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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干脆不回来,那是最好的。
宝欣委屈地低下头,抱着包袱的双手收得更紧,那受伤的神情叫人看了心疼。我想,我疏忽了某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和其他人只看到宝欣能到皇太后跟前当差,摆脱做杂役宫女的命运,却忘了皇宫里要比这宫外的洗衣房凶险复杂得多,要在那里生存下去又谈何容易?即使是得了主子的宠,但宫女还是宫女,紫禁城里的下等人。
“哪天你成了主子眼前的红人,可别忘了我啊”我微微一笑上前搂住宝欣,给这个我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里第一个,目前为止也是唯一一个朋友离别的拥抱。“宫里规矩多,自己要小心。”我哑着嗓音,觉得眼眶热热的,眼泪掉了出来。
“珣玉,我不会忘记你的。”宝欣的眼眸里泪蒙蒙的,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容一脸坚定。
唉,这么善良纯真的一个姑娘,没道理留在洗衣房里受苦。去宁寿宫,总是比待在洗衣房里要好些吧。
宝欣走后,日子似乎过得慢了起来。我经常是干完了一天的活就仰躺在炕床上,一动不动地瞪着屋顶发呆。实在闲得无聊了,就把宝欣走时还没绣完的刺绣拿出来继续捣腾。
我要绣的是一朵五瓣的梅花。花了几天时间磕磕碰碰地绣完,我把绣好的花样放在眼前端详了半天。
嗯勉强算是一朵花吧。
百无聊赖地把绣着花样的布料塞到枕头底下,我伸了个懒腰,又开始愣神了。
我不是不曾想过宝欣在皇宫里过得可好,只是我坚持认为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脱下翠绿的夏装,换上褐色的秋衣,北京城已然秋意浓浓。
九月初,皇帝起銮南巡,声势浩荡,带走了一大批太监宫女随扈,就连洗衣房也不例外地跟去了不少人。
随扈这样严肃的重任是怎么也不可能安排到我身上的,所以我本以为皇帝是不是南巡和我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但是,我错了,一些人被调去随扈,像我这样留守在洗衣房的人每天被分派到的活自然就多了,常常是洗了一天的衣服,累得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在洗衣房的这些日子,许多事我反正也看开了。十件是洗,一百件也是洗,洗不完就慢慢洗呗。
只不过,两只手浸在井水里越来越觉得冷了。
抬眼见洗衣池周围的人干完活都走得不剩了,我一边搓着手上的衣服,一边开始没有顾忌地轻轻哼起曲子来:“伤口那么多,没地方可以再受伤了,没什么,转身以后,我会练成护体神功!”好,换一件,继续搓。“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一个人睡也不怕不怕啦不怕不怕啦不怕不怕啦”唱到后面干脆就像是一台按了复读键的复读机,就反复在那最后一句上头打转。
哼着哼着,越发觉得没劲,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碎碎嘟哝起来:“这皇宫里的人换衣服怎么就换得那么勤快呐。”料子不管好坏,总是越洗越坏的吧。
“衣服脏了自然得换。”某人答。
“这衣服哪里脏了?多穿两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反驳地忒顺溜。
嗯?不对!这里除了我,不是没人了嘛!
我诧异地抬头,看见某个我认识的男人站在我身前挑眉俯视着我,我觉得我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都冻结了。
第16章()
我愣怔地维持着抬头的姿势,与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男子俩俩对望,只觉得四肢僵硬,头脑一片空白,心脏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噗嗵噗嗵失控地狂跳。
直到瑟瑟的冷风灌进领口,引起肌肤的颤栗,我才反应了过来。
我赶忙收敛起相视的目光,扔下手里的湿衣服,匆匆站了起来,在男子脚边跪下。“奴婢,见过十四爷,请十四爷安。”我诚惶诚恐地低下头,感觉全身的血液又活动了起来,只是那血潮却一股脑儿地直往脑门上涌,冲得我头皮发麻。
十四阿哥没事跑洗衣房来做什么?皇帝南巡,他不跟着一起去吗?难不成他这次没被皇帝钦点伴驾?啊呀,我真是笨!要是十四阿哥跟着皇帝南巡去了,如今人还会站在我面前么?
嗯没能跟着皇帝一同去游山玩水,不不不,是体察民情,十四阿哥心里一定窝着火,既然窝着火,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发泄吧?
发泄发泄我刹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该不是找我发泄来了吧?!
我胡思乱想着,头顶上的十四阿哥发话了:“怎么,上次见你时的胆子去哪儿了?”还是那种不温不火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比厉声的训斥更叫人觉得发怵。
“那个胆子嘛”我硬着头皮,拼命地想着怎么回话,“不小心不小心被乌鸦叼去,没了”像是中了什么邪,我又仿佛生怕别人不信似的重重加道:“对,没了!”
噢完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懊悔不迭,自欺欺人地把头低得更低,恨不得能钻到地里去。
我这是瞎说些什么呐!
