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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出来，她在极力克制想要杀了我的冲动，垂眸呆立了半天才幽幽说了句，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我迟疑着点点头，寻思着她是不是要将我就地解决，会不会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或是从腰间摸出一柄软剑，再或者从怀中掏出一圈钢丝什么的，我得做好防范。
可结果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对着门外拍了拍手，接着便涌进来几个婢女，个个手中都捧着个托盘，里面有衣服，有饰物，无一不精美异常，在这光线有些昏暗的阁楼中显得格外耀眼。
我立刻便明白了，她是想让我代替她去和亲，我想这可真是个好机会，只要能离开这里，我报仇就有了希望。
在那些宫婢给我梳妆的时候，雪雅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托腮，给我讲故事一般，她说，你知道父王是如何娶到你的母亲的么？呵呵，他灭了你全族137条人命，只为了娶你母亲一人。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有些得意地看着我，继续说，你好奇父王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因为你的母亲下贱，宁愿跟个山野村夫在一起，也不愿嫁给父王，父王一怒之下灭了她全族，包括那个男人，你是你母亲和那个村夫所生，根本不是父王的孩子，你不过是个野种，能以公主的身份替我嫁给异邦的君主，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雪雅说的这些我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原来父王与母亲之间横着137条族人的命，还有我亲生父亲的命，我竟然一直把自己的仇人当做父亲，曾为他施舍的一点恩宠狂喜万分，真是可笑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公，一次次将我的心撕扯得鲜血淋淋，我的命低贱得不值一文，谁都可以来践踏，从来没有尊严可言。
我低着头不说话，双手颤抖得厉害，雪雅却更加兴奋地说着，她说，你知道么，你要嫁的人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后宫姬妾成群，比父王还多情呢，哈哈
我的手指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鲜血黏黏的，紧紧握在手心，我发誓，我会让所有欺侮嘲笑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第142章 笑靥冷残韶华徒 上（）
临走之前，雪雅回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咬着牙说，若不是你要替我出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本该为我的母亲偿命。
就要出嫁的那天，我的父王终于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九年未见，他英俊的面容多了些风霜的印迹，但身姿依然挺拔，绣着龙纹的白色锦袍在风雪中飞舞，猎猎作响。
他在看到穿着大红嫁衣的我时眼中充满了震惊，我知道他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因为我长得和母亲实在太像，他看到我一定想到了我的母亲，我很想问问他，做了那么多伤害我母亲的事，究竟有没有自责愧疚过？哪怕一丁点？
但终究我什么也没有问，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他愧疚又如何，我一定要杀了他才能解恨。
父王接下来做的决定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他说，让长公主出嫁，她，是孤的人。
我简直不能相信我所听到的，他的意思是要我做他的夫人，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就算我不是他的孩子，终归叫了他父王，他竟要强娶我，他害死了我的母亲还不够，连我也不肯放过。
雪雅不住地哀求他，最后哭得晕了过去，他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我终究没能嫁去异邦，我想也许留在他的身边也好，这样就不愁没有机会对他下手。
父王一向说一不二，他的话，没有人敢反对，并且我被关了九年，朝中无人知晓我就是当年父王在朝堂上所说的，他最喜爱的木莲公主。
命运真是会捉弄人，强娶了我母亲的男人，最终又强娶了我，并且没有给我任何名分。
洞房花烛夜，多么美好的场景啊，我恶心得想吐。
夸大的衣袖中隐着锋利的刀刃，我静静等着仇人的到来。
我并未盖喜帕，所以看得到父王推门而入的身影，他站在门口呆呆看了我许久，大红礼服的映衬下，刀刻般的面容年轻了许多，感觉像十一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他，我却不再是以前的我。
我收起冰冷的目光，对他舒展开一抹浅笑。
我没有闻到他身上有酒气，但他却像喝醉了一般，神情恍惚地走到我的身前，俯下身来，单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眸光中的深情教我反胃，他轻声说，凝儿，你从未对孤笑过。
听到他叫母亲的名字，我心中积压的仇恨瞬间涌了出来，冷冷质问他道，母亲已经死了，被你害死了，你怎么还敢叫她的名字？
我看到父王的神色逐渐变得阴沉，眼眸垂了下去，手从我脸上移开，起身背对着我。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我断不会错过，匕首自袖中滑出，狠狠对着他的背心刺去。
