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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一侧，嗣九重低头拿着陨石久久不语。他黑裳黑发，巍峨如一枚上古墨玉，那原本双毫无波澜眸子里，有转瞬而逝的惆怅。
“皇上你准备如何与由心姑娘交代？”谢艾忍不住开口询问。
“总要寻到一个救治的方法。我明显感觉到曹冲的气息在一点点变弱，可那尸腐毒却并未消散。没有玉石，曹冲早晚会魂飞魄散。”
谢艾知道曹冲对由心而言非同寻常，如果曹冲因此而出了事，由心和嗣九重恐怕就永远有一道迈不过的坎。齐丞相是他谢艾带进宫的，他多少有推卸不去的责任。
略微犹豫之后，谢艾才缓缓道：“皇上，先皇当年严禁五行之术与神鬼之说，故而秦国能人异士极少。不如想想其他的办法？”
“以我师父月八重之能，只怕也没有什么办法。若是由心师父黄月英在世，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说到这，嗣九重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他们这一派十分奇怪。
从开派祖师爷开始，就只招两位徒弟。一个主学兵法谋术，一个主学玄学五行阴阳。他师父月八重和黄月英因此各有所长。
第491章 蓬莱阁（2）（）
“如今皇榜已下，来的也多是江湖骗子。我实在愧对由心。”
“皇上我曾听闻蓬莱岛中有一蓬莱阁，里面住着一个能人异士，自称桃花娘子，能不能死马当活马医，去试试呢？”
蓬莱阁？
嗣九重沉思着似在回忆什么。
桃花娘子？
他隐约记得师父在世的时候和他说起过。
“难道是她！？”
看着嗣九重脸色露出不符的激动神情，谢艾不解的问道：“皇上知道？”
“我曾听我师父月八重说过，他的师父樱七重，是唯一一个继承兵法与阴阳之术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继承了‘重’字的女子。”
“师父的师父？祖师？”谢艾愣愣的数着手指头：“那岂不是一个老妖怪？她还活着？”
“按理说已经先世才对”那时候月八重虽然没细提，但嗣九重大致知道那女子是因情亡故的，“罢了，管不了许多。我亲自去蓬莱一趟，看能否寻到。看在同一师门的份上，也许她愿意帮我。”
看嗣九重打定心思的样子，谢艾连忙出手相拦：“九重！”
情急之下，他甚至顾不上再喊皇上。
“蓬莱路途遥远，危机四伏，你若离开，秦国如何是好？如今百废待兴，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好转，你要丢下秦国的百姓吗？还有之前晋国奸细散播的谣言也还没止住”
嗣九重哑然。
议事殿外，由心的衣裙被夏风微微吹拂起。
谢艾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入由心耳中。
“九重，不如你先派侍卫亲信去蓬莱阁走一趟，能不能邀出这桃花娘子。就算不能，事先打探一下她是死是活也是好的。”
由心在殿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嗣九重的回答。她深吸一口气，暗暗自己下了决定。
翌日，嗣九重刚下早朝，就见到耀灵慌慌张张朝着自己奔来。
“不好了，皇上，不好了。”耀灵来不及止住步子，整个人都撞在了嗣九重身上。嗣九重才扶住他免得他摔倒，耀灵的下半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皇上，由心不见了，她留了一封书信，和小白走了！”
嗣九重慌了神，连忙从耀灵手中拿过信函，一目十行的匆匆看完。
糟了。
由心竟一人去了蓬莱阁！
议事殿内，被嗣九重放在书上的陨石也没了踪影。
“皇上，这是怎么了。”下了早朝看到嗣九重神色不对的谢艾一路跟了过来，立刻询问道。
信函在嗣九重手中紧攥，他深吸一口气后下定决心：“谢艾，你代为执掌朝政吧，我要去寻由心。”
“皇上？！”谢艾眼看要闹出大事，连忙对殿内左右的侍卫们道：“你们速速去找百官来拦住皇上，耀灵，你也去请太后过来，快！”
众人不敢耽误，眼看要闹出大事，纷纷听从谢艾的指令散去。
嗣九重一路走，谢艾就一路追拦，愣是逼得嗣九重无法唤出夜枭。
“谢艾！”嗣九重严声呵斥道。
“皇上！”谢艾毫不犹豫跪在嗣九重面前，字字肺腑。
第492章 出海（1）（）
“皇上你是明君，如今秦国离不开你，你不能就这样离去！先皇说你会因为一个女人误国的事情，你忘了吗！”
嗣九重气得怒不可遏，一把拽住谢艾衣襟将他拽拉起，“既然如此，这皇位拱手让给你们就是！”
说罢，嗣九重一把将谢艾推到在地，大步就朝着宫墙外而去。
“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陌生而又熟悉的妇人声音从拐角处传来。是耀灵及时唤来了一直避世不出的马太后。
“太后这也是要拦我？”嗣九重冷笑一下，毫不畏惧与退缩。
“她对你而言就这样重要？”