十四阿哥没有说话,我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
别不说话啊,就算出声喝斥我两句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了十四阿哥您在生气呀
“我只听过良心被狗吃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胆子能被乌鸦叼去的。”就在我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的时候,十四阿哥忽然用一种很严肃的口吻说道,但那话语的内容却又是和说话的口气极其不搭调的。
“啊?”什么意思?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忘了规矩,傻呆呆地抬起头,正巧看见十四阿哥侧过头,以手掩嘴轻咳了几声,那没遮住的嘴角竟然染上了几分笑意!
我想我是饿得眼花了,敢情十四阿哥以为我是在说冷笑话存心逗他乐呐?
十四阿哥回过头,发现我在盯着他瞧,似乎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皇阿哥的尊贵模样。
“还不快起来,等着我扶你么?”
“啊?”十四阿哥的脸变得太快,我一下子还不能适应。“哦!”待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我立马利索从地上站起来,如获大释。
十四阿哥怪异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好似是在看什么怪物似的。
我看看自己,恍然大悟。要命!我好像太得意忘形了
从正常的程序上来说,主子叫奴婢起来,做奴婢的应该恭恭敬敬地答一声“是”,然后盈盈起身,低着头缓缓退到一边等候吩咐。哪有像我这样的?“哦”了一声就“嗖”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瞧瞧,现在还堂而皇之地挡在人家十四阿哥面前!
我悄悄地挪动步子,移到十四阿哥身边,觉得半边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好在十四阿哥对我没规矩的举动也没说什么,只是径自指着木盆问道:“你在洗衣服?”
“回主子的话,奴婢是在洗衣服。”我低着头,两只眼盯着地面目不斜视,态度恭敬。
珣玉呀,别再犯傻,犯错了,我在心里严正地警告自己,否则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给你折腾的。
“洗完了吗?”十四阿哥又问。
那么多件衣服堆在盆子里自然是没有洗完了,然而,我是不敢这么回话的。“回主子的话,奴婢正在洗。”
“我瞧着都没别的人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洗?”十四阿哥孜孜不倦继续问道。
因为我洗得又多又慢呗。
我现在住的屋子里原本连同我和宝欣在内一共住了四个人。后来两个宫女到了年纪被放出了宫,剩下我和宝欣两个人。再后来,宝欣走了,屋子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住了。
住的地方大了,我被分配到的活儿也就水涨船高,但我想我是没资格抱怨的,因为用腊梅的话来说,我住得宽敞,歇息得好,自然要多干活。
当然,我也是不能这么回答十四阿哥的。“回主子的话,奴婢”
“好了,你接着洗吧”十四阿哥颇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
我偷偷抬眼看了十四阿哥一眼,他蹙着眉,脸色有点阴沉,似乎十分不悦。
我说错了什么吗?
果然,他皇阿哥心里憋着气,找我发泄来了。
可是这紫禁城里这么多人,随便抓都能抓一大把过来,他十四阿哥还特地跑出紫禁城到洗衣房来朝我发泄是不是太舍近求远了?难道就因为我不久前无礼地冲撞过他,他便一直记着我的仇?
我觉得自己很无辜,唉,不明白呐。
“是。”我低低地应了声,坐回板凳上,捞起一件衣服放在搓衣板上搓洗起来。搓着搓着,心里越发觉得委屈,眼眶不禁泛起酸来,化悲愤为力量,搓衣服的力道也跟着像泄愤似的越来越使劲。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别人一不高兴了,我还得跟着遭罪!发泄过了,心情爽快了是吧,那就快滚回皇宫里去,少在这里碍事!
“喂,你起来。”
原来十四阿哥还没有走,他又有什么吩咐?
“是,奴婢遵命。”我依言又站起身。得,他十四阿哥叫我做什么我照着做就是了,折腾够了,他心满意足了,自然也就打道回府了。
“喏,拿着。”十四阿哥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瓷瓶塞进我手里。
我瞪着手里的瓷瓶,呆了半晌,只想到一个可能。
“奴婢的脚已经好了。”不否认,我心里有点感动。
“不是,你的手裂了,给你涂手的。”十四阿哥摇头纠正。
我看了看手中的瓷瓶,又看了看手心上刚刚结痂的伤痕,心头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十四阿哥见了眉头一皱,粗嗄道:“哭什么!不要就还我。”显然,我的反应让他觉得面子上很挂不住。
我用手背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破涕为笑:“奴婢觉得”我吸了吸鼻子,心想自己现在又哭又笑的样子一定丑极了。
“你觉得什么?”