只是我太低估了我的父王，这样的刺杀根本没用，即使是他背对着我，我也伤不到他，我握着匕首的手被他紧紧抓住，匕首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父王脸上有了怒容，手上用力一推，我便摔倒在床榻上。
红烛摇晃得厉害，就像我此刻不安的心。
第143章 笑靥冷残韶华徒 中（）
我还未来得及起身，他的身躯便整个倾覆在我的上方，我的心跳得厉害，已经难以维持镇定，若是我的清白毁在他的手中，就算死了我也没有脸面去见我的母亲。
我冷冷看着他，就算我不是你的孩子，你也算是我的继父，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轻笑一声，孤想要的，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怎么，你害怕了？六岁时便敢杀人，现在竟然还会害怕？呵呵，不如，你求孤。
我咬咬牙，求你，放过我。
他不说话了，剑眉微微蹙起，冷冷看着我，许久才摇头说道，你不像你的母亲，她宁愿死也不愿对我服软
我的情绪完全失控，对着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不要再提我的母亲，你不配！我如果是她，也断不会爱上你这样的暴君！你今日若不杀了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明显被我的话激怒，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迸射出冷冽的寒光，我的双肩几乎要被他捏碎，他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了句，那就试试。
红烛终于熄灭，芙蓉帐被扯落，我被他按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外袍被褪下，几乎与他肌肤相贴，他轻吻着我的耳垂，手揽在我的腰际，我恶心得想吐，却毫无办法。
他在我的耳边低喃，凝儿
我浑身一颤。我想他还是爱着我的母亲的，否则也不会用那种极端的方法得到她，但爱又如何，他的爱太过血腥，母亲的死他必须付出代价！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再多做什么，只是将我揽在怀中，紧紧地，搂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耳边是他灼热得有些烫人的呼吸，我想我以后应该多准备几把匕首才好，但是匕首不像绣花针，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他将头埋入我的颈项，自顾自地说着，凝儿，孤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可每次你都对孤恶言恶语，说那些让孤痛心疾首的话，不给孤说真心话的机会，你原本是那样温柔的女子，为何偏偏对孤如此狠心绝情？你明知道孤爱你，爱到不能自已，爱到丧心病狂，不惜草菅人命，只为换你一生相伴，但你始终不肯对我示弱，从未给过孤好脸色，我冷落你，是为了保全你，可你偏偏要激怒我
颈间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我冷哼一声，对他如此惺惺作态的行为十分反感，将头转向另一侧，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你的眼泪还是省着到下面在我的母亲面前流吧。
雪打落在窗上发出簌簌的响声，他搂着我的手渐渐松开，我趁势将他推开，飞快地翻身下床，发丝散乱，随手将外袍往身上一裹，赤着脚踩着雪飞奔回我的小阁楼，委屈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抬头便看到母亲的画像，眼泪便更加汹涌，止不住地往外流，决堤一般，我颤抖着右手，抚上画像，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哭诉，母亲，莲儿好苦，好累我杀不了他，我真没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想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活着就是因为恨，父王他杀了我那么多无辜的族人，我要他的九个儿子以命换命，等我杀了父王我也该去陪我的母亲了。
第144章 笑靥冷残韶华徒 下（）
青梅煮酒，等着贵人前来，我穿着母亲生前穿过的绣有芙蓉的白色斗篷，坐在窗边看着院中盛放的红梅，芙蓉是母亲最爱的花，她的每件斗篷上都绣着芙蓉，而我却偏爱红梅，凌霜傲雪，傲骨不折，坚韧不屈，这世上的花落尽之时才能嗅到梅的幽香。
不久便听到门外积雪被踏碎发出的闷响，世子雪冉推门而入，雪冉是雪国的三王子，才华出众，风度翩翩，样貌出众，像极了他的父王，他比我大七岁，是雪国每个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我嫁给他的父王便是他的姨娘，是他的长辈，他身为世子按理该来给我请茶，其他的王子公主则没有必要走这个形式。
我靠着窗户侧身而坐，目光始终落在窗外的梅花上，身后的脚步声顿住，我听到他语带不屑地唤了声姨娘。
我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来，我想，他一定不知道坐在他面前，他叫着姨娘的女子正是他九年前叫王妹的那个小女孩。
我转过脸去，抬手指了指我的对面，示意他坐下。
他没有看我，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在我的对面坐了下去，我起身将炉子上温好的酒取来，给他斟满一杯，酒香醇厚，酒杯中向上冒着白雾，酒能在寒冬中暖人心脾，雪国的规矩，不能拒绝长辈递去的第一杯酒。
他看了一眼我递至他眼前的酒杯，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
我轻笑，问他，你就不怕这酒中有毒？
他低哼一声，眸子冷冷的，看着手中的酒杯，说，能嫁给父王，想来你不是那样蠢笨的女子，会做那种损人害己，他人讨好的事。
我摇摇头，笑着说，那可不一定。