“由心中尸腐毒是因为而起，于公于私我都要与她一起去蓬莱阁。何况我心系于她。别说你们今天没人拦得住我，就算拦得住，我也无心处理政务。如果说喜欢一个人就成了昏君，那就让我成昏君便是。”嗣九重眸子清冷，暗示着他此时并非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等我办完这件事，我自然会回到秦国，一心为民。”
只见马太后摇摇头轻叹一声后，竟是退后一步，给嗣九重让出一条路来。这一举动就连嗣九重都有些惊讶。
“趁那些老臣没有来，皇上你速速离开吧。”
嗣九重虽是不解马太后的做法，但还是行了个礼朝宫外走去。
“重华。”
马太后突然喊住他，喃喃：“哀家会替你守好秦国，你也一定平安回来。人活一世，最重要便是能有一人厮守。去吧”
听了马太后的这番话后，连谢艾在几番挣扎后都不在阻拦，眼看着嗣九重握紧了手中的剑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40
由心虽然不告而别，可她心中对嗣九重倒并无什么怨念。她深知位处皇位要顾虑的东西太多，那天也确实是她自己不小心误中于吉尸腐毒。
就算藏于玉玺里的尸腐毒没有出现，她相信于吉也会设下别的计谋。反正于吉这妖道就没想让她好过过。
所谓蓬莱，是海边一个仙岛，也不知她能否有机缘寻到。北方如今多半陷入胡人的战乱之中，传闻有仙岛的青州也在其中。本以为至少会撞到一两支胡人军队的由心，出奇平安的来到了青州。
奇怪，总觉得有谁跟在身后呢。
“小白，你有察觉到吗？”
小白站在由心肩膀上，露出示威的模样低鸣。它当然察觉到了，自从他们出秦国，那气息就一直不远不近跟在身后，也不知是何目的。
可偏偏那人无论如何都不肯现身。罢了想来那个人也不会伤害到自己，她总有办法引出他来。
沙滩岸边，由心略带着沮丧的在将陨石拿在手中把玩，等候着船只出现。也不知嗣九重如今过的怎么样。
“放心吧，曹冲一定不会有事的。”小白安抚由心。
“姑娘，是你租的船吗。”远远，有个穿蓑戴笠的渔夫缓缓走到渡头。未等由心回答，那船夫就摆手：“姑娘，你看这天气，突然起了大雾，实在是危险的很，不如改天吧。这一带没人敢出海了。”
第493章 出海（2）（）
由心看了眼手中的陨石，曹冲如今情况很糟，她一刻都不想耽误。
“老人家，大雾大概何时消散？可有下暴雨的可能？”
“暴雨倒不会，只是雾大容易迷失方向，何况你要寻什么蓬莱。”渔夫为难的摇了摇头，只当由心是任性妄为的富家小姐，“这雾嘛，至少三四天才散。出海的话至少要等七日。”
七日？那么久
由心贝齿轻咬红唇，犹豫片刻后拿出银两放到老人手中：“你不必陪我出海，我自己去就是了，劳烦将这小船租借给我如何？”
渔夫看了看这足够买下一艘新船的银两，欣喜道：“那是自然可以，不过小姐你可一定小心。”说罢，渔夫生怕由心会反悔似的，连忙就作揖离开。
看着空荡荡的渡头，由心幽幽叹了口气。她才跃上那摇摇晃晃的小船，反倒意外又感受到了那一直跟随在自己身后的气息的出现。
由心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渡口，抬高声音道：“孙碧城，是你吗。”
沉寂了许久之后的海水沙滩之上，一人一狐宛若踏雾而出。
只见孙碧城今天一袭月牙白锦缎衣裳，衣裳上照旧绣着精细的花纹，衣袖处还有两三朵梅花图案点缀。他这样的打扮比起往日少了份世家子弟的贵族之气，多了份儒雅。
见到由心，他也不吝啬的露出好看又迷人的笑容。那凤眼笑起来半眯，像是投以诱人的眼波，换做寻常女子，怕早已经春心荡漾。就连由心，都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看来你没忘记我嘛，我还以为你又将我抛诸于脑后了。”没等由心发问，他倒率先倒打一耙起来。
此情此景之下，由心只觉得格外熟悉。
好似富春江畔，她亦有过这样和孙碧城对视的曾经。
“你吶，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不过几天未见，就把自己弄得如此消瘦模样。”
“胡说”由心小声嘀咕：“你明明这几天都有跟踪我。”
如今在由心记忆中，明明与孙碧城才二次相见，可遇到他倒是格外放心。就像那种故友重逢一般的心安。
“孙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由心姑娘又是要去哪里呢？”孙碧城声音像慵懒的猫，没有睡醒一样，懒洋洋却格外勾人心魂，“由心姑娘要去哪里，孙某就去哪里。”
“登徒子！说得真好听。”由心假意生气的模样，啐了一口孙碧城。
孙碧城不怒反笑，跳着跃入小船。因为孙碧城突然跃入，小船瞬间摇摇晃晃起来，害的由心都站不稳。孙碧城也不客气，抬手就拦住由心腰际：“小心，别跌下船去，我可没多余衣物给你。”
孙碧城好似心情大好，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狐狸的样子。
由心尴尬的推开孙碧城，谁知他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对着岸边的狐狸道：“妖狐，此处没你位置了，你先回我体内去吧。”
话落，岸边的妖狐就消失在空气中。这时候由心才知道，这妖狐并非是孙碧城的降兽，而是灵兽。
第494章 出海（3）（）
话落，岸边的妖狐就消失在空气中。这时候由心才知道，这妖狐并非是孙碧城的降兽，而是灵兽。
