不怨我?”梨落再次确认道。
“嗯。”我用力点头。
“你不也受到惩罚了吗?只是这惩罚好像太重了。不过孤独终老也好可怜,干脆让那族长娶我不就好了。”我腹诽着。
“也罢!你即能投胎说明你前尘已落,根本无牵无挂。是我放不下。”梨落看我发呆的模样,好笑的摇摇头。
接着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梨落的脸和手开始变成飞扬的尘土像四周散去。衣服也消失不见,一具白骨出现在我们眼前。纵是有心里准备我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然后有两缕青烟从梨落骨架里飘了出来。
“永别了。”耳畔突然响起声音,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呵呵呵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伴随着青烟远了。
我知道刚刚是梨落故意吓我的。
待青烟飘远,骨架就化成了灰,风一吹就向崖底飘了去,霎时间就全部不见了踪影。
“咦~”我指着梨落散去的地方。这里刚刚没有青草的。
“梨落虽不害人,可她本身怨气是有的。怨气使得周围寸草不生,方圆内没有活物,现在她散去了,自然草就冒出来了。”道士解释道。
“哦!”我点点头。可是,这也太快了吧!
“回去吧!”婶子开口道。
“走吧!”道士牵起我。
“叔叔,你怎么知道梨落的执念是我啊?”路上我问道。
“我探过她的记忆了呀!”道士好笑的回答我。
“为什么那个族长不停的帮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