他这才抬头看向我，眼中由微诧转为惊讶，定定地看了我许久，才怔怔地问，你是谁？为何与十五姨娘长得如此相像？
我想他大概已经猜到了我是谁，只是不敢相信。
离开座位，我缓缓走到母亲的画像前，将覆盖住画像的薄纱撤去，轻声道，这是我的母亲，九年前，死于丰燕台高墙之下，我亲眼看着大夫人将她推了下去，你可还记得木莲？三王兄。
我没有回头看他，听到身后传来酒盏碎裂的声响，以及他难以置信的声音，你是木莲？父王娶的人竟是你？！天哪，父王他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是我的王妹，他的女儿啊！
我皱眉，冷冷道，他不是我的父王，长公主都知道的事，你如何会不知，他杀了我的亲生父亲，将我母亲囚禁在他编织的牢笼中，母亲不在了，如今他连我都不肯放过。
他说，关于十五姨娘的事，父王从未在人前提起过，也不准任何人提起，因为我有一阵子不在宫中，对这事知道的不多，我曾经问过父王，他很生气，扇了我一耳光，我便不敢再提。
我转过身，坐回窗边，继续看着窗外的红梅，状似不经意地说，要我服侍我的杀父仇人，不如死了的好，母亲一个人在下面很寂寞罢。
第145章 古意闲萧幸红颜 上（）
我虽未看他，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火一般的热切，许久，才说，你不要这样想，你还很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苦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酒壶就着壶口灌了一口，我说，你不会明白，我有多恨这个世界，多恨你的父王，多恨王权，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光芒万丈，受万人敬仰，要风得风要雨有雨，怎知一个卑微如草芥之人的痛苦？
他伸手按住我再次送至唇边的酒壶，放回桌上，他说，酒可不是这么喝的，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只因这些年我经常出兵在外，不知道宫内的这些事的实情，我从前只听说大夫人遭遇行刺，不幸身故，十五夫人失足从丰燕台上落下，红颜早逝，小公主染上天花，六岁便夭折了，没想到，你竟还活在人世。
他跟我靠得有些近，风从窗户涌进来，吹动他白净的外袍，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零陵香，他说的那些我都能猜得到，为了王室的颜面，父王当然会隐瞒一切，我是他人生的污点，他不杀了我，已是格外开恩了。
我看了一眼房中的升着袅袅白烟的香炉，想着应该差不多了。
看着雪冉越靠越近的脸，我起身避开，冷冷道，世子，你该回去了。
他忽然从背后抱住我，我感觉得到他在极力控制自己，但那熏香岂是他能抵制得了的，熏香没问题，配合了酒就会令人神智紊乱，虽不是媚药，效力却也差不了多少。
为了达到目的，我已经再顾不了许多，堵上一切也要让他们父子反目。
我计算得不差，正当雪冉将我按在床上撕扯我的衣裳时，他的父王推门而入，怒意可想而知，一下子将他从我身上甩了出去，怒喝道，逆子，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雪冉重重摔在墙上，再滑落至地上，一口鲜血吐出，他瞬间清醒了许多，我以为他会为自己辩解，说他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之类的话，然后祈求他父王的原谅。
可雪冉却只是抬眸歉疚地看了一眼衣衫凌乱，缩在床脚的我，然后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直直地对上父王的喷着怒火的双眸，他说，请父王成全儿臣与木莲，父王已经有那么多的夫人，为何还要强娶一个不爱您的人做夫人，莲儿她已经够可怜了，请您
他的话还未说完，被父王的怒喝打断，住口！马上在孤的眼前消失，否则，孤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不顾父子情面的事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雪冉皱眉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捂住胸口离开了，我看得出来，刚才那一下，他摔得不轻，估计受了内伤。
父王的目光落到地上的白色芙蓉斗篷上，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俯身捡起斗篷，紧紧握在手中，继而望着我说，你永远都别想离开孤，你母亲欠我的，你来还。
第146章 古意闲箫幸红颜 中（）
我说，那你欠我母亲的，欠我族人的呢？
他笑着说，孤是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孤能掌控所有人的生死，这就是王权。
我冷笑着望着他，讥讽道，没错，你是王，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可是得到了一切又怎样？终归还是会失去一切，你根本不爱我的母亲，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有的只是无尽的占有欲，你只是不能容忍别人对你的不服从，你爱的是王权！你一共娶了三十八位夫人，却一直没有立后，因为你知道，她们没有一个是真心对你的，她们都在算计你，互相争宠，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地位，在你的面前逢场作戏，呵呵，你真可怜。
我看到他握着斗篷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脸上的笑早已僵住，一步步地朝我走来，伸手将我拉入他的怀中，他说，那我便立你为后，至少你敢对我说真话。
我说，你忘了我的母亲因何而死吗？
他不说话了。
我垂下眼眸，目光正好触及他放在我胳膊上的左手，九年前我咬下的牙印还能清晰可辨。
今日难得晴好，外面的雪正在消融，我听到屋檐上雪化成水滴溅落地面的声响，我想我的母亲，没有一天不想，她走得是时候我还那样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