“真是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由心指的自然是降服灵兽这件事。
“我有本事的地方可多了，小由心你可看仔细。”说罢，孙碧城嘴角噙着笑，拿起竹竿将小船一点点荡漾开去。明明是一尘不染的谪仙模样，如今他做起船夫的模样，反倒没有丝毫的不妥，只觉得优雅万分。
“区区妖狐灵兽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的，我当初可是拥有水龙灵兽之人。你可不要爱上我了。”
“吹牛！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只灵兽。”小白最先忍不住反击起来。
孙碧城也不恼，依旧笑意洋样，将小船一点点划远。只是笑意隐藏的眼眸中，似有些许悲伤。
由心。
那是我和你，一起唤醒的灵兽啊。
你的浴火凤凰。我的戏水蛟龙。
你当真全然不记得了吗。
由心肩头，小白警惕的看看孙碧城，再看看由心。
惨了惨了，他怎么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啊。
嗣九重你在哪里啊，你再不出来，你家由心又要被拐走了！我可看不住她啊。
由心倒没想到那么多，只是顺势在孙碧城身后坐下，双手托着腮愣愣的看着孙碧城的背影。
模糊的记忆里，有什么在一层层相叠，又一层层消失，怎么都抓不住。
东吴的江南湖畔，碧眼的少年在前面用竹竿划舟而行。少女言笑晏晏坐在后面，伸出碧藕般的手臂去采摘荷花。
“碧城碧城。”
“碧城，你倒是理理我嘛。”
“真是的，明明心里很情愿陪我出来，非要装出一副冷漠的那样。笑一笑会死哦！”
还没等小白出口“善意”提醒由心，由心突然俯下身，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连连咳嗽起来。那突如其来的咳嗽顺带打断了由心模糊的回忆。
“由心，你怎么了？”孙碧城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担忧的转过头看向由心。
“我我没事，这些天太累了而已。没事。”
孙碧城盯着由心看了好一会，没看出异样后，才扭过头继续划船。由心不动声色的松开手，将原本捂住嘴的那只手放入海水中。清澈的海水立刻洗刷去由心手心的墨黑色血迹，然后消散无踪。
于吉的尸腐毒
还真是厉害啊。
由心故意不去想自己身体的事情，转而问道：“对了孙碧城，你那天是受伤了吧。为什么走的那么急，你的伤都好了吗。”
“嗯由心还能百忙之中关心我，我真是开心。”
“贫嘴！”由心翻了个大白眼给孙碧城，这个厚脸皮的自恋男人果然不能太给他颜色。否则他十座染坊都给你开起来！
由心立刻扯开话题道：“这蓬莱仙岛能寻到嘛。”
“放心，一定可以寻到的。我打听过了，每月的这几天海边都会起雾。这雾不同寻常，是有人故意施展的。我想恐怕是这几天便是蓬莱仙岛结界最薄弱的时候。只要我们寻着雾气前进，就一定能到达蓬莱。”
对于孙碧城的自信，由心竟丁点都没觉得他在卖弄。
第495章 镜花水月（1）（）
41：
蓬莱岛中央，一座阁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七重楼，琉璃瓦。镌刻着古老而又神秘符咒的屋脊支撑的，是别具匠心建造的高阁。六角的铃铛在阁檐上随着烟雾玲玲作，仿佛神秘而又遥远的仙境。
蓬莱阁顶层内，蒙面的少女静坐在法阵之中。她一手捧着陶瓷做的骨灰盒，一手在铜镜面前轻轻拂过。
少女一身黑缟，面带黑色透明丝巾，也不梳发髻，任凭那三千长丝垂地。她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疏离的神情却与那青涩的年纪极其不符。
“有客人来了呢。”
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一点点飘散开，盛夏之中竟带着些许清冷。
“那就给你们来点见面礼吧。”
说罢，少女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小船在孙碧城的操控下倒是显得极其平稳。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在那朦胧的雾气中，由心恍惚看到了一座小岛。
“这就是蓬莱？！”由心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寻到了蓬莱。
尚未等孙碧城回应，整个小船像是遇到了巨大的风浪一般摇晃起来。
“由心，小心！”孙碧城丢下手中的竹竿想去抓由心，可还是晚了一步，由心整个人都坠到了湖水之中。
海水在一瞬间灌入由心的口鼻之中，惊得她猛地睁开眼坐起身。
咦。
是做梦？
由心有些迷糊的看着风平浪静的周围，自己是在船上睡着了？
“孙碧城？”
雾气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使得视线越发模糊起来。孙碧城没有回应由心。
由心有些迷惑的站起身。
小船来回晃动之下，露出了空荡荡的船头。
孙碧城不见了？！
“小白？！”
——依旧无人作答。