“奴婢觉得十四爷不像个阿哥倒像个大夫,每次见到十四爷,十四爷总能变出些药来赏给奴婢”
十四阿哥听了一怔,随即笑开了,那明朗的笑容像是冬日的煦阳,能把人心都暖透了。
我紧紧攥着手里的瓷瓶,这样的情景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第17章 惊澜(1)()
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事情的真相。
正如同,我把送去延禧宫的衣服弄得惨不忍睹,简直和擦地板的抹布有的一拚,红霜姑姑除了在我额头上赏了一顿爆栗外加饿了我一餐之外,也没真把我怎么样了。我依然是我,照旧在洗衣房里洗衣吃饭混日子,倒是红霜姑姑她自己因为衣服洗干净后送迟了,被延禧宫的总管太监叫去没少受责备和白眼。
正如同,我曾以为十四阿哥是个高傲的皇室子弟,却没想到他的心思是如此细密,在我最孤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雪中送炭。
正如同现在
在明知我可能会拖后腿再闯祸的前提下,婉琳还是坚定不移地向红霜姑姑提议让我随她一同进宫送衣服。
人心,果然是很难懂的东西。
红霜姑姑答应了,因为在下个月内务府会计司引选新的宫女进宫之前,洗衣房里正缺少人手,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也许,考虑到我是已经进过两次皇宫的人,又有婉琳的大力举荐,红霜姑姑选择再相信我一次。
两手战战兢兢地捧着衣服,我一步一步走得谨慎踏实,老老实实地跟在婉琳的后面。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教训,这次要是再弄出些什么岔子来,那就真的不能怨别人,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缺心眼儿了。
“难得进一次宫,没什么好紧张的。”婉琳似乎是感觉到了我全身警戒所散发出来的紧张气氛,回过头来对我说道。
我狐疑地抬起眼,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婉琳竟然会好言好语地安慰我?
说来也有些奇怪,自从随扈南巡回来之后,婉琳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脸上整天都挂着娇美的笑容,宛如浸在蜜里似的甜,那种能把人看得脊梁骨哆嗦的目光也几乎见不着了。
莫非,这次南巡的途中遇到了什么好事?
嗯有问题啊。
“发什么呆,还不赶紧跟着!”只是,婉琳给我的好脸色维持了还不到半刻钟
“诶。”我忙不迭应声,小步紧走快快跟上。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为什么婉琳会指名要我跟着她进宫送衣服,难道她是认定了我是一个打不还手,受了诬赖不还口的主儿,觉得呼来喝去好支使?
唉,或许吧。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别像上次那样把我一个人搁着,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可是,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由于同月莲进宫的那回是白天,再加上在摸索着找延禧宫的时候,我也认识了些路,所以,当婉琳从我手中拿过半叠衣服,指着西边的方向让我把剩下的半叠送到永和宫,并且吩咐我半个时辰后回到原处与她会合时,我心里犯疑了:
永和宫是东六宫之一,不是应该在东边的么?她怎么把我往西边引?
望着婉琳越走越远的背影逐渐隐没在幽长的宫道中,我抬起脚,心里有了决定。
第18章 惊澜(2)()
我不明白婉琳为什么会故意给我指错路。
或许是以前的珣玉哪儿得罪她姑奶奶,她姑奶奶记仇,伺机报复?又或者,在看到我犯错被姑姑教训兼赏爆栗子的时候,她姑奶奶就是无端觉得心情舒爽?
原因种种,但都只是我的猜测。我似乎不该把人想得太坏,婉琳除了平时骄慢霸道了些之外,也没真表现得那么恶毒。
可是,既然明知道永和宫在东边,我就断然不会往西边走的了。眼下,我最重要的任务是把我手里的这些衣服安然无恙地送到永和宫去。
这次,千万不能再出错。
紫禁城的营造布局是非常整齐均衡的。宫殿东西匀称,四平八稳;青石砖铺成的宫道横平竖直,比现代都市里弯弯曲曲的大马路铺设得工整有序多了。
因此,要找到永和宫并不难,只要耐心地一座宫殿、一座宫殿地去找,总归是找得到的。
东六宫之一嘛,肯定就是在东边的那六座宫殿里头。
来来回回绕了几个弯,我终于到了永和宫的门前,进了门,有宫女见我捧着衣服走进内院便马上迎了上来。
“见着挺眼生的,洗衣房新来的吧?”那宫女面色和善,一边接过我手里的衣服一边问道。
“嗯。”我随意应了一声,算是蒙混了过去。
“劳烦你走这一趟了。”她向我道谢,笑容恬淡。
“不麻烦,不麻烦”我慌忙摆手,来到古代也有些日子了,头一次有人对我说话这么客气,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呐。
那宫女两手捧着衣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见我仍然站在原地,神情颇为不解。
“那个那个”我吞吞吐吐,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那个衣服您捧好,可千万别掉地上弄脏了”说来说去,我就是不放心那些衣服。
话说出口,我才觉得自己笨得可以。人家既然能在永和宫里当差,做事肯定是要比我利落稳妥的,我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顺带得罪了人啊
那永和宫的宫女听了一愣,瞧了瞧自己手中的衣服,又瞧瞧我,抿嘴一笑:“放心,衣裳我稳稳当当地拿着,你甭担心,快点回去吧,免得耽搁了用膳的时辰。”
她充满善意的言语让我禁不住傻兮兮地咧嘴回以笑容,这才迈步走出了永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